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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力量不输给悲伤,露出笑容的心(1 / 2)



帛琉是个狭小的国家。只要车速够快,一下子就能穿越市中心。在正树粗鲁的驾驶下,轿车无视于交通规则,陆续超越前面的车辆——话说回来,不这么做就不可能追上那些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的卡车。



「多亏有你,暂时绊住他们的脚步。」



正树轻松地开着车,同时向护开口。即使强风不断灌入车内,他宏亮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护耳中。好像——护心想道。他好像鹰栖尚幸先生,还有绚子学姐——



无论是相貌、嗓音、充满自信的态度都很像。



「看样子马上就能追上,我要加速罗!」



「啊,是的——哇!」



咻!车速再度加快。照这近乎暴力的高速,万一被警察逮捕可无法善了。



隔着几辆车,可以瞥见前方也开得相当快的卡车。虽然还有些差距,但或许是拜正树的驾驶技术所赐,又或许是轿车本身的性能特别优越,两台车之间的距离正显着地缩短。对方不知是否已发现他们的追踪。



「没想到有人敢在我眼前作乱啊!」



正树扬起一个沉稳、却明确带着挑战意味的浅笑。他的笑容,和绚子有些相似。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哪一路的,不过还真有胆量。」



当轿车逐渐逼近卡车之际,护也一直心跳不已。这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真的是各式各样的原因。



他悄悄偷看正树的侧脸。



鹰栖正树——绚子深爱的叔叔。



护曾好多次听过他的事。他一直很疼爱绚子,是真心关爱绚子的少数亲人之一。据说他是最早看出她才能的人,也是导致绚子和约翰决斗的契机。



听说他在比亚特利斯控制的实力上和艾梅蓝齐亚并列,最重要的是,他更是一位和约翰并驾齐驱的顶尖研究者。绚子好像说过,他正在德国参加约翰的研究团队。根据摩耶表示,这次也是听了他的话才会选择帛琉当作旅行地点。



护的胸中有种骚动的预感。那预感让他静不下来,思考一片混乱,心脏越跳越快。不会吧,怎么可能。护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不可能有这种事,正树不可能是——「那个人」。



「——你……」



正树再度开口,令护心中一惊。他的口气很冷静,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突然降临的麻烦,或是眼前被黑暗笼罩。



「对那些蒙面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的来路,有什么头绪吗?」



「——啊……」



没错!听到这句话,护重新转向前方的卡车。没错,现在不是为无关的事分心的时候。我必须冷静一点。护在胸中呢喃,大大做个深呼吸。虽然他在各方面都很在意正树——但此刻绝非应该动摇的场合。



快把注意力转回来。由良理、玛莉……总之,现在无论如何都得设法想出怎么拯救她们!护暂时闭上双眼,直瞪着卡车。



——等我,由良理。



在呼啸的风中,正树毫不大意地注视着逐渐接近的卡车继续说道:



「孩子,你知道那些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绑架『银之玛莉亚』的理由吗?」



护微微垂下眼眸试着思索。然而,他就算想了也不明白。护轻轻摇头:



「……不。他们究竟为何要对玛莉——」



话说到一半,护的动作顿时停止。



咦……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树刚才……说什么——?他愣愣地望向正树依旧沉着的侧脸。「话说回来……」对方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平静地往下说道:



「『银之玛莉亚』现在毕竟是美国总统的助理,惹来袭击的理由不下一百个……由我们去推测也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找出那些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的身份。」



护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总统助理、银之玛莉亚,护无法把这些名词顺利地纳入脑海中。他眨眨眼睛,冒着冷汗沙哑地问:



「……请问……」



但是,他的声音好像消失在风中,没有传进正树耳里。正树轻松地掌控方向盘,突然陷入沉思:



「那三个比亚特利斯操纵者都是相当不错的高手——特别是那个带头的男人,看起来拥有和我同等的实力。像这等程度的高手,不可能默默无名……」



「请问……正……正树先生。」



这次护不输给风声,努力拉高嗓门。虽然喊出正树这名字令他不知怎地有点紧张,对方似乎是听见了。「嗯?」正树仅仅转移目光投向他:



「怎么了,孩子。」



「你——你说『银之玛莉亚』,呃……」



就连护都清楚,自己的声音正因动摇而颤抖。



他当然知道『银之玛莉亚』葛楚德·马克维里兹是谁,而且还和她通过两次电话。「咦?咦咦?」护拼命试着整理混乱的思绪:



「是什么……意思?请问?咦?为……为什么,这里会跑出『银之玛莉亚』的名字?咦?那……那个,被绑架的人是一名叫作玛莉的小女孩,还有我的学妹——」



「——啊,原来如此。」



正树似乎回想起什么,微微一笑:



「我记得她的确是瞒着你们。」



「瞒……瞒着……?」



护吞了一下口水。他有种奇怪的预感。那也就是说,不……不可能有那种事——



「她也很喜欢恶作剧,我猜她一定很期待向你们暴露真面目时的反应。我这样说出来,她之后或许会生闷气……唉,现在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正树头疼地喃喃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会儿,明确地回答护:



「那名白人少女——你说名字叫作玛莉吗?那个孩子其实就是『银之玛莉亚』葛楚德·马克维里兹喔!」



「…………啊?」



护的脑袋足足花上五秒钟,才理解了正树的台词。



就在护眨眼的瞬间,正树粗暴地超过一台车,害他被大力甩到一边、两手撑在车门上。护的脸颊贴在半开的车窗玻璃上,张大双眼近乎悲鸣地大叫:



「咦…………咦咦咦咦咦——!?」



玛莉,『银之玛莉亚』——葛楚德·马克维里兹。



这些字眼在护的脑海中高速盘旋。



…………骗人!



这终究不是可以笑着说「是吗?哈哈哈~」就相信的消息。



因为,玛莉是那么坦率又可爱的女孩,虽然她聪明又有点早熟,不过是个很好的孩子,不时会露出非常天真无邪的笑靥,和父亲一起从美国华盛顿前来度假,在爱荷华出生、东京长大,碰巧和护他们在饭店里成为好朋友。



基本上,她只是个年仅十岁的小孩子。



——怎么可能!



护转头离开窗玻璃:



「正……正树先生,请别挑这种时候开——」



很遗憾的是,正树没有半点戏弄他的样子:



「我可没有开玩笑。」



为了平息护的混乱,他扬起微笑:



「她是全世界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之一——『银之玛莉亚』。」



正树重复一遍,他的话中带着确信与真实的意味,令护说不出话来。虽然如此,他依然无法老实点头。护皱起眉头反驳道:



「……可……可是,玛莉这么小……」



「我也并非不懂,你不敢相信的心情。就近看到时,我也觉得很感慨。就算是约翰与绚子,在比亚特利斯控制的应用法上大概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果然不愧是——啊!」



「咦?」



他最后的低语落入风中,护听不清楚。



他们的轿车又超过一台车,几乎已远离市区。不知不觉间,车子已逼近到可以看清被伤疤男按在货架上的由良理的表情。



一对上护的目光,由良理脸上掠过一阵惊讶。



正树注视着依然昏迷的玛莉开口说道:



「她真是了不起,值得尊敬。就连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达成那般完美的变化,我连假设都无法建立。不对身体造成伤害,就那样大幅改变外型——唔!」



正树本来佩服地往下说,忽然皱起眉头脸色一沉。「孩子。」他抱着警戒轻声呼唤:



「——看来对方果然早就发现我们了。」



「咦——……啊!」



不是伤疤男。另一个人,那个壮汉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他跪在剧烈摇晃的货架上,举起手枪无法相比的大型枪械——来福枪,连一动也不动。枪口毫无迷惘地笔直对准他们——对准身为驾驶的正树。



「——快防御!」



他要开枪!护刚浮现这念头就听见正树厉声喊道,令他集中精神。一凝聚起意识,恐惧感就不可思议地消失了。这种明了的感受,宛如周遭一切的比亚特利斯已尽收手中。



护整个脑袋、所有五感都变得敏锐无比,也不需要强烈地说服自己去相信。从小时候开始,护早已打从心底相信着将自己拉出绝望深渊的比亚特利斯。



他绝对比世上任何人都更深、更深地信赖着……!



护当然不可能看得见比音速更快的来福枪子弹,但他仿佛真能看见破风而来的子弹弹道。比亚特利斯极为自然又干脆地听从他的意志包围子弹,强行扭曲了飞行轨道。



随着枪声响起,不远处的路面进出火花。



透过现场的气氛,护可以感受到壮汉大吃一惊。冷汗淌落护的背脊。



——我居然……



——我居然这么简单就成功了……



护突然想起情人节时,海狼对自己开枪的回忆。当时他真的是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去试,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能让弹道偏离。不过,刚才和当时显然不同。



尽管那是比手枪之类更快速的凶恶来福枪。



这次比当时简单得多。



而且,护现在非常冷静。不是顺势而为或被逼急的结果,比亚特利斯依照他敏锐无比的意志发动了奇迹。即使面临眼前的状况,护仍一瞬间茫然失神。他心中生出实感。



无论再重复几遍,我一定都不会失败——



「了不起,干得好。」



正树满意地赞美护,替他带来勇气和自信。他重振精神,瞪向那些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的卡车。正树猛踩油门,一口气逼近卡车。



「——由良理!」



轿车并排在卡车侧面,护大声呼唤。在高速行驶的噪音中,窗户对面的她不知是否有听见他的声音。



「你没事吧!?我们马上——」



由良理迫切的眼神,打断了护的台词:



「——吉……村——护,小心——…………」



虽然话声消失在风中,她仍满脸惊慌、竭尽全力地说着什么。



护了解到由良理想告诉他某些讯息。



护注视着伤疤男藏在蒙面下看不见表情的脸孔。当他回过神时,周遭的气氛已紧绷到令人发寒,战栗的本能正发出警报。一股不祥的扭曲意志,毫不留情地覆盖这一带。



伤疤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护的身体掠过一阵颤抖。



——来了……!



「孩子,一次就好。」



正树在就快陷入恐惧的护耳畔说道。他低沉的话声宁静而沉着,光是听到就足以让人恢复冷静。



「你只要挡住那个比亚特利斯操纵者的攻击一次就好。如果你能办到,我就能趁机拦下那台卡车。」



护不禁吃惊地想回望他,却忍耐下来。他不能将目光移开那个伤疤男身上。不过,刚才正树是说——挡住吗?挡住那个伤疤男的攻击……?



那个伤疤男操纵的比亚特利斯?



先不提另外两人的攻击,那男人——是绚子评断为「和艾梅蓝齐亚同等级」的高手。就凭护的程度,毫无信心能挡住他操纵的比亚特利斯。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没问题!相信你自己、相信比亚特利斯。」



正树强而有力的声音,笔直刺入他因恐惧而摇摆不定的胸中。那句话里积极的坚强与护儿时的记忆产生共鸣。



——如果你真的这样盼望,这股力量应该就会引导你。



——它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从刚才起就看着你如何操控比亚特利斯!如果只有一次,你办得到。不要正面去接,集中力就是一切,将意识砥砺到极限为止。」



伤疤男漆黑的意志喷涌而上,完全掌握周遭的比亚特利斯。他的控制太过完美,使得护不寒而栗。无论他再怎么正面防御,想必都会被对方轻易打散。看到伤疤男的眼眸闪过光芒,他全身冷汗直流。



「想着纤细的控制,孩子。就算是我,也没有自信可以一边开车一边防御,只能依靠你了。即使只是偏离短短——一公尺,不,就算是几十公分也无所谓。在那个家伙出手的瞬间,打偏轨道……!」



就在正树话声未落之际——



不,大概是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伤疤男如指挥家般扬起手,同时对准他们的车释放黑色光波。同样在这一刻,护成功操控了比亚特利斯。



就像刚刚对来福枪子弹所做的一样,他拼命试着扭曲光波。收到护意志的比亚特利斯涌向黑光,企图改变光波轨道。然而,全部神经都快烧断的痛苦却在那一瞬间向护袭来。



「——呜……啊啊!」



对方的比亚特利斯技术太过强韧、太过正确。他紧咬嘴唇,拼命维系住自己差点被打散的比亚特利斯。光波来势不减地朝他们飞来——



护的脑海闪过刚进入东比大附属高中时,绚子教过他的东西。



——集中。



虽然仅止于一点点,光波的轨道的确偏移了。



在一般的情况下,光波应该会无视于这点变化,将他们吞没之后烧成灰烬。然而,正树却把油门一催到底冲到卡车前面,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攻击。



后方发生一阵大爆炸。幸好他们早已来到岛屿边缘,附近也没有其他车辆。爆炸的冲击震得车身一瞬间晃了晃,护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正树准备操纵比亚特利斯的气息。「孩子。」正树微笑着开口:



「你真的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称赞,护重新看向卡车货架。



他愕然地吐出一口气:



「——啊……」



——咦?



在货架上制住由良理的人不是伤疤男,而在不知不觉间换成壮汉。上头不见刚才对他们发动攻击的伤疤男的踪影。由良理大叫:



「护——……危——」



护慌忙回望驾驶座:



「正……正树先生——」



咚铿!他正要开口,一个庞然之躯就在猛烈的行进速度间随着巨响落在引擎盖上。被撞击的车身猛然弹跳,正树差点松开方向盘。跳上车的人,正是伤疤男。



「什……么……!?」



就连正树,脸上也不禁掠过惊愕之色。



伤疤男举起一只手。焦虑的正树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朝他释放出本要瞄准卡车的冲击波。伤疤男仅仅一扭身闪避攻击,但站在立足点不稳的引擎盖上,似乎连他也无法完全闪过。伤疤男的蒙面裂开,赤红的血花散落在风中。



虽然蒙面的裂缝下依稀可见伤疤男的脸孔,护却无法看清楚,而正树多半也是一样。相对的,他们看见伤疤男挥落高举的拳头,将引擎盖砸成一团如纸屑般的废铁。



那也只是刹那间的画面。



引擎盖被砸烂的轿车在高速中往前倾,高高弹向空中。护的视野狂暴地旋转着,强烈的G力(注:重力加速度)令人什么都无法思考。安全带死死地勒住他的胸口。



飞向前方的轿车微微偏离道路,以惊人之势坠落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



「————!」



太过强烈的冲击,令护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车底朝天的轿车滑行一大段距离,车身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悲鸣,最后撞上一棵大树停了下来。



护全身僵硬地闭上双眼。



他感到头晕脑胀。平常发生这种事,别说整辆车砸得稀巴烂,就算炸成碎片也不足为奇。之所以没发生,想必是正树临时运用某些比亚特利斯技术做了防护。虽然如此,那强烈的冲击还是让他叫不出声,吓得胆颤心惊。



护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在颠倒的视野另一头,他瞥见伤疤男再度搭上卡车,颠倒的车影渐渐远去。然而,卡车已在他还无法动弹时迅速消失。四周充满一片寂静。



「怎么会这样……」



他沙哑地呢喃。



被他们跑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



这时驾驶座上传来一阵声响。对了,正树先生——护转头一看,发现正树正在移动。



「——孩子,你没事吗?」



「……我……我还好。」



只不过是心脏狂跳到快破裂了。



「是吗?那就好——总之,我们先下车再说。像这样倒吊着,可不成事。」



护点点头后解开安全带,扭动身体爬出车底朝天的轿车。他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连要站起来也费了一番功夫。「好痛……」当护发出呻吟时,正树也跟在后面爬出车窗。



他战战兢兢地仰望正树:



「正树先生,你不要紧吗?」



「嗯,没问题。只是一点擦伤——真对不起。你明明确实挡下攻击,我却漏了气。」



正树缓缓摇头,带着仍残留着惊愕的表情,望向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所驾驶的卡车远去的方向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他还真是强得出奇。」



「你是说那个……手臂上有伤疤的人吗?」



「嗯。」他颔首:



「那家伙……是我几乎没见过的高手。当然,约翰和绚子另当别论。如果正面交手,他的实力……大概远在我之上,他的能力似乎特别针对战斗强化过。那家伙究竟是谁?」



「——『对抗终点』。」



护听过那个新加入对话的声音。



他和正树回过头,看见一名男子正将玛莉的父亲拖出轿车后座。啊,我都忘了……护慌张地想。没错,后座还有其他乘客。



「虽然没有看到脸,不过从他手臂上的旧伤来看——应该没错。剩下的那两个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让昏迷不醒的玛莉之父躺在地上,按住自己渗血的额头,痛苦地吐出一大口气。护吃了一惊,注视着那人的脸庞。因为护曾看过——这张脸。



——就在情人节时。



护惊愕地呼唤:



「海狼先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正树不知是否认识海狼,完全没有吃惊之色。他拍拍护的肩膀,往前站出一步开口说道:



「『对抗终点』吗?我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我以前的同事。」海狼苦涩地回答:



「在葛蒂的私人佣兵里,他也毫无疑问是最强的。我不知道他的本名,听说过去是俄罗斯的军人,但详细的经历并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他在几年前突然消失,现在却……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此时,持续说着话的海狼身体突然摇晃了起来,护立刻冲过去抱住他:「你没事吧?」



「你的额头!总之,得先止血!」



护不禁伸手按住海狼的伤口。不知是刚刚翻车时或更早之前造成的,海狼的头部似乎遭到重击。他回望着满脸担心的护开口唤道:



「吉村……护——」



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热切,看得护心中一跳。有好一会儿,海狼都注视着他。护忽然想起和海狼对决时的往事,隐约察觉到对方一定也正想起同样的回忆。



最后,海狼愧疚地垂下头:



「不好意思,请帮帮我好吗?」



他静静地继续说道:



「我想救出葛蒂——」



虽然吃惊,护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葛蒂——是『银之玛莉亚』葛楚德·马克维里兹。这也表示,正树之前说「玛莉就是『银之玛莉亚』」一事是真的。尽管难以相信,但海狼会出现在此也算是证据之一。



「总之,先连络绚子吧?」正树提议道:



「由良理——被绑架的人是由良理吗?『对抗终点』他们会一并带走她,大概是有觉悟要与绚子为敌……这判断下得太冲动了,也太看扁绚子的力量。那孩子是人类史上最强的比亚特利斯控制天才——不是可以为敌的对象。」



正树的声调里,包含着对绚子莫大的信赖。他望向海狼,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



「所以,你也别担心。」



护确定海狼的伤口停止出血后,悄悄放开手。他向一脸吃惊的海狼抛出一个微笑,眺望卡车离去的方向。然后,护发现有样东西落在马路正中央。



就在他们的车刚才被破坏的地方旁。



「啊——」



护低喊一声,街上前去。



他所拾起的小东西,是由良理用来绑马尾的一边发带。



护的脑海中掠过她被绑架时,那远比恐惧、不安更加坚定的信心。想起她深信大家一定会救出自己的表情。护紧握住发带。



谁管对手的目的是什么。我要找出她们、救出她们。



我绝对要办到,越快越好。



——你等我,由良理……!



*



艾梅蓝齐亚像逃跑似的离开汐音他们与龟照身边躲回房间,一个人沮丧地坐在床边。



艾梅蓝齐亚深深反省着。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愚蠢了……?



光是回想起来,她胸中就充满难为情与丢脸的感觉,心情越变越消沉。如果看到这样的自己,哥哥会叹息?还是会生气?虽然她不知道,但这副德性实在不能见人。



艾梅蓝齐亚站起身,走向浴室:



「……好难看的脸,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映照在镜中的脸庞哭得双眼红肿,一副惨样:



「不行……」



她茫然地望着镜子,甚至觉得那张脸像是别人。我真的是脸上会浮现这种表情的人吗?艾梅蓝齐亚感到不可思议。魔王之剑,又名冰冻魔女。在她身上,仿佛再也找不到过去得到这些绰号的形迹。



——我的恋情,一定会伤害到护与贝雅特丽齐。



——就算如此,我还是无药可救地对护…………



「这个样子……」



艾梅蓝齐亚突然扬起自虐的笑;



「会被哥哥嘲笑的吧。」



她解开发带,扭开水龙头。用冷水粗鲁地洗过脸后,她感到胸中那些炽热混浊的团块平息了些。艾梅蓝齐亚的下巴和留海滴着水珠,再度注视镜面。



看起来比洗脸前好多了。尽管眼睛还有点红肿,但除此之外都很正常。好,艾梅蓝齐亚在心里点点头。她可不能这样一个人情绪失控。



因为,一想到护与绚子昨晚碰到的神秘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她不能自顾自地关在房间里,为了自以为是的情绪哭哭啼啼。



艾梅蓝齐亚试着朝镜子笑笑,自认成功地挤出笑容。她也自认成功地将动摇驱逐到内心深处。打从以前开始,艾梅蓝齐亚就特别擅长抹煞感情。



就在她接受自己的表现,准备走出浴室时,有人有节奏地敲敲房门。到底是谁?她微微一顿,讶异地想:



「哪位——?」



我已经没事了。她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改变念头走向门口。她脸上应该已经没有泪痕了。艾梅蓝齐亚并未特别在意对方是谁,就喀嚓一声打开房门。从门后采出头的人,令她胸中掠过一阵波动。



怦通!艾梅蓝齐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贝雅特丽齐。」



看来她不知何时已调查完森林,回到饭店。



是——绚子。



那头长长的黑发,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美丽。她的华丽风姿,让现场只要有她在就会亮起光彩。绚子似乎很为难,美丽端正的面容有些凝重:



「呐,艾梅蓝齐亚。」



怎么办——她心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面对绚子,艾梅蓝齐亚本以为已恢复的冷静刹那间消失无踪。她的心跳不断加速。绚子并不知情,她应该不知道艾梅蓝齐亚刚刚哭过才对。



我必须平静地、自然地应对。



我不能让绚子发现,害她操多余的心——



艾梅蓝齐亚拼命挤出笑容:



「什……什么事……?」



问完之后,她对自己微微发抖的声音感到很不甘心。绚子该不会发现了?她慌张地想。那一瞬间,艾梅蓝齐亚甚至怀抱着近乎恐惧的感情。「艾梅蓝齐亚……?」绚子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仍进入正题:



「嗯~……我有点事想问你。」



艾梅蓝齐亚松了口气。看来,绚子还没到起疑的地步。幸好刚才有洗过脸,她由衷地想着。否则的话,她根本无从藏起泪痕。



绚子歪着头环顾室内:



「你有看到护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人。」



「咦……?」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她眨眨眼:



「护……吗?」



绚子带着护和由良理去森林调查昨晚的事,当然应该是一直与他们同行。「……没错。」绚子察觉艾梅蓝齐亚的疑问,开口解释:



「我们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在一起,但我回到饭店准备思考下一步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我问过待在大厅的汐音他们,可是谁也不知道。」



绚子搔搔脸颊,神情有些困惑:



「而且,由良理也不在。」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护——和由良理一起不见人影。如果只有护一个人倒不需要担心,但莽撞的由良理也不在就让人有些挂心。就算不是绚子,碰到这种情况的确也会产生不好的预感。



依照护的性格,希望他没有勉强自己做些什么才好——



话说回来,艾梅蓝齐亚自从听完龟照弹的钢琴后就一直关在这个房间里,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不好意思。」艾梅蓝齐亚轻轻摇头:



「抱歉,我一直待在这里……」



「是吗……唉,说的也是。」



绚子发出叹息,抛出一个要她放心的微笑:



「谢谢,打扰你罗!」



「——那……那个,贝雅特丽齐,需要我帮忙找人吗?」



「……」



绚子考虑了一会儿:



「不,我想在饭店里再找一下。如果这样还找不到,再拜托你。」



她留下这番话后转身——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度转向艾梅蓝齐亚。绚子微微眯起眼,直盯着她的眼瞳。「咦!」艾梅蓝齐亚暗暗一惊。



因为绚子的眼神非常严肃,简直就像看穿了她的内心。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



绚子美丽的脸庞近在咫尺:



「如果是我搞错了,那就没关系。」



「是……是的……什么事?」



「——你该不会刚刚哭过?」



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绚子那笔直、有力但又透出无比温柔的眼眸回望着她,那是艾梅蓝齐亚所希望拥有的眼眸。怦通、怦通,她的心在胸口悲伤地狂跳。艾梅蓝齐亚吞了口口水,悄悄触摸脸颊。脸上应该没有泪痕。可是……



可是,绚子发现了——…………



她无法面对绚子的眼神,只能垂下头:



「没……没有,我……我怎么可能哭过……」



「我们去森林时,发生了什么事?」



「…………」



她明明必须掩饰过去,一时间却讲不出话。光是要压抑胸中充斥的情绪,就已耗尽艾梅蓝齐亚的力气。于是,绚子脸上掠过真正发自内心的担忧:



「说真的,到底怎么啦?」



没什么。艾梅蓝齐亚张开口这么说,却还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一想像此刻在绚子眼中的自己有多没出息,她就难以忍受。平静地、平静地——她这么说服自己,做个呼吸。艾梅蓝齐亚缓缓抬起头,看向绚子:



「我没事,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露出微笑:



「谢谢你担心我,我很高兴。不过,我真的……真的没——」



绚子的手悄悄碰触她侧脸的发丝,中止艾梅蓝齐亚的台词。



艾梅蓝齐亚不禁吃了一惊,绚子沉稳地抚摸她的脸颊:



「这种虚伪的笑容,一点也不像你。虽然我在赶时间——不过,倒可以听你说个五分钟。告诉我吧。」



绚子的表情虽然严厉,语气却很温柔。



艾梅蓝齐亚几乎放开束缚。要是毫不保留地向她说出自己的感情,或许就能解脱。绚子一定会认真地聆听吧!她或许会真挚地接纳艾梅蓝齐亚的烦恼与痛苦,陪她一起思考。但是,艾梅蓝齐亚不可能这么做。



「艾梅蓝齐亚?嗯?」



绚子的声调里,充满着想要替她消除痛苦的感情。可是……艾梅蓝齐亚苦涩地想。可是,这么做就等于输了。因为,绚子是他的心上人——护发自内心深爱的对象。像依赖绚子这种丢脸的事——



「来。」绚子冲泡了饭店附赠的即溶咖啡,将温热的杯子递给她。「……麻烦你了。」艾梅蓝齐亚接下杯子悄悄凑向唇边,「——好烫!」咖啡比想像中更烫,令她轻声惊呼。绚子格格地笑着:



「你还是一样少根筋。你不加牛奶吗?」



「……我要加。」



当艾梅蓝齐亚接过牛奶壶注入杯中,绚子也在她身边坐下。「——好啦,艾梅蓝齐亚。」绚子也喝起咖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如果是不方便说的事,你不必告诉我也没关系。既然你又一次回答『没什么』,我喝完这杯咖啡就会离开。别担心。」



啊啊!艾梅蓝齐亚一边听她说话,一边领悟到。



绚子多半无意实际从她身上打听出什么消息。她只是发现艾梅蓝齐亚的样子不对劲,觉得担心,想像这样陪在她身旁而已。



或许,绚子已经隐约想像到了。



她或许已靠直觉发现,除了护和龟照之外,不可能有什么事让艾梅蓝齐亚陷入沮丧,脸上出现藏不住的泪痕。绚子默默地喝着咖啡。



艾梅蓝齐亚望向她的侧脸,听龟照弹钢琴时的悲伤心情又复苏,让她差点再度落泪。不只是目睹她哭泣的汐音等人,就连绚子都这样付出关怀,令艾梅蓝齐亚觉得很歉疚、很难为情。不过,事实上——有绚子在身旁,让她在悲伤之余也感到安心。



那是因为,艾梅蓝齐亚喜欢绚子。



她对绚子抱着尊敬、憧憬,以及明确的亲爱之情。



喜爱到绝不想伤害她的程度。



艾梅蓝齐亚静静地俯望咖啡杯。还没和咖啡完全融合的牛奶在杯面绕着圈圈,仿佛倒映出自己没出息的表情。她喝了口咖啡,微微的苦味在全身扩散开来:



「贝雅特丽齐。」



「嗯?」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要紧。我没发生什么问题,之所以看起来没精神……对,或许是被太阳晒昏的关系。没错,正是如此。我No problem。」



「——是吗?」



「……所以……」



艾梅蓝齐亚断断续续地开口。



非常谨慎地挑选用字遣词: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你的担忧毫无关系。我只是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想问问看,只是纯粹的闲聊。你可以这么认定,听我说吗?」



「闲聊需要征求同意吗?」



由于绚子扬起嘴角如此回答,艾梅蓝齐亚紧绷的表情也微微放缓:



「贝雅特丽齐,你……」



「嗯。」



「有认真想过『拒绝别人』吗?」



她的话一出口,绚子不知为何猛然倒抽一口气。「……?」艾梅蓝齐亚不解地看看她,发现绚子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慌乱。面露动摇的绚子缓缓地垂下眼眸:



「没……有。从前……没有——」



「贝雅特丽齐?」



她赫然回神地抬头。



「不……不,没什么。抱歉,你继续说。」



「……好的。」



艾梅蓝齐亚的视线再度落在杯中摇曳的咖啡上。



杯里旋转的漩涡中,映出龟照弹奏钢琴的身影。映出护面对艾梅蓝齐亚的追求攻势时,有些困扰的笑容。那首温柔的萧邦,一直在她耳中萦绕。



她浮现悲伤的微笑:



「我曾以为,恋爱一定是幸福的吧。」



「…………」



「我曾以为,即使是单恋、障碍重重的恋情或被拒绝也一样。我以为恋爱是种直到自己的心放弃才会结束,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更温暖的感情——可是……」



如果没发现,一定很轻松。



如果没发现,一定能继续沉浸在幸福里。



「这或许是错的吧。」



可是,艾梅蓝齐亚已经发现了。



房间里悄然无声的寂静,衬托得仅在她脑海中响起的萧邦旋律越发鲜明。



「我或许有根本上的误解。」



和她同样低头看着咖啡的绚子,以沉静的口吻发问:



「你说的错误,是指什么?」



「——所谓的恋爱,说不定……」



说着说着,艾梅蓝齐亚心头涌上想向绚子坦白一切的冲动。她忍下这个念头。这样……不行。万一这么做了,她一定再也无法面对绚子发出宣战布告。绚于虽然是她重要的朋友,但同时也是个棘手、非常难缠的情敌。



「无论进行得再怎么顺利,再怎么想为其他人着想,到头来——一定会伤害到什么人。喜欢上某个人的心情……说不定不是纯粹温暖的幸福,而是像……利刃一样。」



拒绝别人,大概比遭到拒绝更痛苦。她已经发觉……在心意遭拒后也不放弃,一直喜欢着对方,也就是在强迫自己意中人一直品尝这种痛苦。



纵然如此,即使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但艾梅蓝齐亚还是喜欢护,就是喜欢他。所以……所以——



「是啊,你说的或许……没错。」



绚子赞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重——仿佛包含深刻的体认,令艾梅蓝齐亚略带吃惊地回望她的侧脸。「贝雅特丽齐……」她忍不住呼唤。



绚子轻轻微笑:



「我有点了解这种心情。」



贝雅特丽齐,你也碰到了什么事吗?艾梅蓝齐亚忍下想问的念头。她明明没有说,如果要对绚子仔细追问,未免太狡猾了。绚子抬头望向窗户彼端:



「我连想都没想过。我只是每天都过得很幸福,能够和他见面很开心,和他说话就很快乐。我一直任性而为,从不去留意周遭,没想过自己坠入爱河这件事可能会伤害别人……」



她从床边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一点窗户,让明亮的阳光射入屋内。绚子伸手遮阳,眯起眼睛,露出忧郁的表情眺望着帛琉的天空与大海好一会儿。艾梅蓝齐亚望向她美丽的侧脸。



绚子一脸认真地回过头:



「不过,艾悔蓝齐亚。」



「是……」



「……我考虑过很多之后,得到一个想法。那一定是——」



咚咚!就在绚子准备说出某些非常重大的话时,有人急促地敲门。艾梅蓝齐亚和她面面相觑,眨眨眼睛。



「——艾梅蓝齐亚!」门外传来呼唤声。



「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快点开门,大事不妙。」



「摩耶……?」绚子轻声地说,像逃跑似的微闭眼眸。



「啊,好的。稍等一下。」



虽然她的表情令艾梅蓝齐亚很吃惊,但摩耶焦躁的语气非比寻常,让她匆匆过去开门:



「请进。怎么了——」



「艾梅蓝齐亚!」



脸色大变的摩耶从门后探出头:



「大事不妙,刚才——啊!」



他说到一半,发现绚子也在房间里。「你也在这里吗?」摩耶看向她,稍微松了口气。「干嘛?」绚子撅起嘴唇回答。



「不,我们也在找你,这样正好。看来,现在不是静静观察情况发展的时候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梅蓝齐亚疑惑地仰望他。另一方面,绚子似乎光看他的态度就有所领悟,脸色一变:



「摩耶!难道是昨天那些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