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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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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您觉得无聊吗?



客人,您觉得无聊齁?



客人,您觉得无聊吧。



让客人感到无趣实在太丢脸了。不管是对变戏法的,或者演员还是歌手来说都一样。



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了您献上全新的表演。



首先是一个故事,类似寓言的一个故事。



从前从前,在某个地方有一只忠诚的狗儿与诚实的主人。



但是我话要说在前头喔,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却没有说教的成分。



说教、说教、说教、说教、说教、说教、说教、说教。



人们总是爱说教。就算久声要求也没有用,说教这玩意儿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隐藏着某种意义,却没有说教这种冠冕堂皇的东西。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坐下听故事吧。



我们还准备了杠茶,想吃点心的话也应有尽有。



反正,这只是个无聊的故事。有关狗儿与骸骨的故事。



*  *  *



打开门的同时从屋内飘出甘甜芳香。



全部的空气都被污染成巧克力的味道。



已经是十一月了,气候开始转冷。在这间以空调完美地控制温度的房子里却感觉不到四季的变化。只有一成不变的香甜糜烂的空气。



我深深叹息,握紧戴着皮手套的手。为了遮住手上的伤痕而戴上手套,却还有些不太习惯。我踏进甜腻的空气中,迅速走到客厅。



黑色的身影正躺在皮沙发上。



印有精美图样的裙子像蝴蝶翅膀般散开。



茧墨阿座化抬起白皙的手,清澄的冬日洒在她纤细的身躯,形成忧郁的阴影。完美精致的容貌浮现无法抹去的悲痛神色。



她缓缓伸出手,抓起一块巧克力后停下动作。



红滥滥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无聊到快死掉了…………小田桐君。」



「小茧,你一直重复抱怨一样的事情,会得痴呆症喔。」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几十遍。茧墨粗鲁地咬了一口巧克力。



接着将脸埋进靠枕,深深地叹息。



「唉,我觉得小田桐君越来越无情,一点都不有趣。」



「太棒了,我最后会完全变身成找不到『有趣』二字的人。」



我冷漠地笑着回答。我本来就不想被她当成有趣的人看待。



茧墨恼怒地挥了挥手,从靠枕中抬起头继续说。



「请不要继续那么讨厌的演化,你也该学学怎么看老板的脸色吧?你的困扰也算某种娱乐,比什么都没得看好多了。」



「不要那样说,好像你是追着老鼠玩乐的猫。觉得无聊的话请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休闲活动。光是躺着睡觉不会有帮助喔。」



即使躺着不停抱怨也无法改变现况,但是茧墨还是不想动。



鸭越事件过后又解决几个小事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上门委托了。没有灵异事件,我们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茧墨一天比一天觉得无聊,而我则因为和平而欢呼。



茧墨日斗依然昏迷不醒,狐狸的存在并未影响我们平稳的日常生活。狐狸事件之后,我们解决了眼球、蜘蛛与乌鸦等悲惨事件,重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所谓平常的定义也越趋模糊。这绝对不是件好事,不过现在的生活很安稳也是事实。我一样咬着牙度过非寻常的时光。



但是,安稳对茧墨而言等同于毒药。



她每天不是睡就是抱怨嗟叹。



我叹了一口气穿过客厅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头应该有些水果,是前天应茧墨吵着要吃巧克力锅而买来的。之后茧墨又提出许多不合理要求让我疲于奔命,所以就忘了做。现在正好有时间。



也许茧墨现在已经不想吃了,于是我朝着客厅发问。



「小茧,想不想吃巧克力锅?还是其他——」



我话才问到一半便无疾而终。



因为冰箱里竟空无一物。



不要说水果了,就连巧克力也全部消失。里头只剩下苹果核、装凤梨片的盒子还有一大堆巧克力的包装纸。有个蝴蝶结落在冰箱门上的架子上。



我沉默地关上冰箱,大步走到客厅。



茧墨无聊地盯着天花板,我则双手交叉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深吸一口气之后,一鼓作气地说道:



「小茧,听好了。虽然是你买的食物,就算你全部吃光也无所谓,但为何不收拾垃圾!最让人痛恨的是你居然把厨余扔在里面。如果我不在,这间房子可能早就被蟑螂占领,迎向悲惨的末路……」



「等等好吗?你在说什么呀?突然跑来说教我会很伤脑筋。是不是蟑螂繁殖的速度太惊人了呢?」



茧墨蹙起眉头,我本来想骂她不要装傻,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对劲。虽然茧墨很懒惰,却从来不曾把垃圾丢在冰箱。



然而冰箱的确有厨余和垃圾,是谁吃掉那些食物的呢?



「小茧……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有客人来拜访吗?」



「我不记得有人来过,还有,小田桐君,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有能力在蟑螂占领事务所之前阻止它的。所以请不要擅自做出恶心的想像。」



我的问题引来茧墨的抱怨。但是我不想理会,我再次环顾整间事务所。



这个与外界隔离的地方还是没变。茧墨也依然躺在甘甜的香气中,纤细的足踝发出惨白的光。白色肌肤上有着蝴蝶翅膀形状的装饰。



从敞开的门可以看见走廊,茧墨房间的门上好像夹着一块布。



——————一块布?



「小茧,你没关房间的门?」



「我有啊。两问房间的门都关上了。」



茧墨佣懒地回答。她坐起身,端起杯子啜饮。



我走到走廊,朝茧墨的房间走过去。门缝中可以窥见有着可爱蕾丝的裙子,很像娃娃穿的衣服。大概是堆在房间里的杂物之一。



是谁打开房门?



我抓着门把,就在这个时候——



玄关的门铃响了,我停下动作并放开门把,接着看了茧墨一眼。她正优雅地喝着饮料,张开一只眼睛看着我。



猫儿似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她喃喃地说。



「——————不去开门?搞不好是委托人喔。」



没错,正觉得差不多该有人上门了。和平的日子总是不长久。



来找茧墨的人大多是经由朋友或认识的人介绍而来,当然,也有少数人是无意间发现这家事务所的。我从茧墨的房门走过去,调整呼吸并紧握双拳。黑色的合成皮发出摩擦的声响。我准备好之后迅速从走廊走到玄关并打开大门。



——————喀嚓。



一对紧张的眼睛看着我,穿着裤装的女人浑身发抖。



短发下的眼睛散发出怀疑的光芒,看不出疯狂的迹象。



即使如此,还是给人很压迫的感觉。



「欢迎来到茧墨灵能侦探事务所,请问您是来委托的吗?」



我询问道。



过了几秒钟,她才缓缓地点头。



*  *  *



「——我想请你们帮我找一个女孩子。」



她淡然地说出委托的内容,语气冷淡,声音却颤抖着。



尽管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失败了,她以颤抖的手拿起杯子。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将杯子放回盘子上,洒出不少咖啡。



「我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前天她偷了『某样东西』之后逃了出去……我正到处找她。」



她突然伸出手从放置在脚边的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选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我看了照片一眼,忍不住皱眉。



照片里有个年约十二岁的女孩正熟睡着。



浅浅的灰色头发披在纤瘦的背上,她有着长长的睫毛与白皙透亮的肌肤。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十分娇小,有如做工精细的人偶。



蜷曲着身子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好小,怎么看都不像能够交男友的年纪。



「容我冒昧的问一句……」



「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别看她样子还很稚嫩,其实她应该已经十六岁。我听弟弟说过,她只是有些发育不良。」



女人抿起嘴唇,不发一语。她所提供的情报少得可怜让我有些困扰,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带有些许恐惧的紧张,不停地舔着薄薄的嘴唇。



她在害怕什么。好像正茌思考该说什么、或者该不该说等等问题。不论如何,她的要求称不上委托,换成其他侦探事务所可能会接下她的委托。但是一般侦探事务所的原则并不能套用在茧墨身上。



我猜的没错,茧墨听了不满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汤匙。我不在的期间似乎又换了新的餐具。汤匙的柄做成蝴蝶翅膀的模样。



蝴蝶闪烁着蓝色光芒,纤细的脚融进银汤匙里。



茧墨搅拌了马克杯中的饮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是不是有人死掉了呢?」



「——————!」



这时女人的冷静态度终于崩解,她张着充满血丝的双眼。



茧墨露出野兽般的笑容,女人被茧墨的气势压倒,将信封抱在胸前。



她只留下刚才那张照片。茧墨懒洋洋地摇头,语音甜美地说道:



「果然如此。要来我这里委托,至少得有个死人什么的异常点才行吧?不过,死了人并不稀奇,还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喔……你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呢?快点说吧,我想不管你即将说些什么,都不可能让我惊讶。」



茧墨的话让女人的眼神游移,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最后她开口,发出嘶哑的声音,她缓缓地说。



「其实……我第一个找到的侦探告诉我那个女孩就在这附近,所以我才想请你们帮我找她。」



「而你却在那个侦探快要找到女孩之前终止委托?然后跑来我们这里要我们找?我猜想……问题就出在那个女孩子『偷走的东西』上,对不对?」



女人再次讶异地倒吸一口气,这就是她的回答。若光是要找出那个女孩,方法多的是。可是她特地来找茧墨,表示有某个因素让她不希望女孩被其他人找到。



茧墨不会泄漏秘密。她只想获得娱乐,却不会把事情告诉别人。



女人也知道这一点,茧墨的原则最适合那些拥有秘密的人。



「我不晓得你是从哪边知道我们事务所的,但是,你来找我们一定是为了那个东西。那么你还犹豫什么呢?快点抱你隐瞒着的事情告诉我们。如果让我觉得有趣,我会考虑接受委托。」



茧墨轻轻甩了甩汤匙,蝴蝶的翅膀反射着光芒,挑衅的动作让女人有些害怕。没多久,她又整理好情绪,平静地开口说道:



「我会付钱,其余的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



女人瞪着茧墨,展现强势的一面,而茧墨听了弯起嘴角。



她优雅地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一下。



「——————客人要回去了,小田桐君,送客。」



女人哑口无言,看了这预料中的发展,我叹了口气。我站起身,将手放在全身僵硬的女人肩上。我感觉皮手套下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我弯下腰小声地对她说:



「我不知道您在隐瞒些什么,但是,如果您的委托和灵异事件有关,希望您能尽早通知我们。放着不管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若您改变心意,请打这支电话联络,」



我将事务所的电话抄在便条纸上递给她,她茫然地收下便条纸。



有人死掉了。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如果她只想找人,最好不要来找我们帮忙。但是,如果牵扯到什么灵异事件,我希望能够帮上忙。她听了之后瞬间露出奇异的表情,接着畏缩地低语。



「什、什么灵异事件啊,没……没有啊。我只是…………」



她低下头,捏了捏按在胸口的信封,喃喃地说。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悲伤,但是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接着就默默地离开事务所。



不肯告诉我们那个女孩究竟偷了什么东西。



*  *  *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我冲洗刚才的女人用过的杯子,残留在杯缘的口红慢慢地溶解后消失。



小心地擦乾杯子后放回碗橱。回到客厅之后我问茧墨:



「她到底隐瞒着什么?有人死掉这件事也让我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谁知道啊。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案件。如果真的是难以启齿的秘密,她大概也不会找上我们。干脆抱着自己的秘密继续发抖就好。」



不是难以殷齿的秘密。如果她愿意说的话应该还会再来找我们。



茧墨打呵欠后闭上双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样子她又要睡觉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空杯子,放在盘子的汤匙掉在地上,一只蓝色的翅膀闪耀着光芒后落霄卜。



「——————啊!」



——————喀嚓。



——————叽。



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我没捡起汤匙直接回头看。



似乎看见了一具人偶掉在走廊。



穿着纯白洋装的人偶躺在地上。精致的蕾丝如花朵般散开,隐约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走过去捡起人偶。



陶瓷制成的头颅有些许歪斜.我随着它湛蓝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诧异地倒吸一口寒气。



茧墨的房间门是开着的。



这具人偶似乎是从房间掉出来的。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间前方,里头只见堆积如山的杂物,没有任何会动的物体,一片死寂。



我松了一口气,仔细地将门关好,接着转身走回客厅。



茧墨忽然张开眼睛,她看着我说。



「——————对了,小田桐君。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她的嘴唇如装了机关嘴巴的人偶般上下移动,手指依然交握着。



——————咔。



然而,有只白皙的手将汤匙放回桌上。银器前端的蝴蝶翅膀正闪闪发光。



没见过的手正抓着汤匙的柄,粉红色的指尖抚摸着蝶翅后,缓缓地放开。



随后那只手在桌上四处寻找,最后抓到一颗松露巧克力。小小的指尖插进巧克力里,沾上巧克力的手指像是在监定似的移向旁边的甜点。



「——————没有客人,但是有其他东西跑来了。」



我讶异地张大双眼并冲到桌子旁,接着抓住那只寻找巧克力的手,同时响起一声哀号以及头撞到桌子的声响。躲在桌子底下的某人正张着一对大眼看着我。



「咦、咦、咦、咦?怎、怎么了?」



躲在桌子底下的女孩眨了眨眼睛。



她踢着瘦弱的双腿挣扎着,像睡衣的衣服被踢到几乎要曝光的高度。丰盈的灰色秀发披在她蜷起的背上。这个颜色的头发跟瘦干的身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不就是女人照片里的那个女孩?



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在我们事务所里?



我脑中有一堆疑问,而女孩则缩着身子,这时我看见她右手抱着『某个东西』。



有一瞬间还以为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惊吓让我松开了抓住她的手。于是女孩趁机逃开,像只警戒中的猫咪似的在地上匍匐前进。她用鼻音很重的声音慌张地问道:



「呃、嗯——请问……哥哥你是谁?你在生气吗?是不是在生气?」



她的手还是抓着那个东西不放,我开始觉得头晕了。



我现在知道刚才来的女人究竟在隐瞒什么了。的确,要是被其他人看见那个东西就糟糕了。女孩手中抱着白色的、乾干的东西。



她抱着的是……人类的骷髅头。



*  *  *



她抱骷髅头的方式就像在抱一个绒毛玩具。



满脸天真无邪笑容的她像个小孩子般坐着。



我忍耐着头痛看着眼前的女孩,实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想寻找的女孩子竟然出现在事务所里,未免太过巧合。



但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在这里啊。



「你是谁?还有,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欺嘿嘿。」



不管怎么问,她还是这么说。束手无策的我看着茧墨,她此刻正无聊地吃着巧克力。就算突然出现闯入者,她还是无动于衷。



我深深地叹息,非常后悔刚才没有留下那个女人的联络方式。不过,就算我跟她要,她也不会轻易地告诉我吧。



女孩抱着那颗头颅,不知道那颗头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抱着它。搞不好女孩正面临很大的危险。



——————是不是有人死掉了呢?



我想起茧墨之前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抓、抓。



正在烦恼的时候,女孩扯了扯我的袖子,抬头看我。硕大的眼睛像在诉说什么似的闪闪发光。无辜的模样,好像从来不曾偷偷跑进别人家里。



她抱着骷髅头,一脸天真地开口说道:



「那个、那个啊,我肚子好饿。想吃饭,想吃很多很多饭!」



「啊、呃……肚子饿了喔?嗯……伤脑筋耶。」



虽然还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跑来这里,可是不能不让她填饱肚子。她也太瘦了点,可是这里只有巧克力。少女看着困扰的我,鼓起双颊。茧墨拿着松露巧克力的手停在半空,她看了我一眼歪着头。



「嗯?怎么了,小田桐君?想要的话我可以给她吃一些喔。虽然喂饥饿的孩子吃甜点是有点那个,尤其是发育这么差的小孩。」



我太惊讶了,没想到会从茧墨口中听到这么正常的言论。茧墨不理会震惊中的我,伸出手将松露巧克力在女孩面前晃一晃,接着女孩便如幼鸟般张开嘴巴。



把巧克力放进女孩口中之后,茧墨轻轻地笑了。



「我没有那么坏,既然她这么饿,我就分一些粮食给她。只不过,她吃掉的巧克力要跟你请款喔,小田桐君。」



妤可怕。虽然茧墨并不坚持一定要吃贵的巧克力,可是现在桌上的那些却都是很贵的巧克力。听到要跟我请款有点害怕,但是事务所里又没有其他食物。女孩开心地笑着张开嘴巴,不知道她的食量有多大,就在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因为这些巧克力而破产时。



——————哈呣。



某样东西塞进女孩嘴里。



一颗蓬松柔软的圆滚滚肉包正闪闪发亮。



「…………肉包?」



「肉包这种东西,在肚子饿的时候吃会觉得更好吃喔。让人有种很怀念的感觉,虽然也可能只是想太多,总之就是那样的味道。」



身旁响起熟悉的声音。我慢慢转过头去,只见到一头轻浮的金发。眼前坐着一个预料中的人物,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嵯峨雄介手里拿着一个纸袋,眼睛盯着女孩看。纸袋里装满肉包。



「雄介,你干么突然闯入?」



「怎么这样说?是你自己没锁门的啊。而且不小心买了太多肉包吃不完,啊啊放弃放弃——要把便利商店里的肉包全部买下来还是太难了点……嗯,吃得好满足的样子。看了真开心。」



女孩狼吞虎咽地啃着肉包,一下子就吃掉一个。



「我还要吃!要吃很多!这个好好吃!真的好好吃喔!」



她笑容满面地伸出双手,让我联想到吵着吃饲料的仓鼠。雄介递给她第二个肉包,自己也拿起一个来吃。肉馅的香气飘过来,雄介一连咬了好几口。



「——————对了,关于这个,你为什么带着这个东西?」



他突然低声询问,眼睛看着的目标是女孩带着的骷髅头。



女孩用大腿夹着那颗骷髅,雄介伸出手摸了摸骷髅。原本专心吃着肉包的女孩却慌张地吞下口中食物抬起头。



「不行摸!不行!不要乱摸它!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好痛、痛痛痛……好、我知道了啦。不会再摸了快放手。」



女孩用力拉扯雄介的头发,她不只外型像小孩,连内在也像小孩。她双手紧紧抱着骷髅头,充满警戒地碎碎念着。雄介颇感困扰似的抓着脸颊。



他的眼睛盯着那颗骷髅头不放。



「嗯,该怎么说咧,总觉得很有共鸣呐。」



我想起会笑的骷髅头。雄介曾经很疼爱两颗骷髅头,只不过会笑的骷髅已经不再发出笑声,现在应该还存放在雄介家里。



那两颗骷髅头是雄介最爱的两个人的遗骸。



「喂!小鬼,你为什么带着这个呢?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属于很重要的人的?」



雄介温柔地问着,温和的眼神里有着安抚的光。



女孩生气地碎念着,之后渐渐放下戒心,她那清澈的眼神看着雄介,接着又用力摇头。



「————嗯?不是吗?那它到底是什么?」



「蝴蝶、蝴蝶、飞呀飞、飞呀飞、可怜、可怜喔。」



她突然说出一连串奇怪的语言,嘴巴一张一合地动着。



雄介严肃地皱眉,我也疑惑地歪着头。女孩突然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僵硬地瞪大。



「————她怎么了?」



「可怜、可怜、喔。」



像是在害怕着什么的表情。



我跟雄介对看了一眼,女孩接着举高骷髅头,冷冷地看着它。



那不是看着重要物品的眼神。



「喂,你到底是从哪里跑来的呢?」



雄介还是轻声细语地询问着,女孩眯起眼睛,转为试探的表情。



那个表情让我觉得不对劲。跟之前女孩所展现的幼稚举止完全不搭的眼神。



她看着雄介又看了看茧墨,接着闭上眼睛后再度打开。



她温柔地微笑:



「——————我不知道。」



同时,电话响了。



女孩一溜烟跑进茧墨的房间,用力关上门,留下一脸问号的我们。她的反应就好像看见什么会让她害怕的东西一样。



我走到电话旁接起电话,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不是茧墨灵能侦探事务所?』



是刚才来过的女人。她说话的力道好微弱,也难怪,我猜她正觉得不安。毕竟女孩带着的东西要是被人看见绝对会引起骚动。



我调整呼吸,脑袋努力地运转。在她没有告知所有详情之前,还是先不提女孩在这里的事情好了。电话转给茧墨之前,我开口说道:



「是的,您是刚才来过的客人吧?是否改变心意了?」



『我姓岬。没说明清楚的话,你们真的没有办法接下委托吗?我一定要快点找到那女孩才行。但是,她偷走的那个东西……』



女人只说出自己的姓氏,也可能只是假名。她的语气里还有很多不确定,我想起闯入的女孩。还是得处理一下她的事情才行。



「岬小姐,我就直说了。那个女孩偷走的东西是人骨,对吗?」



我抢先说出那个东西是什么之后,她沉默了一阵子,贝听见嘶哑的叹息。



过了几秒,话筒传来低沉的语音。



『你怎么知道?』



「很抱歉,我们进行了一些调查。不过,我们并不打算公诸于世。您想寻找的女孩带着人骨,这才是重点。那颗骷髅头属于谁?为什么您一定要找到她呢?」



老实说,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她离开的短短时间内查出线索。只是女人听了我的话之后有些慌乱而没有起疑。我专注地聆听,她的回答将左右我们如何处置谜样的女孩。



我该告诉她女孩就在这里,还是该隐瞒呢?



『…………………………那是我弟弟的头颅。』



经过不算短的时间,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听得出深切的苦恼。



『我怀疑她杀了我弟弟之后,把头颅带走。我并不想怪她杀死我弟弟,毕竟弟弟是个死不足惜的人…………我,只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她平静地叙述着,只有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有些激动。



『没错,我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所以我一定要见到那女孩,我想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女孩是她弟弟的女朋友,女孩杀了她弟弟之后又偷走了头骨。



这种情节并不让我感到惊讶,我早就习惯听到人死去的消息。然而,听了她的话却产生不少疑问。女孩的内在好像比外表还幼稚,我不认为她能杀死体型比自己高大的男人。而且就算问她,她也不可能好好地回答问题。



我还无法弄清楚岬想找到女孩的真正企图,看来只能让她们两人见面才能厘清状况了。



如果真如女人所言,能够问出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就好。



「我知道了,请稍等一下。小茧,是刚才的委托人打来的。」



我简短地跟茧墨说明,但是茧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拿起巧克力。



黑色的花朵触碰着嘴唇,她轻轻咬下花瓣并咀嚼着。



她摇晃着脚踝上的蝴蝶,露出微笑。



「——————-那颗骷髅头很完美,几乎没有裂痕呢。」



如唱歌般的语气。看样子茧墨似乎兴趣缺缺。



死人并不稀奇。骷髅头上没有任何裂痕。我有点不懂茧墨现在想要看哪种娱乐,只知道抱着骷髅头的女孩绝对不在她的清单上。



我深吸一口气,绞尽脑汁把脑中的想法汇整说出。



我看不见死者的记忆,只能请茧墨帮忙。



「小茧,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孩?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事务所里。」



「委托人会来带她走。她不是很想找到这个女孩吗?而女孩人就在这里,不是正如她昕愿?」



茧墨耸耸肩。但是她的提议并不好。我知道女孩在怕某个东西,而岬想知道真相的愿望应该很难办到。我赶紧说:



「委托人真正的要求是问出那个女孩有没有杀死弟弟,如果就这样把女孩交给委托人,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复杂。我们也必须考量到女孩的安全并厘清事情经过。所以,拜托了,小茧。」



若没有茧墨的帮助,我看不见死者的记忆。然而,她并不回应我的请求。雄介也难得严肃地在一旁观察着事情的变化。



茧墨望着房门,匆然开口说道:



「——————蝴蝶、蝴蝶。好可怜、好可怜?」



佣懒的语音扩散之后消失,茧墨弯起红滥溢的嘴唇。



「好吧。虽然我还是不赞成你那种随便而任性的提议。不过,反正很无聊,拿来杀杀时间也好。」



茧墨伸出手像是催促着我那般动了动,我赶紧将话筒递过去。她接起电话,直接以低沉的声音说。



「我听说了。我决定接受你真正的委托。但是我想知道的一切你都得告诉我……包括发生过的事情、你弟弟的死因、他如何变成一堆白骨。最后,我有一个条件。」



茧墨伸出手,如魔法般变出一块精细的巧克力。



是一对张开的黑色蝶翅。



「——带我们去看你弟弟死亡的地点,也就是尸体被斩首的地方。」



她甜美的嗓音低声呢喃着。



蝴蝶翅膀被啃咬而坠落。



*  *  *



下车后茧墨立刻撑起纸伞。



鲜艳的红色醒目而刺眼,圆形的影子落在昏暗的半地下停车场里。



冬日的天空呈现不祥的铁灰色。呼吸有些不顺的我稍稍松开了领子。



岬开车送我们到位于隔壁县市的宅邸。这是一栋三层楼建筑,占地不小。外观没有多余的装饰,反而增添了不凡的品味,看上去像是栋缩小版的大楼。一个人住在这里真是有些奢侈。停车场也宽敞得吓人,茧墨撑着纸伞转动都还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这里还真不错。从外面似乎听不见里头发出的声音呢。」



茧墨露出诡异的笑容。她单手拿着纸伞,另一只手拿着奇怪的包裹。岬怀疑地观察着那团膨成圆形的布包,但是她没有多问什么。



我暗自感谢岬没有问茧墨手上拿着什么。接着我走近茧墨问道:



「喂,小茧,我们真的得带着这个吗?」



茧墨回头看我,将手中的布包丢给我,代替她的回答。



「现在开始换你拿,小田桐君。站着又拿着这东西重死了。」



我慌忙接下布包,幸好没有漏接。



布包里的东西就是女孩抱着的骷髅头,不知为何,茧墨从在房间午睡的女孩手中偷走骷髅头。我想女孩醒来后肯定会大吵大闹。



我重新拿稳布包,我并不怕拿着陌生人的头骨,只觉得死者很可怜。



身体的一部分被夺走,彷佛连身为人的尊严也都被剥夺。



「小田桐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拿啊?想到骷髅头就想到我,想到我就想到骷髅头喔。大家都这么说呢!」



元气十足地这么宣言让我感到非常困扰,幸好岬没有听见。还有,这布包给谁拿都没关系,就是不能交给雄介。我摇头拒绝后对他说:



「不用,我拿就好。还有,拜托你待在车里等好吗?这次请你务必不要跟来。而且你根本就不应该跟到这里嘛!」



「唉唷,怎么突然这么说,现在才这样说也太晚了呀。你们接了委托,加上一直都很无聊的我根本就是锦上添花,何必介意我跟不跟呢?」



「你再无聊我也不可能带你进去。放弃吧!」



我认真地拒绝后,雄介眯起眼睛注视我手中的布包。



接着他露齿而笑,那笑容依然让人联想到骷髅头。



「啊啊…………果然。真是麻烦呐。既然如此我就更要跟去了。」



雄介粗鲁地拍打我的肩膀后迈步向前,我看了只能叹气。人类的头骨与雄介渊源颇深,我竭尽所能地阻止他,反而让他更想跟来。我还想说点什么,他却跑到岬身旁。



她按下电梯按钮后传来机械运转声。



「居然有电梯,有钱人才有的配备耶,你们是老百姓的敌人吗?」



「这栋房子不是我弟弟的,是从爷爷那儿继承来的遗产。家族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来这里。」



岬淡然地给了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她那有些中性的侧脸面无表情,却有些许紧张。电梯打开后,里头出现扶手,和外面的地板完全没有高低差。我们踉着岬走了进去,背后的茧墨低低地说: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能独自处理弟弟的后事。」



茧墨的声音满是笑意,但是岬并没有回应。她的沉默代表茧墨说中了。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失去头颅的尸体,她想办法隐密地办完丧礼。



岬按着上楼的按键,电梯很快地到达一楼。



锵————————————!



尖锐的声音响起后电梯门打开了,让人立刻倒吸一口寒气。



咻咻咻、咻咻咻。眼前飘过许多鲜艳色彩。



无数的蝴蝶在空中翩然飞舞。



走廊被许多颜色填满,美丽而诡异的蝴蝶群让人害怕。



满是蝴蝶的走廊根本没有人可以通过的地方,像是要让人窒息般的密度。我的脸上与肩膀也都停着蝴蝶。当蝴蝶小步移动时都觉得恶心到快起鸡皮疙瘩。



蝴蝶群有着各式各样的颜色,像是南国的花朵被大量撒在走廊,其中甚至还有黑色与白色的蝴蝶。仔细一看,墙壁跟地板好像在动,原来是几百只蝴蝶停在上头,慢慢地走着。色彩斑斓的空间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房子。



眼前这些全都是生物。



一想到这儿,就觉得肺部好像要开始抽筋似的不舒服。



「——————原来如此,她说的蝴蝶就是这个东西啊。」



茧墨叹息般地呢喃着,她手上的纸伞也停满了蝴蝶。



色彩艳丽的蝴蝶碰到纸伞后依然没有消失,看样子那些蝴蝶并非灵异现象里的幻影,而具有真实的形体。这些蝴蝶是从哪里来的呢?这并不是一般人家里会出现的景象。



「为什么有这么……这么多的蝴蝶?」



「我不知道,我也很少待在这里。我猜是弟弟生前所饲养的。」



岬淡然地回答,就算是她弟弟饲养的蝴蝶,数量也多到不正常。有一种空气中混入毒药的错觉,这个空间属于蝴蝶,并不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雄介像是读取到我的想法般低低地说。



「总觉得有点恶心耶,这些蝴蝶。」



「没想到连雄介也这么觉得,真意外。」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到恶心。雄介在自己四周挥手,厌恶地说:



「轻飘飘地飞来飞去看了好烦喔,一个不小心就会吃进去。」



「不要乱吃。不过,你说的倒是满有可能的。」



我们挥手驱赶在眼前飞舞的蝴蝶,真的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吃进嘴里。



再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回头看着岬,却吓到倒抽一口气。



她全身停满了蝴蝶,无数只蝴蝶停在身上的模样就像是外国的雕像。



蝴蝶缓缓地蠢动,露出她原本被翅膀遮盖的嘴唇。



她笑了笑并往前走一步,全身的蝴蝶瞬间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