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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 冲田畷之战(2 / 2)




「那群家伙全部都做好为了总大将甘愿牺牲性命的决心喔。你也赶快装弹举枪,大友宗麟!现在是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



「……啊、啊、啊……难道说,宗麟来到这个战场……反而提振了龙造寺军的士气……」



「喵啊。若不是你在这里,我们也没办法钓上龙造寺隆信这条大鱼。宗麟,你可是立下一等战功喔。」



宗麟对进逼而来的龙造寺军感到强烈恐惧,连呼吸都有困难,勉强才能站稳身子。即使如此,她仍然与家久一同固守大栅门,没有逃跑。她咬紧牙关,决定要在这个敌我双方枪弹与箭矢交错横飞的修罗战场留到最后一刻。只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扣下板机。



踏著友军尸体终于抵达大栅门的龙造寺士兵们高喊著「距离主公实现梦想……」「只剩一步!」「只要拉倒这座栅栏,我们就胜利了!」,纷纷攀住防栅。



家久说著:「喵啊,我得一个人处理两人份的敌人啦」,开始不断开枪。家久每开一枪,侍童们便装好下一把枪的子弹并拋给家久。战场上敌我双方修罗的性命一个接著一个陨落。龙造寺军的男人们不做任何防御就冲上前,打算自愿当枪靶以成为友军的「踏脚石」。家久实在不忍心射死这样的英勇武士。然而若不开枪,大栅门就将会被突破。她不能让大友宗麟死在这里。否则相良良晴的抱负,天下布武,织田信奈的梦想都会成为泡影。她不得不开火──家久小小的胸膛隐隐作痛。



「义弘姊,看来我即使被逼到这种绝境仍然无法割舍风雅恋情呢──不对,不是这样。义弘姊不是要我拋弃那些东西,而是要我不要被爱情冲昏头……」



她内心简直就要崩溃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灵,防止她的心被悲伤与恐惧所占据,家久一次又一次地吟诵与新纳武藏一同念过的「源氏物语」段落,并且持续扣下板机。她憧憬不已的平安王朝世界。光源氏本应以尊贵御所之「帝」的王子身分出生。然而其母桐壶容貌虽美,却是一位身分低微的女子。桐壶没有任何靠山。换言之,光源氏虽然出身高贵,却是相当于庶子般的存在。因此即使他拥有能当上「帝」的血统,却在出生的同时就被取消皇族的资格降为臣子,成了「源氏」。而桐壶芳华早逝,让光源氏在辗转流离的一生中不断于女人的身上追寻母亲的影子──



「『昔日某位天皇的朝代,在那据称有著无数女御与更衣的后宫之中──』。」



不断朝冲到大栅门前的无畏士兵们开枪,身上溅满敌军鲜血的家久拚命吟诵桐壶的故事,保护她那幼小的心灵。活下去、活下去,总有一天要再次踏入京都──



「『──有名出身并不高贵,却深受天皇宠幸的女子』。」



大友宗麟这才明白,负责掌管岛津家军事战略的年幼「天才」,修罗中的修罗,岛津家久,是在「源氏物语」的桐壶身上找寻早逝的母亲身影。



敌我双方的枪弹与箭矢如暴风雨般交错横飞,修罗们一个接著一个倒下。家久的白皙脸庞上满布鲜红的血迹与黑色的灰尘。从大栅门对面轰出的铳炮炮弹在附近爆炸,似乎引爆了岛津方的弹药。



「……呜,灰尘跑进眼睛了……!」



卷入爆炸震波的家久用力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擦拭沾满黑灰的脸颊。即使被震倒,她仍紧抓著射完子弹的火枪。



宗麟抱起了家久。当她擦拭那张小小的脸庞时,突然察觉到某件事。



「家久,你的瞳孔颜色──和义弘她们不同啊?」



「我的母亲是侧室。岛津四姊妹里只有我是庶子。」



「……家久。」



「但是──那些都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喜欢姊姊她们!我们是一个也不能少的家庭!所以我才会像这样为了岛津家赌上性命,上战场作战!」



「……宗麟同父异母的弟弟盐市丸也是……如果没有发生『二阶崩之变』的话……」



两人就能像义弘她们与家久那样过著相亲相爱、信赖彼此、扶持彼此的生活也说不定。



宗麟哀悼著同父异母的弟弟‧盐市丸之死,流下满脸泪水。



她感到后悔,自己身为长女及嫡子,应该率先庇护被逐步卷入政变的盐市丸才对。



她心想,我必须保护家久才行。



山地路径的锅岛直茂军与进行「钓野伏」战术而奔驰于山路的岛津别动队新纳武藏队爆发冲突。在山里的战斗理应由习惯山地战的龙造寺军占优势才对。然而由于龙造寺隆信突如其来的变更阵形指令,从进攻冲田畷紧急调往山地路线的锅岛队仍处于混乱状态──就在此时他们反而遭到新纳武藏队的袭击。



家久监护人新纳武藏的矮小身躯虽然不断被叶隐忍群射出的手里剑击中,却毫不在乎似地继续奔驰。手里剑对这名男子的厚实肌肉一点用也没有。



「小伙子们!锅岛队还没准备好应战!呜喔喔喔喔喔!天运在岛津军手上!直接一鼓作气突穿敌阵!」



仓促行军是锅岛直茂这种程度的智将之所以失败的原因。无论是以大栅门为目标的冲田畷军或是以森岳城为目标的海岸军,一旦退路被岛津别动队堵住,就再也无路可逃了。夹在泥泞地带之间的冲田畷乃是完完全全的死地。当然,若非隆信在最后关头更改战术,否则锅岛直茂在行军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敌军一旦突破我方部队冲到冲田畷,兄长大人他们就会被前后夹攻了!绝对不能让他们闯过去!」



「唔,公主大人。属下木下昌直再怎么猜也没想到新纳武藏是如此可怕的怪物。太失败了……!」



新纳武藏砍了又砍、冲了又冲。虽然他的身材矮小,其肉体与精神却有著超乎寻常的耐力。无论让他受了多少伤,消耗他多少体力,都无法拦住武藏的冲锋。



武藏口中念念有词,但他既不是在念佛,也不是对稻荷神或八幡神祈祷。



而是「源氏物语」里关于光源氏诞生的段落。



「『或许是他们俩前世有著深刻的缘份,女子诞下了一位清美如玉超脱俗世的皇女』。」



他之所以将「子」改成「女」,或许是因为对武藏而言,身为岛津家公主却背负侧室之子命运诞生到这个世上的岛津家久正是光源氏吧。



「『天皇焦急地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因此女子连忙呈上了皇女。仔细一看,那位婴儿的确有著稀世的美貌』。」



但是新纳武藏没有拋弃不懂风雅情趣,为了保护岛津家之人而以岛津庶子的身分学会杀人技术,在战场上沾满鲜血,并且以死亡为生命意义,早就做好英年早逝心理准备的家久。他想让家久见识一下京都的风光。当某天太平盛世到来时,他希望家久不是以率领岛津军驰骋于战场上的天才战略家,而是以娇媚的公主身分再次造访京都──



武藏不给锅岛队重整队伍的喘息时间。



接著──



与锅岛队同行的大村纯忠部队擅自脱离了战场。



配属于山地进攻部队的大村纯忠是有马家的亲戚。对于大村纯忠而言,守在森岳城里的幼小有马晴信是他的侄女。同时两人也都是天主教大名。大村纯忠的教名是巴尔托多梅奥,有马晴信则是唐‧普罗塔西奥。大村纯忠一开始没有意愿攻打有马。然而他无法违逆暴君龙造寺隆信。再加上他听说自己将长崎港捐赠给加斯帕尔一事让反天主教的岛津家相当震怒,认为岛津家不可能原谅他,因此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参战。



只不过当大村纯忠抵达战场时,立刻听说「岛津家久认可有马家与大村家的天主教信仰与南蛮贸易。只要将长崎的所有权收回给日本方就不追究下去」,发现其实没有必要与侄女有马晴信交战,犹豫起是否该投奔岛津方。



即使如此,倘若进攻山地路径的总大将还是隆信,大村纯忠就会因为畏惧个性凶暴且不容他人背叛的隆信,不敢离开战场吧。一旦大村纯忠擅自撤退,隆信就算拋下岛津军也会追上去歼灭他的军队。相对之下,锅岛直茂虽然是以其残忍无比的手段受人畏惧的公主武将,但若是没有「哥哥的命令」,她就不会擅自杀害友军。大村纯忠认为这样下去将被迫和新纳武藏交战而导致部队被摧毁,还会因自己对隆信的恐惧而造成白白看著侄女死去的最糟糕结局,于是决定抽回兵力撤军。



用兵方法受到弗洛伊斯赞赏为儒略‧凯撒再世的龙造寺军,终于出现了破绽。



被冲出一个破口。



锅岛队陷入大乱。



一旦让对方绕到后方,完成「钓野伏」的阵形,龙造寺隆信率领的冲田畷主力部队将顿失退路而溃不成军。



「……兄长大人……!不要啊啊啊啊!」



锅岛直茂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云仙岳的山脚。



后方出现岛津别动队。「钓野伏」已完成,退路遭到切断。终于让遭逢巨大伤亡仍一步也不肯退却,继续沿著冲田畷进军的龙造寺士兵们军心产生动摇。



然而岛津家久把守的大栅门也几乎将要沦陷。



亲自领在队伍前方不断发射火枪的家久喘著大气。相良帮她绑的头发也沾上了敌我双方的鲜血。此刻已经不是靠枪战能应付的状况了。栅栏接连被推倒,龙造寺士兵冲进了阵地。最后家久总算在排山倒海而来的龙造寺军中发现了红色轿子,下令「杀出血路!」,派出岛津军自豪的拔刀队。



「目标只有坐在红轿子上的龙造寺隆信一人!就是那个灰熊般的壮汉。杀了隆信!」



无法骑乘马匹的庞大身材。再加上身处泥巴路,若不乘轿就无法以正常速度移动。宛如仁王神像般端坐轿子上的壮汉‧龙造寺隆信与防守大栅门的岛津家久之间的距离已所剩无几。



龙造寺军那群以一敌千的修罗们踏著友军的尸体前进,口中叫喊:「保护主公!」一波又一波杀向大栅门。



处于这种极限状态仍能如冰雪般保持冷静的修罗成松信胜突破了大栅门。他在四天王之中是第一个抵达敌阵的。



「前进即为地狱,后退也是地狱,那么唯有前进一途。龙造寺四天王首席成松信胜在此。岛津中务大辅家久大人,九州探题大友宗麟大人,来一决胜负吧!」



他提起长枪直直朝大友宗麟冲了过去。



那种鲁莽的举动简直就像个身分低微的武士。



后面跟著一批大喊「为了主公而战,豁出性命啦!」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直奔而来的龙造寺士兵。大栅门的阵地里已经聚集了拔刀发出猿叫的岛津士兵。他们已无退路,也都做好赴死的觉悟。成松信胜朝著在岛津家久身边牙齿打颤,流下豆大泪珠的大友宗麟,猛力一跃。



「我乃是在『今山之战』里俘虏大友宗麟之弟大友亲贞,砍下其首级的修罗中的修罗。误解对君主尽忠的意义,自己落入畜生道的男人。大友宗麟大人!您的仇人正是我!请开枪吧!若不开枪,我就收下您的首级了!」



宗麟想对成松信胜开枪。她的枪口已经对准逼近至眼前的成松信胜。然而成松信胜却没有采取任何防御手段。他甚至看起来眼中泛泪,彷佛深深后悔在「今山之战」时砍下了亲贞的首级。宗麟只要扣下扳机,就一定能打中他。一想到这点,宗麟的手指就因恐惧而僵硬,怎么样也无法扣下扳机。只见成松信胜刺出的长枪尖端朝著宗麟的脖子直逼而来。



在这个时候,拚命处理前方敌人的岛津家久脑中闪过(相良将宗麟托付给我了,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的念头,扭腰转过身来。



「宗麟,快躲开!真亏你面对敌人能不逃跑!但击中敌人是我的任务!」



她大喝一声,隔著宗麟的肩膀发射火枪。



「……中务大人,这枪漂亮。」



肩头中了一枪,成松信胜的巨大身躯往后飞去。



(保住她了!相良……你会夸奖我吗?)



家久为了保护背后的宗麟,有短暂的一瞬间放弃了自己的防卫。当他开枪打中成松信胜后应该立刻转回前方。然而她的心中却浮现自己受到良晴的赞赏,被他摸头的身影。忘了这里是修罗的战场。那一瞬间的破绽成了致命关键。就在成松信胜倒下的同时,另一名四天王江里口信常已经冲向了家久。



「有破绽,中务大人!在下就拿成松信胜交换你的性命吧!」



他如此大喊,拔刀斩向家久的腿。



「喵啊!糟糕……!」



当家久惊觉成松信胜那么厉害的勇将却只是个「诱饵」时,勉强躲开江里口信常使劲浑身解数一击的家久身体已经倒在地上了。她的大腿被稍微掠过。鲜血顺著腿流了下来。江里口信常立刻跨坐在家久娇小的身躯上,举刀对准她的脖子。他的臂力惊人。身为力气不大的公主武将,家久连抵抗都没办法。情感丰富的江里口信常近距离目睹头发扎成两撮的家久稚嫩脸庞,立刻感动地嚎啕大哭。但是身为修罗,他没有停止砍下敌方将领首级的一连串流畅动作。



「喔喔,多么稚嫩,多么天真无邪的公主武将啊……可惜此乃九州的宿命!中务大人,纳命来吧!抱歉了!」



家久直到最后一刻仍不放弃生存。她在心中低语(相良,已经没办法请你解开我的头发了。对不、起……),但仍然奋力挣扎。她伸手缠上江里口信常的手臂,想推开对方。不过却阻止不了对方的动作。双方有著压倒性的力气差距。江里口信场的刀逐渐逼近她的脖子。



(……义弘姊。到头来我还是被对相良的爱冲昏了头。我最后果然会无法割舍恋情而死在战场上。生在岛津家的我虽然很幸福,却是个不吉利的妹妹。没办法遵守与岁久姊的约定了。)



就在家久用尽力气,闭上眼时。



有个人在近距离一枪打穿江里口信常的肩膀,将他轰倒。



是大友宗麟。



「……呼、呼、呼……」



宗麟全身颤抖,忍著呜咽声,她对敌人开枪了。



死去弟弟的仇没能让她开枪。



就算开枪,弟弟也无法复活。



然而。



她保护了活著的家久。



火枪从宗麟手中滑落,接著,她将手伸向家久。



「我、我、没有细想就──」



握著宗麟的手站起身的家久打算向宗麟道谢,开口说出的却不是感谢。



「士兵们!别杀了那两位修罗!别杀他们!成松信胜与江里口信常可是万夫不当的勇者啊!」



而是喊话制止冲向中枪倒地的成松信胜与江里口信常,欲将两人砍成肉酱的岛津士兵们。家久与宗麟之间已经不需言语。宗麟在「二阶崩之变」时,在与毛利的战争时,在「今山之战」时都没能守住大友家的弟弟。但是她却在高城为救立花家的弟弟而拔剑。而此刻,她扣下火枪的扳机,守住了岛津家妹妹的性命。家久知道,宗麟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超越了宇佐八幡的预言。



「士兵们!我们该杀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坐在那顶红色轿子上的龙造寺隆信!」



此时,龙造寺隆信搭乘的轿子已经逼近至家久与宗麟的眼前。



岛津军的男儿们拚命放箭开枪,企图使龙造寺隆信的庞大身躯连同轿子一同沉入泥巴之中。他们的枪靶相当巨大。然而坚固的铠甲与充足的体力保护龙造寺隆信不致于下沉。再加上──



「百武贤兼在此!在下将成为主公之盾,誓将主公护送至岛津家久大人与大友宗麟大人的面前!九州的战争就是得这样玩啦!」



全身包覆醒目黄金甲冑的百武贤兼扛著朱枪徒步冲了出去。



一发、两发、三发。即使不断被岛津士兵发射的子弹击中,百武贤兼也没有倒下。他朝著脚受伤无法奔跑的岛津家久直冲而去。



「豁出性命啦!为主公而战,以及为锅岛公主而战!」



然而如今四天王之中已有两人倒下,岛津自豪的火枪部队与冲锋队同时包围了百武贤兼,也包围了乘坐轿子的龙造寺隆信。不过家久喝令「别杀了那两人」,制止士兵杀向成松、江里口的举动,从结果上来说反而让百武贤兼与龙造寺隆信的「坚持时间」提早在关键时刻前耗尽。



就在距离家久只剩一步之遥的位置,龙造寺隆信与百武贤兼都倒下了。



行进于冲田畷的龙造寺军此时终于遭到击溃。



然而──黄金甲冑沾满鲜血的百武苦笑道:「嘿嘿,抱歉啦。其实我们龙造寺四天王全都是诱饵呢」,倒在泥巴之中。连同轿子一同被拽倒,肚子遭到长枪抵住的龙造寺隆信也哈哈大笑:「哇哈哈哈哈!干得漂亮,四天王全体出动总算暗算到岛津家久大人啦!我是主公的替身,圆城寺信胤啦!主公此刻打扮成一般士兵混在海岸军之中,正准备攻陷相良姊弟防守的森岳城呢!我们的主公为了胜利而压抑激情,吞下屈辱,流著血泪做出舍弃亲自前来冲田畷的选择,让我们四天王全部都当了诱饵!他说只要我们四天王抵达冲田畷,就形同他本人来到冲田畷──!龙造寺家自豪的大器英才终于开花结果啦!彻底上钩的是你们岛津家才对啦!痛快、痛快!」。



「不过相良良晴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那个家伙察觉主公若是抱著战死的决心冲向冲田畷,防守大栅门的岛津家久与大友宗麟就会陷入危险。因此亲自策马再次挑衅主公后逃入森岳城,想要将主公引出冲田畷。不愧是相良家未来的子孙呢。」



一身黄金甲冑染成鲜红色的百武贤兼如此低语,他的身体正逐渐沉入泥巴之中。



「但是主公没有上相良良晴的当。他强行压下直冲冲田畷,为对公主的爱殉死的冲动,选择『活下去,获得胜利以迎娶公主』的唯一正确道路。只要攻陷森岳城,就算冲田畷的退路被新纳武藏的别动队切断,留在海岸路径的一万龙造寺军仍能继续突破岛津的防线。这场仗十之八九是你们输了,岛津家久、大友宗麟。」



不妙!森岳城的有马军只有为数不多的士兵,没有岛津自傲的火枪或拔刀队!只靠拨给相良的山田百人部队根本不够……!──如此大喊的家久朝耸立于沿海山丘的森岳城望去──该处已是火光冲天。



「相良!」



怎么会这样。



「为了打赢这场仗,我却失去相良,也丢了胜利……果然打仗与恋爱是无法兼顾的……」



快点拋下败走冲田畷的龙造寺军,现在立刻赶往森岳城!──大友宗麟握紧脸色发青的家久的手,喝斥道:



「只要全军立刻赶往支援森岳城就还来得及!山边与冲田畷的龙造寺军都已经溃败,只剩下海岸的部队。现在轮到你拯救他了,千万别放弃。即使是出生于九州的公主武将,仍然可以兼顾打仗与恋爱。你一定做得到。你没有像宗麟那样迷茫逃避。无论是打仗或恋爱,你至今都出尽了全力,每天都训练自己,丝毫不懈怠。你拥有获得一切的力量与资格啊,岛津家久!」



家久拖著疼痛的腿跳上马匹。不会骑马的宗麟则坐在后面抱著她。



「抱歉。将士们,这是最后一战了。还能动的人随我前往森岳城!」



「不管是一战还是两战」「我们都还能打」「直到将公主再次送到京都之前」「我们誓不罢休」从这场激战存活下来的岛津军男子汉们,疲惫不堪倒在地上的萨摩隼人们纷纷站起身吼出猿叫。然而他们的人数已经减少了,只剩一千人左右。每个人身上都还带著伤势。海岸的龙造寺军则有一万,而且几乎没有损失。这是一场鲁莽的进军。但谁也没有感到绝望或愤怒。士兵们都知道相良良晴对家久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物。



严重出血,几乎没有体力起身的百武贤兼仰望著蓝天低声说道:「……我们只知道为了死亡而战,和岛津的士兵大不相同呢。或许这场仗是主公输了。」他心想,岛原的大海天空与云仙的山,以及顽强抵抗自身命运的公主武将们真是美得令人说不出话。



「森岳城的二丸也沦陷了!距离本丸只差一步!龙造寺四天王啊!我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牺牲!钓野伏被我破解了!这是我的胜利!我终于获得了妹妹……以及九州的霸王宝座……!」



率领一万海岸军,猛攻相良姊弟逃入的森岳城的龙造寺隆信即使接到「山边的锅岛军崩溃」「新纳武藏率领的岛津别动队在后方出现」「奋不顾身冲向冲田畷的龙造寺四天王全灭」等战败的报告,他仍强忍情绪,表示:「直茂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小事就死掉。她有叶隐忍群和四天王第一的策略家‧木下直昌跟著。一定会活下去……!只要攻下森岳城,突破岛津的防线,我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远方出现了击败四天王主力军,由岛津家久率领,朝森岳城猛冲而来进行救援的千人部队身影。不过森岳城并不是坚固难攻的要塞,它只是个面向岛原湾的小城。守军人数也很少。家久早就预测到山地路径与冲田畷两条线的胜负。而森岳城虽然只有年幼的有马晴信与轻装的有马兵驻守,但龙造寺方的海岸军仅是所谓的「三军」,靠有马兵就能充分守住城。原本隆信应该会与四天王一同进攻冲田畷才对。



然而,隆信看到相良良晴与义阳逃入森岳城,惊觉到「对呀。海岸侧的防御是最薄弱的!若能攻破森岳城,即使钓野伏之计成形,人数占优势的我方仍能先一步打穿岛津的防线,歼灭岛津有马联军的主力部队!」相良良晴拍著自己的屁股耍起猴戏,企图诱引龙造寺军将士分散成冲田畷与海岸两股兵力,结果反而让隆信连忙率领海岸军打过去。隆信压抑想要亲自冲到冲田畷的冲动,他对自己将四天王派去冲田畷那处死地,还把他们当成「诱饵」丢在那边的作法感到牵挂。但是四天王们纷纷表示「主公英明」「这是反将家久一军的好战术」推了隆信一把。



骑著马高举「丸十字」旗印的家久,载著举「百合十字」旗的宗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赶往森岳城救援。然而凭那批为数不多,伤痕累累又精疲力竭的千名士兵,连左右包抄敌军都做不到。家久与宗麟简直如同自己送上门去给对方碾死。对照冲田畷激战那时的情况,双方此刻的立场完全颠倒过来。出现在龙造寺军后方,漂亮切断其退路的新纳武藏正在忙著扫荡战败逃出冲田畷的龙造寺军。应该说,这群败军反倒成为一道「墙壁」,阻碍新纳武藏军的逆向行军,导致新纳武藏来不及赶到森岳城。



「相良良晴啊。即使我与四天王分开,龙造寺军也不会崩解、不会溃散、不会被击败!从我由衷信赖四天王的忠义之心的那一刻起,我军就是无敌的!你虽是未来人,又是大器之才,却没办法完全成为战场上的战士。跟我们这些自幼就在战场上生存的修罗不同啦,哇哈哈哈!除了有傻劲之外,你只是个会拍屁股的臭小鬼!就和你最爱的姊姊一同葬身在岛原吧!而我则是会获得妹妹!」



龙造寺隆信亲自挥出一锤,砸毁本丸的城门。



他们终于出现在眼中。



相良良晴与相良义阳。



以及躲在相良姊弟背后的有马晴信。



「对不起喔,晴信。让你遭到这种原本不该有的猛攻。有马军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了……」



「良晴。有马家早已受到龙造寺家的压迫,火枪与大炮都被收缴了。将岛津军所有兵力都分配到冲田畷与山边反而害我们尝到苦果。」



「不,这场仗本来就是有马家的战争。将相良家的两位卷进来实在很抱歉。」



彷佛要保护三人,山田有信率领的岛津百人敢死队杀了过去。



然而他们的攻击对拥有顽强庞大身躯,可说是不死之身的龙造寺隆信不管用。他的肉体宛如钢铁一般坚硬。连火枪都杀不死龙造寺隆信。龙造寺隆信并不会因为吃上几发穿过铠甲的子弹就倒下。在隆信的带领之下,龙造寺军的修罗们纷纷从大门涌入。



「哇哈哈!你无路可逃啦,相良良晴!你想自己先死,还是看著你姊姊死去啊?你能走的路就只有这两条,选一个吧,臭小鬼!」



不过──



理应被逼入生死关头的相良良晴却护著义阳与有马晴信,笑了出来。



「你错啦,龙造寺隆信!这场仗是我赢了!被逼上绝路的是你才对。」



「什么?你疯了吗,臭小鬼?你们已经是孤立无援了啊,在那边胡说八道!」



「不对,龙造寺隆信。在岛原半岛陆地的东方尽头,在这片海岸的东边,还有一条『道路』呢。身为肥前王者的你太粗心大意啦。」



「……什么?」



龙造寺隆信赫然发现,相良良晴并非因狼狈不堪而自暴自弃地发笑,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那种光明正大的态度不是虚张声势,而是英杰确信自己获胜时露出的笑容。隆信过去一直看不起相良良晴,认为他是来自不懂战争的世界的软弱未来小伙子。不但拉弓射箭的技术普普通通,观其作战经历,也是吃败仗居多。看不出是个强大的武将。但实情并非如此。确实,他一开始不过是个懦弱的未来少年。然而如今却不同了。隆信这才惊觉,相良良晴乃是豁出性命参与留名于战国日本历史的著名大战──桶狭间之战、金崎撤退战、天王寺之战、木津川河口之战、手取川之战,却仍能存活下来。甚至渡海来到这个修罗之国‧九州后还继续平安度过木崎原之战、响野原之战、高城之战的无与伦比杰出武将。



海岸的东边是──



「没错。海岸的东边就是──岛原湾。你若是以家久与宗麟的首级为目标冲向冲田畷就没事了,如此一来你或许还有胜算吧。你可能原本打算反将岛津一军,因此改走海岸路径。到头来却还是中了我的拍屁股挑衅呢。」



「胡、胡说!岛津军已经把船都用来运载家久他们了!没有时间来回八代与岛原!八代的岛津义弘也因为与甲斐宗运对峙而动弹不得!根本没有什么水军会来!」



「这不就是来了吗。」



龙造寺隆信往下望去。



他看见了于山脚下散开的海岸军,龙造寺军最后残存的部队遭到出现在海面上的船队以大炮集中轰炸,陷入严重混乱的景象。



「那是……我交付海上补给任务的平户松浦党!他们明明服从于我,现在竟然造反了!」



「别说冲田畷开战时,早在高城之战爆发的更久以前,官兵卫就已经与他们达成协议──官兵卫在进行『大撤退』之前,告诉我『若在龙造寺战时遇到麻烦,就逃往海边』。虽然直到刚才的紧要关头,我才透过五右卫门的解释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为了不让锅岛直茂控制的叶隐忍群察觉此事,五右卫门在最后一刻之前都没有告诉我官兵卫话中的意义。」



「可是松浦党应该没有那种大炮……为了不让那群家伙再次萌生独立的企图,我已经没收松浦党靠南蛮贸易获得的强力火药武器了!他们不可能组织那种程度的水军……」



龙造寺隆信察觉到:不对,那里不只有松蒲党。还有陌生的旗印夹杂于其中。松浦党只是负责为那些人「带路」。然而他不认识那些旗印。



将四支十字架如花瓣般华丽优美地拼凑在一起的和洋折衷式异样家纹「花久留子」。



白布上只画一个黑色的「圆」,朴素得令人惊讶,却又只能以异样两字形容的「蛇目」。



挂著花久留子旗印的船队连续不断朝进攻森岳城的龙造寺军发射大炮。而站在其旗舰甲板上的公主武将则是──



「要要要要是人家偷偷支援相良大人的事被毛利方发现了,会被痛骂一顿啊!有没有搞错啊,真的要这样做吗!人家已经受不了宇喜多大人那种墙头草的行为啦!」



口中说著相当刺耳的上方地区方言。



「别再用堺町的腔调说话,吵死人了!你可别不小心打中良晴大哥喔,小西弥九郎!」



「虎之助你才要小心,若是小看小西家的驾船技术错失登陆的机会,可是会被相良大人骂喔!」



「不知道为什么,虎就是跟你合不来!你根本不像个武士,商人味太重了!」



「因为我就是商人啊!」



「相良妹妹军团,加藤虎之助!借用小西船队抵达岛原!前来保护大哥!」



挂著蛇目旗印的船队一口气靠向岸边,年纪虽小个头却很高的公主武将一马当先,带著拔出日本刀、举起长枪、高呼战号的增援士兵登陆岛原。其人数虽然只有三百左右,他们却恰巧处于岛津家久从西边冲田畷方向率领之援军的相反位置──从东侧的海岸攻向森岳城。龙造寺军遭到两路夹攻。更有来自海上连续不间断的炮击,让他们陷入混乱。



隆信只能在本丸上一脸茫然地望著自称加藤虎之助的公主武将灵活挥动片鎌枪,将震撼于猛烈大炮威力而大受动摇的龙造寺士兵们逐一砍倒的身影。即使紧急防御直冲而来的虎之助挥出的长枪,也会被家久率领的岛津火枪队从后方射击。岛津军的战斗意志高得异常。他们明明在冲田畷与化为敢死队的四天王交战时拼尽了力气,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疲惫不堪。然而众人却仍能疯狂地吼出猿叫,猛烈地朝龙造寺军杀过去。若是处于平地,擅长剑术的萨摩隼人就比肥前武士略胜一筹。隆信懊悔地想著:若是照妹妹的建议,在山地路径进行决战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水军来到这个冲田畷战场?」



「龙造寺隆信。官兵卫已经心里有底,只要高城一爆发战争,你就会立即出手平定北九州。有鉴于此,那家伙策反被你的暴政压得喘不过气的平户松浦党,请他们『引导』从上方地区叫来的水军。不过织田家主力军没有分出一兵一卒的余裕,相良军团也没有正规的水军。所以才会在隶属宇喜多直家的弥九郎陪伴下,亲自秘密策动在堺町与织田家贸易的商人小西常珍隆佐,借来船队与堺町的佣兵。一如官兵卫所料,叛服无常的宇喜多直家正在衡量毛利家与织田家的情势优劣,因此默许小西船队的行动。弥九郎才能擅自离开宇喜多家。我方欠了宇喜多家一个大人情啊。」



「怎么可能。濑户内海有村上水军……他们不可能通过。」



「堺商人的地盘不只有堺町而已。越前的敦贺也有港口,从敦贺沿著山阴那边的海路绕道,与平户的松浦党会合。从那边开始的北九州海就是松浦党的势力范围了。时间真紧迫。幸好松浦党的策反行动勉强来得及。」



「哼哼,这样啊。原来松浦党已经背离我了。我的行为如此残暴,有人倒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是杀死妹婿及其族人的男人啊。即使松浦党有送人质过来,他们也会担心下一个会轮到自己,所以背弃了我。黑田官兵卫就是趁我谋杀蒲池家族,以及动员所有叶隐忍者追杀她放出的忍者时策反松浦党的吧。」



「是啊。虽然蒲池家族的谋杀剧是在官兵卫的预料之外……不过正是因为那场额外发生的谋杀剧,松浦党开始怀疑就算服从你也没办法保障性命安危,让官兵卫原本只是当个保险的松浦党策反计画得以成功,最终决定了这场会战的胜负。那家伙可是天下第一的军师呢。」



「是这样啊。由于你从忍者那边得知此事,才会立刻将我引到这处海岸。毕竟海上的大炮无法攻击到位于中央的冲田畷……但若是滨海的森岳城四周,就勉强在射程之内。原来如此。」



「五右卫门也不清楚松浦党的策反计画是否成功。若是让锅岛直茂与叶隐忍群得知官兵卫与松浦党之间有联系,这个计画就没意义了。五右卫门曾经潜入过佐嘉城,此后她就受到锅岛直茂的监视。因此官兵卫策反松浦党的行动中没有动用五右卫门。五右卫门自己并不知道策反行动的成败。最后得赌一把,由我来判断是否成功。而我则是赌官兵卫成功了。」



虽然这是一场对晴信和有马家的守军过意不去的赌注啦──良晴苦笑著抚摸晴信的头。



「为什么你赌她成功呢?」



「只是直觉罢了。官兵卫在牟志贺脱口说出『如水』这个她未来的名字。那个名字是用来表现于军师层面的完美理想武将。是黑田官兵卫从竹中半兵卫继承而来,平定乱世之天下第一军师头衔的完整型态。『犹如流水』──在今天这场仗里,松浦党若是接受官兵卫的策反而出现在『水』上,现身于岛原湾,官兵卫就能成为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军师。我当时就有预感,那个时刻即将来临。不过她为了驱动南蛮兵器被夺缺乏战力的松浦党而召集弥九郎和虎之助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能派九州的大友军或岛津军运送武器给平户的松浦党,否则一定会被锅岛直茂察觉。既然如此,就只好待到最后一刻再从山阴送武器到平户──当官兵卫率领大友军进入日向时,她甚至已规划好策反松浦党以支援岛原决战。这是一项连官兵卫自己都没有成功把握的壮大策略。



「……预感啊,哼哼。少在那边强加理由了。臭小子,你的表情已经显示你从一开始就确定黑田官兵卫会成功喔。若是你对黑田官兵卫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战局就会有巨大的改变吧。你对伙伴的那份绝对信赖,正是你的强大之处。如果我能早一点觉醒就好了。不论是妹妹还是四天王,所有人都反对谋害蒲池家族的命令。如果我能听进家臣团与妹妹的谏言就好了……」



「是啊,冲田畷的胜负可能会因此逆转也说不定。即使家久按照史实靠著『钓野伏』获胜,至少我应该会战死吧。虽然官兵卫正是因为在这场战争中确信家久会打赢你,才会使用那个策略。那家伙大概会为了保护我的性命而坚持参加这场战争,自己一头闯入危险之地吧──策反松浦党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打赢这场岛原的战争后,立刻以船团将我送到本州的信奈身边。」



「连打赢我之后的事都已经计画好了……你们相信岛津家久能战胜我,做好后续的准备……岛津家久、黑田官兵卫。促成原本不可能联手的有马家与岛津家结盟,还诱使大村纯忠倒戈的大友宗麟。以及相良姊弟。做得漂亮。你们是在今日此战之前除了妹妹以外不相信任何人、贯彻孤高立场的我所无法企及的。」



北边新纳武藏的军队终于抵达此地。他们不理会战败逃出冲田畷的龙造寺士兵,火速朝家久的方向冲过来。但若非有来自海上的援军,若没有松浦党的倒戈,新纳武藏也不可能即时赶上。而松浦党也开始登陆岛原,绕行到森岳城的南方。



龙造寺隆信明白自己已经败北。



龙造寺家在争夺九州霸权的竞赛中彻底落队了。



最后的龙造寺军,那批海岸军逐渐溃败。



岛津家久军、加藤虎之助队、新纳武藏队、松浦党从四面八方反包围了森岳城。



隆信和攻入本丸的少数士兵在此地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



他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都结束了。



「这都是透过许多人的想法与行动,才造就了如此成果……当家久预期重现『桶狭间之战』而选择冲田畷这里为战场时,就注定家久在战略层面赢了,龙造寺隆信。虽然你如果没有举行玉鹤的葬礼,尽速从伊佐早发兵,家久就不会选择冲田畷为战场了。只要龙造寺军的南下再快个几天──」



「哼。包含那件事在内,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我只是理当败给岛津家久才会战败。仅仅是这样罢了。」



不过……隆信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即使必须拿自己的首级交换,他也一定得让锅岛直茂活下去。



瞪著相良良晴的隆信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抱胸说道:



「我输了,相良良晴。但是我这个九州霸王绝不投降。取走我的首级吧。但是我有个条件……留锅岛直茂一命,让她继承佐嘉城与龙造寺家的家督。你如果拒绝,我就对你们发起最后的战斗,多杀一个是一个。相良良晴,你虽是不怕死的勇者,但也不想把相良义阳与有马家的小女孩卷进来吧。我也不想把妹妹卷进来。我的妹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木下直昌和叶隐忍群一定会协助她安全逃走。就算妹妹哭喊著要和我死在一起,他们也会打晕她带离战场吧。木下昌直虽然战力不强,却擅长计画防守策略,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的『第五名四天王』。我希望至少在最后,能让妹妹……让彦法师丸从我这个束缚获得解放。」



是否取你首级这件事,不是由我,而是由大友宗麟来决定──相良良晴如此回答。



「不过呢──就算不询问宗麟本人,你也知道宗麟的回答是什么了吧。」



因为宗麟已经打赢这场凭吊弟弟们的战争了──



义阳微眯起眼睛,望著骑在马上靠在一起朝本丸冲过来的岛津家久与大友宗麟,为良晴的话做出补充。



北九州的女王与南九州的霸主。大友宗麟和岛津四姊妹未来会为了争夺全九州的霸权再次爆发激战呢,或是织田信奈在九州决战拉开序幕之前就完成天下布武,避免两家的发生决战呢。无论是义阳或是来自未来的良晴,都还无法预测到结果。他们两人期盼那两家人未来能携手合作。不只是期盼,两人彼此相望,共同发誓一定要获得那样的未来。







「别用堺町腔调讲话啦,商人味好重!难得可以让良晴大哥见识我一马当先作战的英姿,现在却鸡皮疙瘩掉满地!」



「就说人家是堺商人嘛。宇喜多大人又不在,用堺町腔调说话有什么不行?反正你也可以用尾张腔调说话啊。」



「就说别看虎这副模样,我好歹也是武士。虎才不会用那种腔调说话!……至少在尾张以外的地方是这样。」



「所以你在尾张里就会说嘛。」



「别用那种堺町腔调说话啦!」



「……那两个人为什么感情这么差呢。虽然我知道同为相良妹妹军团成员的市松和佐吉感情不好,可是连虎之助这个乖孩子也是……人与人之间真的有对彼此看不看得顺眼的问题呢。



「嗯。虎之助是武士与法华宗信徒,小西弥九郎则是商人之女以及天主教徒。先别问双方是否互看顺眼,她们连感性都不同呢。我之后会以相良军团的大姊姊身分好好训虎之助一顿。不过弥九郎就很难处置了……她不是同时侍奉织田方与宇喜多方的双重间谍吗。堺商人还真是可怕呢。」



「我和弥九郎相处很久了,没问题的。等抵达本州后,就请义阳姊以相良军团副将的身分,负责与商人和公家贵族交涉的工作啰。只不过一下子就让你当『姊姊』来管理相良妹妹军团,宁宁应该会抱怨吧……」



「虽说她的年纪比较小,我不会对你来到战国时代后就一直以妹妹身分伺候你的前辈做出有辱其身分的举止,放心吧。」



「……我偷偷跟你说喔,宁宁会尿床,陪她睡觉的时候要小心。」



在松浦党船队的引导之下,相良良晴一行人乘坐的船正朝著玄界滩急速向东行驶。良晴则站在甲板上。终于能回到本州了。自从离开信奈的身边出发,至今已经耗费不只两周的时间。行程比预定大幅落后。没有时间休息了。于海上加紧赶路的良晴此时一脸伤脑筋地望著加藤虎之助与小西弥九郎吵架的模样。



而在良晴身边,担任相良军团副将一同搭船的义阳则是眯起眼睛眺望大海说:「玄界滩真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



当龙造寺隆信于冲田畷之战吃了大败仗遭到俘虏时,与甲斐宗运对峙,故意按兵不动维持僵局的岛津义弘也终于保住了守在八代山城里的德千代。



对反覆变动的九州政局感到混乱而心生犹豫的阿苏惟将目睹如此局面,向甲斐宗运表示「我不砍你儿子的头了,你先回来吧」,命令他暂时撤退。于是甲斐宗运留下「没办法了。岛津义弘,你竟然能忍住我的挑衅,做得漂亮」这句话,解除对古麓城的包围,回到自己的领地。



在北九州,有马家、大村家、大友家的北九州天主教同盟复活了。而南九州则由岛津掌控。修罗之国九州如今透过这两大势力,逐渐实现了安定的局势。龙造寺家虽然尚未灭亡,但因为挟十倍大军却在面对岛津家久时遭遇毁灭性打击,于冲田畷大败而归,毫无疑问地势力被明显削弱。八代应该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稳定。



现在正是我辅佐良晴与织田信奈的时刻──义阳在心中暗自决定。



「那座远方海面上的岛屿是壹岐岛,目前由松浦党治理。在南蛮商船的据点从平户转移至长崎之前,松浦党也是握有大量南蛮兵器,不愿屈服于龙造寺军的势力。现在终于给他们找到了重新独立的机会。真不愧是海盗大名,善于掌握机会呢。」



「……那就是壹岐岛,在元寇入侵时成为激战地的岛屿啊。不过官兵卫也真是的,好歹事先通知一下,告诉我们她会把松浦党和弥九郎她们召集到岛原湾嘛。唉呀,虽然她对我说过『有麻烦时就逃到海岸』这种兜圈子的话,不过要是我早一点知道计画的详细内容,在冲田畷时就不会苦战成那样了。」



「毕竟锅岛直茂在整个九州都设下了情报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知道派去佐嘉城的那个大舌头忍者涉险的经过后,官兵卫就对控制叶隐忍群的锅岛直茂所具备的智谋与执著彻底提高警戒。策反松浦党的行动若是被发现,让锅岛直茂军布防海岸,事情就不妙了。」



在龙造寺家的人之中,比起那个直性子的哥哥,乍看之下很柔弱的妹妹反而更加难缠可怕呢──义阳露出苦笑。



良晴搔了搔头说:「真的是这样呢,跟人结下不必要的梁子了。」



他的手中握著一封信。那是锅岛直茂于崩溃的山地军于山里陷入混乱,自己则精神错乱地大喊「我要和兄长大人一起死」,企图战死沙场,「第五名」龙造寺四天王木下直昌喊著「公主,抱歉了。请让在下木下尽全力为公主开出一条逃生之路」,从背后打晕她,将她硬拖出战场,因此不得不回到佐嘉城后所写的信。



那是由直茂所饲养的黑猫叼来,写给良晴的一封长长的信。



信上标著「长恨信」。



其内容如下:



『相良良晴,你竟然将未来知识用在战场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恶劣卑鄙的男子。你竟然打伤且俘虏我亲爱的兄长大人。而且还没有砍下喊著『杀了我』的兄长大人的首级,将他活著交给大友宗麟。你竟然不给兄长大人一个符合九州霸王身分的英雄式死法,让他活著受辱。你把九州的修罗当成什么了,相良良晴。我这一生都会恨著你。永远永远憎恨下去。兄长大人和我约定好,只要他出事就将龙造寺家的家督与佐嘉城交给我继承。这代表我已经是龙造寺家的家主与佐嘉城的城主。就算你将兄长大人的首级送过来,我也拒绝收下。佐嘉城绝不开城投降,也不会臣服于大友、岛津或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相良良晴,我将会持续抵抗你,妨碍天下布武之战。我一定会完成对你的复仇──我恨你。」



这只是十分之一的内容。信上连绵不绝地写满对良晴的「憎恨之语」,但是良晴已经害怕得不敢再读下去。



虽然不论是龙造寺隆信或龙造寺四天王(除了带著锅岛直茂回佐嘉城的木下直昌以外),都已经身负重伤,然而大友宗麟却没有杀死他们。



『既然家督之位已经转让给锅岛直茂,砍了他的头也没意义喔。只会招来锅岛直茂的憎恨罢了。反正大友或岛津都没有余力攻打佐嘉城。就留著他的性命,当成牵制锅岛直茂的人质吧。总之先让他向蒲池宗雪谢罪,然后暂时将他当成俘虏安置于丰后。如果他厌倦了乱世,想成为天主教徒,我会为他举办一场洗礼。』



宗麟虽然用这些话装傻,不过其实她很想亲手杀了隆信为弟弟大友亲贞报仇吧──良晴看著留下大吼「唔,杀了我吧!」的隆信一条性命,还负责押送他的宗麟铁青的脸色,内心很明白这点。



但是这样一来,宗麟就结束了『害死弟弟的轮回』──她眼中泛泪,微笑著这么说。我不希望在一直以来不情不愿地为哥哥杀死那么多人的锅岛直茂身上施加『害死哥哥的轮回』的诅咒──宗麟说完后便追加一句『赶快赶回本州吧』,推了良晴一把。



『宗麟和岛津家必须立刻收拾九州动乱的残局。划定国界,确定国人众的势力归属,与守在佐嘉城的锅岛直茂进行谈判,根据情况还可能开战,为了在牟志贺建国而重建日向被拆毁的神社佛寺,要求上帝会交还长崎,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但是,相良良晴。如果借给西默盎的立花宗茂他们还不够偿还人情──若是在本州展开的天下布武决战需要宗麟,到时候我一定会赶过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喔。』



下次如果能成为织田信奈的情敌就好了呢,现在的宗麟有那份资格吗?──展现如此笑容的宗麟差点撼动良晴的心。好险啊,要是她在牟志贺露出这种纯真的笑容,我可能就会被她迷住,中了加斯帕尔的圈套。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闯过好几次的险境,跨过好几次生死关头,达到几近开悟的境界。没想到我似乎仍然充满男性的烦恼,果然我和藤吉郎大叔是有著相似灵魂的伙伴呢。或许将我召唤到这个战国日本世界的人就是大叔喔──良晴这么想著。



更重要的是,当两人道别时,宗麟突然将嘴唇凑了上来……她的嘴唇好甜美,还带著一股香气。那是与其他女孩子不同,专属于宗麟的香气。



「好痛痛痛痛!」



良晴回过神来,只见义阳正狠狠捏著他的脸颊。



「良晴?你是想起宗麟的大胸部才会露出这种猥亵的表情吧?你摸过了吗?花心偷吃了吗?未来的人有那么喜欢女人的大胸部吗?真是的,你这个弟弟很丢人现眼耶。」



「才不是啦。我想起的是和宗麟的接吻……没有没有。姊姊?只因为自己的胸部小就凭妄想骂弟弟是不对的喔?」



「我才不小!那只是宗麟的胸部太奇怪了!」



「痛痛痛!别再捏啦!」



「再说了,你在冲田畷战场上帮岛津家久绑头发,甚至还立下那种像男女情话般的约定,这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你不是还没解开那家伙的头发吗!」



「啊,不是啦。那是因为家久说她很喜欢双马尾发型,还不必解开啦……」



「『不必解开』跟『还不必解开』是两回事!那是将来某天找到机会就能要你去见她的藉口!你的恋爱经验明明应该很丰富,怎么却如此不懂女人心呢?家久对你说『请兑现约定解开头发』时,一定还会说『脱掉我的衣服』嘛!」



「怎、怎么可能。家久的年纪还很小耶?不过家久的确很可爱,而且个头虽小胸部却出乎意料地很大呢,嗯。」



「唔。不但喜欢巨乳还是个露璃魂,根本是来者不拒。你这个邪魔歪道!我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弟弟啊。未来的男人都是这种家伙吗。跟专情于妻子的宗运叔叔实在差太多了。我这个姊姊是多么不幸啊……!」



是这样吗?义阳那种不要命似的恋妹癖、恋弟癖在来自未来的我看来倒是很奇特呢。不过义阳这种直接了当的个性真的是光彩夺目──良晴如此想著。



之后只要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阻止毛利军上洛,应该就能解救陷入困境的光秀。不过只靠大友军还不够。信奈正在同时对付上杉与武田,我得早点回到信奈的身边。过去的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战力,但我已经在九州接受过锻炼──现在的我已经能成为守护信奈的「长枪」了──



然而官兵卫的「大撤退」还有一道难题,那就是九州到丹波的距离太过遥远。再加上她必须通过属于毛利领地的山阳道。虽然毛利军因为上洛而带走大部分兵力,放空自家领地,但究竟官兵卫来得及赶到丹波救援光秀吗。只要抵达播磨,之后就能一路畅行无阻。问题在于从周防到播磨之间的山阳道。



难道若不像我这样直接走海路进入丹波,就会来不及吗──良晴突然察觉这点。



虽说如此,对信奈的救援当然是必须分秒必争。



(十兵卫和信奈,两边都在等待救援,我的身体却只有一个。想要拾起两颗果实太难了……)



该怎么办呢──良晴双手抱胸,陷入了思考。



「怎么啦?别一个人烦恼嘛,良晴。不是有姊姊在吗。虽然锅岛直茂在九州的顽强抵抗出乎预料之外,最难缠的加斯帕尔却还在那里。那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完全猜不透他在企图什么。感觉也不像单纯要将日本殖民地化。真的能从那个男人手上顺利取回长崎吗?」



「这么一说……义阳姊。加斯帕尔从中间开始就变得很安份,反倒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他明明原本那么执著于要将我赶出这个世界……从我在高城之战捡回一条命后,他在冲田畷之战里却什么招也没出。他在高千穗寻找的什么宝物有那么重要吗?」



「不对,他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他在高千穗寻找的可能不是宝物喔。」



「那么他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算听完宗麟的说法,我的心里还是没个底,掌握不到那个南蛮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顶多晓得他的长相和沙勿略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其他一概不清楚。」



「和信奈与宗麟憧憬的沙勿略长相一样吗……反正传说世界上有三个和自己相似的人,不过就是一张脸罢了。」



「听说宗麟之所以第一眼看到他就立刻相信他是『沙勿略再世』,也是因为那张脸。不过当两人深入交谈后她才明白里面是不同人,因此才冷静下来。」



「毕竟都是南蛮人,所以看起来很像吧。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应该不容易分辨很少见到的南蛮人长相吧。」



「是啊。你和德千代也长得很像呢,呵呵。」



「德千代和我?很、很像吗~?」



「如果宗运叔叔和相良家再次结盟的时候能到来就好了。但是锅岛直茂继承了龙造寺家,宣布抗战到底。只要她还守著佐嘉城与柳川城,担心遭到锅岛袭击的阿苏家就很难依附大友或岛津。牺牲一切也要延续阿苏家存活的宗运叔叔得再次与自己的命运搏斗……九州还会有一波动荡呢。锅岛直茂应该会趁著本州爆发决战时,豪赌一把企图翻盘。希望到时候德千代能平安无事。」



「别担心啦。就算九州再次发生大乱,岛津家也一定会保护德千代。况且甲斐宗运不会对德千代痛下杀手。」



「……我也很担心叔叔……希望他不会被阿苏家杀害……」



良晴不禁搂住义阳的肩膀。就在这时──



打开甲板跳进来的一位娇小公主武将闯进两人之间。



「喵啊!相良,你和自己的姊姊在搞什么啊!相良果然是只色猴子,是猴子的眷属。和光源氏差太多了!」



那位绑著双马尾的可爱武将就是──



「家家家家家久?你怎么会在这艘船上?九州战场怎么了?」



「我已经向新纳武藏徵得许可了。我跟他说我要在战场上辅佐相良,完成天下布武后再次造访京都,成为留名于日本历史的美丽公主。虽然大友宗麟不甘心地跺著地板喊:『还有这招喔?宗麟也要把大友家的家督随便传给别人再跟过去!』而且义弘姊她们得知这件事后也一定会强烈反对,不过都已经来不及啦,啊哈。」



「你、你怎么做出这种事啊,家久!如果被人误会是我擅自带走你,岛津家和相良家不就会吵起来吗!不过现在也没时间折返九州了!希望德千代别被那个跟坏心眼小姑没两样的岁久欺负……我也很担心情绪容易激动的义弘……只要牵扯到家久,那个女人就会失去理智不顾眼前的情况。」



「喵啊。九州有三位姊姊在。龙造寺家的势力已经在冲田畷被大幅削弱。虽然锅岛直茂还在顽强抵抗,九州战场还没有完全收拾乾净。但就算没有我,一时之间还能过得去。我反而担心相良呢。相良在冲田畷还是没学乖,自告奋勇跑去当诱饵。下次你在本州的决战里一定会死喔。我有这样的预感。这是身为岛津家的用兵专家与军师的预测──所以我要跟著相良,改变相良的命运。」



我会战死?──良晴露出苦笑,不过家久的表情相当认真。



「在我看来,相良的死期不远了。相良有可能会为了保护织田信奈……为了实现天下布武的梦想……而战死。这场仗就是如此激烈。我不想看到相良死掉。所以才会擅自跟过来。」



天下布武的梦想吗……



良晴忽然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回想起自从在战场上被木下藤吉郎所救,决定代替藤吉郎加入织田家之后,遇到多到令人眼花撩乱的各种事件的日子。



那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不过他过得非常充实。



和信奈两情相悦成为一对恋人。



收了宁宁她们那几位妹妹。



还遇到相良家的祖先,义阳与德千代。



延长半兵卫十年的寿命。



在官兵卫的腿坏死前将她救出地牢。



如今只剩下回避「本能寺之变」──改变信奈与光秀的未来,改变那场毁灭的命运。良晴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而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战国时代。



良晴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还没做的只剩这件事了。当然,虽然还他对小早川隆景和上杉谦信等人的邂逅与其他错综复杂的缘份有著许许多多的想法。不过良晴一直认为他此生的一切最终都会导向回避「本能寺之变」这件事。



信奈若能战胜最后的包围网,达成天下布武,一定就能避免「本能寺之变」发生吧。



为此,即使自己可能在看到天下布武的那一刻之前就战死,只要能带给信奈让她确定可以完成天下布武的胜利,我就没有遗憾了……或许是如此。



「相良!不可以露出那种表情!那种悟道贤者般的表情不适合相良!你应该像只色猴子般摆出猥亵的笑容!」



「是、是这样吗?我接近开悟境界了吗?大概是因为在牟志贺被宗麟诱惑时强忍下来的关系吧。真亏我在那个晚上能忍住呢。」



「喵啊。就是那件事造成的。你赶快摸一摸我的软嫩胸部,就能恢复对生命的执著了!」



那倒不用了,否则义阳姊的反应会很恐怖──被家久抱住的良晴搔了搔头。



「……真伤脑筋……总不能未经义弘她们同意就把家久带去本州吧……可是也为时已晚。该怎么办,义阳姊?」



「不怎么办啊。家久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什么也听不进去。若想赶她下船,就得用草席把她捆起来丢到海里才行。真是的。都是因为你教家久那种叫什么双马尾的奇特发型……让她对你更亲近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那很适合家久的娃娃脸。」



「闭嘴,你这个露璃魂!」



义阳喃喃说著:「不过家久跟过来或许也是某种命运吧。家久打赢九州激战而更为精进的军事才华,对此刻正在迎战强敌的织田家有可能是必要的。或许……唯有家久才能将良晴从『命运』之中拯救出来。」



就在这时。



双脚钩住瞭望台倒吊在上面的五右卫门说道:「加斯帕尔搭乘的南蛮船靠过来了。」



南蛮船的甲板上站著一脸困惑的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你怎么跑到海上来了?」



「加斯帕尔大人结束高千穗的搜索行动,接下来要前往京都。我想他应该是要避免被岛津大人追讨长崎而离开九州……不过因为回到本州后,武家之间会立刻展开决战,暂时将遇不到良晴先生,所以他希望先来见良晴先生一面。」



五右卫门立刻向良晴建议:「这里是玄界滩,用大炮将那家伙连人带船一起击沉吧。」不过良晴表示:「这样会连弗洛伊斯都会沉到水里啦。没办法了。毕竟那是迟早都得正面对决的对手。在回到信奈身边之前就分出胜负是最好的。那家伙似乎不能直接下手杀我。应该不会有被暗杀的危险吧。」接受加斯帕尔的会面邀请。



义阳靠在良晴的耳边悄悄提出警告:「那家伙的言语中暗藏了心机。虽然你这个未来人对神佛的预言有抗性,但那家伙是预知未来的术士。若是他从未来相关的话题下手,那种言灵的力量就不是宇佐八幡神的预言比得上的喔。」



「我明白,别担心。言语不过就是言语罢了。」



义阳说了声「别输给他喔」,握紧了良晴的手。



你的手指比言语更为明确有力呢──良晴这么想著。







「你终于抵达我的面前了。和弗洛伊斯的打赌是我输了。既然如此,我就老实承认败北,公布自己的秘密吧。这也是为了和你的志向共同奋斗呢。我的这张『脸』和成为圣人遗体的沙勿略是『完全一样的同一张脸』喔,相良良晴。」



在南蛮船的船舱里──那个男人加斯帕尔将观测术(previsión)所使用的「正多面体」摆在桌上,等候相良良晴的到来。



终于来到双方直接面对面的时刻。



「沙勿略天生体弱多病。据说他为了延长寿命,服用了炼金术药物。他的遗体之所以在死后仍能保持生前的新鲜度,并不是因为奇迹,而是炼金术药物的副作用。靠著一张『脸』,就能改变命运这种东西。我漂流到印度的果阿时──就因为与沙勿略完全相同的长相而被上帝会当成救世主现身。他们惊喜地认为这是奇迹。于是我获得了许多支持者。虽然也有人像弗洛伊斯一样,在我的脸上感觉到某种可疑的异端邪术影子,反而对我提高警觉──」



我能在到达丰后的同时当上大友宗麟大人的亲信,也是靠著这张『沙勿略的脸』一开始对她造成强烈冲击而换来的。虽然聪明的她很快就发觉我不是沙勿略本人,但她也不怎么在意。我的最终目的是阻止「安土城大火」,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在这层意义上,你和我是为了相同的目的而来到这个战国日本,为了同样的目的而行动。然而你我互为敌人。一定得有其中一方消失在织田信奈的眼前。不用说,该消失的是你。



良晴不知道沙勿略的长相。所以即使他与加斯帕尔见面,也只有「喔,他是一位南蛮……欧洲男子呢。意外地很年轻呢」的感想。



「意思是你继承了沙勿略的『容貌』与遗志?你只是碰巧长相与沙勿略相同?真的有这种偶然吗?」



「当然有。以东洋的说法,那或许就是我的天命。」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弗洛伊斯告诉过我,虽然你目前改名为加斯帕尔‧卡布拉尔,但原本是名叫加斯帕尔‧柯艾略的商人。但其实你连加斯帕尔‧柯艾略都不是,只是冒名顶替的。容貌姓名与经历全都是从别人那边借来、抢来的,完全看不出真实身分。特别是弗洛伊斯对你酷似沙勿略的『脸』感到非常恐惧。怀疑你是不是用邪术将『脸』抢来据为己有。」



「我没用什么魔法邪术喔。至少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是如此。」



「为什么你企图改变异国的历史?为什么对未曾谋面的信奈如此执著?沙勿略的遗志应该不是要信奈建立天主教国家,成为东洋救世主祭司王约翰吧?更别说他绝对不会要信奈向鄂图曼帝国发动战争!」



「那只是弗洛伊斯自己的恐惧。她不过是对上帝会的征服者派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贵族商人勾结,逐步将异国殖民地化的现状怀有罪恶感,并且那种状况投射到我这个真实身分不明的人身上罢了。当然,若是织田信奈顺利跨越安土城大火的命运,那种未来实现的可能性就很高了。锁国,或是踏进大航海时代。日本能选择的未来到头来就只有这两者中的一个。其实呢,我连天主教徒都不是,我根本不信什么上帝。不过我希望让织田信奈率领十字军,达成过去亚历山大大帝的伟业,完成东西文明的融合。唯独这股坚定的意志是千真万确的──就算那么做会让天主教变质成与天主教会完全不同的东西,也没有关系。问题在于那不是织田家的征服事业,或是大型帝国的建立,而是东西文明的融合。一旦混合在一起,就再也不会发生『对立』。你不认为这才是唯一让日本脱离欧洲殖民地化命运的唯一之路吗?」



那些话里有太多良晴听不懂的东西了。



这个男人,这个经历不详的南蛮人到底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他完全不知道。实际与对方见面后,他更加糊涂了。



「你说自己会使用能预测未来的观测术吧,用的就是那个正多面体。你让官兵卫见到自己的未来时,也是用那颗石头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失去了漂流到果阿之前的几乎所有记忆。所以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我只记得一句话,那就是……『日本的织田信奈』。」



「……『日本的织田信奈』……?」



「是的。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漂流到印度洋。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遭遇海难。碰巧被商人捡到。」



「你说什么?记忆丧失?」



「我顶替捡到我的商人……在印度做贸易的加斯帕尔‧柯艾略的身分是之后的事了。失去记忆、身分不明的男人无法成为上帝会的干部前往日本。所以我抢走了加斯帕尔的名字,变成了他。这都是为了见到与我遗失过去有所关连的『日本的织田信奈』。」



良晴越来愈搞不懂加斯帕尔的真面目了,他根本没想到连加斯帕尔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而且唯一的线索竟然是『日本的织田信奈』这句话。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著于信奈吗。」



「在漫长的旅途中,我变得比你更了解这个时代的日本。我推测织田信奈与你的恋爱将会招致破灭性的结局。如果用『天岩户』将你送回未来,就能藉由织田信奈重现天照大神的奇迹,以及在天下众人的面前结束两人的感情,让织田信奈升华为活神明,一口气完成天下布武。虽然在那个时间点,我也有杀了你的选择。但我认为比起杀害你,让你以自己的意志回到未来,对于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更有效果。然而你却回来了。这个结果违背了我考量许久而做出的选择。」



而且你还负伤──被毛利船捞起时丧失了记忆。



就在那时,我脑中有了个令自己感到恐惧的全新疑惑。



「全新疑惑?」



「相良良晴。当你失去记忆时,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推论。记忆丧失是大脑机能受损,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大脑是可塑性超乎我们想像的器官,即使有一些损伤,也能以其他部位代替执行受损部位的机能。但就算如此也不会改变受损的事实。所以根据某种说法,曾经丧失记忆的人会有丧失记忆的『习惯』。就如同腰痛、肌肉拉伤、脱臼一样。」



「……加斯帕尔……你……你想说的难道是?」



「相良良晴,人生无法重来,时光无法倒退。这原本是这个世界的常理,然而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时空回到这个十六世纪你已经超越的那种常理。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打开『天岩户』,来到这个时代。不过你的确来到了这里。而且你也在天王寺使用我准备的三神器,再一次成功打开了『天岩户』。」



那时靠的是一益血液的力量……良晴想要如此反驳。但这样一来,当他首次从未来回到这个时代时,到底是如何成功的?不知道。就在良晴为之语塞时,加斯帕尔拋出一句可怕的话。



「于是我推测,曾经穿越时间的人,就有可能『再一次』穿越时间。如果我的人生其实是『第二轮』呢?记忆丧失的我唯一记得『日本的织田信奈』这句话──如果那是刻划在『第一轮』人生最后的记忆呢?」



怎么可能。



加斯帕尔在骗我。那是言灵,只是用来扰乱我的话罢了。



良晴和加斯帕尔近距离彼此互瞪。



「……你想害我变得疑神疑鬼吧?那种故弄玄虚的话对我行不通啦。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啊,加斯帕尔。」



「一旦说出口,我们就无法回头了。就算如此你也不会后悔吗,相良良晴。」



「不会!无论有什么样的命运在前方等著我──选择逃避闪躲才会让我后悔!」



良晴斩钉截铁地回答。



于是加斯帕尔终于将话说出口。



「我是『第二轮人生的相良良晴』。你改变织田信奈命运的行动『失败』了。安土城遭到烧毁。织田信奈恐怕没有达成天下布武,梦想破灭而亡。然而你绝对不会放弃──于是再次开启天岩户穿越时间,挑战『第二轮』。但因为那时候受到的冲击,再次丧失了记忆。即使如此,你仍靠著一股执著记住『日本的织田信奈』这句话。所以在丧失记忆后仍下意识地期盼这次能完成拯救织田信奈的目标,排除万难来到日本。而那个人──就是我。」



良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觉悟,他知道加斯帕尔一定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实际听到之后,仍然很难让心情保持平静。



「啊,那是另一种精神攻击吗?你又想把我的想法引导到对你有利的方向了。我不相信。因为──加斯帕尔,人生没有什么『第二轮』。一个人的人生只有一次,没有任何例外!」



「我的话都是认真的喔,相良良晴。我又得到了一次拯救织田信奈的机会。不过看来武将『相良良晴』的一生已经深深刻划于战国日本的历史之中。所以我和你才会同时存在。」



「你的那些话是用来压迫我精神的陷阱,要不然就是想太多。我就是我!我就是相良良晴!我的人生才没有什么第二轮!就算我获得选择展开第二轮人生的权力,我也绝对不会做出否定自己至今的生活,重设一切的决定。我怎么会拋弃从道三老爷子,松永弹正,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死去之人身上继承而来的遗志啊!人生只有一次,不可能重来。正因如此人生才有其价值!正因如此,我才能由衷爱著信奈!你根本不懂这份感情!我怎么可能忘记在天王寺被杂贺众包围进退不得时,我和信奈建立起的那一瞬间记忆!」



「你漂流到毛利家时就忘掉了。」



「但是我取回记忆了!加斯帕尔!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我了。会造成观测术无法使用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其实你在害怕,你怀疑若是直接杀了我,自己是否也会消失,是否会陷入自已杀死自己的时空矛盾悖论之中吧?」



「观测术对你无效不是谎言,是真的。正多面体完全不会显示出你的影像。我认为有两个原因。第一项理论是你属于不存在于正多面体所显示『原本的历史』的未来人──不过也有著你存在的这个世界即为『原本的历史』,但我的正多面体却无法看到你的可能性。观测术也具有『占卜师无法占卜自身命运』的基本规则。没错。如果我就是你,那就能完美解释这个问题了。」



「……加斯帕尔,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那么执意要在九州消除我的存在?尤其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与宗麟独处?要是我压倒宗麟,和她发生关系……」



「我的确在九州给了你试炼。我认为你一定能通过与『祖先』相良义阳相遇的试炼,也预测到你们之间不会以男女的身分,而是以家人的身分吸引彼此。不过培养出强烈女性魅力又被我禁止恋爱,对爱情感到饥渴的大友宗麟则是我绝对的王牌。如果你不是我,你应该就会在牟志贺的那一夜无法通过试炼失败而消失。这样就能只除掉你,我则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到时候就证明我的怀疑只是想太多。但如果你是我──对恋人专情的你拒绝了恳求你与她发生关系的大友宗麟,或是选择为了治愈大友宗麟受伤的心灵而四处奔走。因为──你如果是我,你就能守住对织田信奈的专一感情,绝对不会背叛织田信奈。在你此刻活著离开九州的时候,我的怀疑终于变成了肯定。」



「换句话说,加斯帕尔,你也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献出自己的生命……」



「织田信奈原本的命运,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落入在日本历史里被抹煞的结局吧。相良良晴,你为了修改她的命运而四处奔走。然而却爱上身为君主的织田信奈……那场恋情到最后会摧毁她。织田信奈将被怀疑是破坏天下秩序的魔王,遭到『命运』吞噬。第二轮的我之所以成为『传教士』,为了仿效英国伊莉莎白女王将织田信奈培养成『处女王』而四处奔走。甚至舍弃自己原本的脸换成沙勿略的长相。找寻相良良晴的代替品,因此将大友宗麟培养成织田信奈的同性『伴侣』──如果我是第二轮的你,就能说明这一切。也就是透过排除织田信奈生涯中『谈一场身分不相称恋爱』的错误选项,避免重蹈第一轮的覆辙。如果我需要胜过织田信奈心中对你的感情,利用沙勿略的长相是最恰当的。毕竟那是她在明白恋爱这种感情之前最信赖的人。」



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无论如何都得在织田信奈步入灭亡之前除掉你──加斯帕尔微笑著说。



「你看起来很冷静呢,相良良晴。你的精神力比我想像得更坚强。应该说你在修罗之国九州变得更强了。我就暂时将织田信奈的命运托付给你吧。遗憾的是本州武家之间的决战没有南蛮传教士直接参加的机会……现在正是你四处奔走的时刻。不过我一定会阻止『安土城大火』的未来给你看。不论我的真实身分是不是你,也不管我是否会让自己消失。」



「你已经做好和我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觉悟了呢。」



「是的。在开启天岩户向全天下公开你与织田信奈恋情的那个瞬间,你对织田信奈的拯救就已经失败了。那件事必定会成为害她灭亡的原因。而我将继承你的意志,完成你想做的事。我的目的是让织田信奈生存下去。只要她能活著我就满足了。」



但如今必须先拯救走投无路的织田家遇到的军事性、政治性危机。那项任务对来自南蛮的外国传教士太过困难。必须由身为日本人与织田家将领的你尽力解决。所以我目前先暂时留你一命──







良晴结束与加斯帕尔的会面,回到船上后,等在他面前的是──来到己方船上的弗洛伊斯与义阳起口角的画面。家久似乎在船舱里照顾正在玩耍的虎之助与弥九郎。



「良晴,这个南蛮女孩是你的什么人?难道是情妇吗?虽然我不会说不准让相良家混入异国人血统那种观念老旧的话,但是这个巨乳也未免大过头了吧!」



「你听我说,义阳大人。我不是良晴先生的情妇啦~我的胸部之所以变大也绝对不是用来诱惑良晴先生的……呜呜呜。」



「你骗人!身为姊姊的我已经彻底调查过良晴的性癖好!虽然他仍有露璃魂的嫌疑,但他最容易迷上的就是──巨乳与金发。这两项要素似乎是未来男子的嗜好呢。因为我两项都没有,所以更加不可饶恕!」



「良良良晴先生是『胸部星人』的确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误会了~」



「你这家伙其实已经偷偷生下良晴的小孩了吧!否则胸部不可能大得那么不自然!」



「不不不是啦~!啊啊,如果我生了小宝宝……这对胸部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呜呜呜……」



「良晴。这个人虽然嘴上这样说,实情究竟是如何?这件事弄不好就会演变成相良家继承人的问题,给我诚实招来。」



不过良晴尚未从加斯帕尔那些话造成的冲击之中恢复过来,没有多余的心思回答义阳的问题。



(如果向其他人透漏加斯帕尔的真实身分,有可能会像『宇佐八幡的预言』那样,从普通的话语转化成『事实』。我似乎中了那类的言灵诅咒。而且还可能是比宗麟所受到的『宇佐八幡神的神谕』更为沉重的言灵……我似乎终于体会到宗麟心中的苦恼有多么难受了。)



加斯帕尔真的是「第二轮的我」吗?意思是我失败了吗?和信奈之间的禁忌之恋,最后仍然被拖向「本能寺之变」的命运吗?那么当我摧毁这个织田家包围网,完成天下布武的时候,应该乾脆地退出历史舞台,将信奈托付给加斯帕尔……托付给第二轮的我吗?或是──



「怎么了,良晴?你被加斯帕尔威胁了吗?脸色很糟糕喔。」



「良晴先生?你好像在烦恼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加斯帕尔大人果然打算将日本变成天主教国家,用在与鄂图曼帝国的宗教战争上吗……?」



左手臂被义阳,右手臂被弗洛伊斯紧紧抓住,终于让良晴的注意力回到现实。



「传教士!你别用胸部去挤良晴的手!你这家伙果然是良晴的情妇吗!」



「不、不是啊。我不是故意的。只要我想勾手,这个大过头的胸部就会……」



「那是对胸部比德千代小的我做出的宣战吗?」



「……请等一下,义阳大人。良晴先生的状况有点奇怪。就算手肘碰到我的胸部,他也没有露出好色的表情。好可怜,和加斯帕尔大人见面给他留下那么恐怖的回忆。」



「什么啊,你果然是良晴的情妇嘛!」



良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加斯帕尔说了什么?──义阳如此询问。良晴轮流看了看弗洛伊斯和义阳的脸,勉强开口回答──



「加斯帕尔并非企图侵略日本,将日本化为殖民地的征服者派其中一员……而是和我一样,飘泊到战国日本世界的孤独男子。」



是这样吗?如果那是真的,我觉得对日本而言应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呢──弗洛伊斯的眼睛为之一亮。



「是啊。那家伙如果真的是坏人,应该会用其他的方式对大友宗麟洗脑。就像近卫大叔用的那种手段,只要靠色诱就能轻易将宗麟变成傀儡。」



「说、说的也是呢。大友大人很憧憬恋爱。近卫大人的强硬手段虽然行不通,但只要加斯帕尔大人有那个意思,或许就能虏获她的心。」



「但是那家伙有自己的信念,因此刻意不那么做。他其实想让宗麟成为信奈的『伴侣』,所以反倒希望不要有男人接近宗麟而一直守护她。」



「我记得加斯帕尔大人的确曾说过,要培养信奈大人成为新世界的亚历山大,让她融合东西世界的文化。他还说亚历山大的身边必须要有赫费斯提翁──」



等等。亚历山大跟赫费斯提翁是谁啊?他们对南蛮人与未来人而言也许是很有名的人物,但我却是完全没听过喔──义阳问道。



弗洛伊斯于是针对古代马其顿王国的英雄亚历山大大帝做了一番简单的解说。他是人类史上第一位建立「世界帝国」的战士与国王。是统一西边的希腊世界与东边的波斯世界,将分裂的人类文明合而为一的英雄。



「他是征服过去各自为政的希腊、小亚细亚、埃及、波斯、中亚、甚至远达印度的传说大帝。虽然英年早逝导致帝国分崩离析,亚历山大仍然在征服世界的沿途各地建造城市,促成东西文化融合。若非远征印度时士兵们厌战抗命拒绝行军……或是亚历山大没有那么早死,他还可能继续东进,统一从印度到唐国的范围呢。」



「原来如此。所以加斯帕尔打算让织田信奈成为第二位亚历山大啊。不过赫费斯提翁又是谁?」



「他是亚历山大忠实的家臣,也是可称为分身的人物。还有一说,他们两人虽是同性却彼此相爱……据说赫费斯提翁病死后亚历山大的精神状况就不稳定了。」



「那么,那位传教士想将大友宗麟和织田信奈配成一对吗?」



「不是配成一对,而是要大友大人成为信奈大人的『挚友兼亲信』。日本的女王必须是如同英国伊莉莎白女王那样的『处女王』才行──加斯帕尔大人抱持这种理念。他之所以执意敌视良晴先生,就是怕信奈大人和他陷入爱情之中吧。」



「织田信奈的确在开启天岩户时向天下昭告她与良晴相恋,那也是这次的织田家包围网变得如此强大的原因之一……良晴,加斯帕尔只说了这些吗?没有说其他的事?你瞒不住姊姊喔。多依赖我一点吧。」



良晴回答:我总有一天对你说出一切,义阳姊。但是目前我想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与织田家包围网的决战上。若没有出尽全力,就无法克服这场危机。所以请你稍微再等一点时间。那家伙所说的秘密就是如此重大──虽然他的那些话并非已经确定的「事实」,顶多只是那家伙的「推测」罢了。



「什么嘛,原来是没有确实证据的话啊。那么那家伙不就有可能在说谎吗?」



「是呀,毕竟那位大人很擅长以言语蛊惑操纵人心。」



「无论如何,在与织田家包围网的决战结束之前,那家伙还不打算除掉我。因为若是率领相良军团的我在此时倒下,织田家与信奈就完蛋了。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良晴,既然如此我就暂时不追问了。叫家久过来,针对如何救援四面八方被敌人包围的织田军展开军事会议吧。但你也别想太多喔,不要一个人烦恼,你不是只有自己──义阳轻抚良晴的脸颊。



「谢谢,义阳姊。然而……我能确定一件事。加斯帕尔是一位既非活在现在,也不是活在未来的孤独男子。由于他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所以那个男人只能活在过去。」



「这样啊,他那副模样还真是令人难过呢……」



「……毕竟他是一位舍弃自己的过去姓名与长相的人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人对信奈大人如此执著,但无论是之前或往后,我都会一直支持良晴先生。比起将信奈大人奉为处女王,变成孤独的『神』,我更希望信奈大人能过著凡人女孩的生活。而且,超前时代的信奈大人正是需要来自未来的良晴先生。」



「谢谢你,弗洛伊斯。」



良晴终于注意到了。对啊,信奈真正需要的人不是活在过去的加斯帕尔。而是来自未来,「活在当下」的自己。



这个想法没有理论基础,不过良晴仍如此确信。



即使加斯帕尔的真实身分是「第二轮的我」,我也要贯彻自己的信念直到最后一刻。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我来到了此地。所以我要一路闯下去。哪怕最后得与另一个自己对决也在所不惜。



「现在信奈大人于东国战场,明智大人于丹波陷入困境。我们必须先决定救援哪一边。」



「弗洛伊斯,义阳姊。我终究还是打算拾起所有的果实。不让自己留下后悔,全力冲刺到最后。让我们想想看有什么同时救援十兵卫与信奈的方法吧。」



「真像你会说的话。看来你总算打起精神了。果然是弗洛伊斯的丰满胸部给了你生存力量吗?姊姊我好不甘心喔,得多吃点熊肉养大胸部才行。」



义阳一直抚摸著脸色发青的良晴脸颊。



良晴寻思:我不是一个人。我的抱负、我的梦想,全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在九州,我遇到了义阳姊这位得来不易的家人,让官兵卫天下第一军师的才能开花结果,家久也跟了过来。我「们」将会战胜等待著信奈的「命运」。就算加斯帕尔是「第二轮的我」与「未来的我」──我们仍然会战胜那家伙。不会让信奈成为什么孤独的处女王。即使我打倒自己之后,最后站在信奈身边的男人不再是我也没关系──



「──相良氏,看来终于来到最后的关键时刻是也。」



不知不觉间从船舱攀上帆柱的五右卫门对良晴这么说。



「五右卫门?你该不会偷偷潜入加斯帕尔的船里吧?你知道加斯帕尔的真实身分吗?那家伙的话是真的吗?」



「不,在下也没有确定的把握。只是……」



「只是?」



「自从来到战国时代之后──相良氏真的变强了是也。在下也决定要试著直起两颗果师咻也。」



「两颗果实?难道是你提过的自小就分离的……」



「唔。由于目前织田家在多个战场陷入险境。关于在下个人的事还等日后再桌说敏。」



「……这样啊。既然你已经如此表示,那么硬要你说,你现在也不会开口吧。千万别死啰,五右卫门。」



「唔。在下遵命。」



那是为了活在『当下』而舍弃的『过去』。由于只要两人相遇就必须彼此交战,所以在下一直与对方避不见面。然而对在下而言,应该是可以同时活在『过去』与『当下』的。这件速是相良咻教导在下的喔──五右卫门在心中如此陈述,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