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这、这样啊！可是，那个，你当时……」



你看到了我的「裸体」吗？



我很想问，但是问不出口。



圣罗公主的表情还是像人偶一样，看不出任何情感。如果她发现我是男的，不可能这么冷静吧？



所以说，她在帮我换衣服时，或许刻意不看我的身体？



就当作是这样吧。



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我只能先向圣罗公主道谢：



「谢谢，圣罗公主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客气。」



她仍然用平淡的表情回答。



这孩子真的只有九岁吗？九岁女孩的表情不是应该更丰富吗？



圣罗公主彷佛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没有兴趣，这点和古兰德倒是挺像的。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撇开视线，还是一直盯着我。



「……对了，老师为什么会穿着那身打扮爬进我的窗户呢？」



「！」



我的心脏差点停止。



竟然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她是故意的吗？一定是故意的吧？



「那个，那那那那那那是因为……我对城堡还不熟，一不小心迷路了，不知怎的就爬出阳台，演变成攀墙的状态……」



好、好难受……



哪有人会相信这种说词？但对方只是个孩子，说不定真的会……



我战战兢兢地偷瞄圣罗公主，她还是一脸漠然，像是在说「别把我看扁了」。



哇啊啊啊啊啊！果然行不通吗？



这时，有个清澈的声音说：



「哎呀，真是难为你了。」



女仆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正如老师所说，这座城堡太大，我到现在也还会迷路呢。」



「真、真的吗？」



她相信了！而且还很可爱地握住我的手，说得这么诚挚。



「是啊，有一次大雪天我在城外的森林迷路，快要冻死的时候才被发现；还有一次在更衣室迷路，被锁在里面半天；还有一次本来在擦东塔的窗户，却不知为何在西边的酒窖里扭伤脚；还有一次想上屋顶晒棉被，却和棉被一起摔到苹果树上。」



真亏她有办法活到现在。



「老师一定也很害怕吧？我非常～～～～能够理解。啊啊，真可怜。」



女仆说得热泪盈眶。



「是陛下要我来照顾古兰德老师的。我自己也想来，所以觉得很高兴。今后我会更加注意，让老师不再迷路，可以安心在城里走动。」



「谢、谢谢你。」



虽然育点冒失，却是坦率温柔的好女孩。



我感动得快要流泪了。



啊啊，真想和这女孩在公园约会……但我只能想到穿女装的我和女仆打扮的她走在喷水池边的景象，不由得垂头丧气。



「老师睡了很久，是不是饿了呢？想吃些什么吗？无论是稀饭、汤还是三明治，我都可以立刻做。」



「你要做给我吃？」



「是的，但不知道是否合乎老师的口味。啊，我特别擅长做甜点，也很会泡红茶。」



女仆红着脸颊，害羞地说。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可爱喔！那含蓄的动作和眼神让我不由得心荡神驰。



「那就甜点和红茶吧，也要三明治。」



我厚着脸皮点一大堆东西。



「好的。」



女仆清纯地笑着回答。



这种对话真不错。



「我很快就回来。」



女仆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我害臊地看着她离开，然后突然惊觉。



圣罗公主冷冷地望着我。



「……」



「哈哈……哈哈哈……真、真是给公主添麻烦了。」



「……不会。」



「那个，我的胸部很小吧？因为太扁平，还经常被当成男生呢，不过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生，平时我都用五片胸垫喔！」



我这些话是不是太过多余呢？



「而且，胯下还被虫子叮得有点肿！」



「胯下？」



「哎、哎呀！我太失礼了，请、请当作没听到！」



冷静点，快冷静下来啊，夏尔！别对女孩子提什么胯下的事，换个话题吧！



「刚才的女仆满可爱的呢。」



「……是啊。」



「黑发在艾伦国很少见吧？」



艾伦国的人民基本上都是金发碧眼，黑发就代表来自外国。



「……最近不一样。父王喜欢外国人，城里也录用很多外国人。」



哇！我还以为她是个迟钝的孩子，原来满聪明的……这不像九岁小孩的发言耶，难道王室的孩子都是这样吗？



「……古兰德老师。」



「是、是的！」



「……我想请问老师一件事。」



「！」



这、这这这、这次又是什么事？



圣罗公主沉默地盯着采取防备姿态的我，然后说：



「……还是算了。」



她的语调之中不带抑扬顿挫。



什么啊？这样会害我很妤奇耶。难道她在欺负我？这是恶整老师吗？



我正在害怕时，女仆回来了。



「久等了，古兰德老师。」



开朗的声音令房内的气氛瞬间好转。



银推车上放着茶壶和茶杯、三明治、小小的水果塔、加入番茄和橄榄做成的磅蛋糕。



女仆笑咪咪地将红茶倒入茶杯。



「来，请用。」



「哇喔，我开动了。」



我立刻咬一口三明治，里面夹着小黄瓜和火腿，黄芥末的味道颇重，却有淡淡的甜味，非常好吃。



听到我的赞美，女仆开心地红了脸。



「谢谢，请慢慢享用吧。」



「嗯。」



我赞不绝口地说着「好美味」或是「太棒了」，女仆每次听了都会露出微笑。



好像在过新婚生活，如果我不是穿着女装就好了……



「对了，我在睡梦中听到歌声，那是你唱的吗？」



听我这么问，女仆害羞地说：



「是的。不好意思，吵醒老师了。」



「没这回事！你的声音非常好听！我从没听过这么美的歌声！」



我如此断言，女仆更是害羞地红透了脸、缩起身子。



「哪里……古兰德老师来自学问与艺术之国维斯多利亚，一定听过很多好音乐，请别跟我说客套话。」



「这不是客套话，你的歌声比维斯多利亚皇国的知名歌手更美丽动人喔。」



她听了扭扭捏捏地露出微笑，嘴唇如花一般绽放。



「那、那个……我很开心，谢谢。听说维斯多利亚皇国的人民从小就会学习歌唱和演奏，古兰德老师喜欢演奏什么乐器呢？」



我一边陶醉地望着她那清纯的笑容，一边回答：



「呃……偶尔会摇雪莉铃。」



话一出口，我的脸红了。



雪莉铃，在手腕能穿过的小圈上嵌着七个铃铛，这是连小孩子都会用的简单乐器。我生长于乐风盛行，每到假日通常会全家人合奏乐器的维斯多利亚皇国首都史瓦尼尔，却连摇铃都不太拿手，真是太丢脸了。



古兰德当然精通小提琴和钢琴，还在维斯多利亚皇国一流的管弦乐团担任过指挥。那场演奏令无数听众如痴如醉，如今仍蔚为传说。



这种绝世天才竟然说喜欢雪莉铃……啊啊啊啊啊啊！



我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女仆却露出轻柔的微笑。



刚才那种如花开般的笑容也很有魅力，不过现在的笑容更柔和，感觉很温暖，让人看了就觉得好幸福。



「哇……真棒。」



这是在说客套话吗？还是在安慰我？



不过女仆好像真的很开心、很喜悦，她以感情丰沛的语气附和地说：



「我也很喜欢雪莉铃，那种音色很可爱。」



我的心脏狂跳不已。



清脆澄澈的声音、温暖的话语、柔和的笑容，全都塞满我的胸中，感觉好甜蜜。



哇！怎么办？我停不了悸动，心脏越跳越快。



难道这就是……



可、可是我才刚失恋……还穿着一身飘逸的连身裙……啊啊，但我还是……



我已经顾不得旁边有个九岁女孩冷眼看着我。



脑袋混乱到几乎喷鼻血，在胸中萌芽的幸福滋味让我好陶醉。



这种感情就叫恋爱吧。



◇◇◇



「再多待一阵子或许也不错。」



隔天，我以舟车劳顿、体力尚未恢复为由，在房间里悠闲地度过。



早餐和午餐都是由那个纤细娇小的可爱黑发女仆送来的。



光是看到她亲切温柔的笑容，我就觉得快要飞上天，爱情真是伟大。



我在昨天之前，明明一直想逃回维斯多利亚皇国，现在却觉得如果能继续享受这种幸福，就算要当古兰德的替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对象只是五岁至十一岁的小孩，就算是我也有能力教小学生初级数学，而且我还可以靠艾伦国的国家预算，在这宽敞的房间过着奢侈的生活。



换个角度来看，这不是理想的米虫生活吗？



『是啊，你一定没问题的，夏尔。』



脑海中浮现外交官海穆面带笑容鼓励我的画面。



虽然那个骗子强迫我穿女装，把我带到这偏远的岛国，但我也是多亏如此才能遇见新恋情，所以就原谅他吧。



我反而该道谢才对。谢谢你，海穆大人！



也谢谢搞失踪的古兰德！



我要颂扬我生命中首次来临的春天。



因为我恋爱了嘛。



啊啊，真幸福！



由于太开心，让我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是在日暮时分才想起来的。



房门突然打开，捧着礼服、首饰、化妆品的女仆们鱼贯而入。



「这些都是国王陛下赏赐给古兰德小姐的礼物。今晚的宴会是为了迎接长期缺席的王后殿下而举行的特别宴会，所以我们奉命来帮古兰德小姐梳妆打扮。」



听到这番话，我差点昏倒。



我都忘了！我是王后的候补人选啊！



第三回　　就说我不能穿结婚礼服嘛！



什么「迎接王后殿下的特别宴会」啊！



一大堆拿着梳子、香水、缎带、披肩的女仆微笑着围在我身边，让我看得眼花撩乱。



「父王打算向大家介绍古兰德就是新王后喔。」



「恭喜你，古兰德！」



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小声地说着。



「怎么可以！这样我会很困扰！因、因为我……对了！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哇！好浪漫喔！可是等你嫁给父王以后，很快就会忘记那个人啦。对吧，更纱？」



「是啊，织绘。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像父王那样强壮美丽聪明，又有权力和财力嘛。」



公主们以天使般的纯真表情说道。



「哇啊啊啊啊，这是职场骚扰！我要向维斯多利亚皇国的政府提出抗议！我要直接写信给皇帝投诉！」



「没关系，回信要等一个多礼拜才会收到，你在这段时间就会爱上父王了。」



「你想穿怎样的结婚礼服呢，古兰德？你一定喜欢有长长头纱和蓬蓬裙的那种礼服吧？」



我才不喜欢那种东西！



所以我要和那个漂亮的国王去新婚旅行罗？两人在南方小岛一起去海边玩水？还要被他横抱在怀中？呀啊啊啊！尊麻疹要发作啦！好痒，好痒，痒死人了！讨厌！我才不要和男人在海边追逐！



是说根本不用等到那时候，我在洞房花烛夜的床上就会泄漏身分，被抓去吊死！



海穆那个蠢蛋！怎么可以自己先回国！难道他打算一个人逃走？没错，那家伙就是会毫不犹豫做出这种冷酷行为的人！



古兰德也一样！如果你是天才，快点发现弟弟的困境，来把我救出去啊！



「来吧，古兰德小姐，要换衣服了。」



「哇！别脱钮扣！别解开缎带！哇啊啊啊！拉那条绳子，裙子会松开啦！呜哇！呀啊啊啊！那里不行！呀啊啊！」



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手脱掉我的衣服，松开我的头发，在我的脸上擦化妆水和乳液、扑上粉底，我光是顾着遮身体就得费尽全力。



啊啊，我为什么不早一点逃走呢？



现在可不是沉溺于恋爱的时候，我竟然还觉得继续待在艾伦国过着米虫的生活也不错，甚至得意忘形地幻想着躺在那个女仆的腿上，让她帮我挖耳朵的情景。我真是个大笨虿！



在我自怨自艾时，梳妆打扮很迅速地完成了，绑好的头发装饰着花朵，脖子和手腕都戴上有贵重宝石的饰品，还穿上令我脚尖发麻的豪华鞋子。



「古兰德好漂亮！」



「父王一定会再一次地爱上你！」



双胞胎天使兴奋不已。



我才不要他再一次爱上我！因为我是男人啊！就算你们的父亲是有钱又俊美的国王，我生理上还是无法接受！我没办法当你们的母亲啦———



「我忍不住了，我要去厕所！」



我不顾羞耻地大喊，双手提起裙子，大步飞奔而出。



快逃吧！快逃吧！快逃吧！



我要拚死离开王城逃到港口，如果办不到，就说我腹泻不止，关在厕所里不出来。



但是一到走廊上……



「喔，古兰德小姐。」



我立刻被挺着大肚子的叔叔叫住。



他就是昨天在大厅瞪我的那个叔叔。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艾伦国的饮食不合你的胃口呢？听说你今天一直待在房间里是吧？你的身体这么虚弱，要怎么担任我国宝贵王子们的教师呢？」



他以讥讽的语气频频质问。



「我有急事，失礼了！」



「什么！竟然怱视我！」



我从他身旁跑掉，还听见怒吼从后方传来。



哎呀，这条走廊为什么这么长呢？



好不容易跑到转角，正要顺势转弯的时候……



「哇！」



「呀！」



我很不巧地撞上龙树王子，把他压倒在走廊的地上。



龙树王子在我下方红着脸，嘴巴一张一合，接着和昨天一样挑起眉梢大喊：



「无、无、无礼之徒！」



「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起身，拔腿就跑，裙摆几乎整个飞起来。



哇！我不只偷看国王的继承人洗澡，还把他压在地上，我在龙树王子心中的评价一定掉到谷底了。



可是，反正我当不了他的母亲，又当不了教师，所以也没什么差。



看来还是别找出口，先找厕所吧，我得脱下这身累赘的礼服，拆掉这件紧到几乎陷进肋骨的马甲……



就在此时，前方又有个人挡住我的去路。



拥有神秘银发和紫水晶般眼睛的美丽公主，怀中抱着一大本封面老旧的厚书。



她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彷佛宣告我悲惨命运的美丽魔女突然降临。



我立即停下脚步。



怎、怎么回事？我竟然动弹不得！



紫水品般的眼睛笔直望着我。



呜呜……我在搞什么，九岁的小女孩有什么好怕的。



「……老师。」



美丽的女孩开口。



当我紧张到屏息的时候……



「古兰德小姐，我们来迎接你了。」



一群卫兵赫然现身。



「国王陛下正在等您，来吧，请往这里走。圣罗公主也请回女官那里。」



「啊，等一下，小民……不，民女想先去厕所！」



「我们会等您的，请尽快解决。」



「难道你们要站在厕所门口等吗？」



「是的，因为古兰德小姐是重要的客人。」



卫兵严肃地回答。



「有人在外面等，教我要怎么安心地上厕所嘛！」



「如果古兰德小姐有什么万一，我们无法向陛下交代。」



「呜……还是算了。」



唉，逃不掉了。



事到如今，我只好缩着脖子走向大厅。



我的性命有如风中残烛。



是要趁着还没当上王后之前，先在大厅坦承我是男人比较好呢？还是新婚当晚只有两人在床上的时候曝光比较好？



不管选哪一条路，都会演变成外交危机，让维斯多利亚皇国和艾伦国的结盟关系出现裂痕。



如果因此发生战争，我必定会以「诈骗国王的人妖」这种形象名留青史。



我绝对不要！



大厅和昨天一样聚集了艾伦国的高官达贵，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叔叔也在其中，还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席撒尔王坐在台阶上的宝座微笑着。



看不出已有五个孩子的年轻美貌，宝石般的苍蓝眼睛散发着迷人的光辉。他看到自己赠送的豪华服饰穿在我身上，似乎非常满意。



啊啊啊啊啊，他该不会正在幻想我脱掉这身衣服的模样吧？这个色狼国王！



一旁的宝座是空的，一定是给王后——也就是给我坐的。



两个宝座旁边，是国王的孩子们。



龙树王子红着脸挑起眉梢，握紧拳头瞪着我。圣罗公主抱着那本厚重的书，以一副令人猜不出心恩的漠然表情盯着我。真王子好像睡着了似的。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对我挤眉弄眼、比手画脚地打暗号，两人还是像天使一样可爱，心情似乎很好。



我的腹背被马甲紧紧束着，几乎昏厥。



席撒尔王愉快地说道：



「那么，现在来介绍我的妻子吧。」



啊啊，完蛋了！



真希望能再看一眼那位对我很亲切的可爱女仆。



席撒尔王的眼神变得更迷蒙，简直像是调戏新进女职员的好色上司，涎着笑脸站起来。



我的脑子里都是纯白的新娘头纱、南方小岛蜜月、海边的甜蜜拥抱这些画面，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穿上结婚礼服和男人结婚啦～～～～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我有香港脚！」



好，我豁出去了！



「脚上坑坑疤疤的，而且非常臭！」



我头昏眼花，人和墙壁好像都在旋转。在胸口被马甲紧紧勒住造成的晕眩感之中，我不断地叫、死命地叫。



「鞋子一脱下来就臭气冲天，连蟑螂都会被熏走喔～～～～～大家都说我是人肉武器呢～～～～～～」



一时之间，大厅静得像是夜晚的墓园。



国王僵在原地不动，王子公主们也都呆住了。



渐渐的，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波纹一样扩散开来。



「古兰德小姐……有香港脚？」



「万能天才有香港脚？」



「脚非常臭？」



古兰德的风评明显降低了。



这么做可能会惹古兰德生气，但我现在一定要全力保护自己的贞操。



席撒尔王很快就恢复过来，露出冷静的微笑说：



「那么，晚点我叫人送治疗香港脚的药过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竟然不为所动！



真不愧是独排众议，带领艾伦国开放门户的英勇国王，连香港脚都没办法逼退他。不对，说不定他特别喜欢有香港脚的女人！没错，他长得就像有这种癖好的样子！



当我陷入绝望时，席撒尔王伸出手。



咦？奇怪？我明明站在这里，他干么朝着那边伸手？



我正觉得诧异，突然看见一位少女慎重抱着身穿柔软婴儿服的小宝宝走出来。



那个女孩的乌黑秀发绑得很整齐，身穿清纯飘逸的礼服，身材纤细．气质温和。



咦？怎么……



我认识的那位女仆为什么抱着婴儿，而且穿着礼服？



还有，她为什么和席撒尔王如此热情地互相注视？



席撒尔王接过女仆怀中的婴儿，神情慈爱地亲吻婴儿的额头。



「古兰德小姐。」



「是、是的！」



突然被叫到名字令我全身僵硬，席撒尔王露出前所未有的幸福、柔和表情对我说：



「这位是阿雪王后，还有……其他人也听着，这是艾伦国的四公主，铃七·菲莉丝！」



我一头雾水、茫然失措地听着大厅中响起盛大的欢呼声。



王后？国王的妻子？



王后？所以是国王的妻子？



所以说，王后是国王的妻子，女仆是王后殿下，也就是美男子国王的妻子，平时穿着围裙的……



女仆……不，王后对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再次向你问候，古兰德老师，请多多指教。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商量，我很期盼能和古兰德老师成为朋友喔。」



为什么王后要打扮成女仆的样子啊！



王后做了小黄瓜三明治和草莓塔给我吃？而且还服侍我？



不是说王后已经过世了吗？



而且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说过，古兰德被叫来艾伦国是为了当国王的新王后耶！



我转头望向双胞胎公主，发现她们辽着嘴巴，身体轻轻抖动，眼中充满笑意。



没过多久，她们就忍不住了，抱住肚子「噗」的一声笑出来。



「噗，嘻嘻嘻，你、你看她的表情！」



「好可爱，又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更纱，不行，我不行了，肚子笑得好痛，快死了！」



「啊哈哈哈哈，织绘，我也停不住了！」



两人笑得前俯后仰，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



我被双胞胎天使骗了！



说什么王后殿下五年前就不在人世，男女握手在艾伦国有特别的意义，还有我是新娘候补人选，全都是谎话！



我猜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两位天使……不，两位恶魔听到父王问「有什么好笑的」，选若无其事地回答：



「对不起，父王，有古兰德这样的人来当我们的老师，我太开心了。」



「是啊，我是因为太开心、太幸福才会笑的。更纱很喜欢古兰德喔，父王。」



「织绘也是。」



两人的表情和天使一样天真无邪，说谎和演戏的技巧却高明得有如八岁就能把男人操纵在掌心的狐狸精。



脑袋里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



我的确是身兼米虫预备军和家管的落榜生，是古兰德不肖的弟弟，一连失恋两次的女装蠢蛋。



啊啊！对啦！在王室公主的眼中，我就像社会最底层的球潮虫！就像随手丢弃的玩具！就像陪衬用的荷兰芹！就像没有苹果的苹果派！就像破洞的鞋子！就像大叔的鼻毛！就像掩盖猫尿的沙子！



就算这样，我还是有资格教导早熟的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要捉弄我这堂堂大男人，你们还早了十年唰！



我完全压抑不住怒火。



血气冲上脑袋，耳朵几乎冒烟。



我走向依然笑得颤抖，披着天使外皮的两只恶魔。



然后，我抱住一只恶魔的腰，举起来，「啪」地打起屁股。



「呀！你在做什么啊！」



「更纱！」



我没有停手，继续打了第二下、第三下。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比谁都清楚！无论是乡下小孩或是公主，坏孩子都该被打屁股！」



啪！啪！打屁股的声音和公主的哭声回荡在大厅之中。



「呀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救我啊！父王！母后！」



高官达贵们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龙树王子惊恐得后仰，连圣罗公主都睁大眼睛。年幼的真王子则跑到王后身旁，害怕地拉着她的裙子。



王后错愕得哑口无言，站在她旁边的席撒尔王则是微笑地说：



「喔？看来古兰德小姐是个严格的老师呢。」



我放下因屁股肿痛和羞耻而哭个不停的更纱公主，转向跌坐在地上发抖的织绘公主。



「好！接下来轮到你！」



「对对对对对不起！」



织绘公主的脸上充满恐惧，坐在地上往后退。



「请、请原谅我……原谅我……老师……呀啊啊啊啊啊！」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光靠道歉就能解决的喔，公主殿下！」



啪！



我的手掌底下发出响亮的声音。



「呜！」



「请用自己的身体好好记住，玩弄人心会遭到怎样的报应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啪！啪！啪！



清脆的声响。



哭叫的小女孩。



愕然无语的高官达贵。



5后来我才听说，当时我的头上真的长出弯曲的角，背后冒出如火红翅膀般的烈焰，眼中迸出炽热的火花，凶狠得像是能单枪匹马对抗万人军队。



『天才古兰德小姐打了艾伦国公主的屁股！』



这个标题出现在各国的报纸上，是几天以后的事。



当时的我对此浑然未觉，在充斥着恐惧和狂暴的大厅中，只有新生婴儿铃七·菲莉丝公主仍然安稳地沉浸于梦乡。



「看看你！已经痛哭流涕地认错啦？真是不像样的公主呢！大人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敢啦！」



◇◇◇



怎么办，我真的「做了」。



一个小时后，我依然穿着豪华礼服，盘腿坐在床上盖着毛毯，害怕得面无血色。



当我知道自己被双胞胎公主欺骗时，因为气到失去理智，没有考虑后果就直接行动。



竟然在国王、王后、家臣面前打她们的屁股，即使她们哭着求饶也不肯停手，还教训她们「别把大人看扁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到房间冷静下来以后，我才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畏惧。



过去曾发生过因为踩到王族的影子，或是在王族面前先动手拿玛德莲蛋糕，就被责问处刑的案例。



我的失态说不定会让维斯多利亚皇国和艾伦国断绝邦交，我则会因为叛国的大罪被吊死。



唉，好短暂的一生。



我本来以为我和古兰德不同，会当个平凡的大学生，然后当上公务员，很平凡地结婚，七十五岁左右在儿孙的包围下结束平凡的人生。



至少要活到长出胡子的年纪吧。



我正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敲门的声音传来。



「！」



我被吓得跳起来。



来了！宣告死刑的使者来了！



「古兰德老师，我可以进去吗？」



我正要拉起裙摆躲进衣橱时，却听到这个温柔的嗓音。



是那个女仆……不，是王后！



「素、素的！」



我本来想说「是的」，不过紧张到声音变调。



门一开，抱着铃七公主的王后走进来。



她看见我露出双腿爬进衣柜，稍微睁大眼睛说：



「老师正在打扫吗？」



「没、没有啦，只是有只罕见的蝴蝶飞进来，所以我想要抓起来……哈哈，好像逃走了。」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然后转向王后，低头敬礼。



「那个，刚、刚、刚才对高贵的岔主们做出那么无礼的举动，我由衷感到抱歉！」



「哎呀，老师，请别这样。」



王后反而显得有些慌张。



我战战兢兢地抬头，发现王后困窘地看着我。



「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更纱和织绘是不是对老师恶作剧呢？不然老师不可能那么生气。」



「呃，那是……那个……」



我怎么敢说我以为王后已经死了，还以为自己是被叫来当王后候补，甚至把国王想像成色狼上司。



王后对我深深鞠躬。



「真的很对不起，古兰德老师可是我们的贵客呢。」



我吓得手足无措。



「没、没有啦！请您别这样！我、我担当不起！是我太不成熟，做得太过分。」



「不，城里的人都对更纱和织绘的调皮捣蛋很头痛，但因为她们是公主，大家都不敢严厉责备她们。这次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好教训，陛下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把古兰德小姐从维斯多利亚皇国请来真是请对了，才短短一天就教导我们女儿这么多事。」



「国王陛下这样说吗？」



父亲看到女儿们被打屁股逦很高兴也满奇怪的，我原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吊死呢，这下子总算松一口气。



「所以请别说要回国，像古兰德老师这样不会给王室孩子特别待遇的人，才能担任那些孩子们的教师。」



王后凝视着我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我也会努力照顾老师的。」



「对、对了，为什么您要打扮成女仆的样子呢？」



往后一听就露出柔和的表情。



「因为穿着晚宴礼服就没办法烤面包和打扫，那种打扮比较方便活动。」



「可是，一国的王后通常是不会打扫的……」



我想起她曾在屋顶晒棉被然后摔下去，还曾经擦窗擦到迷路的事，越想越觉得混乱。



而且，她当王子们的母视会不会太年轻？看起来只有十六岁左右耶。龙树王子是十一岁……她是几岁生孩子的啊！她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吗？



「那个……我听说艾伦国的王后被称为女神……真没想到会是您……」



王后顿时红透了脸。



「哎呀，那只是大家随便说说的，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啦。我动不动就迷路、打破盘子、弄错面粉和石灰……真的不是那样。呜呜……对不起，让老师失望了。」



看她泪眼朦胧地道歉，我又慌张起来。



「没有啦，我不是失望。我更喜欢像女仆的王后殿下，感觉很容易亲近。」



我一说就脸红了。



王后的眼角遗含着泪，开心地笑了。



「谢谢你，古兰德老师。」



那张笑脸渗透到我心中。



我真的很喜欢女仆身分的你。



但是，这句话现在已经说不出口。



这时，王后抱在怀中的铃七公主可爱地笑了。



慢慢地，如花朵散发着香气绽放似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只小手朝我伸过来。



「呵呵，她一定是在向老师打招呼。」



我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她白嫩的手。



紧张地握住纤细的指头，我陶醉地喃喃说道：



「……好软喔。」



那双像红茶一样的琥珀色浑圆眼睛盯着我。



王后微笑着说：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身心都像面团一样洁白柔软。」



她以优雅动听的声音说道。



「小宝宝是令人喜爱的存在，在周围人们大量爱情的灌注之下，纯洁的心中渐渐累积东西，渐渐成长……然后成为给予他人爱情的存在……」



我摇摇铃七公主洁白的手臂，她开心地笑了。王后看到这一幕，嘴唇也浮现温暖的微笑。



「可是，我还是希望这孩子长大成人、心灵坚强到不再只是单方面接受别人赠退的时候，还能多少保持刚出生时的纯洁，所以才为她命名为『铃七』。这个名字等于是古兰德老师帮她取的唷。」



「咦……」



我正觉得愕然，王后像是说悄悄话一样，眯起眼睛说：



「老师不是说你最拿手的乐器是雪莉铃吗？」



「那是因为我太笨拙，只会摇铃而已。」



王后闻言，却对满脸羞红的我摇摇头。



「老师知道雪莉铃上面的七个铃铛代表什么意思吗？』



「呃……第一个是爱，第二个是勇气，第三个是梦想……第四个是……呃……」



「第四个是希望，第五个是承诺，第六个是平安，最后一个，则是真实。」



王后像唱歌一般说道。



然后，她以坚定又温柔的语气说：



「每一项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长大以后或许很难一直保持爱和梦想。小时候可以很坦率地说出『喜欢』，长大以后却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对吧？所以不能说雪莉铃是孩子也会演奏的简单乐器，应该说，只有孩子能奏出雪莉铃的美丽音色。」



铃七公主在王后的怀里笑着，那声音既天真又温馨，就像清脆的铃声。



「『铃七』在我的国家是写作七个铃铛，希望她可以在心中保有雪莉铃的七个铃铛，永远演奏美好的音色。这是我和陛下送给这孩子的第一个祝福。」



啊啊，真是个好名字。



我由衷这么认为。



像铃声一样的笑声，真是适合这个公主。



这时，铃七公主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哎呀？怎么回事？我刚才已经帮她换过尿布，也喂过她了呀。」



王后温柔地摇晃着铃七公主。



「要不要唱歌给她听呢？」



我脱口说出这句话。



「唱歌？」



「是啊，我撞到浴缸昏倒时，殿下也唱过歌给我听，请让我再听一次吧。」



我现在好想听那首歌。



王后害羞得像个少女。



「那是艾伦国的摇篮曲啦。」



「这不是正好吗？」



「说的也是……」



然后，她就慢慢地摇着铃七公主，唱起歌来。



「龙看守着七道门。



孕育生命的水门。



以神为名的光门。



包容一切的地门。



烧尽灵魂的火门。



倾诉爱情的花门。



召唤结束和开始的夜门和昼门。



每一扇门都有龙看守。



所以安心地睡吧，心爱的宝宝。」



好干净、好轻柔的声音。



我听到这歌声的时候，为什么没发现她就是王后呢？



所有人都知道，艾伦国的王后是个被誉为祈祷女神的名歌手。



这个国家直到十年前还维持锁国政策，看不到黑发的人。



带领艾伦国走向开放的是前任国王的异母弟弟——也就是现在的席撒尔王。被称为苍龙的他，身边有一位黑发的外国少女。



这位黑发少女在某一天突然从无尽遥远的国度来到这里，她是个非常棒的歌手，以祈祷般的温柔歌声振奋了百姓们期望开园的心。



就这样，「封闭的国家」艾伦国敞开大门，明君席撒尔王因此诞生。



后来，少女成为国王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如今依然伴随着苍龙，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故事美得有如古老的传说。



可是，听到这么温柔清澈的歌声，任何传说都会变得可信。



所有不安、愤怒、焦躁，都会溶解在这温暖的旋律中。



「龙看守着七道门。



愿天空湛蓝光明。



愿大海安详平静。



愿大地开满花朵。



愿幼儿的心充满无限的希望。



所以安心地睡吧，心爱的宝宝。」



铃七公主闭起眼睛，发出安稳的鼻息。



哭丧着脸的更纱公主和织绘公主从门后探头看着。耍了我的两只小狐狸精，如今也着迷地听着这温柔的歌声。



龙树王子、圣罗公主，以及年幼的真王子也在那里。



在大厅里不悦瘪着嘴的国王继承人、眼神冷淡的大公主、不知该说冷静或者只是在发呆的二王子，现在全都露出孩子的天真表情，倾听着动人的歌声，沉浸在这气氛中。



每个孩子都听得十分陶醉，一脸幸福。



此外，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听着传说中歌手演唱的我，也觉得既安详又幸福。



明天一定又是辛苦的一天，我或许又会犯错，或许还会想躲进衣柜里。



但是，在这里多努力一阵子看看也不错。



对，想必不会拖太久，海穆一定很快会把真的古兰德带回来。



惊涛骇浪之后的这个美丽夜晚。躺在柔软床铺上沉沉睡去的我，耳中始终听得到祈祷女神的歌声。



◇◇◇



「唔～真是个清爽的早晨！」



隔天，我自己换上女装，塞进胸垫，绑好顽发。



今天要开始上课了。



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安，但我要尽力做我能做的事。



我怀着积极乐观的心情走在长长的走廊上时……



「……老师。」



转角有个沉静的声音叫住我。



怀中抱着老旧厚书的圣罗公主，以冷冽紫水晶般的眼睛仰望我。



「早、早安，怎么了？」



我还是不太会应付这个孩子。



美丽的九岁公主，对着嘴角抽搐的我淡淡问道：



「老师为什么假扮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