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事件Ⅳ(1 / 2)



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坐着一位少女。



红色的花在夜色中翩翩起舞。柔和的红色犹如樱花花瓣,凌空跃动。



在红色漩涡的底层,坐着一位少女。她在鲜红的世界中,高高举起雪白的手。



她的手指霍然崩解,红色花瓣像血一样从手中吹散。那些漂向半空,再次变成少女的肉。少女扬起嘴,浅浅地一笑。她抱住双腿,仰望天空。



可是,我已经不是真正的人了呢。我也不是真正的鸟儿。



我会变成什么?我会变成不伦不类的东西。



就像念故事书一样,少女轻声细语。花儿在她的周围偷笑着。最后,花瓣开始在她身上聚集。她即便被红色所吞噬,嘴唇上还是挂着笑容。



在柔软的海洋中,她一边被染红,一边细声说道。



种子播下去了。洒在了地上,水上,空中,肉里。



再过不久,就会绽放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花儿。



她就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轻声细语,然后露出微笑。但忽然间,表情从她脸上消失。



她依然大大地张着眼睛,渐渐被花海所淹没。随后,又是一阵狂风大作。



就像魔法解除了一般,花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红色的花瓣被吹散,后来什么也没又剩下。



少女的身体也完全消失了。但是,她犹如只剩嘴唇漂浮在半空中一般,接着说下去。



这样子,你们的故事也要结束了。



————————————活该。



少女不屑地喊了一声。



如是,终结,来临了。



* * *



我们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孤岛,回到了事务所。正如茧墨所预测的,听说定下在海上漂流,然后被找到了。茧墨没有向族人们传达有关他背叛的只言片语。



「本家的人牺牲很大,负责在社会上公开抛头露面从事事业的,本来就是分家。经过这次事情,力量关系很有可能会发生逆转。可以说,这是顺理成章的情况」



信封活神的时代也已经宣告结束了吧。不过,这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戏言怎样都好,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处理这个」



在这个深受甜腻空气侵害的屋子里,我跟茧墨面对面地坐在皮沙发上。



桌上摆着两朵花,虽然大小相同,但花瓣的娇艳程度有所差异。



一边,丰盈的花瓣比红得胜似鲜血,表面上反射着淡淡的光。



这是茧墨从小鸟身上夺来,装饰在头发上的花。她伸出手,拿起旁边那朵观感不好的花。然而随即,茧墨突然用指甲掐住花瓣,发出就像撕破人的皮肤一般的恶心声音。



蜜汁从纵向崩裂的伤口中溢出,打湿了茧墨的指头。接着,花的残骸纷纷落在了桌上。红色的花瓣、花蕊、花萼都泡在了蜜中。面对显得有几分残忍的这番情景,我有些起粟。



接着,茧墨再次拿起了那朵娇艳的花。



她用指甲去掐红色的花瓣,花瓣裂成两瓣。与此同时,一段恶心的想象从我脑中闪过。



这一幕,令我不自觉地联想到割开人的肚子,把胎儿拉出来的样子。与此同时,许多东西掉在了桌上。歪歪扭扭的白色块状物,散落在桌上。茧墨伸手,拈起了一个。



「这是种子哦,小田桐君。我想要的就是这东西」



她将那东西向我递过来,落在皮手套上的白色块状物,看上去不像种子。这就像从女人的嘴唇中吐出的牙齿的一部分。我用手指摆弄着它,茧墨低声细语



「在茧墨家绽放的花,并没有种子。但是,花要想增殖,需要本源哦。无数花朵的母体,那朵拥有种子的花,只有小鸟君才有。因为她的肉,如今已经被置换成了异界的花。她自身便是拥有种子的花的集合体」



我一时闭上眼睛,回想别墅中发生的事。小鸟变成了红花的话,四散飞散。



被茧墨的纸伞接触后,不是人类的她分崩离析。但是,她并没有死。



「小鸟君的灵魂,恐怕不在她当时的身体里,而是保存在衍生出无数朵花的本源,用她的肉体本身制造出来的,最初的那一朵红花之中吧」



那才是花的怪异的源头。为了阻止花的增殖,我们必须把它找到。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花开在哪儿,这也等于没有线索。



「作为怪异源头的少女一旦消失,花就会自然而然地枯萎吧。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无法独立地绽放。但是,增殖的花一旦同时绽放,后果将不堪设想哦。那个花会吃人,红衣女子说过不管什么都会破坏掉呢」



那可不是天平倾斜那么简单的。在异界与现实世界的境界本就暧昧不清的地方让花朵同时绽放,大量屠杀的话,现实世界会跟异界完全连接起来。



「这就好比向异界与现实的夹缝之间献上了大量的贡品。不会只是让诞生怪异的异物发生转移那么简单。存在于现场的东西,将全部被异界吞没吧」



境界线一旦打破,花朵绽放的地区将被完全吞没。



换而言之,异界会打开哦。受殃及的人下场一定很凄惨吧。



听到茧墨的话,我攥紧了拳头。我回想起茧墨家的惨状。那种事情一旦以城市规模发生,将会是无法挽回的事态吧。状况十分危急,光是保住茧墨的性命是无法收场的。



我想起定下说过的话。他说的话果真无比正确,但我早已拒绝了杀一济百这种事。我不会让别人杀死茧墨的。



换做以前,我可能会给出其他的答案。但现在,我跟她牵连太深了。



让我为了大群不相干的人而让渺小的一个人去死?我可没那么善良。



「现在,花在三个地方扩散了。茧墨家周边,小田桐君的公寓周边,然后是这个事务所周边。纵然我们逃离了洒下种子的地区,城市也会被吞噬。你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吧,而且,我也不想专程换地方」



「…………如果我们没来得及处理,异界打开了的话,会怎样?」



「大多数无法适应的人,精神会彻底变得异常吧。大街小巷全都展现出地狱般的图景,这种事我也未曾经历过。根据花的分布情况,也很有可能大多数人到时候就已经死了。虽然这或许能成为我的乐子,但我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呢。何况异界还有那女人在」



那是个出了异界深渊便无法呼吸的怪物。就跟深海的鱼一样哦。她的本体无法来到表层,只让天平倾斜,她是无法现身的。



正因如此,红色女人才会大费周章地制造出如此异常的事态。



「异界一旦打开,红衣女子就会直接来得到我吧。真让人心烦」



茧墨甜腻地笑起来。我抬起垂下的脸,怀着依赖的心情问她



「你有防止的方法吧?我该怎么做?」



「正如刚才所说,把根源的花掐掉就行了,这样一来,其余的花就会自动枯萎。或者说,杀了我。而且这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呢」



现在,把我的肚子刨开就是最好的笑料哦。随你便就是了。



茧墨一派轻松地回答。既然她说得那么坚定,就算她实际被杀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吧。但是,我拒绝了她的意见。我可不想杀了她再去等死。



我没兴趣陪她殉葬。我的肚子底层蠕动起来,搏动加快,但我硬着头皮没去理会。



而且,我能够若无其事地把大批人的性命跟我们自己的小命放在天平上来衡量。



「——————————————找花的方法呢?」



「放心好了,出乎意料的容易哦。你把这个吞下去」



茧墨指向我钻进的拳头。我松开手,里面有颗沾了蜜汁的白色种子。



我俯视着跟牙齿很像的种子,同时,我的肩膀被抓住了。白雪半是抱上来一般,注视着茧墨。之前我们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待机。现在,她飞快地打开扇子



『会有危险么?如果谁吃都可以的话,那我来吃』



「只吃一颗的话,对身体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不过族长还是别试了,吃了也没用。小田桐君,你肚子里有只鬼,有时可以获取鬼的视野是吧?」



听到茧墨的提问,我点头承认。在我暂时性失明的时候,我共享到了孩子的视野。



在水无濑家,孩子察觉到白峰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向茧墨点点头。



「把这个种子吞下去后,胎儿会对无法消化的异物产生反应吧。胎儿会暂时的活性化,你要忍耐一阵子。然后,通常的视野会和胎儿的视野重合后,你只需追寻看到的东西就可以了」



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皱紧眉头。茧墨微笑依旧,向身后窗户指去。



那边是一片灰色的天空。漂浮着淡淡游云的天空,感觉快要下雪了。



「外面铺开了一片你看不到的东西哦。那是只有我和日斗这种与红衣女子及异界相连的人才能理解的世界。你就好好看个够吧」



——————来吧,不要犹豫,一口啖下去。



茧墨催促着我。我感觉到了白雪正担心地看着我,我还是把种子含在了嘴里。花蜜带着苦味的甘甜麻痹了我的舌头。我的喉咙拒绝异物下去,但我把它硬吞了下去。



种子掉进了胃里,与此同时,孩子猛踢了我的肚子。



「————————————————唔,雨、香」



孩子在向我提意见,问我吃了什么鬼东西。我的视野瞬间天讯地转,我紧紧地闭上眼睛。白雪拼命地搀扶起我的背。我调整呼吸,缓缓地张开眼睛。



冬日的昏暗光线,刺痛我的眼睛。空气改变了。我怀着出奇平静的感受,向窗户抬头望去。



坐在沙发上的茧墨手中,拿着茶杯。在她背后,是一扇窗户。



殷红的窗帘大大地敞开着。我看向那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狐狸和茧墨,果然跟我不一样。



真亏他们没有疯掉。



在我眼前展开的,是一片激发人生理性厌恶的红色世界。



令人联想到女人嘴唇的花瓣,在黯淡模糊发灰的世界中飘舞。



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的这一幕,是那么美丽而丑陋。



* * *



刚向外面走出一步,我便禁不住停止了呼吸。几片花瓣正在眼前飞舞,感觉一吸气就会把它吸进去。但是,在近距离飞舞的花瓣,并不能存在于现实当中。



浅红色的街道,与异界有几分相似。我回想起天平倾斜的那一天。



但是,当时的情景与现在眼前的,又有着明确的差别。现在,现实的情境中,被异界的产物零星点点地覆盖着。在浩瀚无垠的天空中飞舞的花瓣,绝对不会掉到地上。



我感觉好想吐,喉咙有种灼烧感。好似漫樱飞舞的情景,完全脱离了大自然的法则。



本应十分美丽的情景,却只会让我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那些东西看上去,就像无数的人体器官漂在空中一样。



『小田桐大人,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白雪不安地注视着我,我连忙点点头。我不能让她担心。我对她强行挤出笑容,她也对我点点头,但她脸色还是很难看。她担心的目光,在我与站在她左边的人脸之间往返。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眯起了眼睛。



绫紧紧地搂着白雪的手,站在那里。那双大大的眼睛,呆呆地垂着。



令再次恢复了人的形态。她从孤岛回来以后,就和日斗一起在事务所的独间里面待机。地牢被破坏了,分家无法处理,最后不知为何,日斗强行住进了茧墨的事务所。他毫不在乎我的戒备,整日大睡。



你似乎真的什么都不想做。茧墨阿座化会死的可能性很高,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反应。他就像个活死人一样,定期帮助绫维持形态。



听说,她想要过来寻找关于花的线索。我看着她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绫,你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最好还是等着吧。小茧和日斗也在事务所里,要是发生什么万一……我对那两个人不太放心,不过你可帮我吧。我们马上就会回来的」



「不,我也要去。因为,我都不知道以这种形式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绫用力摇了摇头,短马尾跟着摇摆起来。就算他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能带上身体不安定的她,何况还是早已料到会遇到危险。



可是,她用含泪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就像在求我一样,对我说



「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因为,你们未来之后,我可能就再也无法复原了哦?到那时候,大家都不在我身边,我死也不要这样。所以我也要帮忙」



「…………………………………………绫」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拜托了,带上我」



我回望着绫。绫崩溃的情况正在慢慢恶化。但是,她还没有回到过七海的身边。绫说,她不希望让七海看到她在肉快和人之间不断变化的样子。当致命性的崩溃来临的时候,在变得无法心意相通之前,带绫去七海身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够做到的了。



我无法阻止她的崩溃。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明白了,绫……但真的很危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本来是应该制止同去的。我也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希望你们带我去」



绫坚定地看着我。就算继续谈下去,绫还是要跟来吧。



这应该总比她在我们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崩溃要好。我点点头,将视线转向道路。我一边回忆茧墨说过的话,一边确认红色花瓣所形成的河流。



仔细一看,这些花瓣都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下坡的流势,像血一样浓重。



茧墨告诉我,要追寻花的流势。我一边反刍她后面说的话,一边加快脚步。



『听好了,尽管我刚才已经说得很严重了,但我还是要敲次警钟,你们发现的东西,恐怕会非常可怕。那是足以维持小鸟君本体的花的地方。根不会正常的扎在地面上。那会是个原本便与异界相连,充满了血,被特别封闭的地方』



当时,茧墨靠在皮沙发上,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这样说。我十指交扣,认真地思考着究竟能不能找到小鸟的花。茧墨一派轻松地回答了我



『这一点不需要担心。应该确确实实地能够赶上吧。虽说我们暂时离开了,但真正想要暗中行事的话,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小鸟君很喜欢你,她的本体应该会在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东西里吧』



茧墨说完后,闭上眼睛。她没有详细讲述,优雅地翘起脚。



她睁开眼睛,澄澈的眼睛中映出了我的样子。她用雪白的手指抚摸脸颊,静静地接着说道



『应该不需要很多人去找,要找到花应该不会花太大功夫。只是,将花彻彻底底掐掉的方法,只有一个。她应该戒备着我的纸伞吧。拿白雪君的龙来说,她就会把自己保存在龙肚子里吧。但你出马的话,应该能够做到』



那个时候要是到来,小田桐君,你会怎么做?



『要怎么选是你的自由,但千万不要犹豫啊』



我尊重你的选择。到了之后,你就选择你的答案吧。



我想起了茧墨那番意味深长的话,不祥的预感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但这一刻,雨香踢了我的肚子。她还在胡闹。我不停地抚摸肚子,安抚她。



衬衫上渗出血来。我为了不让那些红色被白雪看到,率先走了出去。



「这边。花越来越浓密了…………可恶,前面看不清啊」



我一边禁不住抱怨着,一边走下高级公寓前面的坡道。花的流势离开了高中和百货店所在的大路向右转去。我循着花的流势跟上去,散发着铁锈味的甜腻味道越来越浓。



花瓣纷纷打在我的脸上。但是,这不过是错觉。我现在有种变成幽灵的感觉。



在花海中泅泳,我感觉变成了不需要呼吸的生物。红色越来越浓,我经不住用手把眼前拨开,但这么作毫无意义。我感觉,那无数的花瓣正嘲笑着我。我快要不知道自己是笔直再走,还是在拐弯了。



忽然,白雪拉住了我的手。只闻喇叭声响起,一辆车从我眼前驶过。



走了一会,我的手又被她拉住。眼前是一根电线杆,我差点撞上去。回过神来,白雪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她右手握着我的手,左手握着绫的手,向前走。



我依靠着她的温情,继续向前走。最后,花香充满我的肺。



铁锈味浓郁得让我无法呼吸。我一度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下一刻,一阵强风吹拂。照理说,花瓣应该不会受现实的风的影响。



但是,花瓣同时飘向了空中。无数的红色将视野完全吞没,跃动着。



那些红色在空中停了下来,短暂的静止之后,像雪一样柔和地落下来。



我在倾注而下的无数花瓣中注视前方。眼前的地面,被红色完全淹没。



本不会落下的花瓣落了下来,一块被栅栏围着的四方空间,就像棺材里面一样,被花所埋没,有什么东西像尸体一样被埋在里头的中心。



我看到了一个圆润的顶,让视线去追寻花瓣半溶化进去的轮廓,随后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花的里面埋着一辆车,那车是很少见的亮红色。我注意到,那片空间似乎是一个停车场。我看到有一块被埋掉一半的招牌,还停着另一辆车。我渐渐被花瓣淹没,但我还是向车内窥视。驾驶座倒到了最大限度,里面有一个人。



纤细的人影,正躺在花中。我一时间怀疑那是尸体,惊讶地张大眼睛。



但仔细一看,那个人的胸口正微微地上下起伏。虽然脸被手挡住了,但她穿男装很得体的纤细肢体,我记得。下一刻,她挥动手臂,就像要挥开什么一般。



长长的左侧留海随之摇摆,黑色的眼罩露了出来。我额头上冒出汗来,她轻轻地发出呻吟。



果真是这样么。我认识到情况,感到一阵眩晕。



为什么本应不会再出现的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御影粒良正躺在被花所淹没的车子里。



下一刻,绽放着金光的湿润眼睛,缓缓睁开了。



* * *



「小田桐…………你怎么了?」



绫的声音让我晃过神来,我派大窗户,连忙向御影叫喊。



但是,御影毫无反应。她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我抓起车门,粗暴地将车门打开。车门没上锁,我将手伸向了御影的肩膀。



我刚抓她,粘糊糊的恶心触感便传了过来。我吓了一跳,不禁把手放开。



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松弛的身体非常衰弱,还在发热出汗。



「御影…………不、御影小姐,听得见么?御影小姐?」



「唔………………嗯…………吵死了………………谁啊」



她发出痛苦无比的声音,呢喃起来,然后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被泪水湿润的金色眼睛再次向我看来。御影的眼睛诧异地眯了起来,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罩。然后,她歪起脑袋。



「小田、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说这个了,这是哪里?我在、做什么」



御影用力按住额头,然后,她的脑袋轻轻地倒向一侧,然后低声呢喃起来



「不……无所谓了……对呀,已经、已经无所谓了啊」



御影茫然地呢喃。突然,她的嘴唇颤抖起来,表情变得非常难看,捂住了嘴。



她的喉咙激烈地蠕动起来,一边摸着后背,一边把某种东西吐了出来。她的脸颊鼓了起来,某种东西从她手里飞洒开来。血沫溅到了挡风玻璃上,红色从她的指缝间滴落。



我大吃一惊。看到了大量的红色,我感觉血从身上被抽掉。那个量非比寻常。我混乱地叫喊起来。我必须把花找到,但这件也不能弃之不顾。



「御影小姐,你怎么了?请等一下,我立刻联系医院」



「医、院?你刚才,说了医院?不要多管闲事,谁求你了!」



我立刻取出手机,但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把我的手机拍掉了。在就快沉没进花瓣中之前,我接住了手机。御影狠狠地瞪着我,然后发疯似的摇了摇头,粗暴地吼起来



「住手……那帮家伙会把人当成不正常人……拜托帮我摘除眼球的一声掩饰那样……他想连我的右眼也挖掉啊。我又会被他怪物怪物的喊啊。这次你又要让我给那些不厌其烦地劝人做检查家伙塞多少钱?」



御影把血涂掉,用拳头用力擦了擦嘴。她一边流出生理上的泪水,一边狠狠瞪我。她拼命地抓挠左眼上的眼罩,尖锐的指甲发出难听的声音。



「受够了,我受够了……怎么搞的啊。谁想要这种眼镜啊。我只想要普通的眼镜啊!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我是人类,我从来都不想看到什么未来。我不需要什么检查,别管我啊!」



她抱起脑袋,悲痛地叫喊起来。纤细的身体,紊乱地上下浮动。忽然,她的呼吸平静下来。她抬起脸,大惑不解地歪起脑袋,望着沾满血的手掌,低声说道



「……………………………………………我没事,没关系。我自己会想办法」



下一刻,御影就像断了线一样,倒向后头。她再次躺了下去,闭上眼睛,随后开始发出平静的鼾声。



我头脑混乱,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在旁边观察着情况的白雪动了起来。她打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在地上找了起来。白雪的身影沉入了花海底部。我连忙伸出手,而同时,一只雪白的手渗了出来。



白雪将扇子指向我的鼻尖,飞快地用文字对我说



『你追着红花一路过来,找到这辆车后停下了脚步。不觉得很有可能就要在这里么?赶快找花吧。那一位的样子感觉很不正常。茧墨大人说,花放在了非常令人讨厌的容器中,她很有可能是受其影响吧』



要把不配合人带走并不容易。我虽然能够创造野兽,但大白天里很难急速奔走。找到花,找准原因,确保安全,然后迅速地联系医院吧。



白雪再次潜进花海里。花只有我看得见。看来她是在观察座位下面。白雪说的应该没错。一旦花开了,附近的医院也会受到牵连。



我点点头之后,刚才一直傻站着的绫连忙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她关上车门,沉入了花海中。两个人一起在车里找感觉太挤了,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我扫视了一下驾驶座,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我从御影的身上探过去,打开了仪表盘。御影没醒,我看着她沾着血的侧脸,回想起茧墨说过的呼啊。



彼此都不要靠近对方。这是最安稳,最妥善的解决方法。



不然,唯一的解决方法,就只有互相厮杀了呢。



御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应该赞同了茧墨的说法。御影的眼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预言也已经回避了。但是——我咬紧了嘴唇。



连我都怀疑那个结果。害怕预言应验的他,应该更加难以相信吧。我想起了停在公寓附近的那辆车。我曾怀疑她藏了起来,在监视我和茧墨的情况。然后那个时候,她的身上发生了某件事。



我关上仪表盘,看到了挡风玻璃,飞洒的血黏在了挡风玻璃上。



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喉咙。我俯视着睡着的御影,疯狂思考。



御影的左眼从这个世上消失了。预言师看到的画面不会再成立。因此,茧墨也逃过了命运。然而,命运是要亲手去改变的,这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哔哩哩哩、哔哩哩哩、哔哩哩哩、哔哩哩哩



同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离开车,即便在这个时候,心中的忐忑也没有平息。我脑中的一部分继续自动运转,冷静的那部分一直在叫喊,让我不要接受那个定论。



真的没问题么?你在思考,这样真的能够逃过命运?



————————————哔



「喂喂,请问哪位?」



『装什么傻?看到名字就赶快接啊。是我啊,雄介啊』



「咦?雄介,怎么是你?」



『茧墨小姐让我…………没…………么…………现在在哪…………』



通话中混入了杂音。这里信号似乎很弱。我走了几步,杂音一时间还在继续,但忽然变得清晰了。雄介心烦意乱地复述道



『都~说~啦~,我腿脚不好,在我要死的时候出什么情况了么?我来事务所看了看,结果茧墨小姐告诉我说什么花什么的!你现在哪里?』



「你问我在哪……我也不清楚。我走出了小茧的公寓,下坡之后来到了一个停车场……呃,你等一下…………有块招牌」



我靠近从花海中冒出来的招牌,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唔,这是什么地方呢。我查一查』



我听着雄介的声音,完全摸不着北。我感觉完全被某种东西牵动着。



我几乎无意识地想起了茧墨说过的话。她当时选择的词语,是「令人讨厌的容器」。同时,我想起了红衣女子的恶意。我和雄介被关进异界时的对答,在脑中重现。



不能小看那份的恶意,它会轻而易举地超出我的想象。但是我应该能够推测。我目睹过形形色色的人的恶意。只要思考,一定就能搞清楚。



快思考,我必须思考。我应该不是不能预想到。



『是么。那我过去了。我会带喝的过去的』



快预测。茧墨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



原本便与异界相连,充满了血,被特别封闭的地方。非常令人讨厌的东西里。红衣女子。茧墨家毁灭的命运。御影死亡的未来。卡牌上描绘的,我和茧墨的样子。



两颗眼珠在白色的手掌中被残忍地捏碎。



红衣女子送给我的,长在我身上的,左臂。



然后————能种下花的,柔软的,温暖的,湿润的地方。



「————————————————————该不、会」



我的手失去了力量,手里从手中滑了下去。雄介的声音远去了。我缓缓转向身后,而几乎同时,车子突然踩起油门,朝着我飞驰而来。



「——————————————————一?」



车就像一条在花海中泅泳的巨鱼,向我逼近。转瞬间发生的事情,强烈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白雪从后排座位准确地踢了一脚,御影被推了一下,没有掌握好方向盘。



只闻一声惨叫,车体开始侧滑。下一刻,白雪抱起绫,翻身跃出。两人摞在一起,从敞开的车门中滚落下来。车撞到了护栏上,停了下来,护栏严重受损。



从发动机盖中冒起烟,我被眼下发生的情况抛在了一边,茫然地站着。



我的脑子缓缓地理解了我所看到的东西。白色的身影正在停车场上翻滚。我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了



「白雪小姐!」



我蹴地而起,朝她冲了过去,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我用颤抖的手触碰了白雪,白雪失去了意识,但感觉很不可思议,她好像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我当即向绫看去,她正举着一只手。我看了看她的身体,不禁呼吸为之一窒。



「太…………太好了。我终于,起到一点、作用了吧」



绫虚弱地笑了起来。她的肚子还有背的一部分变成了白色的肉。



绫似乎让身体的一部分崩溃,在转瞬之间保护了白雪。肉正在慢慢地扩散,必须赶紧处理。我抱起白雪,把白雪交给绫,然后飞快地跟她说



「绫,快带上白雪一起逃!能跑多远跑多远,帮我联系医院和小茧,已经没时间了,赶快!」



「可、可是,小田桐你怎么办?」



「快!跑断腿为止都别停,快!」



绫做出反应,把白雪扛在了肩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其实应该是我来带白雪走的,但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当即转向后方,车门已经打开了。修长的腿霍地从里面伸了出来。



破掉的裤子中露出的双腿,以诡异的动作摇摆起来。御影就像正被体内的某人踢着一般,来到了外面。被堆积起来的花埋没的她,向我看过来。



可能是额头破了,她的脸上全都是血。断掉的眼罩的绳子,挂在耳朵上。



她无言地凝视着我,我也看着她的眼睛。然后我明白,我的预感应验了。



「不出所料……………………是这样啊」



她左边的留海唰地摆向一旁。



一颗美丽的金色眼睛和一颗黑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样子。



* * *



御影空掉的眼窝中,嵌入了新的眼球。我盯着那颗湿润的眼球。



愤怒与憎恶令我视线模糊。红衣女子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这确实是非常令人讨厌的填入物。恐怕她的体内已经开花了。那确实是个充满血的地方。植入了花的眼窝里,被眼球封闭着。



我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卡牌上描绘的图案。



被白色手掌捏碎的两颗眼珠,指的就是这个么。



御影空虚地歪起脑袋。她忽然伸出左手,动作就像小孩子一样,轻轻地,不断地触碰自己的脸,就像在哭闹一样,粗暴地触碰自己的左眼。



她沾了血的手指抚摸眼球,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它,然后歪起脑袋。



「…………………………………………………………咦?为什么?」



她大惑不解地,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自己的眼球。可能是预言中的情况让她脑子转不动了,她对左眼并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突然,她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开心地向我问道



「喂,什么颜色!」



「………………咦」



「能不能告诉我颜色?喂,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她没有理会自己的脸上全都是血,直直地注视着我,那好死孩子的眼睛,映出了我的样子。



我颤抖着张开嘴。在她澄澈的双眼面前,我无法撒谎。



「………………是、黑色的」



「…………是么!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