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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致命的遗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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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洋务派官员也一直在努力。



大学士左宗棠早就对外购军械持有清醒认识,认为“购械外洋,以银易铁,实为非计”,一旦遇上战争,被敌船封住海口,或外国保持中立,那就会受制于人,购买运输均无从下手。而且,购买的枪炮和弹药型号不一,保障复杂,战时便会造成困难。所以,洋务派官员都梦想实现武器的“国产化”。



从光绪二年(1876),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就上疏请示,“选派制造学生十四人,制造艺徒四人,由出洋监督带赴法国学习制造”。自此开始,新式机器,及砲台、兵船、营垒、矿厂方面所需技术人员,也不断派人出去培训,回来也成了技术骨干。



各地督抚也积极想办法建立枪炮弹药制造局(厂)。



在上海、江南、天津几个沿海制造局之外,丁宝桢、王文韶等人又积极主持,先后在内地建立了山东、湖南、四川三个制造局。由“清流派”急转向“洋务派”的干将张之洞主政两广,于光绪十三年(1887年),也开始购买制造枪弹机器,准备设厂开办。正好广西巡抚李秉衡,也为广西购买枪弹机器一部,刚刚运解到粤,广西撤防,也没钱搞了,干脆就留在广东,给了张之洞,全当“赞助”成立了广东制造局(广州枪弹厂)。后来在光绪十六年(1890年),张之洞由两广总督到湖北任湖广总督时,又跟接任的总督李瀚章(李鸿章的哥哥)耍个赖,随同将为广东制造局新购的机器运往武汉,建成了最大的综合性制造厂——湖北枪炮厂。



规模不断扩大,但效果如何?先说点让军事爱好者们兴奋兴奋。



从记载来看,这些厂子也一直在努力仿制试制枪炮。不但在前膛枪炮、火药的制造技术上有所进步,而且,也成功仿制出了后膛枪、弹,及小口径火炮的“开花弹”。早在光绪三年(1877年),湖南巡抚王文韶就报告朝廷:“湘省一年以来,先建厂,次制器,仿造洋式,规模粗具。后膛枪及开花砲子(炮弹),试演均能如法,与购自外洋者并无区别。……火药一项,督匠精造,与洋火药不相上下。”



到光绪十三年(1887年),根据四川总督刘秉璋报告,“川省机器委员曾照吉等”能自教工徒,仿造外洋枪炮,并制造火药。历经数年,造出机器一千五百九十件,洋枪一万四千九百枝,火药二十八万馀斤,铜火帽一千三百七十五颗,后膛药弹六十八万五千五百颗,铅子六十万五千颗,还有洋砲三具。两广总督张之洞也报告:这年,刚刚建成的广州枪弹厂,就能仿造毛瑟、马梯尼、士乃得、云者士得四种枪弹。而且试办之初,每天就可造二千发子弹。熟练之后,每天可造八千发。



到光绪十六年(1890年),张之洞在湖北省城初建兵工厂时,计划向外国定造枪机器,达到每年能造新式连珠十响毛瑟枪一万五千枝,每枪一枝,随弹五百颗,每年制成枪弹七百五十万颗。每年能成克鲁伯七厘米半至十二厘米口径的行营炮,及台炮共一百门,一般外国军队每门随带炮弹三百发,按最低标准,准备随弹二百发,每年须成实心弹、开花弹各种弹共三万颗。[以上均据《清史稿,志一百十五》]



这些成就,应该是很令人振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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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开始说但是——



仔细在这些记录里寻找,各厂所造,仅限于枪械和小型火炮弹药,对于大型炮和炮弹而言,一直没有大的突破。



而且,即使是能造的东西,产能有了,还有一个经费问题。相比几百万两的建厂费用,日常生产的需要,却是一个长期的支出,需要长期稳定的财政支持才行。



朝廷采取从本地的税中留拨一部分,其余让各督抚自己筹办。这严重制约了制造速度和产量。



就以张之洞建的湖北枪弹厂来统计,要达到他所想象的产量(炮弹还是按最低标准算),一年经费约需银七十五万两。靠湖北财力自行筹措,根本拿不出。所以,开工之后,连一半的产量都达不到(“所有枪砲药弹,每年各造一半,约需银四十万两”)。张之洞再三请示朝廷,要求将湖北省每年的土药税银二十万两,川盐加价银十万两,共三十万两,拨给枪炮厂作经费。



结果就是,大清到处缺钱,也就经常难以全部保障。



根据大清有关部门的报告,上海制造局,岁用银四、五十万两,天津局岁用银二十馀万两。王文韶办的湖南制造厂,自光绪元年五月开办至二年十月,18个月,共用二万二千馀两,以后每月以三千两为度,实在是少得可怜。



就是说,这些厂子,根本连一半的产能都发挥不出来。



本来国产的东西,东西确实比外购便宜,按说拨给各省部队,可以收回成本。但朝廷拨给各省军费,大多是官兵工资,只管吃上饭,枪械费用不足的情况下,又哪来银两请厂子代造呢?



都是国有企业,老实人两江总督沈葆桢,办江南机器局,供应南北洋枪炮弹药十馀年,钱没挣着,竟弄得入不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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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甲午战争迫在眉睫的时候了,大清朝廷各部门面对军备的巨大“空洞”,加紧拨款,让各省现有局厂加工制造,以应急需。



张之洞再次报告,湖北厂于十八年(1892年)夏间,定购水陆行营各种炮架机器和克鲁伯砲弹机器全副到位,厂子每年能成六七厘米的至十二厘米口径炮的炮架炮车一百副,每天能制造同口径炮弹一百颗。其他开花弹、实心弹、群子弹、子母弹,均能自造。而且,还“购定小口径枪弹机器一副,每日可成枪弹二万五千颗,造铜板、造铅条、装药入弹、修理器具俱全”。紧急时刻见到这样的报告,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还得说但是,制造枪炮需要的钢铁又成了问题——产量不够。“湖北新设之汉阳铁厂,先开生铁大炉一座,日夜出铁八次,共五十馀顿(吨),以后日见进步,有每日出六七十顿者。”另一座熟铁炉呢?为什么不开?



要想达到全部炼铁的产能,煤还是问题。张之洞报告马鞍山煤井所出之煤,可作焦炭,能够符合炼铁要求,准备在原来一条煤巷的基础上,再进掘三层。



这等于还是得额外要钱,并且,“外洋之大洗煤机及运煤之铁挂线路,均已次第竣工。洋式焦炭炉十座,年内当可一律告成,足敷生铁一炉及各厂炼钢之用。参以(掺上)湖南所产白煤油煤,即可二炉齐开。”[据《清史稿,志一百十五》]



这如何能够救得了急?等到年内告成,中日战争早就不可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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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平时不抓紧,关键时候就要紧抓”啊。



时局紧迫,各厂还是想尽办法,开工生产。



所以,研究者还发现一个细节,天津机器局在中日间对立形势点火就着的紧张情况下,奉令赶制了一批炮弹。可是,等运到大沽码头时,那边北洋舰队已经离开天津向旅顺集结,准备出发了。



就是说,本来应该有的临战补给机会,也已经丧失了。



这都证明一件事,我们一次又一次在做理想的“主动突击如何如何”之类的假设中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弹药不足。弹药不足,谈什么扫荡敌舰?



北洋舰队就是在弹药数量不足的情况下,匆匆踏上了悲壮的黄海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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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速和火炮数量,加上足够的炮弹携带数量,这些数据上体现的意义可能不够直观,但在战斗中代表的就是够吓人的威力。



根据最新的统计,日本海战中共发射大小炮弹20921发,以打5小时计算,几乎每一艘中国军舰每分钟会遭到10次以上的攻击。[《甲午海战》]就是说,北洋舰队跟人家相比,这个差距不是一级两级,而是需要用“压倒性优势”来比拟。



在对方的优势火力压制下,即使是与对方相同的火炮,也无法发挥出与对方相同的射击速度,这个道理也很简单。



记得数理统计学科有一道题,已知双方毁伤概率,甲打一轮,乙打一轮……当然这只是个相对简单的模型,这个过程能说明一点点问题。一道题就是一道题,计算者心理感觉上,连一场游戏的震撼都不如。它根本没有考虑到在对方的弹雨下射击这个情形。



劣势局面下,大清官兵能够坚守岗位,奋起还击,已经不简单。不但能在4个多小时的炮火下坚持还击,还保持了比日军高的命中率,这绝对够让我们肃然起敬。



但装备质量低劣,导致作战效能低下,击之不中,中之不沉。



击之不中,双方都有这个问题,但“中之不沉”,就大不一样。



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就差一点点”。



差在哪,大家可以想一想我前边提到的一个重要的指数——杀伤力系数。



如果哪方杀伤力系数低下,根据“任何数与零相乘,结果都等于零”这个原理,你杀伤力低下,效力就不要谈了。甲朝乙身上扔一把石子,命中率100%,最多能怎样呢?乙朝甲开一枪,完掉。



激战中掉队的日舰“比叡”冒险从我舰群中穿过,遭受弹雨洗礼,其中“定远”打中一枚爆炸弹之外,“镇远”也有一枚主炮炮弹近距离击中“比叡”,巨大的穿透力使这发炮弹从舰首到舰尾对角线穿过,但是,这是一颗永远不能爆炸的实心弹。洞穿“比叡”,只是给他造成一对大洞,还是让它逃了。



仔细史料,就会发现,实际评估的话,多艘日舰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最后又回来了。



就连目标高大的“西京丸”就是一艘商船,临时加装了几门速射炮,这么好一个射击靶标,竟然也从暴雨雷霆的打击中侥幸逃走了。



真是遗恨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