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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1 / 2)





  “我安心睡眠的前提是有你这个战力在身边。如果刚刚有袭击, 我未必能反应过来。”阮闲把被角也无情地抽走。“反过来, 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我也能够更方便地接应你。这才是‘合作’的价值。”

  “我还不太习惯。”唐亦步搓搓手,“好的,我记住了……可以把被子还给我了吗?”

  阮闲深切地怀疑这一点。

  如今他大概弄懂了唐亦步的行为特征——那仿生人不会弄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或者举手投足都是“我有很多苦衷”的味道。唐亦步的行动可以说是非常坦荡, 坦荡到气人的地步。然而就算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骨子里还是个十足的上位者。

  阮闲有种莫名的感觉。比起唐亦步的“合作人”, 对方潜意识更像把自己当成一个附属物、宠物或者便利的道具。就像孤身野外旅行时带只训练良好的猎犬,或者在草原里牵好骏马。它们无疑都是聪明的动物,人们也会给予这些同伴安抚和帮助。可人类在把它们拴住, 偶尔离开做事时, 很少会有人专门弄醒它们说一声。

  自己在唐亦步看来, 可能顶多算獠牙尖利了点。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它让阮闲十分不痛快, 虽说他不至于真的把唐亦步当作同类,可他着实不喜欢这种自上而下的隔离感。

  人果然是贪心的,阮闲想。最初这想法让他感到自由,如今自己却本能地想要渴求更多。

  自己还是没能摆脱对方人类外表的影响。阮闲看向唐亦步,试图把他想象成一只豹子、一匹马,或者别的什么——

  唐亦步赤着上身,抽抽鼻子,眼睛直盯向阮闲怀里的软被。线条优美有力的大腿上缠了绷带,这让他看起来有点惨兮兮的。阮闲叹了口气,探过身去,将被子不太熟练地盖上对方的身体。

  唐亦步抓起被沿,金色眼瞳随阮闲的动作微微移动。

  “你睡吧。”阮闲有点疲惫地说,捏了捏眉心。

  “你不困吗?”唐亦步朝阮闲的方向挪了一下,“你看起来睡眠不足。”

  “我还不想睡。”阮闲拧暗床头的台灯。

  “哦,那我可以陪你说会儿话。”那仿生人如愿以偿地溜进被子,舒适地哼哼两声。

  “比如?”

  “比如我刚刚入侵了他们的监控系统。”唐亦步团紧被子,一副生怕阮闲再扯走的模样。“他们的系统比烂掉的碎肉还糟糕,破旧又落后。目前我只摸到被分离出去的发电系统和警报系统,没探到别的,部分机械估计会在夜间被关掉。相比之下,关海明将避难所管理得非常好。”

  “嗯。”阮闲简短地应道,这倒省去了他的入侵计划。全面入侵总得捞点好处,好歹得有一座富裕的城池等着破开。大举搜刮一个毫无防备的破村讨不到太多好处,还不如定点击破。

  沉默几秒后,阮闲瞥了眼还在偷看自己的唐亦步:“五楼有什么?”

  “外墙封闭,有巡逻军。”听声音,唐亦步同样没有困到哪里去。“然后……非常安静,我没有你那样的感知力,但我还是觉得那里安静过头了。它被设计成居住区的样子,但没有太多人类活动的痕迹,他们还把一具尸体抬了上去。”

  “我可以现在就听听看。”活人总要呼吸,虽然这个范围大了些,但对阮闲来说不算做不到的事情。

  “不,这是个很好的练习机会。”唐亦步翻身坐起,来了精神。

  阮闲无言地看着他。

  “触觉练习是为了让你控制程度,第二步该学习缩小目标。”唐亦步顾不上自己的被子,他伸出手,开心地比划。“之前是为了包含远处的某个点,你以自己为圆心感知一整个圆。现在你需要把精神集中到那个点上,学会排除其他干扰。”

  “区别?”

  “霰弹枪扫射和狙击的区别。”唐亦步严肃地点点头,“能量总要省着用,趁他们现在还管饭,你可以尽情练习。”

  “可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狙击’,我需要一个参照。”阮闲谨慎地确认。

  “我会在你身边哼歌。你什么时候能听清五楼的情况,又听不见我哼歌,那就算成了。”

  话音刚落,那仿生人又开始哼那首旋律奇怪的小调。

  “你似乎很了解s型初始机。”阮闲在床头靠稳,缓缓吐了口气。

  唐亦步哼歌的声音停了,他侧过头:“之前的s型产物都能做到我刚说的那些,融合初始机的你肯定也没问题,这些是基础。”

  滴水不漏。阮闲扯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耳边奇怪的旋律再次开始,阮闲闭上双眼,小心地放开感知。音波似乎在眼前的黑暗中留下痕迹,烟雾般纠缠在一起。他听到楼下皮肤蹭过桌面的轻响,听到沾水的布料擦过光滑的石砖。附近的住民床上翻身的摩擦声犹如雷鸣,呻吟、哀求和惊喘也一起刺入鼓膜。士兵的枪支蹭过皮带,光屏启动和关闭发出哔哔轻响。

  呼吸,数千个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蚕丝成茧,将他包在中心。唐亦步哼唱的声音低沉清晰,阮闲的脑仁嗡嗡作响。

  整整五分钟。

  他双手捧住头,收回感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十指插入黑发,阮闲摸到了额头上冰凉的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集中精神倾听广阔空间中的所有细节,也是第一次坚持如此之久。鉴于唐亦步的古怪小调清晰得要命,他大抵是失败了。

  “别勉强,这才不到第一天。”唐亦步递过来一杯清水。“累了就睡吧。”

  阮闲摇了摇头,他将水灌下喉咙,再次闭上眼睛。

  第二次,他像是在那黑暗的声茧中摸索,试图抽出自己需要的那几根丝。唐亦步的歌声仍在耳边,听起来却模糊了不少。

  时间从四点二十五跳到七点三十八。

  阮闲就这样一路练到大厅中人声响起,无数脚步声和低语加入了那锅声音熬成的杂烩。阮闲没能再听到唐亦步的曲子,只不过他不确定那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还是单纯累到意识不清——他的脑子仿佛成为了那锅杂烩的一部分,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听到二十五个士兵。”他终于开口,声音又小又轻,嗓子哑得不像他自己。“他们在五楼不停移动,呼吸数和脚步声对得上。五楼只有这些人,没有其他活物。”

  说罢他睁开眼睛,半天才把听觉拉回自己所在的位置。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练习后,他仿佛连续跑了几个马拉松,浑身是汗,胃部传来绞痛般的饥饿感。

  等注意力从饥饿上移开,阮闲才迟钝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唐亦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拥住了他,才使得他没有因为脱力磕碰到自己。

  “做得很好。”唐亦步松开怀抱,从包里拆出块巧克力。他仔细剥去锡纸,将它塞进阮闲的嘴里,随后吮了吮沾上褐色甜品的指尖。“正赶上早餐。”

  阮闲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强撑起乏力的身体,简单冲了个澡。四肢酸软无力到极致,阮闲几乎以为轮椅上的那段时光回来了——他第一次如此理解唐亦步对于食物的渴望。

  早餐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小唐啊,昨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呢在这里先道个歉,年轻人受了点委屈。”樊白雁依旧和新人们坐在小桌上,他笑眯眯地瞧了唐亦步一眼。“……只是这唐小兄弟,那个类型的机械生命晚上睡得挺死的,怎么就凌晨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