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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岛津四姊妹(2 / 2)


其实姊姊们不爱她。



幼小的心灵被划上一道终生难以痊愈的伤痕。



当家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马上咬著嘴唇泣不成声。



她发不出声音。不对,是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声音哽在喉咙里。



家久感觉到自己脸上毫无血色。



就连呼吸也办不到。



「……家久?」



岁久用著彷佛看到什么可怕东西的眼神凝视著家久。



义弘立刻策马赶到家久身边,摸著家久的背安抚她说:「怎么了,家久?快用力吸气!」但家久依然「……啊……啊……」地发著抖、喘不过气。义弘则是连忙朝背上用力拍打。



「咳咳!」



「家久,快点用力吸气!」



愣在原地看著这幅景象的义久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开口了。



眼中泛泪的她痛心地斥责岁久说:



「不管是人或马,都不该由血统决定一切!家久是我们的妹妹吧,岁久!向家久道歉!」



「……抱歉。我说的太过分了。忘掉这件事吧,家久。」



然而,家久对岁久的畏惧却已经成为了无法抹灭的阴影。



不过,比起对岁久的畏惧,「我和姊姊们出身不同,母亲不一样」这样的自卑与内疚更是徘徊在家久脑中挥之不去。



赛马事件后过了没多久,家久就像变了个人似地,全心埋首学习兵法。



四姊妹往后也绝口不对他人提起此事。







「爷爷说我有兵法战术的才能,那我就该为战而生、为战而亡,靠我的军事才能达成岛津家『统一三州』的悲愿。这么一来,岁久姊一定会称赞我的。我在那天下了这样的决心。」



良晴这才发现,主将亲自担任诱饵、冲进十倍敌军怀中的「钓野伏」战术是因为家久特有的自杀战术倾向,在「为岛津家而战、为岛津家而死」的前提下诞生的。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姊姊们仍然愿意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一定得回报这份恩情才行。我只有打仗的才能,因此为了不让自己逃离战场,我定下了『擅离战场者死罪』『未能取下敌人首级者死罪』的军令并想出形同送死的『钓野伏』战术,而且也做好了觉悟,万一计画失败,身为主将的我就担负起责任战斗至死;但是……」



岁久姊却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当我提出钓野伏时,她痛斥这种粗糙的自杀战术只会让岛津的子弟兵白白送死。



还说她必须加上事前用假情报扰乱敌军的策略,这项战术才算是完成。



义弘姊也驳斥了我想亲自担任主将的要求。



她说我还不够成熟,必须由她担起这个重责大任。



「但是我仍然天真地想著,只要用我的战术粉碎伊东军,就可以获得岁久姊的褒扬了。结果却只是美梦一场。」



仅仅为了我这个软弱的小小梦想,敌我双方不知有多少士兵死在木崎原。这都是采用钓野伏的结果。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三州不够,那统一九州就能够得到岁久姊的赞赏吗?她会爱我吗?还要打几场仗才够?还要让敌我双方士兵流下多少血?然而,不论经历多少场战斗,也没办法替换掉我体内的血。如果不换掉这些血的话,我一定不可能成为岛津家的女儿的。或许在战争中为岛津家而死,姊姊们就会正式承认我是她们的妹妹吧。



那个开朗的家久现在却强忍著哭声。



良晴轻轻抱住瘦小的家久。



家久不断投身战争,并在九州统一的梦想化为泡影后比其他家人更早逝去,其原因必定是家久对自己出身感到内疚,认定自己的血统使得自己不受家人疼爱的悲苦想法──良晴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相良……」



「嗯,我在听喔。把你想说的话,还有想说却不敢吐露的心事部说给我听吧。」



「我没有怨恨岁久姊,也没有怨恨不让我出战的义久姊;但是我想为姊姊们尽一份心力。我想要获得她们的爱,我想要被认可是岛津四姊妹的一员,所以我要在与大友的决战中无视规定打头阵,成为诱饵战死。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我就无颜面对为了我在木崎原担任钓野伏诱敌部队的家臣了。」



「不要急著送死,家久。现在可是战国时代,要死还不简单;但是你愿意带著『不被姊姊所爱』的悔恨死去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肯定只有后悔喔。」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对天生的血统做些什么啊!」



「出身那些东西根本不重要。看著我,看看来自未来世界又来历不明的我。如今的我靠著贫乏的未来知识、虚张声势的胆量还有厚著脸皮求生的意志坐上了织田家中国方面军司令官的位子,而且还得到御所赐予的筑前守官位,只不过不知道有什么用就是了;甚至还与天下霸主‧织田信奈堕入情网呢。」



血统这种东西与一个人的成就无关,没有意义也毫无必要。决定自己人生的要素只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行动。你的姊姊们不可能歧视你的,要相信她们啊。



「家久,为你带来痛苦的不是你的姊姊们,而是盘据在你心中那股因自己出身而产生的愧疚感啊。」



「不对。」



「不会错的,我都瞭解。毕竟说到血统出身──尽管在九州找到自己的祖先后立场有点改变──但我可是位居这个日本战国时代最底层的人物啊。我曾经为了这个原因稍微想过要不要逃离信奈。只要待在她的身边,我就会为信奈带来恶评;但最后我还是没有逃走。因为信奈说过,她不在意血统还有家世。你的姊姊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家久终于抬起头来看著良晴的眼睛。



「哈哈,相良真的很像光源氏呢,只不过脸却长得像猴子耶。」



「我是觉得没那么像猴子啦。」



「……相良。我真的──」



「真的?」



家久的脸颊绯红,含糊不清地说:



「……就算只有一天也好,真的很想谈一次恋爱呢……」



「所以你才会到京都参观吧?到源氏物语的舞台巡游圣地、参访下鸭神社、到鞍马山参加源氏物语讲座。那段时间真的很愉快呢。」



「真的很愉快。」



「家久还因为不懂茶道,向负责接待的十兵卫要了白开水呢。」



「现、现在多少懂一点茶道了啦。」



「你终于恢复精神了。我现在要准备去见岁久了。我要好好把赛马事件问个清楚。你和岁久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喵啊?相良你有那个时间吗!?不要,这样的话相良就会消失了。我会很伤心的!」



家久紧紧抱住了良晴。



即使家久年纪尚轻,毕竟还是岛津家的公主武将。她明明身材娇小,却意外地有力气。想走也走不掉的良晴一脸困扰地说:



「喂喂,可不可以放开我呢。时间已经越来越……」



「你先和我约好,一定要把阻止婚礼的事情摆在我的问题前面,否则我不会让你离开这个房间的!」



「啊啊,好啦。一言为定。」



等岁久用「我才不管你会不会消失咧」的话一口回绝我的要求后再来谈你的话题。这样应该有守约吧──良晴这么想著。



「啥?中止明天早上的婚礼?不要,我才不管你会不会因为那种鬼才知道的理由而消失呢。再说我也无法认同你那套『和义阳结婚就会消失』的理论。想必你们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打算趁机耍什么花样吧?毕竟相良义阳是只狡猾的女狐狸嘛。所以要消失的话请自便吧。」



她的反应与料想中的差不多,这个话题三分钟就结束了──良晴一边喝著茶一边苦笑。这里是岁久的寝室。



睡眼惺忪的岁久咬牙切齿地帮良晴斟了第二杯茶。



「要不是知道你是近卫前久大人的朋友,我才不会让这只大半夜闯进少女寝室的猴子活到现在呢。真是的,莫名其妙,竟然让拥有高贵血统的近卫大人与猴子混在一起,织田信奈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是九州的名门世家‧相良义阳的子孙,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可疑。怎么看都像是为了与织田信奈成婚才编造出来的谎言啊。」



「对了,这才是我来的重点。可不可以请你尽量不要在家久面前提起『血统』这个词啊。」



一听到这句话,岁久似乎相当震惊。



手上的茶碗也摔到桌上。



「为、为、为什么突然提到家久啊!?」



「我听说那起赛马事件了。」



「是谁!你听谁说的?难道是家久自己告诉你的?难道因为你知道没办法正面打动有著美丽棘刺、用充分理论做好武装的我,所以才用这种迂回方式进攻吗?太卑鄙了!」



「咦?我不是来向你求爱的喔?」



「骗人!有个家伙假冒近卫前久大人名号,长相却完全不对的冒牌货侵入城里想要夜袭,还好他找上的是最洁身自爱的义弘姊,结果被打个半死了!那个冒牌货似乎也要求义弘姊中止你的婚礼!他是你的同伙对吧?」



看来我的活命手段都用光了──良晴叹了口气。



「……近、近卫大叔……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差太多了,无法相信那就是本人吗……感觉过分正经的义弘有可能这么想吧……」



「那个家伙已经完全晕过去了,天亮前都不会醒来。他似乎是鹿岛神道流的高手,但仍不是久经沙场之义弘姊的体舍流剑法对手。不过,那个冒牌货挺有实力的,如果他使出鹿岛神道流奥义‧一之太刀的话,义弘姊可能就有危险了。」



「本来应该是恋爱领域的较量,怎么变成了剑术对决啊!?尽管那的确很像义弘会做的事,但近卫大叔也感到犹豫,而不敢用一之太刀杀死对方吧……毕竟他是去泡妞的,如果杀死对方的话反而没有意义了……然而,不管是多厉害的高手,岛津义弘都不是可以放水后还有办法打赢的对手啊。」



近卫大叔虽然看来很有能力,但行事却过分轻率;不过这也没办法啊。如果他有岩仓具视的智慧,现在早就建立起近卫政权了──良晴不禁对现在大概已昏倒在地的近卫前久默默合掌一拜。



这下子我就走进死胡同、无计可施啦。事到如今也不能随便找来内心严重受创的家久向岁久求情。除非她们两个人和解,否则岁久是不可能赞同家久意见的。尽管最后还是无法得救,不过这样也好。



良晴一口气喝光杯里的茶,嚷著:「再来一杯」。



「给我听清楚了,相良良晴。我将自己的智谋全部奉献给了统一三州以及称霸九州的目标,不可能沉迷爱情那种东西的。请回吧。」



「义弘和义久似乎很努力想帮你找个好老公呢。」



「那两个人只是因为自己的胸部大了一点、身材好了一点就轻忽大意了!她们根本没想像过自己有可能比我还要难找到夫婿啊!」



「对了,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那么努力贡献自己的智谋给岛津家呢?你应该没有家久那样对自身血统感到自卑吧?」



「那、那是因为我对那句无心话语把家久逼成了战斗狂感到内疚……当然不是那样!都是因为我胸部太小的关系啦!一切都是我这个洗衣板身材的错!萨摩的男人每次都只盯著两位姊姊的丰满胸部看!为什么只有我没有那种身材?甚至比年纪更小的家久还小,这是怎么回事啊?有没有机会像樱岛火山喷发一样突然变大啊。」



在岁久动摇的神情中,良晴看到了可能性。



岁久并非讨厌家久。尽管她似乎对胸部话题颇有怨言,但那只不过是所有少女都会有的心结,与家久个人没有关系。



「你后悔在赛马事件时说了那些话吧?」



「少装得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真是没礼貌耶!你不过是个今天才与我初次见面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但是我和家久本来就是朋友啊。她真的是位纯真开朗的好女孩耶。那样的家久不可能被亲姊姊排斥的。也就是说……」



「闭嘴!我绝对不会后悔骂了家久!之所以会叫年纪小又无能的妹妹负责规划战术、让她那么辛苦,只是因为我是姊姊,有点照顾她的责任罢了!那个孩子想出来的全都是把自己摆在最前线给敌军杀死的危险自爆战术。要是直接拿来用的话,只会害我方人马率先战死罢了,这样将领很快就会不够用了!」



「你很担心家久呢。」



「不对!我可没说『不想让家久去送死』这种话喔?如果我没有出手补救钓野伏的缺点,那种乱来的战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我在木崎原之战使用假情报让相良军撤退,就是因为使用少量部队充当诱饵的钓野伏战术只要一遭到敌军夹攻,不只战术会失败,甚至还可能造成我方全灭啊。」



「我已经用未来知识看透你们的假情报了耶?但最后岛津还是赢了喔。」



「那是因为义弘姊是无比强悍的武神啦!换做是家久,早就被你们相良军蹂躏而阵亡了!你真的很爱管闲事耶!要消失的话拜托快点啦。」



「那能不能说说那起赛马事件呢?反正我明天早上就会在婚礼时消失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耶。竟然把家久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根据岁久不情不愿透露的真相,其实「赛马事件」都是由于岁久个人的感情失控造成的。



当时的家久是个喜好风雅事物的不成才妹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就在四姊妹举行赛马活动的前一天,岁久与义久、家久起了一场小争执。



如果再放著家久不管,她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了。必须好好对她说教一番,让她彻底反省才行──岁久这么说著。



然而,义久却相当偏袒家久,表示:「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眼光放远一点吧」。



无法认同这种想法的岁久说:「我和她都是妹妹,姊姊却老是对家久偏心呢」。



更何况年幼的家久胸部甚至比自己有料,这怎么可能啊。



为什么和两个姊姊有著同样血统的我是洗衣板,其他母亲所生的家久却在胸部这种对少女最重要的部位与姊姊们相似呢。



这些不满就在那个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不过事后看来,这倒是件好事。因为家久终于因此觉醒,对战争有了兴趣,勉勉强强像个岛津家的女儿了。



「再说,家久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不同,这点已经无法改变了。为了这种事情而消沉关我什么事。那种骄纵的个性在这个修罗九州是活不下去的喔。义久姊太温柔了,没办法苛责家久;义弘姊则是太宽容了,所以像个嫂嫂似破口大骂就成了我的责任。我反而希望家久能够感谢我呢。」



「虽然我懂你话中的道理,也的确需要你这种立场的人;但这样家久也太可怜了吧。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很怕你耶。你能不能为那天的话道歉,与她和好呢?」



「我拒绝。」



「为什么?」



「如果家久又开始偷懒的话该怎么办啊?我负责被憎恨的角色不是刚刚好吗?要是改由身为家长的义久姊担任这个角色会衍生出很多问题吧?尽管那个人一直很想努力成为像个战国大名家长的恶人,可是她根本不适合做那种事。义弘姊又是那种个性,没办法受人怨恨啊。」



「家久没有恨你喔,她只是想获得你的爱罢了。」



「……」



岁久低头不语,只是不断抚摸手上的茶器。



良晴静静地等待。



岁久的话乍听之下挺有道理,但其中却夹杂著矛盾。



(赛马事件应该是四姊妹的父亲‧岛津贵久在世时发生的事。就算家久是天才,要等年幼的她军事才能发光发热,应该还需要一段时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最近的事。况且当时家久应该还是个孩子,胸部不可能就这样变大的。)



比起这些枝微末节,更重要的是岁久斥责家久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完全看不出她正在扮演『藉由痛骂妹妹而感到愉悦的姊姊』,反倒是在责骂家久的同时也伤害著自己──



「……你真的很笨耶,相良良晴。帮我和家久修复感情又有什么好处?你就那么想和义阳结婚而消失吗?」



「我当然不想消失,然而我看到家久哭泣的脸庞了。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既然所剩时间不多了,就应该优先解决此事啊。况且我很难想像家久要求中止婚礼时你表示赞同的画面。你们两个人都在畏惧著彼此,就像现在这样。」



我才没有害怕家久呢──岁久一脸不悦地嘟哝著。



「你似乎很抬举我,但我只是个脑中满是如何扩大岛津家领土念头的女人。骂骂不成才的妹妹是我用来喘口气用的消遣。我刚才也说过,我今天和你是第一次见面,请别随随便便就评断别人的人格啦。」



「不,我知道你这名公主武将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只要我消失,我和你的对话内容就会从你的记忆中消失,那就来谈谈未来吧。」



「不要,我不想听到自己的未来。」



「岛津岁久,你的未来肯定会照著你的规划走,而家久的未来也一样。」



「……」



「虽然命运充满了不可抗力,不过自己的意志与行动也能够造就必然的未来。你身为岛津家的第一智将想必已经料到了,在我知道的未来中,岛津家会来不及统一九州的。战国时代正迅速地步入尾声。本州出现了庞大的天下霸主势力。就算萨摩隼人一族再强大,这股势力也不是你们可以用战术、策略来应付的。岛津家的悲愿将化为一场梦。因此家久──」



「……住口!你敢再说下去的话我就杀了你!」



「家久在你们四姊妹中是第一个──」



「求求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彷佛被强烈恐惧感缠身的岁久瞪圆了双眼、摀住了耳朵。



强行告诉她未来,尽管这样的做法有点蛮横;不过只要我消失,这场不愉快对谈就不会存于岁久的记忆中,所以这次应该可以勉强容许自己这么做。只是感觉很不舒服啊……良晴这么想著,并再次肯定自己实在不愿消失的念头。



一旦我消失了,知晓战国日本未来的人就只剩下那个加斯帕尔了。加斯帕尔干涉公主武将们的命运时会尊重她们的意志、生活态度还有志向吗?特别是阻挡加斯帕尔野心的强敌──岛津家四姊妹──他会善待她们吗?



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撤回前言。



我还是想活下去啊。



看到岛津岁久眼中晶莹剔透的泪水时,心中留下的只有悔恨。



因为,岛津岁久的人生结局是──



「相良良晴!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哀伤的眼神?别再说了!是我的错吗?你想指责我骂了那孩子,害她饱受折磨而落入那种悲惨未来吗?」



「我没有那么说。我很尊敬你,这不是同情。你是个可以为了守护岛津家其他姊妹独自担下所有罪责切腹自杀的人。」



「我?担下姊妹的罪切腹?我才不是那么蠢的人啦!我可是为了活下去才拟定那么多计画喔?一旦死了,就连保护岛津家都做不到了!」



「不,只要是为了姊妹们,你会甘愿切腹自杀的。岛津岁久就是这样的人啊。」



「……太卑鄙了。竟然告诉我这种事情。」



「抱歉。但是我觉得你在那起赛马事件中或许是为了保护某人,或是不想伤害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所以才会做出某种牺牲,自愿承担那样的痛苦吧。」



「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那就告诉我吧!相良良晴!岛津四姊妹──有任何一人在这个修罗世界活下来吗?」



「嗯,你成功救了她们──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聪明的你故意招引天下霸主的恨意,最后靠著切腹自杀成功保护了岛津家。」



「可是……就算如此,家久……那个孩子……」



良晴强忍著内心痛楚告诉岁久:



「家久最后迎接了你最害怕她的结局,比你更早就……」



岁久说不出话来。



她震惊地浑身颤抖。



再也没有余力──扮演著会痛骂笨妹妹的姊姊。



「我死了无所谓。但是家久,她只是个孩子啊……难道……没办法做些什么吗……你是未来人吧?」



「我就是为了做些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抵抗命运的。只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我连木崎原之战的胜败都无法扭转。光靠我一人就只有这点力量。我无法独自改变未来,必须仰赖他人的协助啊。」



岁久之所以相信良晴的未来预言,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看穿了木崎原之战开战前被派去相良军的假忍者,让相良军得以冲进岛津军的侧翼。当得知自己的计谋被相良军看穿时,岁久吓得心脏差点停止。她听说看穿计谋的是未来人‧相良良晴,而且良晴还表示他不是靠智力做到,只是因为他知晓「未来」──



然而,就连这位良晴都无法轻易地改变命运。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岁久抬起头来。她露出来的恐惧表情和家久非常像──良晴这么想著。



「我懂了。聪明的你不是害怕家久、憎恨自己,而是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家久沉迷战争的未来,所以才会害怕家久,害怕伤害家久的自己,无法与她坦诚相待。你之所以不认同家久的战术,而且还要额外加上自己的计谋,也是因为不希望不顾自身性命的家久死在战场上吧。」



你要是敢说谎的话就别想活了。刚才那些预言不准透露出去。如果有我以外的人知道那些内容,我就立刻杀了你──岁久紧咬著嘴唇恶狠狠地瞪著良晴。



「我知道。抱歉了,因为这次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相良良晴。没时间对我说藉口了。去把我们四姊妹集合到义久姊的房间。在你的努力下,或许就可以找出爱管闲事的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集合你们四姊妹,查明赛马事件的真相吗?」



「没错。尽管我认为只要和义久姊单独谈谈,你就会立刻找到答案了;不过如果我们四姊妹没有齐聚一堂的话,你的时间就不够用了。这是一场赌注。赌赌看义久姊有没有向家久表明真相的勇气──」



「你很信任义久呢。」



「是啊。她可是被评为『身怀才德统领三州』的岛津家大姊呢。尽管她在拿定主意前会不断烦恼,还得用抽签方式决定事情;但是我没有看过其他像她那样下定决心后同时会拥有无比勇气与宽宏度量的人吶。」



提到义久的名字后,恢复冷静的岁久露出了自傲的微笑。



「找到答案后,我会立刻说服义久姊和义弘姊,请她们取消婚礼。一定能赶上时间让你活下去的。」



只要良晴解决了姊妹间因赛马事件而产生的闲隙,义久和义弘也一定会看在这份恩情上撤销这桩婚事的──足智多谋的岁久这么告诉良晴。



「如果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就来不及了,相良良晴。天就快亮了。」



不过,良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某个不能置之不理的人。



「我可以叫相良义阳也过去吗?」



岛津义久的寝室有如一场「恶人博览会」。



「欢迎各位光临。我的恶人修行也将进入正式阶段了喔?感谢大家特地前来参观诸位恶人的贵重肖像画还有各式宝物喔。」



这里是怎么样,真的是少女的寝室吗?真是低级到不行的房间耶──良晴带来的相良义阳皱起了眉头。



这里简直就是邪恶王国!



墙上挂满了相貌丑恶的奸雄肖像画。



除了义久以外的其他岛津三姊妹似乎也受不了义久这个「恶人博览会」房间的气氛,纷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道墙上是闻名天下的三大恶人。恶人即吾师啊!



首先是奸恶无限!日本第一位将火枪用于暗杀的男人!人称『公主武将杀手』!最喜欢背叛的宇喜多直家!他的笑容很爽朗对吧?但是可被他骗了喔~~



这边则是美浓的蝮蛇!以京山崎的卖油商人起家,放逐了主公、抢走其宠妾,还夺走整个美浓国的斋藤道三!尽管年轻时似乎是个美男子,不过老了之后,所做的坏事都反应在长相上了,堪称是坏到骨子里了。太美妙了~~好一个充满肃杀之气的大叔啊~~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主公呢。



三大恶人最后一位是以女子身分烧毁奈良的大佛殿!不仅袭击足利将军、摧毁室町幕府!而且还将身为主公的三好一家全数毒杀殆尽!只身一人就达成了『天下三大恶行』的三冠王!而且还传闻她纵火烧了大和御所,那个人就是松永弹正!她意外是个富有异国情调的美女!不过身材和我很像对吧?她似乎用那对大胸部和诱人的蛮腰媚惑了许多男性喔。这么说来我也有成为恶女的才干呢。嗯哼。」



没办法啦,姊姊你的个性和她差太多了──满脸困扰的义弘清了清喉咙吐槽回去。



「对面墙壁上挂的是历史上传说等级的恶人!朝廷之敌,足利尊氏与平将门!在我枕头旁边的是值得拿出来特别一提的天下第一恶人,即第六天魔王‧织田信奈!她烧毁了整座睿山!把浅井朝仓当成黄金骷髅!不仅引发了上京大火那场暴行!而且还切断本猫寺的补给线,打了一场惨烈的枪战啊!唉呀,九州修罗都将打打杀杀的战争看成一般冲突,邪恶程度完全比不上她呢。想成为恶人的话,看来还是得向本州武将多多学习呢。」



羞愧到满脸通红的岛津义弘对良晴解释说:「因为姊姊个性太善良了,所以才会强迫自己练习当个恶人,绝对不是因为想做坏事才会那么兴奋的喔」而良晴则是震惊地说:「信奈、道三、弹正都没有她说的那么坏啊……宇喜多直家大叔就姑且不论了」并让他深深感觉到人言可畏。



「义久,以信奈为首的那些人都是为了破坏室町幕府的体制,想替充满战乱的世界带来新秩序而战的。尽管就结果而言,他们用了以下犯上的诸多手段,所以才会被称为恶行的;不过那些人的本质不坏啊。当然,他们都有著各自的烦恼、缺陷,也称不上圣人君子就是了。」



「喔,你这番话说得真好,相良良晴。就是这样。我很憧憬他们不畏世人评价的强韧意志,想要多学点这种精神啊。你看我很没主见,而且又优柔寡断,也很在意世人的评价;如果不靠抽签的话,就没办法决定是否出兵打仗……我好想赶快退隐,把国主位子让给勇猛的义弘啊。退隐之后,我就自称龙伯吧。」



如果姊姊退隐的话,我也会跟进的。我是认真的,所以我已经自称『惟新』了──听到义弘这么说,义久只好嘟著嘴回答:「我知道啦」。



「咦?你的枕头边有这个房间唯一和恶行无关的狐狸神像呢。你把稻荷神当成土地神祭拜吗?」



「这是因为自从开山祖师以来,岛津家一直都受到狐神大人庇佑的关系嘛~~岛津家有个传说,家族在遇到危机时,稻荷神就会以狐狸姿态前来解救我们。虽然只是个传说,不过当家必须天天向狐神供奉豆皮寿司喔。」



良晴突然想起了某位狐狸脸的青年贵族。



「狐狸啊……总觉得很怀念啊。」



「那么,你在这样的深夜集合了岛津四姊妹,而且还带了相良义阳过来,到底所为何事?该不会真的要办场夜间恶人观赏会吧?还是要讨论你明天早上和义阳结婚后就会消失的事情呢?」



「虽然我打算这么做,不过我想先谈谈那起赛马事件。我希望你自己把那个时候的真相亲自说给当事者‧家久听。」



家久躲在良晴的背后害怕地说:「相良?你不是来阻止婚礼的吗?没时间了吧?」。



「别担心。义久一定会说出真相。岁久已经向我保证过了。」



「咦?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要聊家久的事吗?相良良晴,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义久。我在京都接待过家久,已经和她成为朋友了。」



「你不是来求情的吗?我已经从义弘那边听说了喔?」



尽管我完全不相信那个冒牌近卫大人的话,不过还是姑且把他的话转达给姊姊知道了──正直的义弘抱胸点头补充。



「虽然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又爱耍帅,不过我其实没剩多少时间了。为了要拯救所有的人,我才会选择这条最短的捷径。当然,义阳的事情也包括在内。」



「就算突然说你是我的子孙,我也没办法相信。况且我根本就没打算和谁结婚,更不打算生小孩啊。本来还以为对象是良晴的话就算了,结果你却在我下定决心后说了这些话,这要我怎么办啊?」似乎还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和良晴是祖先与子孙关系的义阳对此感到怀疑。



「良晴,举行婚礼后你就会消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愿和我成婚才这么诡辩的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不过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良晴举起右臂,将从指尖开始半透明化的手露给义阳看。



「良晴!?那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快消失了吗?」



「是啊……我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大限似乎快到了。」



「……原来如此。我和你无法结为连理啊。这就是命运吗……看来我的确没办法拥有自己的人生啊。」



「义阳?」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你没剩多少时间了吧?那就快说下去吧,良晴。」



「义久,请告诉家久赛马事件的真相吧。这件事必须由你这位岛津家的家长说出口才行。」



义久感到迷惘。身为岛津家的当家在这段所剩无几的时间内究竟该怎么做?她为此感到犹豫不决。



即便自己的存在即将消逝,但良晴还是为了仅仅在京都见过一次面的家久与其姊姊们,为了抚平她们的鸿沟而奔走。他明明是败给岛津家的俘虏,但却因为过于善良而自愿这么做,跟恶人有著天壤之别。相良良晴这种不愿放弃任何一人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成为一位君主啊──



「……我和你或许在某些地方很类似,所以我必须努力舍弃那种滥好人个性。拥有这种个性的人当家臣还可以,不过身为主公之人终究得面对有所取舍的两难局面。既然我身为岛津家之主,就不可能兼顾到所有人。你的想法不过是个天真的梦想啊,相良良晴。」



「这点我懂,义久。那就是生为君主的命运,但是请不要否定岁久对家久抱持的心意,否则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失足的。」



「失足?」



良晴还是在关注著家久她们的事情。「他到底要当滥好人到什么地步啊」──岁久恼怒地对义久窃窃私语。



「义久姊,如果他消失了,他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也会被抹去。我们所有人都会丧失关于他的记忆,就连今晚这场深夜茶会也等同不存在。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的话,他所预言的未来很可能会成真啊。」



义久隐隐约约理解了现况。



赛马事件后,家久与岁久产生了嫌隙。



这条鸿沟总有一天会将岛津四姊妹带向黑暗的未来。恐怕岁久与家久都会被那个未来吞噬吧。



「相良良晴,何不忘掉赛马事件,先顾虑自己的性命呢?你不怕死吗?不怕自己被消灭吗?」



「我不怕死。虽然受了致命伤会痛,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我担心我这个人的存在被消灭,害怕我至今在战国时代留下的各种足迹全部消失啊。」



「那就说出『请取消我与相良义阳的婚事』吧。」



「不行,义久。我这个人天生倔强。你得先把赛马事件的真相告诉家久才行啊。」



「逞什么强,这样不过是顺序颠倒过来而已吧?」



「你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我觉得赛马那件事之后就会被瞒混过去的。」



义久端了杯茶给良晴。



然而,良晴却没办法捧住这杯茶──他的双手已经变得透明,连握都握不住。茶杯穿过良晴的手掉到了地板。



「……良晴!?」



「相良的身体快消失了!?」



栏杆外,在比樱岛遥远的彼端,朝阳开始慢慢升起。



「……天亮了。」



时间或许用完了──良晴心想。



胸口涌上一股彷佛刀割的感受。



全身渐渐失去力气。



连坐都坐不稳。



「义阳,听我说。」



至少他还能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良晴对想要撑住自己却碰不到他的义阳说:



「我好害怕自己留下的一切会跟著消失。一个人就算丧命,只要有其他人能够继承遗志,这样就不算真的死去,所以我过去都不惧怕死亡;不过这次我却感到害怕,害怕连那份遗志都无法留下。现在我终于瞭解,为什么人类会想缔结伴侣、产下后代了。只不过为时已晚……或许不论有多少障碍,我都应该和信奈结合、生下孩子才对。」



良晴本来不想在临死前对这些公主武将们哭泣。



他想要在最后一刻维持帅气的形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义阳面前的时候,即便自己难堪地泣诉也没关系。



「抱歉,说了些没出息的话。我真的不想看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生活都变得毫无意义,害怕再也没有人记得我。」



「别担心,良晴,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一直受到宗运叔叔庇护,在木崎原也被你保护了。这次换我来守护你了。」



「……义阳?」



「太阳还没升起,还有半刻左右的时间。不要放弃,良晴。振作点,千万别睡著了。」



义阳向岛津义久低下头来。



「岛津义久,请您说出赛马事件的始末吧。之后我会向岛津家投降的。如果您希望摧毁相良家、让相良家十八代历史在此结束,那也没关系。要我与岛津家的男性结婚也可以。只要能够拯救良晴的话,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忍下来的。」



「相良义阳,即便得知此生都无法与相良良晴结为夫妻,你还是愿意拯救相良良晴吗?」



「没错。相良家与岛津家不同,过去不断发生内乱。我失去了一位又一位的家人。唯一一位妹妹‧德千代也被祖父逐出了家门。我为了追求人生意义,拚命依附宗运叔叔以求生存。然而,却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人生意义。我既没有征服他国的野心,而相良家也没有『统一三州』那种远大目标,更没有像宗运叔叔那样需要保护的君主。只要能够看到领民的笑容就足够了。之前都是如此。」



但是现在不同了──相良义阳一边微笑著说,一边抚摸著已经触碰不到的良晴后背。



「这位少年的个性跟我很像。他既没有夺取他国的野心,也没有征服天下的企图;不过他却和我不同,已经靠著自身力量找到了人生意义。而那种东西似乎就存在于外头的世界,以及人与人的关系中。然而,当接受了宗运叔叔的庇护而踏入鸟笼后,我已经亲手割舍那些事物了。」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良晴听到了义阳的这番话。那是充满著慈爱的温柔话音。他想著:这正是义阳的肺腑之言啊。



「你同意与相良良晴的婚事,就是想要共享他的志愿对吧,相良义阳?」



「是的。我心想,如果是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成为家人吧。他在结婚后也绝对不会背叛我,甚至会守护我到最后一刻,他就是那样的人。我想要守护他的志向;不过若是因为我与他的婚事而无法保护他……甚至害他消失的话,我愿意献出我的国家──我深爱的美丽球磨川、人吉城、八代港、相良家当家之位、我的贞操,我愿意把这一切献给岛津。」



「你是认真的吧。」



「是啊。当知道他是我遥远未来的子孙时,我似乎理解了这一切。内部纷争不断的相良家子孙中竟然存在著我渴望的事物。原来相良家的血脉并没有如此令人憎恶啊。人的命运不是由血脉决定的──相良教会了我这点。我觉得自己可以抬头挺胸向叔叔报告:在得到机会守护良晴的志向时,自己也找到生存意义了。但是──」



「但是?」



「唯有德千代不能交给岛津。那是我的不肖妹妹,是我的妹妹,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命。所以我愿意把德千代以外的一切都给你们,不过不准对德千代出手!求你们别碰她啊!」



能够让义阳与岛津四姊妹同席真的太好了。义阳果然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著妹妹‧德千代,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表现出来罢了──良晴感慨万分。



义久回答:我不会摧毁相良家的,德千代的性命与相良家领土都会安稳无虞。我不会逼你与不喜欢的对象结婚。你我同为女性,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我在那场赛马事件中伤害了家久与岁久,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一生都得当个恶人。现在看来,我还是没办法做到那种地步呢。我输给你们两位相良了。」



于是岛津义久终于对家久说出了赛马事件的来龙去脉──



「岁久骂你的那番话不应该出自她,而是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义久、义弘、岁久。



这三位姊妹非常溺爱年纪比自己小很多的么妹‧家久。



她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与家久的生母不同。



义久等人想把家久培育成连京都人都会赞不绝口的文武双全公主武将。因为她们都得将青春奉献给统一三州、平定九州这些身为岛津家修罗都得面对的命运,所以才希望至少让身为么妹的家久能够见识到九州以外的世界、见识到京都那璀灿的世界。



总有一天一定要让成长成美丽公主的家久站在京都盛开的樱花树下接受京都民众赞叹,让天下众人都知道萨摩有这么一位名为岛津家久的可爱公主武将──她们都如此期盼著。



不过,也不能因此而放弃让她接受武将的英才教育。



一味的溺爱只会使家久变得颓废而死于战场的。



于是岛津家指派了短小精悍又浑身肌肉的男武士‧新纳武藏作为家久的家庭教师。



勇将‧新纳武藏对岛津家忠肝义胆,武艺乃家中第一。他身上有如铜墙铁壁的厚实肌肉还能够挡开枪头。尽管相貌凶恶,但他却意外是个精通「源氏物语」的风雅人士。



肌肉壮硕有如大熊!内心柔情好似少女!



拥有这两种相反才能的新纳武藏是最适合教育家久的人选……原本应该是如此的。



但新纳武藏将年幼的家久当成自己女儿溺爱。纯朴天真的家久似乎有著容易受人疼爱的资质。



家久触动了新纳武藏与长相不符的少女心,让他迟疑地心想:「如果让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变得只会成天打仗,那也太可怜了……」因此他逾越本份,将「源氏物语」的风雅世界教给了家久。



义久三姊妹很宠爱家久,她们的想法也跟新纳武藏一样。虽然她们有稍微向新纳武藏提出抗议,但也没有真的责备他的意思。



于是家久对风雅文化有了兴趣,成为了典型的大名家么子。



然而,萨摩是战斗民族‧萨摩隼人的国度。



岛津家内最终还是开始流传「家久是个不成才妹妹」的耳语。



「果然生母就是不同,她体内的岛津血脉大概比其他姊姊还稀薄吧。」



还出现了这样的恶评。



这则传闻传进了四姊妹‧父亲‧岛津贵久的耳里。于是家久在家里面的地位开始受到动摇。



她原本就是第四位公主。除非拥有优异才能,否则没有理由留在岛津本家里头。



再这样下去的话,家久有可能会被送出去当养女的。



这样不行!义久和岁久、义弘召开了三人紧急会议。



「……该怎么办才好……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啊。什么『生母不同』啊!我要杀了胆敢说出这番话的放肆之徒!」



身为武人的义弘极度愤怒,她相当心疼家久。



「先冷静一下,义弘姊。我们必须让家久对学习兵法产生兴趣才行。必须证明家久如同日新斋祖父大人所言,拥有兵法战术的才能啊。」



「是啊,岁久。只要证明她有才能的话,就可以取消送去当养女的事情了。我们得让家久成为那样的人才行。」



「原来如此,看来我太冲动了……实在惭愧。」



「义弘姊,我们姊妹必须分担彼此的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和义久姊处理吧。」



于是以工于谋略的岁久为主,她和义久两人计画了某项「对策」。



她们决定了选定某天让四姊妹共同参加赛马活动。



在活动里面由其中一人用马匹譬喻,将那段难堪的话──也就是家族的流言──说给家久听。



将「家久的血统不纯,缺乏岛津家血统,所以才能不及三位姊姊」这番话告诉她。



这都是为了让家久提起干劲,好让她发挥出战术方面的才能。



说出这段无情话的人肯定会被家久讨厌。尽管这是个沉重的任务,不过这也是三姊妹一直以来溺爱家久造成的,一定要有人接下这个重担才行。



「嗯,既然这件事与战争有关,看来还是得由我武神‧义弘处理──」



「义弘姊不会演戏,所以不行。这种谎一下就会被拆穿了。姊姊你到时候一定会觉得家久太可怜而哭得唏哩哗啦的吧。」



「……唔……我可能真的会哭……抱歉了。呜呜。」



「义弘。就让我说那些话吧。就当成是恶人入门修行的一环吧。身为岛津家的大姊,有时候也得当个坏人。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义久难得地果断下了决定。



「我是即将继承家督位子的大姊,个性也是最没问题的。」



「姊姊你没问题吗?而且觉得你很不适合扮黑脸耶……和我相比,你在另一种意义上要这么做太困难了。」



「义弘,虽然这项任务很艰钜,但这也是下一任岛津家当家必须面对的试炼啊。」



「可是我们现在应该先暂时观望家久的状况吧?或许她与我们三位姊姊不同,是个大器晚成的孩子啊。」



「不,义弘姊。人口稀少的岛津正处于慢性兵力不足的困境。就算一时之间能够打胜仗,但是却无法获得彻底胜利。岛津缺乏了能够扭转兵力劣势的「战术」──能够为岛津军补足这项缺憾的人,就只有被祖父大人评为战术天才的家久了。」



「岁久,那就应该相信家久,再等──」



「姊姊。现实很残酷的。出生比我们晚的家久如今年纪还小。在尾张的织田信奈已经崭露头角的这个时候,天下局势正迅速朝著统一方向进行了。已经没有时间慢慢等家久长大了。」



但是就在赛马活动当天。



义久在关键时刻犹豫了。



家久不太会骑马,不断与马匹苦苦奋战。那些动作与表情都惹人怜爱。



看著可爱到令人无法自拔的家久,义久原本预定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没办法嘛。家久胯下那匹马的母亲和我们的马不同,人也是一样的,不要因为我们姊妹里面只有你资质差而感到在意喔,家久。』



义久实在无法对家久说出那番在寝室里面练习过无数次的『恶人』之言。



但如果没人来说这句话,家久就会被当成不成才的女儿赶出岛津家了。



然而,不管怎么努力,她还是无法出声。



义久不想伤害家久。



当若有所思(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身体就像石头僵硬,什么也做不了)的义久著急地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时候。



三女‧岁久立即代替姊姊说出了那句应该出自义久口中的话。



原本的计画是由义久使家久怨恨自己,但岁久却毫不犹豫地担下了这份重责。



但是「血统」这个话题在此时对家久造成的混乱与震惊远超过三姊妹的预料。



义久、岁久、义弘,三人都不知道事情会演变至此,也从未想像过会有这种结果。因为她们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或是用那种眼光看待家久。



家久心中其实一直对自己生母与其他姊姊们不同而感到苦恼,并拚命否定姊姊可能用这种眼光看待她的疑虑。总是坚相信著三位姊姊的爱是真心的。



然而,因为我们的不成熟,导致家久受到了终生难以抹灭的伤害──当义久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义久觉得自己应当立刻前去关心家久,不过此时义弘已经冲向呼吸困难的家久身边照顾她。而自己只能悔恨地心想:我又晚了一步,什么都没做到。



义久在冲动之下喊出了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那是她一直想对暗地里诽谤家久的家臣所说的话。



不过这句话却将包庇了自己的妹妹‧岁久进一步拋离了。



「不管是人或马,都不该由血统决定一切!家久是我们的妹妹吧,岁久!向家久道歉!」



我在此时以最糟糕的形式成了真正的恶人啊──义久对缺乏判断力、勇气的自己感到懊悔。



「……抱歉。我说的太过分了。忘掉这件事吧,家久。」



于是岁久独自一人背负了所有的罪业。



当天晚上,义久的寝室。



岁久轻轻拥著不断哭泣道歉的义久微笑著说:



「姊姊,这样就好了。战国乱世正加速走向尽头,岛津家迟早会面临灭亡危机的。为了那一刻到来,岛津家需要有个受人厌恶的对象,得有个可以在必要时刻扛起所有罪责并将其舍弃的人物啊。」



擅于谋略的岁久似乎对岛津家未来即将面对的残酷命运有所预感。



「义久姊是维护岛津家和谐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义弘姊是贯彻岛津家武力不可或缺之人选,年幼的家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这是我最适合的角色了。」



岁久露出浅浅微笑。那种温柔的表情彷佛诉说著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岁久,你难道打算为了我们姊妹而牺牲自己吗?你想不断重复今天这种事吗?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一个人孤独死去吗?」



「……就算我对姊姊说明,你大概也无法理解吧。我不会将现在的想法告诉你的。我会一直深藏在自己内心的。」



「不行!我不允许你那么做!你一定要比我们先找到丈夫、生下小孩!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你这个妹妹绝对不可以比姊姊先死!」



「看,你又哭了。这样不行喔,姊姊。岛津家即使会遇上危机,那也是未来的事,所以不要再哭得像个小孩子了。」



「你要是不和我约好,我就把今天这件事的真相都告诉家久!我要告诉她真正的坏人是我才对!」



好啦好啦,我向你保证,所以请别那么做。好不容易让家久有了干劲,要是又变回以前那样的撒娇鬼,这样做就没意义了。更何况,她也不可能完全变回以前那样。那个孩子的心灵已一经受伤了──



「覆水难收,就让这一切当成是我做的。只要让家久发挥战术家的才能,这样就打平了。如果她知道那起赛马事件是由我们姊妹三人策划的,难保家久不会再无法振作。知道了吗,姊姊?」







「家久,对不起。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原本训斥妹妹的责任应该是在我这个大姊身上,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的勇气,结果害得你和岁久都过得那么痛苦……」



家久想相信义久的这番话。



她想再一次相信三位姊姊不认为自己是「血统不纯」的妹妹。



义久姊不可能说谎。



但是义久姊太温柔了,这些话也可能只是为了包庇岁久姊。



由于一直对岁久姊那些话感到害怕,不知不觉间还开始怀疑起其他姊姊──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的家久大感不解。



「……我没办法老实地相信姊姊这番告白,这样的我或许真的不配当岛津家的女儿……」



「家久,等一下!」



「家久,听我说。我不会乱说,也不会演戏骗人的。我在这件事表现得太窝囊了,所以一直不敢出声;但我改变心意了。毕竟我也是你的姊姊啊。」



至今默不作声、只是看著会议进行的义弘终于开了口。







当义久在赛马活动说不出话、无法斥责家久时。



义弘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于是被岁久抢先一步的义弘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看著事态急转直下。



义弘不断拍著骑在马上无法呼吸又发著抖的家久的背,同时不断地责备自己。



我不懂武艺以外的东西,思考速度都比姊姊、妹妹晚一步。那本来就是常有的,我也不以为意。



但直到此时,义弘才发现──应该是由掌管岛津家武艺领域的她来斥责家久才对。



如果换作是我来指责家久疏于练武,她应该就不会这么受伤了。如今因为是由和武艺无缘的岁久做了这件事,反而不会让家久认为自己是因为不学兵法而捱骂,而是认为自己的存在受到否定啊。



我们三位姊妹谁也没察觉到家久是如此烦恼自己的「血统」,因此在这层意义上,三个人都犯了错。但如果我早一点斥责家久「你应该多多练武」的话,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了。过了几天后。



从家久态度急遽转变而大约察觉到发生什么事的新纳武藏前来拜访义弘。



他是家久的家庭教师,是位身材短小的萨摩隼人。



「义弘大人,由于在下过分溺爱家久大人,使得她疏于习武,责任都在我的身上。家久大人实在太可爱,让老夫一时糊涂了!结果却让各位岛津姊妹遭受这种痛苦……恕老夫以切腹谢罪!」



新纳武藏用短刀朝自己腹部一刺,但是他有如钢铁的腹肌却挡住了刀尖。



新纳武藏并不高,却浑身充满惊人肌肉。



「唉呀,不好!?刀是钝的!?义弘大人,请您砍下老夫的首级吧!」



「不要冲动。你已经切腹一次,没必要再死一次。你不是为了向我报告此事而来了吗?」



「……从赛马活动那天晚上开始,家久大人开始认真学习兵法了。然而,她的脸上却充满了悲壮表情……老夫有不好的预感。结果那个预感成真了。」



「你是个比少女还要少女的风雅人士。你和我不同,应该是透过家久的细微表情察觉到她的感情吧。还有,你死掉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不过,你说的不好预感是指?」



「家久大人想出一个以牺牲自己为前提的自杀战术。她大概从以前就有那种想法吧。」



「自杀战术?修罗的战争的确是不要命的,但是我从没听过那种极端的战术啊。」



「往后岛津家的战争会越来越惨烈的。为了三位姊姊,家久大人打算把自己当成火枪子弹那样的抛弃品。她认定那就是血统稀薄的么子所该扮演的角色。或许过去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受到义弘大人等三位姊姊爱护,所以才能够压抑住那样的想法吧。」



新纳武藏将家久写下的「钓野伏」战术指南交给了义弘。



那是一本理路清晰,看不出是年幼家久所写的实战用书籍。



就连义弘读起来都很轻松,让她简简单单就掌握了书中所写的全部内容。



义弘不禁再次体认到家久正如祖父大人所言,是个战术天才。然而,这项战术却过于偏激,简直没有顾虑到使用者的安危。



「主将拿自己当诱饵,与十倍数量的敌人交战并败走,之后再与伏兵一同夹攻追赶而来的敌军并将其歼灭。一言以蔽之,这就是钓野伏。无论胜败,担任诱饵部队的士兵多半会负伤或阵亡啊。」



「武藏,这是……」



「如果不做到这种程度,就无法在修罗之国‧九州获得最大的胜利。为了争夺日向,岛津家与伊东家交战一百五十多年都未能分出胜负。如果不让主将与士兵豁出性命,就无法统一三州、平定九州。若是没有达成这些目标,岛津迟早会被来自本州的天下霸主吞并的。这些都是家久大人说过的话。那位公主大人实在是战争的天才啊。」



「家久打算亲自率领这支诱饵部队与伊东交战?」



「将三百名士兵推向最前线,引来十倍人数的伊东军,然后再用钓野伏战术消灭他们,这就是家久大人设计的战术。她认为此举虽然会使自己牺牲,却能为一百五十年来的纷争画下句点、完成岛津家『统一三州』的悲愿啊。」



「不行。家久还是个孩子,不能让她做那种形同自杀的事情啊。」



「家久大人执意亲自领兵。因为这支诱饵部队即使战胜也会伤痕累累。战败即会全灭、战胜也会因为这项家久大人的战术而导致半数士兵阵亡。家久大人无法只在后方眼睁睁看著士兵这么死去啊。」



「这样是无法凑齐三百名士兵的。不论是士兵还是骑兵武士,谁都不会认同这种疯狂战术的。」



「不,三百名志愿兵已经募齐了,义弘大人。」



义弘在新纳武藏的引导下骑马沿著宅邸后方的河岸走,接著她瞪大双眼看著眼前的景象。



三百名自愿成为敢死队的萨摩隼人集结于此。



「义弘大人。」



「我们老是调侃家久大人是不成才的妹妹。」



「家久大人却做好了不惜在战场上面舍命的觉悟。」



「我们错了。」



「她是一位即便牺牲性命也要帮助姊姊的勇敢姑娘。」



「但是我们不能让未曾尝过恋爱滋味的年幼家久大人这么死去。」



「我们──」



「是日本最强的萨摩隼人。」



「为战而生、为战而亡。这是我们萨摩男儿的工作啊。」



「我们愿意在战场上面为家久大人奉献生命。我们必定会保护她,绝对会赢得胜利的。」



发出犹如野猴的悍勇呼声,男子们高高举起长枪。



义弘知道了家久有多么受到家臣们爱戴。



她对众好汉们说:「我有个条件」。



「我绝对不容许妹妹比姊姊先死。我也不想让家久死去,所以与伊东的这场决战就由我指挥。在战场上面杀敌是我的职责。诸位,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就与我一同战斗、一同殒命吧!」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点头接受。



当木崎原之战开始前夕。



在作战会议上,对义弘堪称是蛮横夺权行径的家久愤慨地大吼:「为什么不让我当主将!?」而岁久则是指责说:「这项战术简直破绽百出。如果敌人只有伊东军还好,但如果相良军与甲斐宗运军从肥后赶来援助伊东家的话又该怎么办啊?岛津的伏兵会被敌方援军从背后袭击的。必须用我的计略阻止肥后势力的行动才行」家久闻言丧气地说:「难道我帮不上姊姊们的忙吗?」。



在这场会议中,岁久对家久超乎想像地严厉。原因之一固然是为了不让家久发现赛马事件的真相,但最大的原因是岁久也察觉到钓野伏的构想是建立在家久的牺牲上。当岁久在会议前一晚从义久那边看到讲解钓野伏的指南书时,她只能紧咬嘴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说著:「我只懂得战斗,所以需要你的智慧。家久,还有将性命奉献给家久的萨摩隼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可以拯救他们脱离覆灭危机的」的义弘拉起岁久的手郑重拜托她说:



「请你制定一套必胜的策略吧」。



于是岁久想了一个又一个用来完善钓野伏战术的策略──策动龙造寺家对付北肥后的阿苏家,藉此牵制九州最强的修罗‧甲斐宗运;而且还派出假使者到南肥后相良义阳的身边,利用假情报来扰乱她,使相良军无法抵达决战之地。尽管相良义阳对亲属很严苛,但却完全信任甲斐宗运。只要甲斐宗运无法亲自参战,他就不希望义阳被卷入岛津与伊东的战争,一定会出手阻止义阳。尽管重视信义的义阳仍会出兵,但只要听到伪装成甲斐宗运使者的间谍所传递的讯息,最后必定会尊重宗运的意思而撤军的。



然而,那场理应成功的谍报战却受到来自未来的相良良晴从中作梗,以意料之外的失败收场。五百名相良军赶抵战场,破坏了家久的钓野伏战术。如果当初是由不具压倒性武威的家久当主将,萨摩隼人们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会在拥有压倒性兵力的相良军、伊东军夹攻下遭到彻底蹂躏吧。



在最后一刻,伊东军主将被义弘的响亮名声所惑,能够打倒武神‧岛津义弘的想法让他冲昏了头,在关键时刻为义弘带来了胜利。



义弘心想:大姊‧义久统整一团乱的作战会议,平等信赖家久的战术、岁久的谋略以及义弘的武勇,正是她的决定造就了这场胜利。



三州统一成功了,而家久也得以存活。



志愿当诱饵的三百名萨摩隼人中有半数未能安然返乡,但这也代表了有半数士兵没有命丧沙场。



义弘注视著战场上面四散的敌我双方战死者遗骸,并为亡者祈福;同时也向他们献上感谢。有了他们的奋斗,家久才能够活了下来。



「义弘大人!」



「我们不能容许岛津家的妹妹比姊姊先死!」



「我们会将这句话铭记在心,直到战死前一刻都不会忘记!」



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的新纳武藏点头说:「九州迎向崭新时代了。义弘大人,岛津的战争方式改变了啊」。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岛津家里面没有人轻视你的血统。岁久、义久姊、家臣们都是如此,所以我们才能够战胜伊东家。停滞一百五十年的岛津历史与九州历史如今终于开始转动了;但是家久你听著,只有我不一样。我想要责骂你,我必须好好痛斥你一顿啊。」



义弘轻轻搂住家久的肩膀。



「大笨蛋。我绝对不容许我妹妹比我先死的。」



家久被义弘抱住,喉咙挤出了不成声的呜咽:



「……好的,姊姊。」



岁久之所以会那样回应义弘,可能就是因为她从良晴的话中得知了自己与家久的未来。



接下来轮到岁久拥抱家久了。



「……岁久姊。我真是个大笨蛋,竟然怀疑岁久姊。」



「别在意,你还没有聪明到能够看穿我的计谋啊。」



「没办法嘛,岁久姊待人态度太差了,如果不演戏的话就讨不到丈夫了。」



「家久,和我做个约定。」



「是『不可以比岁久姊先结婚』吗?」



「才不是。你真的很笨耶,家久?」



「唔?」



「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即便只有一天也好。」



不知道未来的家久无法瞭解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只是开朗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咦~~?总觉得好像不需要我这个姊姊了耶?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三个相亲相爱就好了,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恶人给你们看的。」



义久一脸不满地嘟起嘴巴。



「……真是让人羡慕的姊妹之情……家庭纷争结束了,岛津家将会焕然一新吧。」



朝阳不知何时已然升起,阳光照得相良义阳眯起了眼睛。



天亮了。



「……良晴,我能碰到你了。」



义阳喊著。



良晴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啊?差点要睡著了,原来我还活著吗?」



「是啊,你没有消失喔。得救了。因为岛津四姊妹决定取消你和我的婚礼了。」



「尽管从中途开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还是听得到她们的对话。太好了,家久!这下子你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九州第一受家人爱护的妹妹了。可别再闹别扭了喔!」



「唔!这都是多亏了相良帮忙!既然婚礼已经中止了,你就当我的丈夫吧!」



「等一下,岛津家久!?凭什么要良晴当你的丈夫啊?身为这个家伙的祖先,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喵啊喵啊?正以为情敌没有了,没想到又冒出个小姑了!?」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相良良晴,你的大恩大德,在下岛津义久三日内不忘。因为我是恶人,三天后就会忘掉这份恩情了。那就帮你取消掉与义阳的婚事啰。」



「三天会忘掉恩情的是猫,不是恶人耶?」



「啊~~我讨厌本猫寺呢~~岛津家禁止信奉天主教和净猫宗喔~~镇压那些家伙很有恶人的气息对吧?」



「我觉得光是装装样子没有意义喔?你不可能成为恶人的。」



「为什么???」



「因为你最后不是将秘密都说给家久听了吗?」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在家久面前变成真正的恶人嘛!」



「相良,太好了!接下来就是和大友家进行和平谈判了吧!?」



「取消婚礼也是不得已的呢。良晴埋首处理岛津姊妹不睦,那种做法看似在绕远路,但最后却等于走了捷径。这个男人的狗屎运还真强啊。他看起来毫无欲望,难道其实是个无比贪心的家伙吗?」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圆满落幕。



现场还有一位顽固至极的公主武将。



武神‧岛津义弘。



义弘完全不相信超自然力量、奇迹。



她是个比信奈还要顽固的终极现实主义者。



「相良良晴,我要向你致谢──多谢了。不过事情不能混为一谈。你和相良义阳的婚礼仍会照原定计画举行,不得取消。」



咦咦咦咦咦?在场其他人都疑惑地大喊。



「岛津义弘,你这个女人就不会看气氛吗?你是笨蛋啊?就连我都会为了岛津家这番闹剧而有点感动耶。结果你却把整个气氛打坏了啦。」



「义弘姊,不要不要!取消婚礼啦!」



「……义弘姊,你都看到相良良晴即将消失的模样了吧?和义阳结婚就会消失的事情是真的。」



「那只是错觉罢了。岁久你这么聪明竟然也会相信那种超自然的事情。大家都是因为整天接待突然来访的近卫大人,再加上整晚都熬夜,所以精神疲累下才会看到那种错觉的。」



「义弘?被称为武神的人该不会都不知变通、不懂得察言观色吧?三国志的关羽也是那样。最后他的下场很凄惨喔~~?」



「姊姊,我们可爱的家久似乎太迷恋相良良晴了。我担心放著他不管,家久就会被他抢走了。不过要是让他和嫉妒心强、占有欲强,简直就是控制欲化身的相良义阳结婚,这就可以把他控制得像笼中鸟了。这样我就安心了。」



「姊姊,难道你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反对吗?笨也该有个限度吧!」



「岁久,我可没有像你那么疼爱妹妹喔!我反对的九成原因是我不相信人类会这样彻底消失!剩下的一、一成才是担心家久啦!」



「真的是这样吗,义弘?既然你是姊姊,就应该讲真话吧?要是不说实话的话,你这个姊姊就会变成坏人啰?」



「呜呜……九成是担心家久啦。重要的是相良良晴只是个自称相良义阳子孙的无名小卒。我才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可怜的相良良晴只是自认为未来人,他不可能是相良家的子孙,更不可能成为名门岛津家的女婿的。打从一开始就门不当户不对啊。尽管这样家久很可怜,不过若是她和男人私奔的话,我会难过到死掉的!」



「你、你太爱妹妹,反而让事态恶化啦~~义弘?」



「慢著喔?难道我会因为这种理由从世界上消失吗~~?女难,女难之相又出现啦!前鬼,快来救救我啊!」



良晴钻进义阳怀中大叫:「我的身体又变透明啦!?」。



「良晴,前鬼是谁啊?岁久,快想想办法啦!这不是没胸部又没运气的你最擅长的吗!」



「啰嗦闭嘴啦狐狸精!你也想个法子啊!」



「重点是我不能嫁给良晴。这样的话得立刻找人嫁给良晴,像是找让人不爽的家久当良晴的妻子……等等,为什么我得想出这么屈辱的办法!?开什么玩笑啊!」



「我说过不可以让相良良晴娶岛津家的人啊!如果没有他真的是相良家亲属的证据,身分就有问题了!再说义弘姊也绝对不会允许家久嫁出去的!」



「我有证据,你看他现在就快要消失了!对了岁久,你去当良晴的妻子!不过条件是你必须尊我为大嫂,凡事得毕恭毕敬,要像个奴婢一样侍奉我!」



「噫?凭凭凭凭什么要我当这只猴子的妻子啊?」



「你怎么脸红了?难道连你都──」



不知何时开始躲在天花板上的五右卫门用眼神示意:「相良咻。如果因为蔗种蠢事消失,你的生涯就太没意义惹。要我杀掉义弘吗?」当然良晴是摇头反对的。再说以五右卫门的忍术也不可能杀掉岛津义弘,只会徒劳无功的。身为九州修罗的义弘绝对不会像上杉谦信那样手下留情,五右卫门甚至可能会被杀掉的。



这段眼神交流随即被眼尖的义弘察觉了。



(不妙!五右卫门你快逃!)



(可是我逃走的话,相良氏就会消失了。)



正当义弘大喊:「天花板有贼人!」站起身来准备拔刀时──



「呵呵呵。为了一雪把妹作战的前耻,近卫前久华丽复活啦!看来还是这身优雅的公家贵族打扮适合本官呢。」



脸颊与眼睛红红肿肿,却还是以黑齿画眉白脸之贵族装扮示人的关白‧近卫前久半爬半拖进入了义久的寝室。



「关、关白大人!?您这副凄惨模样是怎么回事呢?是贼人干的好事吗?大胆恶徒,竟然敢对近卫大人施暴!本人义弘一定会逮住那个家伙,将他一刀两断!」



对近卫家无比忠诚的义弘露出慌张神情,正毕恭毕敬地试图跪趴在地。近卫一脸无奈地制止义弘说:「啊~~那不可能啦,不用在意。要和你说明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告诉你真相而害你切腹,只会让事情变复杂罢了。」



「喔,这就是关白‧近卫前久大人吗?真是位温文儒雅的君子。不愧是立于贵族社会顶点的贵公子,简直就是光源氏吶。」



一见到近卫,义阳立刻展现出阿谀谄媚的模样。



「呵呵呵,相良义阳。你从以前就经常向御所进贡不少资金,忠义之心有目共睹。相良家的事就交给我吧。本官一定会阻止相良家被岛津吸收而断绝香火的。」



「呵呵。多谢大人。」



「呜啊,心机好重啊,相良义阳。你这个女人心机太重了。近卫大人一进来,你竟然比我早一步讨好近卫大人。话说回来,你被足利幕府封为修理大夫,受赐『义』字作为名字时也用了这番手段吧!」



「哼。这不过是因为高贵的我最适合与京都显贵亲密交流的关系啊。至于有没有心机,岛津岁久,我实在不想被没胸部的你这么说呢。」



「这和胸部没有关系吧!」



义阳竟然能够把那个难搞的近卫前久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明明住在肥后,却能够与御所、幕府建立起良好关系,这番意外才能令良晴佩服不已。



「……近卫大人竟然来到我的寝室……如果是松永弹正的话,就会奉上一杯毒茶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喂喂,岛津义久。想做坏事的人怎么可以把心声说出来呢?再说现在处理的是相良良晴的事情啊。」



「喵啊喵啊!近卫大人,好久不见了。你是来救相良的吗?赶快说服义弘姊,快说服她吧!」



「对啊,大叔。快想想办法!藉此弥补你把妹作战的大失败吧!义弘应该会听你命令吧!」



「不,就算是近卫大人命令,我也不可能允许相良良晴迎娶岛津家的公主。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你必须与相良义阳结婚。」



连近卫大叔出马也没救吗?我完了吗?──良晴难过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而近卫点则是点头说:「身为织田信奈野心的协力者,本官应当负起责任解决此事啊」。



「……尽管本官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然而事已至此,但也只能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了。近卫家与藤原氏伟大的列祖列宗啊,请原谅本官!藤原家的尊贵历史即将在本官这一代产生天翻地覆的剧变啊!」



近卫睁大双眼、摆出夸张的姿势说:



「听好,岛津四姊妹。特别是最守规范的义弘。相良义阳你也听著。这次本官当特使下乡来到萨摩,但却未能完成任务。再加上相良义阳的恭敬态度打动了本官,于是本官再三考量下就此决定──愿意收养相良良晴为本官的犹子【注:类似养子的收养关系。犹子可享有继承权,但不必更改姓氏】!」



「犹子!?也就是说近卫大人要收养相良良晴吗!?」义弘差点说不出话来,而家久像只猫一样「喵啊喵啊」地大叫。至于相良义阳,则是歪著头说:「犹子?你认真的吗?」。



「嗯。虽然愧对于祖宗,本官仍然得负起下乡出使萨摩却失败的责任。本官认定相良良晴的的确确是九州的名门世家‧相良家第十八代当家‧相良义阳的子孙。尽管良晴与义阳个性、外貌截然不同,甚至说刚好相反;但他们的婚事却会使良晴身体开始透明化的现象也是事实。追本溯源,相良家传承自藤原南家乙麻吕流,属于正统的藤原家一族。他们过去从远江的相良庄移居九州,变成了武士。也就是说,义阳的子孙‧良晴的血缘虽然非常稀薄,但也不是不能硬将他解释为藤原家的后裔吶」。



喂喂,近卫大叔?如果用那种说法的话,未来的日本不就到处都是源、平、藤原家的后裔了吗?──尽管良晴傻眼地吐槽,不过义阳急忙堵住他的嘴说:「笨蛋!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耶,你别多话啦」。



「如此一来,相良良晴成为本官犹子后就没有血统的问题了!接下来,本官打算让吾儿‧良晴从长年以来对御所、近卫家忠心耿耿的岛津家里面挑选一位对象为妻。如此一来,岛津家与关白近卫家便会结为亲家,两家就得以合并了。难道你们打算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让相良义阳白白捡走相良良晴吗?」



「喵啊!?当初看到相良在京都时与近卫大人演相声互相吐槽时,就觉得你们两人的感情特别好耶。没想到现在竟然还看到相良成为近卫大人的犹子!这就表示,相良就是下一任关白吗!?」



「呵呵呵。就是这么一回事。要不是证实了此人是相良义阳的子孙,本官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决定呢。」



「竟然从织田家一介提草鞋的小卒跃升为关白!?相良出人头地的速度好惊人啊!」



家久身旁的岁久则是一脸茫然自失地说:「这只猴子即将成为关白!?虽然我听过织田信奈曾经有过这么乱来的打算,没想到现在居然成真了。」



「感谢您,关白大人。这样相良就得救了!那我要当相良的妻子!」



「慢慢慢慢慢著家久!你只是个孩子!这个任务应该交给老是被两位姊姊担心婚事的我啦!为了报答姊姊,也为了岛津家好,我愿意牺牲自己!」



「喵啊喵啊!?岁久姊怎么突然这么说?太奸诈了!?」



「啊啊~~家久、岁久。你们好不容易和好了,现在又这样了,蜜月期还真短耶。我不想看到你们吵架,所以应该由身为大姊的本人‧义久代表岛津家嫁给相良良晴才对。」



「咦?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就不抽签,这么果断了?义久姊真的要变成恶人了吗!?你明明一直催我讨个老公耶!?」



「因为岁久你整理的报告书里写到相良良晴非常热爱胸部嘛。因为义弘不会成为候补人选,所就先剔除了。剩下的姊妹三人里,不用我说也知道谁的胸部最大吧?看一眼就知道了喔?」



「喵啊喵啊!你们一看到相良获得那么高的地位就立刻想嫁给他,这样太奸诈了!」



「别气嘛家久,在这种时候抢出风头才能成为恶人啊。况且家久你不行啦,义弘绝对不会认同的~~」



「这是怎么回事。义久姊明明之前纠缠不休地要帮我找夫婿,但这个时候却跑来和我抢夫婿。她该不会真的是恶人吧。相良良晴,你要是敢说:『我没办法选择,所以就用胸部大小决定吧』的话,我就立刻宰了你!」



「乾脆打一架,活下来的人就能当相良的妻子吧!」



「不行啦~~家久。姊妹间不可以厮杀喔?对了,用抽签方式决定良晴的妻子人选吧。从受到摄津住吉大社狐火守护的岛津初代当家‧忠久公开始,我们岛津一族就一直受到稻荷神的庇佑。这么重大的事情就该交给稻荷神来决定喔~~」



「义久姊又要用抽签方式决定事情了,还真是优柔寡断耶。你松散的部位只有胸部就够了。」



就在岛津姊妹争论时,近卫恨得牙痒痒地说:「唔,岛津姊妹竟然为了相良良晴争成这样。在本官被岛津义弘打个半死晕过去时,相良良晴已经牢牢抓住这三姊妹的心了!本官、本官好不甘心啊。真是太屈辱了」。



相良义阳抱著双臂心想:「虽然很难让人接受,不过既然是为了救良晴,那也没办法了」尽管没说「不要」,但内心却还是百般不愿意。



而身为当事人的良晴则是一脸困扰地说:「等一下,就算和三姊妹结婚,如果愤怒的信奈杀过来宰了我,结果还是一样啊。近卫大叔,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关白的位子给出去吧?更何况这样的话我就回不了织田家啦。没有其他办法吗?」



「成为近卫家的犹子,与义阳的婚事就会因为岛津家不认同而中止,而我也不会和岛津家的公主结婚。尽管这些条件对我太有利了,不过能不能从这个方向去解决啊?」



「本官也不想触怒织田信奈啊,不过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还不是因为你做了多余的事情煽动那三姊妹啦!?」



「但本官如果不煽动岛津四姊妹的话,她们就不会取消婚事啰。」



「……这几个没多久还在互相拥抱痛哭的姊妹竟然会为了一只猴子吵成这样。姊妹关系果然有够丑陋的。相良良晴,看来我放逐德千代是正确的。战国的公主大名实在不需要家族陪伴……哼。」



「义阳你也不用消沉成那样嘛!」



三姊妹一时之间吵成一团。然而,岛津义弘坚持不改变意见。她睁开眼来起身说:「我不管相良良晴会不会成为近卫大人的犹子,他与义阳的婚礼照常举行。这已经决定好了。武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有人被她的气势震慑,纷纷沉默下来。



「再说主公就是主公、家臣就是家臣。近卫家怎么可以与岛津家合并。那岂不是以下犯上了吗?姊姊你们可能会很惊讶,但是我不会动摇的。相良良晴、相良义阳,站起来。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婚礼时间到了!」



岛津义弘过于正经,个性顽固到可怕的地步。



「而且我不想看到好不容易和解的三位姊妹又吵起来。既然你们三个都要抢夺相良良晴,那谁都不该找他当夫婿,大家各退一步吧。既然相良义阳宁愿放弃不需要家人的主张也要和良晴成亲,打算藉此救他一命,那就把良晴许配给他吧。不应该这样吗?姊姊、岁久、家久。」



「就是因为那么做会害了相良,所以我们才会吵成一团啊!」



「哈哈哈。家久你太年轻了。人生没有过去与未来,因此不可能有未来人的。那不过是相良良晴一厢情愿罢了。更别说他身体逐渐消失的模样了。那只是我们想太多吧。」



「……就算相良良晴真的消失,义弘姊也会说那只是错觉吧。该怎么办啊?」



「唔~~义弘就是因为把现实主义贯彻得如此透彻,所以才能将自己提升到武神的境界啊。没办法了啊~~」



已经用尽一切手段的近卫前久说:「展现素颜结果碰壁,拿出收犹子的关键王牌也失败,相良良晴说出他会消失的原因也被斥为无稽之谈。已经无计可施啦」只得两手一摊宣告投降。



义阳暴怒大吼:「开什么玩笑?」



「义久!岁久!立刻把这个顽固女人杀了!要不然就把她关起来!都是因为这个家伙不听人说话,良晴要被她害得消失了!」



「呃,你在木崎原也见识过她的本领吧?义弘可是萨摩最强武神,根本不可能抓住她啊。我们反而会吃苦头的。」



「对啊,就算在天花板装设尖刺陷阱、射毒箭也没用喔。顽固的个性就是义弘姊在战场上那种强悍力量的来源。看来这样的个性反而造成麻烦了。」



「喵啊喵啊!相良的身体又开始变透明了耶?」



「……可以透过你的身体看到对面的墙壁耶!?良晴!」



良晴绝望地想:「这下子真的完了」。



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意外顿时让事态急转直下──



有位使者匆忙跑进义久的寝室。



「阿苏的甲斐宗运开始发动攻势了!他一边进军一边宣传:相良义阳已经投降岛津,再加上岛津家并吞了相良家领地,因此决意与岛津一决死战!」



宗运叔叔开战了!?义阳哑然失声,义弘则是赶忙询问使者说:「龙造寺不是在牵制宗运吗?」。



是啊,这不可能啊。宗运光是对付龙造寺就应该分身乏术了──岁久也对使者的话大表怀疑。



「不。在得知相良军在木崎原向岛津投降后,甲斐宗运随可夜袭了与其发峙的龙造寺军、冲进主将营帐,并威胁对方说:『我准备向南方出兵、杀光岛津军。如果你们胆敢再来碍事,我就即刻挥军北上,将龙造寺一族诛杀殆尽、烧毁肥前、不会留下一个活口。不只熊,我会连狗也一起杀光』。宗运杀过三位企图谋反主公的亲生儿子,是修罗中的修罗。畏惧那这个男人发飙的龙造寺军在天亮前撤兵了。他们说:此次出兵是受岛津家所托,没必要为了岛津而害自己被甲斐宗运灭门啊。」



这不可能,甲斐宗运竟然毫不犹豫地进攻相良家领地。他应该和相良义阳缔结了和平誓约啊──岁久这么说著。使者回答:「宗运对主公阿苏家忠心耿耿。他曾经表示:相良家一旦灭亡,阿苏家也无法幸免,因此反对过这次出兵。然而,他的主公却质问他相良与阿苏谁才是他的主人。迫不得已,宗运只得将誓状投入池中决定发兵。当时宗运的表情恐怖到简直打算杀了自己的主公啊」。



义久点头正色说:过去作为岛津、阿苏缓冲地带的相良家领地如今落入岛津手中,我们现在必须与甲斐宗运正面对决了。不过,宗运的行动比我预期的还快。现在不是举行婚礼的时候了。



「姊姊,我们尚未占领伊东所舍弃的广大日向领土。多数士兵正前往日向各地,光靠我们手上的军队不足以与宗运全面决战的。必须紧急出兵将他挡在肥后国内才行。万一让他侵入萨摩的话,大友也会一口气南下日向的!」



「我知道,岁久。宗运认为既然要一决雌雄的话,就应该趁我们现在无法做好迎战准备的时候赌上一把发动奇袭,否则当岛津安顿好并吞没多久的南肥后与日向后,阿苏家将会因为国力差距过大而失去胜算了。」



「责任不在岁久身上。连我这种将一切奉献给武的人也会对甲斐宗运的无情感到讶异。那个人真的是彻底的修罗啊。」



「相良义阳。我把良晴和五百名士兵还你。你迅速退回领地阻止甲斐宗运吧。在分散于日向的岛津士兵回来前一定得尽量争取时间啊。」



义阳曾经和甲斐宗运缔结不战誓约。



那个约定被破坏时,就是义阳的死期。



良晴抗议说:「你这样会害义阳左右为难啦!」。



「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不是要你们和宗运正面交战。只要坚持下去,我们的援军一定会到。另外,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对方是九州不败的修罗,光靠相良家的兵力是不可能赢他的。」



「可是她们两人情同父女耶。义阳,你也抗议一下啊!」



「……没关系的,良晴。所谓的武家投降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违逆当家的命令,我和相良家的家臣团就没办法在岛津家待下去了。身为战败而归顺的家臣,我必须承担这个责任。我熟悉那个战场的地理位置,在木崎原投降的五百名家臣也受到岛津家宽恕而得救。因此相良军最适合担任此役的前锋了。况且──」



多亏了宗运叔叔和我必须在战场上分个高下,你才能够勉强捡回一命不是吗?你看,我已经可以碰到你的手啰──与良晴手指交缠的义阳笑著这么说道。



那副笑容实在是太美丽了,令良晴不由得心想:



(夹在投降后侍奉的岛津家与缔结过和平誓约的甲斐宗运间,义阳该不会如同我知道的史实一样,决心死在战场上吧?)



「何等可悲啊。我是来平息九州骚乱的,但这场动荡却越演越烈了!忠肝义胆的相良义阳对大和御所是非常重要的公主大名,我要去和甲斐宗运直接谈判,好好教训他一顿!」



听到近卫这番话,义久只是一脸伤脑筋地轻轻带过说:「好啦好啦,关白大人您会被宗运二话不说杀掉的。您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竟然要她们两人彼此厮杀,这样太残酷了」尽管家久向义久等三位姊姊抗议,但岁久向她说明:「这番话应该向毫不犹豫进攻相良家领地的甲斐宗运说啊。别担心,他们只要在援军到来前坚守阵地就行了」既然岁久都这么说了,家久也只好勉强接受。



「良晴你真的不要紧吗?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良晴轻轻摸著家久的头,点了点头说:「这次我一定要改变义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