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起床时的来访者》(2 / 2)
摆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她非得自己做不可的事情。
东还真没见过米莉雅姆忙厨活的样子,基本都是在外面吃的。偶尔会看情况买一些随身食物解决。
用她本人的话来讲。
“因为都不用动,肚子当然不会饿啊。”
还会反过来顶撞“你饿你自己吃就好了啊”。
东手中一边继续拖着地想着。
……我还是道行不足啊。
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带她出去,结果全程只是自己在推车而已。
和料理一样。
本来是自己开始学的,之后有几次让米莉雅姆帮一点小忙,但那根本不能算是让她“做过料理”。
带她出门也可以这么说,她那根本不能叫做“出过门了”。
“呃、嗯……”
东突然注意到自己已经在同一个位置假装拖地太长时间,从桌底下抽身,走向下一个位置……
“东。”
身后传来声音
“——等你扫完地,可以带我出去走走吗?也带上这孩子,想晒晒太阳了。”
“你确定想出门?”
“Jud.,最近有点想出门了,托某人的福呢。”
●
“——傻瓜,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哭什么啊。”
他抽动着的,混乱的呼吸夹杂着眼泪,把米莉雅姆吓得一半冷静一半惊。
……这样啊。
不知为何,心里总隐隐觉得,这一刻总会到来。
实话说,自己并不能明白他为何突然哭泣。
但可以肯定的是,感情这种东西,既会有突然的爆发与表达,也会有日复一日的积攒而终于流露。前者诸如触犯禁忌或者忤逆龙鳞,总能够当即明白当事人的感情,但后者却不能。
现在的哭泣,一定是属于后者。
虽然明白他在桌子下面看到了些什么。但那究竟触发了他怎样的,无意识中积蓄的情感,自己不得而知。
是我太笨了呢,米莉雅姆想。但她能接受东的情绪。
“你有太多地方,让人难懂了,东。”
“抱、抱歉。”
他一手扶着拖把一手擦眼泪的样子,让人一点也联想不到他原来的身份。
他擦擦眼角。
“谢谢你,米莉雅姆。”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总之不用客气——你也不要忘记我这边也是感谢你的。你啊,总是只把事情默默地在内心里消化。”
听了这话,他吸吸鼻子哭得更狠了。
不过算了,米莉雅姆喃喃道。
“有这么一种说法——大脑会命令人在没法理解现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流泪。总之先‘用眼泪代作处理’。开心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份幸福流泪;伤心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不幸的现实流泪。你如果能这样想会舒服一些。”
“米莉雅姆。”
东像是认输般微微笑了,擦拭眼角的泪水。
“——谢谢你,米莉雅姆,一直以来。”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总让我觉得满口搪塞吗?”
“?”
“我尝试着理解你的时候。呐,来这边吧。哪有一直扶着拖把流眼泪的。”
“抱歉。”
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再只会一直道歉的吧。还是说——
……谁知道呢。
现在可是在末世之中。战国时代又还加上三十年战争*。这样的乱世里抱着这样不自由的躯体,自己也只有随风飘摇而已。那既然如此——
(*注,三十年战争(德语:der Dreißigjährige Krieg;1618-1648)又称宗教战争。一场由神圣罗马帝国诸侯内战引起的一次大规模欧洲国家混战,也是历史上第一次欧洲大战。以国家权益及天主新教改革为主要纠纷。战争以哈布斯堡王朝战败结束。虽然都已经看到这里的各位应该都知道这些,但新来的初翻都认真下了注解,我不忍心让它消失,哈哈哈。)
“呐,这种待遇,只有今天一天哦。”
米莉雅姆拍拍被子旁边,东便凑上来,没有一丝犹豫。
真够大胆的。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我平时太压着他了吗……
两人并肩坐着,面朝着对方,米莉雅姆帮东擦去一簌簌眼泪。
“不要乱动哦,你呀,比弱女子还纤细,泪湿了就太浪费啦。”
“和米莉雅姆比起来呢?”
“放心吧,我是处世有方的女孩子。”
用手帕拭去眼泪之后,他老实了下来。
话说手的动作啦做的事情啦都有种在给朋友化妆的错觉。
“……怎么说呢,辛苦了,东。”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知道的,你从三方原之战以来,一直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他会带我们两个出去玩,找工作,能有这么多时间陪着两人,都是在那场战败之后。
这从东的角度来看,只是证明了她们两个人是身处在想要有所作为的他身边,最短距离的位置。
至少还要感谢他没有用”为了米莉雅姆和少女”之类的说法来推脱。
……也许更要感谢的是他在这样的时候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往更深处思考,此时的自己就快失去立场。只好保留问题,之后再去想。
而现在,有要告诉东的事情。
“你是不是已经把你遇到的那个一生中最困难的抉择告诉了副会长?”
东点头。米莉雅姆苦笑,侧过身。
用自己的额头紧贴东的额头。
“真傻。”
“怎么说?”
“我们班上的人,如果从你口中听到那件事,应该会想主动回避吧。”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很不老实啊。”
东笑了,像在说“确实如此”。接下来……
“好啦,我帮你一起打扫,搞定了就一起出门去吧。你转学进来时已经做过测验,不用再考。我本来又是体育免除生,不用考试。这样一来我们都已经算是在过暑假了呢。虽然大家是快要开会了,但出去走走总归是合乎情理的吧。”
还有一件事,米莉雅姆说着,用手指捻起床边的什么东西:
“——打扫的时候发现的。你看,是黑发,会是哪个女孩子的呢?”
“是余的吧?”
“你也不怀疑一下呢——”
米莉雅姆一下躺倒在床上。对于“诶?”地被惊到的东,感想是……
“别扭也别扭得这么天然,真让人头疼啊。”
●
“——真的够呛,在这种时候出现怪客啊。”
中午,校舍前。通往教导院二楼的廊桥上,正纯喃喃道。
本来是打算为下午举行的会议,暂且回家一趟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仪态。
“正纯大人,因为客人要求的是机密会见,就由我‘武藏’来为您带路吧。您同意吗——以上。”
“Jud. 没所谓——”
视线的那边,立着一个细长的影子。
一眼便知道是是自动人偶。而且从那没有生气的模样和紧促感,就知道是相当古老的机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难以言喻的风度。
是因为岁月的打磨吗。
身上的衣着是奥斯曼(P.A.Oda)风。但却是白而整洁的女仆装。可能因为这样,至今没听说武藏里有人觉得她碍眼。
及肩的长发微微摇动,她看着自己……
“冒昧提出跟您会面,我失礼了。”
她突然低头致歉。
“今天来拜见您,是因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淡然的声线和这样充满要切希望的台词有点不合衬。这样看来,确实是古老的机型了。
……她抬起头。
茶色的眼瞳,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地盯着自己。看着这茶色的眼瞳,正纯点点头。
“P.A.Oda(奥斯曼帝国)的自动人偶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Shaja——每当有像今天这样的会议时,保持两国通神线路畅通当是国际上的共识。可是,负责人大谷•吉继大人却说,通神线路已经被武藏这边设置的结界阻碍,需要一个人充当物理上的天线收发器。”
接着,她开始自报家门。
“我就是P.A.Oda播送委员长——森•兰丸。正式从赞歧赶来搭乘贵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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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居然来了森•兰丸这样的大腕儿?”
“弥托……弥托也挺大腕儿的吧?圣谱旁论不是写到,你的袭名对象给后世带来惊人的经济效益吗?”
“可是这……”弥托姿黛拉闭口不言。毕竟后世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为了这个目标,自己不得不周游各国什么的,去当越后的布匹商什么的*呢……
(*注:越后国(えちご):日本古代的令制国之一,属北陆道,亦称越州,越后国的领域相当于新潟县(不含佐渡岛)。面向日本海而南北狭长的北陆之国。然后水户黄门故事的设定里面,年老隐居的主角德川光圀就是以布匹商“越后屋”的退休老板的名义到处云游日本各地,惩恶扬善。)
毕业后就开始吧。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猫低身子听着外面的状况。
环顾四周,学生会居室里的学生们都从睡梦中醒来,也都猫低着身子偷听。
赫莱森竖起两只大拇指给她们瞧,应该是暗示她们“继续讲”吧。
于是弥托姿黛拉和录着音的浅间一同专注精力于外面的交谈。
……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说到森•兰丸啊,她可以说是织田•信长的小姓笔头*,好像还是近侍?”
(注:小姓指的是武将家的侍童、近侍。战国时期就是平时端茶倒水,战时提枪挡子弹之类的工作。通常做到18、19岁就会看情况换新的岗位。江户时代的话,小姓通常都是用来培养日后重要家臣的岗位,从小培养忠诚心跟做事能力。)
“圣谱记述的旁论的论点是‘这人不是女扮男装就是基情正太’才对,但没想到居然是个自动人偶。”
做出来的时候可能是中性规格呢。
正想着,外面的声音传来。
“——武藏副会长。”
兰丸用沉稳的语调说道。
“请允许我向您陈述我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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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纯没有丝毫紧张。
就在一层薄薄的楼板之上,有那么多自己人。万一发生点什么事,还是能够应付的……
“什么事?只要是我听的范围,都可以听你说。”
“Shaja,十分感谢。那么首先——”
行了一礼后,兰丸继续说道。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和信长大人,或者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明白了,我不会外传。”
“Shaja, 十分感谢。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她说
“——想必武藏现正打算回到西边,介入本能寺之变吧?”
正纯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句。对方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在这样的一个“前提条件”之上,她说出了绝对机密的请求。
“明智大人所在的京都。”
“……哈?”
突然蹦出一个名字一个地名。让正纯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词
兰丸依旧面无表情。
然后兰丸继续淡淡地说道:
“——在本能寺之变结束之前,请求您,不要靠近那个地方。我的请求只有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