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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 2)


“凶手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当然有很合乎情理的理由。”幕边续道,“前提是,尚未败露身份的凶手,注意到了‘死’的求救信号。”



“啊……对呀。”倘若有谁被“死”捏着什么把柄的话,一旦被暴露了,势必会感到为难。



“用这种野蛮的方式把门弄坏的凶手,肯定有着坚定的意志和明确的目的。”



“但是,不可能永远都把我们关在这里吧。”



“也许是暗示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开什么玩笑!”



赖科和幕边说话时,其他人都默默吃着盘内的早点,而七村和城间则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听说剩下的食物不多了,赖科一时没心思用餐。



最先吃完的是道桐二。她站起身,没有往外走,而是到赖科身旁坐下:“侦探先生。”道桐二好像完全把赖科当成了侦探,而幕边亦未刻意纠正,只是坐在一旁埋头吃着三明治。



“怎么了?”赖科答道。



“我们一起玩吧?你好像也不太忙。”



“忙是不太忙,可是……”赖科瞅了一眼幕边。



“嗯,简直半点不忙,哪怕这家伙是个侦探。”幕边说道,“我们分头行动吧,时间还有。”



“你要去哪里?”



“我稍后去道桐一那里,让他替我注册一下生理数据。”幕边喝了一口咖啡,说道。赖科虽觉得离开幕边有点过?不去,但最终还是没能拒绝道桐二。



“侦探先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道桐二突然一脸神秘地放低声音,把身体靠过来,紧贴着赖科。



“是有为难的事吗?”赖科对道桐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提高了一丝警惕。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了少女那轻微的心跳,从她的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



“吃好了吗?那我们到回廊去说。”说完,道桐二挽着赖科的胳膊出了饭厅。



两个人并肩走向北边的塔。要是被谁看到他和道桐二去了回廊的话,那后面的麻烦事情就太多了——赖科忍不住暗暗心想。万幸,一路上都没碰见别人。



一打开沉重的铁门,赖科和道桐二走了进去。这里对他来讲,是第二次来了。塔的一层跟城内的会客室很像,摆放着沙发和一张桌子,但这里出奇的黑,整个房间只有一盏很小的磨砂灯泡。若再没有这个的话,定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睁大眼睛后,会发现角落里有个暖炉。那好像不只是个摆设,而真的是件生活用品。但眼下炉火没有点着,所以塔内非常阴冷。暖炉前面摆着衣帽架,后面则是通往二楼的台阶。



上了二楼,又是一道门。通常,不管认证装置的种类如何,门的样式都有两种——拧动把手才能打开的推拉门,或者解开密码便自动弹开的自动门。眼前的这道门是前者。



门旁的认证装置又是赖科见过无数次的静脉识别系统。道桐二不假思索地把手插进墙壁上的小小凹口,打开了门。



“戒备森严的门太多了吧。”



“侦探先生家里难道不是这样?”



“很少有人会在自己家里还频频进行生物认证的。我觉得,用钥匙就足够了吧。”



“那样的话,不就是随便谁都能打开门了?”道桐二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一直待在城堡里的她,肯定不知道除了指纹以外的生物认证技术,以及采用了该技术的安全保障系统,都远未普及至普通家庭。



“在城堡里设置这些装置,名义上是要防止别人随便进出,我倒觉得更像是核实每个人的存在。”赖科说道。开门时,每次都要被索取个人证明,恰似人活着时屡屡碰到的墙壁——一道道证明存活的墙壁。



自己能证明自己的证明。



自己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进去吧。”道桐二打断了赖科的思绪,推开门率先踏进回廊——那个能进行“四方角”仪式的回廊。



回廊的开端,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但里面的一层更要昏暗,几乎一切都看不清。



“没有灯吗?”



“没有。蜡烛是有,但举行仪式时,我们基本上都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侦探先生,你知道仪式的事吗?”



“具体细节不太了解。”说着,赖科关上了门,整个房间瞬间跌落一片黑暗。紧贴在胳膊上的,是道桐二的身体。暖融融的。



“二楼没有窗户。侦探先生,你不喜欢黑暗?”道桐二问道。



“那倒不是……但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呀。”



“那没关系。”道桐二好像很开心地笑道。



赖科开始有些后悔了。他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答应道桐二来这个无法半路折回的回廊。如果道桐二是杀害道桐久一郎的凶手……如果是她弄坏了门,因故要加害外来的“不速之客”的话……该怎么办?



“别怕,侦探先生。”看着赖科犹豫不决的脚步,道桐二开口说道,“你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等一下,我先把蜡烛点着。借我用一下打火机,好吗?”



赖科在黑暗中递过打火机。道桐二接过来,点亮了附近的烛台。火红的烛光跳跃着,慢慢映亮了整个房间。



“我们都是在对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中长大,也都曾相信墙壁的那边什么也没有。但从懂事起,还是有了许多疑问。吃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穿的衣服是在哪里做的。即使如此,父亲还是告诉我们不准考虑墙外的事情,所以我们也就认为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道桐二低着头说道。



“天空……没有看过天空吗?天和外边是连着的。”



“嗯,对我来讲,没有比天空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了。”道桐二忽抬头看着赖科,“我们想离开这里。但出去后该怎么办,心里完全没有底。所以,侦探先生,能让我们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你说的我们,是指?”



“我、小三、小四还有小五,四个人。”



“没有名字的她呢?”



“你说‘死’?”道桐二的脸色蓦然一沉,“她跟我们不一样的。”



难道说“死”在她们中间,也是被排斥的?她肯定也想离开这里,但她们不愿带她同行。在这与世隔绝的“断头台城”里,她依然是孤独的。



“她一开始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们绞尽脑汁、费尽周折好容易才找到的答案,她很早就知道了。”



道桐二的话,赖科没太听懂。但很明显,她们不愿和“死”相处。于是,他没有深究。



“我的叔父经营着一家饭店。四个人的话,房间应该不是问题。离开了这里,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就来找我吧。这上面有饭店的地址。”赖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曾经给过道桐一的希尔伯特饭店介绍卡。他经常会随身带着几张,既能做宣传,又能代替名片。



“真的吗?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原想就这么跑出去,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这下可好了。太高兴了!侦探先生,外面有意思吗?啊,真想快点看到外面的世界!”



看着兴奋不已的道桐二,赖科陷入沉思。对她们来讲,外面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天堂,还是一个充满了艰辛的地狱?或许,一直作为这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生活下去,才是她们的最佳选择。谁知道呢,答案只有靠她们自己去找了。



“侦探先生,”道桐二突然收起笑容,对赖科说,“这件事能替我保密吗?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哥哥和姐姐。”



“好,我知道了。”



“啊,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道桐二把饭店的介绍卡紧握在胸前,脸上迅速恢复了笑容,“侦探先生,那我们走走吧。”道桐二右手拿着烛台,左手挽起赖科的胳膊,“就绕着回廊走一圈吧,好不好?我们偶尔会在这里举行仪式呢。”



“仪式需要四个人吧?为何要做这个?”



“这个嘛,暂时保密!”道桐二诡秘地说,“但是,做法可以告诉你。先让四个人走进这里。然后一个人留在这个房?,剩下三个人去下一房间。”



除了从楼梯进来的那扇门外,第一个房间里共有两道自动门,而且没有把手。



“回廊里面的门都是自动的。感知到体重后会自动打开。你要不要站过去试试?”赖科按照道桐二说的站到门前,但门没有动静。



“侦探先生,你站反了。这个回廊只能绕着左边走,所以要去下一个房间,只能从这边走。”道桐二站到与赖科反方向的门前,门不声不响地就开了。



“啊,是这样呀。”



“移动的人身上都带有铃铛。这样就算看不清楚,只要听见铃声,就会知道有人靠近了。”



道桐二和赖科走进通往下一房间的走廊。这样的走廊共有四条,这是其中之一。和刚才的房间一样,这里十分昏暗,而且还有股潮湿味道。走着走着,赖科开始觉得眩晕。大概是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空气太稀薄了吧——赖科暗想。



过了自动门,抵达下一房间。这里几乎跟刚才的房间完全一样:用石头砌成的墙壁,还有天花板上怪异的、让人深感不适的曲线图案。和那个房间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通向台阶的门,而墙上却多了一幅画,画上是一座用超现实主义手法画的塔。



“在这间房间里也站一个人。”道桐二接着说道,“同样,其他两个房间也各站一个。第一个人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发,就这样在黑暗中进行接力。虽说是黑暗,因为可以拿着蜡烛走,也能隐约看到对方。”



“那第四个人若看到有人等着自己,不是挺吓人的嘛。”



“但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几回呢。”



“什么……你说什么?”



“接力竟然真的进行下去了呢。”



“这不可能!反着走的话,门又打不开,四个人绝对不可能继续下去!”



“你说得没错。可是,接力确实进行下去了,所以我们当时都很吃惊。小五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出房间呢。”



“接力持续了好几圈?”



“没有。每次都是走完第一圈后,不可能继续的第二圈进行了下去,但第三圈又不行了。同样的情况,大概有过三次吧。”



“莫非是有人悄悄参加了第二圈,在第三圈又藏起来了?”



“但他能藏到什么地方呢?回廊又不能逆着走。我们在回廊里找过,始终没找到那第五个人。一直在外面等,也没等到有谁从回廊里出来。”



不可能存在的第五个人出现——又消失了。这种事情可能吗?或许是某处连有暗道?这判断虽然武断,却合乎逻辑。但赖科故意对此只字未提。



“也许是第四个人开了个玩笑,在她该停住的房间没有停,而直接去了下一个。这样的话,也能使接力成立吧?”



“我做过一次第四棒。没像你说的那样做,但接力照样成功了。”道桐二摇了摇头。



“那你当时看清下一个房间是谁了吗?按理说,那里不该有任何人等着你的。”



“那个人是谁,我也没看清。但我的确碰到了那个人的身体。然后,那个人又打开门,走向下一房间。啊,对了。大家都说接力能继续时,肯定会在什么地方听到一种可怕的声音。我也听到过一回。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响……”



猛然间,赖科想起了道桐蓝讲的那个每晚都会出来寻猎人头的玩偶故事。“猎头玩偶”!若是它混进了“四方角”仪式,那第二圈的接力不就刚好能成功了吗?而道桐二摸到的身体,恐怕正是那“猎头玩偶”!



然而,这可能吗?



“道桐二小姐,我想做个试验,行吗?”



“当然。只要是侦探先生提出来的,什么都行。”



“这里的门,必须感知到体重,才会打开的吧?倘若把跟人类的体重相当的东西放到门前,会怎样呢?道桐二小姐,请你站到门前,好吗?”



道桐二站了过去,像往常一样,门悄然而开。



赖科穿过走廊,来到下一个自动门前。门确实感知到了他的体重,然而……



“门打不开!”赖科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把头扭向道桐二,大喊道。



“对。只要有一道门开着,其余的门就打不开。所以,像现在这样,想利用重物打开所有的门,是不可能的。”



“那……若趁着门关上之前,事先夹放某物,再打开所有的门,同样是不可能的?”



“是的。一旦仪式开始,不走完一周是绝对回不到原位的。”停顿片刻后,道桐二接着说道,“侦探先生,我们回去吧。”



两人肩并肩返回了最初的房间。一路上,赖科留意了所有地方,却未发现有何可疑的暗道。



“待会儿,我们还要进行仪式,我本想请你参加的,但这回人数够了,只好下回再说。”道桐二的话音显得很是轻松,从她的话里完全感觉不到这仪式有种神秘。难道这只是那组数字姐妹用来取乐的一种游戏?



道桐二秉着烛台,和赖科走出装有认证装置的门。下楼时,一阵谈话声从一层传来。像是注意到了两人的足音,谈话倏然停止。



暖炉附近站着两个人,是城间和七村。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点着一根蜡烛,黑暗中映照着两人的脸。



“哎呀,这不是小二小姐吗?约会呀?”七村用戏弄的腔调说道,“你要小心哦,那家伙可不像好人。”



“你……你说什么?”赖科有些气急败坏。身旁的道桐二掩口轻笑。



“那好,侦探先生,回见!”道桐二挥手跑出了塔。大概是忘了吧,她把手中的烛台也带了出去。



“什么时候当侦探了?”七村挖苦道。



“她认为我是侦探。”赖科也毫不示弱。



“一点也不否认呀。哼,侦探也好,助手也罢,不都一样。”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赖科不想跟她白费口舌,把话题一转。



“准备柴火呗。灯油快没有了,万一暖气用不成,好在这里取暖。这是力气活儿,你也帮把手。”



“啊,好吧。”



之后的三十分钟里,赖科就像一个佣人,又是清理暖炉、添柴火,又是打扫弄脏的地板。和恋爱小说家七村聊过后,才发觉她原来是个非常理性的女孩子。



“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们来做就行了。谢谢你帮了大忙。聊表感谢,稍后送你一本我写的小说。不过,是主人公只有女性的恋爱小说,看吗?”



恋爱小说……主人公只有女性?赖科想了好一阵子,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所说的那类小说。



“说来真是惭愧,我没有读过这类小说。”



“内容挺不错的哦。”七村嫣然一笑。



至此,赖科唯有苦笑。



时逾正午。



赖科离开了塔,来到计算机房,敲门后没有应答,便又去了书房,总算在那里找到了道桐一。



“打扰一下。我想请你给我注册一下生理数据,可以吗?”



“啊,当然。那我们现在到计算机房去。”



赖科跟着道桐一原路返回。走进计算机房,道桐一边操作着计算机边对赖科说道:“这里的认证装置共有指纹、静脉、虹膜和声波纹四种。您当然可以全部注册,但这里的门大都用的是静脉认证,所以我觉得您只注册这一种就行了。”



“好。”



“那好,请把手伸到这个黑匣子上,不用挨上。”



赖科依言把右手放到了一个只有扑克牌大小的黑匣子上。



“正在读数据,很快就好。啊,好了,可以把手拿回去了。”



“真简单呀。”赖科有些惊讶。



“是的。不过,因为左右手的静脉样式不同,所以今后做认证时请用您的右手。”道桐一点击着鼠标,盯着屏幕说道,“幕边先生选择了‘刑吏’,那您就是‘记录员’了。”



“记录员”和“刑吏”。就像是从华生和黑斯廷斯任选其一,对赖科来讲,无非是个编码罢了。



“因为即使是双胞胎的静脉样式也不会相同,所以不会出现和您拥有同样样式的第二个人。现在,您就是这里唯一的‘记录员’了。不过,收藏室的门装的是虹膜和声波纹认证,所以您无法走进那些房间,请谅解。”



“没关系。十分感谢。”赖科微微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对道桐一说道:“对了,找到什么能出去的办法了吗?”



“嗯,关于这件事,确实很难办。”道桐一转动椅子,朝向赖科,“高约一米的梯凳,这里倒是有,但即便把它完全拉成水平,垂直搭在墙上,也不过两米。我的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加在一起,连围墙的顶部都够不着。况且这样挺危险的。”



“墙壁有多高呢?”



“没量过,具体数字不知道。但肯定挺高的。”



“这里有车吧?在门上套上绳子,利用车的牵引力拉一下试试,如何?”



“门上没有套绳子的地方。而且,光靠车的牵引力不可能把那么重的大门拉开。反之亦然。若把车加速撞上去的话,恐怕只会车毁人亡。”



“那大门旁那些被砸坏的认证装置,还能修好吗?”



“罗莎正处理着。”



“啊,那个‘医生’?”



“她对生物认证装置这方面很在行,但能否把装置修好就难说了。理论和实践总是两码事嘛。罗莎说,把这里注册数据用的装置换到那边去,也是一个办法。”



“道桐一先生,你认为是谁把大门弄坏的呢?”



“嗯。”道桐一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大概是‘死’吧。我觉得她很可能那样做。换句话说,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死’这个女孩,对‘断头台城’来说,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赖科问道。



“和人生中的死是一样的。是一个句点,或者说,是在某个高处监视我们的影子。”



听了道桐一的解释,赖科依然无法理解“死”为何要把大门弄坏。无法把她的存在和把大门弄坏这件事联系起来。



“对了,幕边先生说他有办法越过围墙。问他怎么做,他说不应该从上边,而应该从下边考虑。这的确是个盲点。他好像说要在墙边挖个洞,还让我借给他一把铁锹。”



“但那又费时间又费力气呀,还不如把城堡里的木材集中起来做个梯子呢,又快又有把握。”



“也是。”道桐一淡淡答道,显然对此没有兴趣。



“道桐一先生,你在做什么?”



“做设计图。‘猎头玩偶’的设计图。”



“是自创的‘猎头玩偶’吗?”



“对。我突然想试试用原始的材料和装置,能否做出那样的自动斩首玩偶。不过,离完成还很远。据那个传说,‘猎头玩偶’的动力源自水,但我始终想不通。虽然的确有用水做动力的玩偶,但更加常用的则是沙子或水银。所以,我想是不是人们把水银误传成了水。水银的黏度很高,而且很重,所以仅凭水银的流动就可以维持玩偶的动力。”



“胳膊的原理好像是弓,是吧?”



“是的。最有力的候选材料是鲸鱼须。但它在欧洲被广泛使用是十七世纪后半叶,而作为自动玩偶的材料被使用则是十八世纪以后,所以很难想象它被用在了俄罗斯内陆的玩偶身上。而且,‘猎头玩偶’的故事里没有年代,所以很不好说。在日本,从十七世纪初,就有许多利用鲸鱼须做各种手工制品的记录。从那些记录来看,鲸鱼须很可能被用做活动玩偶的发条。事实上,在端茶玩偶上配的就是用鲸鱼须做的发条。”



“但是,像有了生命一样能自由活动、无休止猎取人头的玩偶,会是怎样一个构造呢?”



“您说的那个只是个故事,里面当然带有很多夸张成分。任何自动玩偶都不会自己行动,只有上了发条或装上电池才具备活动条件。这跟人类是一样的。不摄取氧气和食物,人体就无法制造能量,又怎能动呢?人和玩偶的区别,是人能自行确保动力。”



“那如果做一个能上发条的‘上发条自动玩偶’呢?不是有会写字的‘记录员玩偶’吗?做一个会上发条的玩偶,想必不难吧。只要做两个玩偶,这个的发条走完,那个就帮它上紧;那个走完,这个再帮它上紧。这样的话,直到装置坏掉,两个玩偶都会活动下去。”



“好主意!”道桐一顿时精神一振。



“那个故事不是说,最后不知为何多了个‘猎头玩偶’吗?或许那就是要相互确保动力而出现的搭档?”



“噢,这倒是完全有可能,原来如此。我好像看到曙光了!赖科先生,真的太感谢了!”



“啊,不,我什么也……”随口说说的话,竟被道桐一如此感激,赖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这就回书房去重新设计。至于出去的办法,幕边先生说包在他身上,那我就不客气了。”



“包在他身上?唉,我倒并不看好。”



“赖科先生,既然注册了,就试着开下门如何?和刚才一样,不用接触装置。”



赖科按道桐一说的,把手伸进凹口。一股冷冰冰的空气尚未传抵指尖,门就开了。



“挺有意思的装置。”赖科对道桐一说道。



“您很快就会适应的。”道桐一说完,便和赖科道别,转身赶回书房去了。



赖科和道桐一分手后,回客房披上大衣,因放心不下幕边,又来到玄关大厅,通过认证,走出了门。早上还对自己无动于衷的门,现在只要伸伸右手便会乖乖打开。就好像“断头台城”接纳了作为“记录员”的自己一样,赖科有了一种异样的放心感。



走到外面,从昨天就开始飘落的小雪依然下着。天空灰蒙蒙的,使围墙和天空的界限益发模糊不清。一切仿佛是要再次告诫赖科,“断头台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右手边,有一串不太清晰的脚印。赖科顺着脚印寻去,在一片不大的早已干枯的小树丛中,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池子。丝毫没有波纹的水面,零零落落漂着几片枯叶,没有一丝生意。



池畔,幕边独自呆立着。不知何故,雪中的幕边看上去更像个女孩,这一点连赖科都有些惊讶。看着他那冷得直哆嗦的样子,赖科不禁萌生了一股怜惜之情。



“幕边!”赖科喊道。



听到赖科的喊声,幕边慢慢转过身来。



“看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呢。”赖科在离幕边不远的池边停住,水面映出了他的倒影。



“我在墙根挖了一米有余,”幕边用眼睛瞥了瞥扔在脚旁的铁锹,“但好像还差得挺远。就算挖一个让这里体格最小的人能钻过去的洞,恐怕都需要一周以上。这不是人越多就能越快解决的事情,所以我放弃了。”



“嗯,无论如何,辛苦你了。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但没打算去实施。我很累。”幕边顿了顿,忽肃容说道,“赖科,若看到绳子、电线之类的东西,务必要妥善收好。”



难道他打算用绳子翻墙?虽然墙上没有挂绳子的地方,但他没准会有些高招吧。赖科想着,在记录本上记下了“绳子”二字。



“我们回去吧,该是见见‘死’的时候了。”



“对了,幕边。”赖科正要开口讲述早上如何接到‘死’的照片,又如何搜寻了照片里的世界,却忍住了。也许,该把这些事永远埋藏心底——赖科暗想。他决定不跟幕边提照片的事,故而立即改口,“啊,没事。”



“昨晚那张写着‘Promise’的照片不见了,但她尚未回信,对吧?”



“啊,嗯。”赖科支吾答道。



两人重新通过玄关的认证装置,走进城堡里面。



“啊,侦探先生。”一进门,城间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



“我们找不到主人。你们看见他了吗?



“应该是在书房吧。”赖科说。



“主人没在书房里。”



“出什么事了吗?”



“回廊的状况有点奇怪,所以……”



城间在前面带路,三人朝北边的塔走去。那扇沉重的铁门此时大敞着,一进去,七村便一脸怪异地对城间说:“咦,你不是去找主人了吗?”她看上去比城间要冷静得多。



“我没找到主人,就把侦探先生们带来了。”



“嗯,好吧。”



“回廊里出什么事了?”赖科问道。



“小二小姐她们四个人,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都不出来。通常半小时左右就会完的,可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还不出来。而且,我好像还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一种奇怪的声音。”七村答道。



“你们一直在这里?”



“是的。一直在这里打扫房间。”



“你说的走进里面的四个人都指谁?除了道桐二小姐。”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小二小姐拿着蜡烛走在最前面,所以我看清楚了,但后面的三个则一点儿都没看清。这里这么黑,又没人说话。”



“进去的是四个,你肯定?”



“四什么?”



“我是说四个人。”



“嗯,脸看不清,人数还是能数得清的。小二小姐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三个人,不会有错。但是四个人的服装和背影很像,所以谁是谁很难分清。不过,仪式通常都是小二、小三、小四和小五这四位小姐一起做的。”



是那组数字姐妹。



赖科忽想起道桐二的话:她打算做仪式;仪式通常是和道桐三、四、五她们一起做的。



“为何不开灯?”幕边有些不满,“多不方便!”



“本来就没有灯。二楼只能靠蜡烛。噢,好像手电筒也行。这里不知道有没有。”



“借用一下这个。”说着,幕边取下了暖炉附近的蜡烛,“除了那四个,还有谁进去了?”



“没有。”



“这么黑,不会是没注意到吧。”



“那不可能。要走进这里,必须经过那道铁门,而门打开时会吱吱嘎嘎地发出很大声响。溜以,只要有人进来,立刻就会被发觉。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是我特意打开门的,通常都是关着的。”



“那有没有谁从回廊里出来呢?”



“也没有。”



“四个人一个都没出来,而且没有人再进去过?”赖科自言自语地嘟囔道。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幕边!道桐二小姐说过‘四方角’好几次都成功了。原本四个人无法进行的接力,第二圈时却能接下去。”



“不会是接力正继续着,一直就这么转下去吧?”七村用手捂着嘴,有些惊慌失措。



“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幕边,走!快进去看看!”赖科用一只手握住了幕边的胳膊。



“我早就准备好了。”幕边把头转向两个佣人,吩咐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和赖科进去看看。道桐一和其他人要是来了,别放任何人进去,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知道吗?还有,若半小时后我们没出来,就去叫人。”



“知道了,拜托了。”七村摊开一只手说道。



“走,赖科!”



赖科和幕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在二层回廊的门前停下。赖科把手伸进凹口,在解开密码之后推开门,把脚踏进了那个黑暗的入口。



昏暗的房间里,摆着一座只有插有一根蜡烛的细长烛台。烛台旁躺着一个少女。



少女身穿黑色礼服,裙子拖在地上,两条好像瓷器般白得有些病态的腿露在外面,扭曲的身体向下趴着,瘦小的肩膀下,两只胳膊像要寻找什么似的向外张开。



一个失去了生命的躯体。



少女死了。她的头被切断了,脱离了身体,随意滚落一旁。



头上依然束着那条黑丝带。



是那组数字姊妹的——道桐五。



“啊……”赖科极力控制着不喊出来。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愤怒。



“这……太狠毒了。”强压住感情后,他终于吐出了一句话。究竟是怎样一个凶残的人,竟能如此残暴地把一个少女的头给砍掉?



脚下鲜血遍地,似是强调躺在那里的是一具尸体,一具货真价实的尸体,而非玩偶。这事实给了赖科重重一击。



“赖科,把那个烛台拿上。”幕边命令道。



赖科依言拿起那个烛台,那是一个很小的三头烛台。



“不用点燃,拿着当武器。凶手可能还在这里,带上它以防万一。”听了幕边的话,赖科才回过神来。既然七村她们没看到有人出去,那杀害道桐五的凶手应该还在里面。



赖科握着烛台,走到通向走廊的自动门前。



“小心点。”幕边冲着他低声喊道。



门悄然开了。向里面望了望,没看到人影。赖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前挪动,又是一阵眩晕。是呼吸困难,还是心跳过快?



“赖科,有没有听见一声尖叫?”



“没……没听见。”赖科答道。而幕边则一反常态,以一脸肃然伸长了脖子,侧着耳朵。



两人继续向前移动。抵达下一房间的门前,赖科停住了脚步,然而,原以为会立即开启的门,片刻后才慢慢拉开。



第二个房间。



房间一隅立着个和第一个房间里相同的细长烛台。墙上挂着那幅有塔的画,上面模模糊糊写了一行血字。幕边把从一层拿来的烛台举到眼前,轻轻念道:



“生死之际,方显人之本性。”



血字下面,靠墙坐着一个少女。她身上同样出着一件漂亮的黑色连衣裙,胳膊和腿都裸露在外,现场惨不忍睹。



少女的颈上空空。



头,被她落在腹部、失去力气的双手抱着。



特殊的宽额头,清秀的脸庞,还有扎成饭团状的头发。



是道桐二。



“你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



“啊,太好了。终于能出去了!”



道桐二的声音在赖科耳边不停回响。



突然间,又是一声尖叫。



确实听到了!不是幻觉,是一种低沉。、。恐怖的惊叫!赖科看看幕边。幕边好像也听到了。这难道就是道桐二说的那个怪声音?



“幕边……”



“赖科,快起来。”幕边喊道。



赖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竟瘫坐在地上。



拖着瘫软的身体,赖科跟着幕边快速穿过下一个走廊,走进第三个房间。



果然,又是一具尸体。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少女好像睡着了似的,仰面躺在地板上。黑色的裙子成了她死时的正装。好一具残忍而又美丽的尸体——赖科感叹道。



少女的头滚落身旁。



是那个在会客室描涂色画的少女——道桐三。



稍微有些卷曲的头发,跟裙子一样轻柔地散落在地上。那熟睡般的表情,若是头还连着,一定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幕边和赖科游目四顾,没发现有何异常,当即快步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房间了。”幕边说道。赖科张口欲言,干渴的喉咙一时却又哑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进入走廊的瞬间,又是一声惨叫。这回有些含糊不清。



幕边蓦然驻足,将手手中的烛台伸向前方。慢慢向前移动的烛光,映出了一个晃动的身影。



是“猎头玩偶”!



原有的一头浓密金发被染得鲜红。它倚着走廊的墙壁,恰似一个蹲着哭泣的少女——那仿佛真的是个被丢弃在黑暗中,孤独哭泣着的小女孩……



“这……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说它平常就不在这里?”幕边问道,“不过,看上去好像没装机关。”幕边俯身拾起了它的木头胳膊——和赖科在收藏室看到的是同一个胳膊。玩偶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常,除了那身因沾满鲜血而益发乌黑的礼服。“一个纯粹的玩偶。连自动的都不是。”幕边说道。



这玩偶到底是不是自动的,赖科对此没有兴趣。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它是否具有妖术。既然无论从事实还是理论上,都证明它不可能自由运作,那这一幕幕的惨状,就只能用妖术来解释。想到这里,赖科突然有了一种将之立刻摧毁的冲动。



“走!”幕边起身朝着第四个房间走去,打开门之前,他对赖科说道,“若第四个还活着的话,那此人极可能就是凶手。”



但是,幕边的这个推测是多余的。这里也躺着一具尸体,和其他几具尸体一样,头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尸体好像立刻要翻身一样,仰面躺着。



被切断的脖子旁边,有一颗人头。是会客室里见到的那个活泼女孩——道桐四。



四个少女都死了。而且都是被砍掉了脑袋。就在赖科站在那里发呆时,幕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俯下身从尸体指尖抽出一张白纸。是一张用一次性成像相机照的照片。这张照片一直捏在道桐四的手里。



把照片凑近蜡烛,上面映出了一个有黑白墙壁的地方,像是大门附近。地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应该是不久前照的。大门前,放着一座棕色的木质断头台,上面装着刀刃,成四十五度角,仿佛立刻就要砍下。下面的木砧似乎躺着个人,因为是脚朝镜头,无法辨别是谁。



“幕边,快走!到大门那里去!快去救第五个受害者!”



“第五个?也许这才是第一个受害者。照片被死尸捏着,说明间隔有一段时间了。总之,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幕边说道。



两人穿过最后一道走廊,回到最初的房间。一圈凄惨的景象终告结束。这里,滚落着道桐五的人头。紧闭的双眼,看上去像是微笑着一样。



“等等,赖科!”幕边突然驻足,“这事情不对,没有凶手!怎么会没有凶手?”



“你是说……”赖科想了片刻,说道,“凶手也许刚好和我们交错着逃到了下一个房间?对,一定是,凶手还在这里。”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赖科,我是说,走进回廊的四个人都死了,那凶手是谁?七村和城间不是说,除了这四个人,没有别人走进里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工夫想这些!既然七村她们没看到,肯定是她们进塔之前,凶手就等着了呗。”



“赖科,你好好想想,早餐的时候,都有谁在饭厅里?”



“全部……啊,不,道桐三、道桐四,还有‘死’没在。”



“不错。除了这三个,别人都在。你和道桐二最先吃完出了饭厅,然后去了回廊,对吧?”



“对。”赖科依然能感到被道桐二搀过的右腕上留下的余温,他竭力克制着感情,继续说道,“我和她绕回廊走了一圈,那时,这里没有别人,‘猎头玩偶’也没在那里。”



“我关心的不是你是否放跑了凶手,何况那时这里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在。因为你们两人来这里时,大家都还在饭厅呢,没有人比你们先离开那里。七村和城间也在厨房和饭厅间来来去去一直忙到最后。”



赖科似乎明白了幕边的意图:“你是想说,除了被杀的四个人和我,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这里,是吧?”



“是的,没有人进出过。而且,也没有人事先藏在这里。不过,按道理,当时不在饭厅的道桐三、道桐四和‘死’到可能事先藏好。”



道桐三和道桐四是被害者。那只能是……



“你说‘死’是凶手?”



“用排除法的话,就会得出这个结果。但我可以断定她不是凶手。”幕边斩钉截铁,“这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先去照片上的地方吧。快走!”



若“死”不是凶手,凶手就不复存在。既然没有凶手,有岂会有四人被杀?



难道真的是玩偶?



但赖科马上就排除了这个想法。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幕边和赖科一边出了回廊。一踏进门口,幕边就转身把手伸进静脉认证装置的凹口。



“你在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幕边没有理会赖科,继续用手在凹口里掏着什么。然后,在里面读取静脉数据的红外线装置拔了出来。装置上连着的线路没断。



“现在弄坏它,可不是什么上策。”赖科感然看着幕边。



幕边解开绑在头上的绷带,把它一层层裹在红外线装置上,拆下绷带的地方,露出了一道刚拆了线的伤疤。



“红外线虽能透过一两层薄薄的棉布,但只要多缠几圈……再用发卡卡上。这下行了,门就打不开了。”



“你要干什么?”



“保护现场,不让任何人进去。若谁把绷带解开,就会一目了然。”幕边把装置放回原处,“还有,赖科,别忘了,对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讲,我们也是嫌疑犯之一。”



赖科点点头。



两人离开门口,飞速下了台阶。



七村和城间焦躁不安地在沙发周围走来走去,看到幕边两人下来,忙赶了上去。从赖科的表情里,七村虽已猜出了八九分,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结结巴巴地问道:“三十分钟都过去了,是……是出事了?啊?说话呀!”



“道桐二、道桐三、道桐四和道桐五都死了。”幕边替赖科答道,“大门前可能还有牺牲者。”说着,他把照片递了过去。七村看着照片,顿时僵住。



“我们还是快点吧”赖科催促着幕边朝玄关大厅跑去。七村和城间跟了出去。



在那里,“医生”罗莎出现了。她好像一直在外面,此时正打开玄关门准备进来,头发和肩上微微落着一层雪。



“罗莎医生,不好了!”七村飞快跑到罗莎跟前。



“你是说断头台?”罗莎用一口流利的日语说道,把脸转向赖科两人,“外面的那些东西,是你们的杰作吧。到底什么意思?”罗莎的话,使两人一头雾水。赖科赶紧打开玄关的门,跑了出去,幕边亦跟着来到外面。玄关和大门之间,来来回回留着复数的脚印。



雪似乎比早上大了些。高高的天空中,风声呜呜作响。



紧闭的大门前,早上还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此时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令人不寒二栗的物体——四个断头台。断头台的木头上,积着白色的雪。



雪中突然出现的这四座断头台均是小型的,似乎充分发挥了作用。每个断头台的木砧上,都放着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陶瓷玩偶。而且,每个玩偶的脖子上都没有了头。



“你们这是开的什么玩笑?”罗莎侧着头,质问道。



和回廊的四个受害者同样被砍断了脖子的四个玩偶,在突然开始打起来的风雪里,被积雪一层层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