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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浴血的黑旗(2 / 2)




右翼队,川村景明少将率领,午前五时三十分攻击正面之敌;左翼队,山根信成少将指挥,担任主攻,于黎明前从汴仔头上游约一千五百公尺之涉渡点过河,与右翼队配合,攻击敌军第一线,并以一部分兵力向八卦山炮台前进……。



日军实行的是置右翼队于正面,实行牵制运动,而让山根的左翼队迂回,实际是担任主攻,以优势兵力直逼八卦山炮台。



28日凌晨开始,日军趁夜色悄悄涉渡大肚溪,到达指定位置。5时30分,右翼队炮兵开始炮击黑旗军的正面防线,一线攻击的各中队以全速向八卦山前进。



随后,左翼队也已渡河完毕,立即从联军的东侧插进,包抄联军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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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增援的黑旗军几乎是刚到,紧急部署完毕,尚在连日行军的人困马乏之中,便投入了一场血战。



八卦山上有一炮台“以石垒壁,有可容一营多兵力的兵营,设置重炮一门,山炮一门及后装炮二门,并有军械、弹药库,惟对后路未曾设防。”[《日清战争实记》]炮台守军见日军来攻,即发炮抗御。双方在炮台上下展开激烈争夺。



虽三面受敌,吴汤兴毫不退缩,手持短铳,足登草履,帕首束腰,在连天的炮火往来指挥,大呼杀贼激励军士。徐骧也麾军力战,与黑旗军勇士们一起顽强拼杀。



在日军炽烈的炮火下,黑旗军李士炳、沈福山两位营官先后阵亡。吴汤兴与敌死战,敌人围上来的时候,部下架起他要走,他怒斥挣脱,仍迎向敌阵,不幸身中数弹。



迷漫的硝烟中,抗日军士兵的身影跃向前去,喊杀声渐渐弱下去……吴汤兴仆倒在地,鲜血洒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



“汤兴固好男儿,不臣倭,不屈节,执戈制梃,授命疆场,其心嚼然而不滓,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吴剑清《台湾民族英雄吴汤兴传》]



八卦山守军伤亡殆尽,弹药打光,仅徐骧率残余的二十人走后山突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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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中路却首先崩溃,战斗已经结束了。



罗树勋、罗汝泽父子二人俩知县,初时也矢志留守台湾,募集兵勇、筹集粮饷还努力干了点事,但带营打仗却半点不顶事。连日本人的“鬼影”都没望见,便败下阵来,向后狂奔到鹿港,找船跑回福建了。



知府黎景嵩也就是仗着气盛,对打仗也基本是一窍不通的,根本无法有效约束部队,致所属官军战场逃离,中路一溃,彰化城洞开,以致连同自己都暴露在敌前。眼见日军涌进城来,黎知府立脚不住,也在自己的“知心人”李维义的护送下,匆匆向鹿港转移,乘船向台南漂去……



其实历史对黎景嵩的评价还不算差。一来他任内勤政清廉,抚平民间矛盾,颇有政声;二来割台之后,他不愿内渡,积极抗争,组织力量拒敌,还是“唯一能发军饷”的知府,一时被称为“抗倭名臣”。要没这个,他也不会被台湾省那个“故宫博物院”列入台湾的“三十七先贤”之一,这至少还是说明一点问题的。



黎景嵩南下,还准备到云林募兵再战,但号召力已经不如从前,形势恶化、内部矛盾积怨难消,黎景嵩无颜退向台南,只好于9月24日黯然渡海,离开了相处半生的台湾土地和人民。这以后,他因抗旨被革职,好在张之洞还比较理解他,请他做了幕僚。虽然个人损失较大,但他却只有对台湾的愧疚而无悔意,晚年写下《台海思痛录》,署名思痛子,记述保台之事,抒发失台之痛,“满腹牢骚何处写,斯民水火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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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将破时,左翼阵地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



王德标、孔宪盈两位黑旗军将领率军与川村景明的右翼队力战,挡住了日军的进攻。



吴彭年正在来往督战,忽然见八卦山已竖起日旗,便亲率黑旗七星队三百人来夺八卦山,想抢回这个要地,稳住彰化防御。



然而,在日军猛烈的排炮阻击下,七星队伤亡甚众,难以向前。敌人居高临下,山上敌弹密如雨落,激烈的争夺中,吴彭年身中数弹,仍然奋力向前冲击,但终于渐渐不支,斜倚在部下怀中,手指八卦山顶,双目恨恨圆睁,壮烈殉国。



又一位英雄血洒台中,以生命实践了自己死守彰化、不离疆土的誓言。



“公故不顾成败利钝,效死弗去,直欲以身报国,不敢畏缩不前。卒至身中数枪,与马同阵亡。古之忠臣烈士,何以加此哉?”[吴德功《让台记》]



吴彭年牺牲后,彰化落入敌手。



八卦山的炮声激起了勇士的怒火,左翼的王德标还在坚持,裹伤再上,与敌拚战,“身被数创,望敌兵坚立不退,麾军截击不少挫。”“而回顾八卦山火起,炮声如雷,探哨报彰化失矣,左右强挟之行。”黑旗军直到彰化被攻破,才被迫撤出,杀红了眼的王德标还是被部下强行拖着下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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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化一破,立刻被恐怖的阴云笼罩,如成地狱。



日军兽兵从东、南、北三门攻入彰化城,随即满城搜索,逢人则杀,再次制造了一场惨剧。日本人自己承认:“彰化城内,尸体到处可见。”据日本宪兵队调查,仅在街面上,即发现“尸体二百五十余具”。[《日清战争实记》]



其实这还仅是被害者的一部分,还是一个被大大缩小了的数字。



遇害者,几乎全部是普通百姓。



上午10时,北白川能久登八卦山炮台,俯瞰台湾府城,遥望尚在刘永福黑旗军守卫下的台南,不禁得意洋洋,决心乘胜南进。



这位凶残的敌酋还写下《帅师将向台南有作》一诗,毫不羞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称“啊,太阳光芒就要照耀台南大地(是膏药旗吧?),杀了那帮大头目保百姓平安(百姓能平安吗?)”——“旭光将被台南地,歼彼渠魁安万生”。[《日清战争实记》]



在他的指挥下,川村景明率右翼队迅速占领鹿港,骑兵大队长涩谷在明大佐率骑兵向嘉义前进……鬼子。



但是,随同黑太阳带给台湾的噩运,连日的作战,伤病也折磨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鬼子,减员迅速增加。



到9月份,患达霍乱、痢疾、脚气等病的鬼子达四千二百多人。“彰城设野战医院,初止患者二百余人,后数日疫症流行,忽千余人。患者(多在)市内铺户,病人呻吟。至九月中旬,病势益烈,师团中健者约五分之一。山根少将、中冈大佐、绪方参谋及其他将校多入鬼籍。行军困难,于此可见一斑。”[《甲午战争史》]



让日军胆寒的疾病不断扑上来,将他们一批批送回国内,或直接将这些魔鬼送进靖国神社。



有日本人悲怆地写道:“出征不归,客死千里。待彼门者,茕茕无倚,涉彼岵者,瞻望长跂。痛恨深憾,哀莫穷已!”



出征,死了。谁让你来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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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失守,抗日军遭受巨大损失。在激烈的战斗中,著名的义军将领纷纷陨落。残部终因“饷尽弹尽,死伤过重”而撤退。



虽然给日军以沉重打击,但局势越来越黯淡。许多人认为大势已去,失去了抵抗的决心,开始另谋他途。



一个被人指摘的事是,在唐景崧逃走后不到两个月,这年秋天,丘逢甲辗转离台内渡。据说,是因为日军以台湾民主国为丘逢甲所首倡,“嫉之甚,严索之”。



实际上,在战前丘逢甲就对台湾的防御布置看得很清楚:“景崧虽号知兵,而防敌御寇远不逮永福。全台形势尽集于台北……景崧一人守台北,无永福以佐之,恐守之非易。台北一破,台南将孤守无能为矣。”[江山渊《丘逢甲传》,见《中日战争》]开战后他的预料被一一证实,失台已是早晚的事情,估计这才是他离台的最终原因。



临行前,他还写下了抒发满腔悲愤的《离台诗》六首,内有“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不忘再把老李骂一通,还有“卷土重来未可知……海上谁来建义旗”之句,仍然对台湾之回归祖国寄予了无限的期望。



丘逢甲内渡之后,定居祖籍镇平,往来潮、汕、广州之间,一度赴港、澳、南洋等地。诗歌救不了台湾,丘逢甲也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一条那一代知识分子、有志之士共同的道路——与康有为、梁启超协作,兴办教育,倡导新学,支持康梁维新变法,先后担任两广学务处视学、广东教育总会会长、广东咨议局副议长等;后逐渐倾向革命,利用公开身份掩护同盟会员搞起义之类的反清活动。民国成立,以广东代表身份赴南京参加筹组临时政府,被推举为参议院议员。有生之年,始终不忘恢复台湾,只所以投身新政和转向革命,也是因为只有国强,才有台湾回归的可能吧。



一个人遭遇一个那样的时代,身世随大潮浮沉,也在努力抗争。



回顾保台,对丘逢甲来说,至少“爱国诗人”的评价相当恰当。



虽然有人很不以为然,感觉他说得多,做得少,终于内渡。多方查阅很多资料,自新竹一战之前,至他离开台湾之后,对他这一段的记录多数是了了数句。个中缘由,不用想,那是因为只有他的弟子和部下还在一直战斗,而他却悄然离开了。



所以我在前边说过,丘逢甲从台北一退,便失去了光照史册的机会。



但台湾有逢甲大学,有逢甲路,以纪念这位抗日义士。也许和同盟会的关系,参加过辛亥革命,在后来的国民党内一定也有相当的地位。有这渊源,是“胎毒”们奈何不了的。



不过有意思的是,拿丘逢甲推动的台湾民主国为自己立论的也是“胎毒”分子,埋汰丘逢甲“逃离”的始作俑者和最出力的大致也是“胎毒”那帮人。把丘逢甲划入“满清割弃台湾”一流,再置换成“中国割弃台湾”一流,用心何其阴鸷。如果丘逢甲死于保台,估计就是“胎毒”用来打旗号的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