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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音乐祭的邀请~龙之浅睡(2 / 2)




我慎重地询问:



「波拉萝丝公主,你喜欢龙树王子吗?」



波拉萝丝公主点点头说:



「是的。」



她小声地说完之后,白皙的脸颊便泛红了。



好,这是不错的反应。波拉萝丝公主确实对龙树王子抱持好感,看样子应该没问题。



我突然产生希望,不过还是慎重地问:



「那么,如果——我是说假设——龙树王子是男生,那么你会怎么办?」



「什么?」



发出声音的不是波拉萝丝公主,而是她的阿姨。她瞪大眼睛,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问。



波拉萝丝公主原本盯著我的脸,听到这个问题便有些愁眉苦脸地摇头。



「不要。」



阿姨这时才似乎恍然大悟。



我感觉好像头部被揍了一拳。



我探出身子问:



「呃,你说不要是指,不希望龙树王子是男生吗?」



她以悲伤的表情点点头。



怎么这样~



「是男生的话,真的不行吗?」



点头。



「绝对不行?」



点头。



「完全不行?」



点头。



或许是因为我问得太过执拗,波拉萝丝一次次点头时眼中逐渐泛出泪水,最后眼泪终于掉出来。她开始哭泣。



她边啜泣边说:



「绝对……不论如何……都不行。龙树王子如果是男生,那么我、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也不要写信……」



她流下大颗的眼泪,抓著阿姨并把脸埋在她的胸部。



「哇~对不起。」



我一再道歉。阿姨抱起波拉萝丝公主安慰她,似乎已经察觉状况而皱起了眉头。



「不,我们才真的不知该如何道歉。没想到波拉竟然以为王子殿下是……」



她大概想要说「以为王子殿下是女孩子」,但是大概顾虑到波拉萝丝公主在听,因此没有说完。



波拉萝丝公主颤抖著肩膀哭泣。



阿姨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说:



「王子殿下的事情就由我们告诉波拉吧。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下次会再过来正式道歉。」



她说完就回去了。



波拉萝丝公主直到最后都把脸埋在阿姨的胸前,哭著说:



「我、我不要龙树变成男生……」



听她这么说,我的胸口好似被刀剑乱刺一般疼痛。



我锁上谘询室的门锁,确认没有人能够进来之后,再度抱头。



「哇啊啊啊啊,看样子我根本不能告诉她龙树王子是男生啊~!」



如果她说出一辈子不要见面、不要通信这种话,龙树王子一定会深受打击,无法在音乐祭代表席撒尔国王发表贺辞。



在各国王族共同合唱的『和平之歌』当中,原本就五音不全的他一定会更严重地走音,形成双重的心理刽伤。



不行。我不能告诉波拉萝丝公主实话,也不能告诉龙树王子刚刚我和波拉萝丝公主的对话。



那么该怎么办?



龙树王子个性耿直、黑白分明,一定会觉得继续被波拉公主当成女生是在欺骗她而无法忍受吧。



但是如果说出实话,他一定会遭到排拒。



波拉萝丝公主不仅会害怕,还有可能对他说一辈子都不要见面。



这一来也会造成严重打击。



啊啊啊啊!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龙树王子原本因为不知道我是个男扮女装的家伙而爱上我,现在好不容易对普通的可爱女孩抱持好感,两人似乎也处得很好,是很适合的一对呀!



难道都是因为我劝龙树王子扮成女装的错?



这一切都是女装的诅咒吗?



「约仑把吉尔曼误当作勇者、吉尔曼被缠著要去击退恶龙、圣罗对我有所隐瞒、龙树王子和波拉萝丝公主之间出现问题——这一切都是女装害的!」



我半崩溃地大喊。



我到底该从哪一件开始解决?



吉尔曼和约仑都对我说『拜托你了』,龙树王子的问题则是我主动提议『交给我吧』。



音乐祭从明天晚上开始,龙的复活也是在明天晚上,还有圣罗的演奏和龙树王子的致词都是在音乐会第一天。



当我开始思考其中一个问题,其他问题就会催促我赶快解决。



正当我自暴自弃地想著乾脆丢骰子决定算了——



「抱歉。我有事情想要找古兰德·道伊小姐谘询。」



性感而低沉的声音传来。



又来了!这回是谁?



乾脆假装没听见。



我决定不回应。外面已经是夜晚,受理时间也结束了。只要默不吭声,对方应该也会放弃离开。我不可能再接下更多的问题了。



门外没有听到其他声音。



太好了。对方好像回去了。



我拉起裙襬盘腿坐在地板上,皱著眉头托著下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喀喳」的声音。



咦……喀喳?



刚刚明明已经上好的锁被打开了。



为什么?



门打开,鲜艳的红铜色头发出现在我眼前。我彷佛置身梦中呆呆望著。



在太阳底下绽放耀眼红色光芒的头发,在夜晚的灯光下也强烈而鲜明。



红褐色的双眼从高处俯视著我,和先前同样强而有力。



红铜笆头发的美女弯起一流艺术家的雕刻品般完美形状的嘴唇,说:



「晚安,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性感、低沉而有磁性。



这个声音在我耳中苏醒。



——我们近期之内一定还会再见面。



当时她说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我。



红铜色头发的女神曾对我说:



——我想请你拯救世界。



这个人是怎么开锁的?她在玛丽安娜教堂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古兰德·道伊吗——这些疑问闪过我的脑海,但我的脑袋仍旧无法确实思考。而她接下来说出口的,却是和世界毁灭八竿子打不著边的「请求」。



「有人对我逼婚,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可以请你来劝说对方吗?」



真王子的信



铃七公主的信



第三回 浪漫剧?不,是动作剧



我在干什么!



今天回家之后我咒骂自己好几次的这句台词,此刻在我心中以最大的音量吶喊。



——有人对我逼婚,让我感到很困扰。



红铜色头发的美女这么说。



她看到我一副呆样盘腿坐在地上也不感到惊讶,笑容可掬地对我说。



她对我伸出修长的手,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我,说她需要我的帮助。



自抵达罗曼西亚的那一天、我们在玛丽安娜教堂戏剧化相逢之后,因为末日教的事情、约仑的事情、圣罗的事情等等太多的插曲,使我完全没有再回想起她。



或许因为她给人的印象太过强烈,反而失去现实感,让我觉得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吧。



她当时留在我手中的手帕也还收在行李里面。



我没有去想过红线刺绣的剑与老鹰是什么意思。



但是在问题接二连三袭来、让我无所适从的此刻,她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我跟她一起走。



——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可以请你来劝说吗?



再怎么想,我都应该当场拒绝,请她回去。这才是「正确答案」。



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明天是音乐祭的第一天。我必须在傍晚前往会场的大厅。在音乐祭的前夕,担任王子与公主随从的我怎么可以随便跑到外面游荡?



没错,我应该拒绝。



然而我却不知不觉就在盘腿坐在地板的状态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被她轻轻松松就拉起来了。



这种事真的只能在梦中发生。



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透露出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而我竟然就乖乖跟著她走了!



「那个,请问要去哪里?我没办法跑太远……」



「很近的地方。只要跟我来就知道了。」



「很近的地方?可是我们已经走满远了。」



她让我坐上预先准备好的马,自己坐在我后方,采取好似抱著我的姿势,轻松地挎制马缰。



罗曼西亚的王都对我来说比艾伦国的城下町更为熟悉,也大致能掌握地理方向。不过即使这里是母亲的故乡,我也不是那么常来,所以只要离开大街就不太清楚身在何处。



四周还有很多建筑,所以应该是市区,可是灯光越来越稀疏,路上的行人好像也变少了。



而且邀我出来的这个人物的实际身分也让我好奇。如此擅长骑马的女人应该很少见吧?她的举止虽然优雅却毫无破绽,有时还会透出锐利的眼神。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才问她这个问题。



「这副模样的时候,请称呼我蕾妲。」



她用低沉的声音开朗地回答。



「这副模样的时候」?难道她还会有别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我干么跟著连名字和底细都不知道的人走?绝对有问题!蕾妲是个大美人,而我也是个很容易一见钟情的人,但是我对她却丝毫没有面对可爱女孩时感受到的那种恋爱心情。



可是我为什么还跟著她?



载著我们的马在黑暗的夜幕中轻快地奔驰。



啊啊啊啊!离城堡越来越远了~~



虽然可能太迟,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对她说我想回去?可是她应该不会听我的,而且骑在马上也无法随便回去。如果轻率地跳下马,一定会受到重伤。



「到了。」



我正感觉到胃痛,蕾妲便停下了马。



一座石造建筑矗立在没有人烟的路上,后方是茂密的丛林,四周有围墙环绕。从外观看起来就很不寻常……



蕾妲先下马,然后帮助我下马。在骑马时我也发觉到,蕾妲的手很硬,应该是习于握剑的手。



「走吧。」



她引领我走向建筑。



不知为何,她没有走向正门,而是走向建筑后方。她走近站在门口的两名守卫,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一掌或一拳打在他们的心口和颈部。



由于动作太快,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这样。



咦?



「给你。」



蕾妲脱下他们身上的连帽长斗篷,递了一件给目瞪口呆的我,一件自己穿上,打开后门快速走入里面。



「等、等……等一下……」



我拿著斗篷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点!」



她用强硬的口气命令,我就反射性地回答:



「是、是的。」



然后就戴上帽子。



笨蛋!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用帽子盖住头发和脸的蕾妲以热练的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我感到背脊发凉,心脏怦怦跳,宛若置身死地。



这件黑色斗篷很像末日教信徒穿的斗篷。这里该不会是……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转角特别多的走廊,两旁是毫无修饰的石壁。这根本不是「造访」,而是「侵入」啊!



这会变成国际问题吧,



天才古兰德小姐原来是间谍!非法侵入罗曼西亚的宗教机构——我脑中浮现这样的报纸标题,还想像贾斯顿长官受访时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很可疑』,正感到一阵晕眩,屋里突然传来骚动声。



「没想到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蕾妲一派轻松地说。



「被、被被被发现了?」



我紧张地用破音问。



很快地,黑帽集团从前后出现,手中拿著剑与枪等武器。



哇啊啊啊!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我可没听说这种情况。



这里不是宗教机构吗?为什么他们都全副武装?哇!长枪不要乱挥!剑不要乱刺!



「往这边走!」



蕾妲拔腿奔跑。



可是那里是正面,前方有拿著武器的家伙——



这时泪眼汪汪的我却看到黑帽信徒纷纷倒下。



咦?发生什么事了?



简直就像先前转眼间被打倒的守卫。



蕾妲抢过对方的武器,用武器的柄打在对手胸口与颈部使之晕厥,然后毫不间断地继续打倒其他对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超越常识的强者。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接下来我只能拚命地跟在蕾妲后面跑。



信徒不断地涌现,每个人都拿著武器杀气腾腾地冲向我们。



虽然说非法侵入是我们的不对,但是至少先听我们说说话吧?不要突然拿枪挥过来呀~~~~!



难道说他们果然是打著宗教法人名号的犯罪组织?我之前读过的罗曼西亚报纸连载小说中,女主角表面上是教会中穿著黑衣的虔诚修女,但其实却暗中从事间谍活动。事实上那间教堂本身就是庞大犯罪组织,而另外也有和这座教堂对立的组织。女主角温蒂奴和敌对组织的暗杀高手展开死斗,另一方面又爱上伯爵家的公子安迪弥昂,可是其实安迪弥昂正是敌对组织的幂后老大——故事到这里就敬请期待下集了,



如果我在这里死了,就没办法读到下集。想到这里,虽然此刻身陷危险,但我却开始在意起故事的续集。



温蒂奴是否会选择和安迪弥昂的恋情,成为敌对组织的一员?不,高傲的温蒂奴不可能会选择那么轻松的道路。可是这一来,她和安迪弥昂之间命运的恋情将如何发展?



不,更重要的是,此刻在如此诡异的建筑中被武装集团追逐的我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



飘扬著红铜色头发奔跑的蕾妲似乎完全掌握迷宫般的建筑构造,毫不犹豫地往左或往右急奔。



有时她还会推开墙壁上的暗门,冲入门后方的走廊继续前进。



蕾妲的眼睛似乎能够看见所有「正确答案」。



圣罗以前曾经说过,对她而言,「正确答案」并不是藉由思考得到的,而是一开始就在眼前。



蕾妲看起来也一样。她打开一扇又一扇的暗门。如果门上了锁,就用一根发夹轻易开锁,然后跑下通往地底的阶梯。



即使拿著武器的对手从左右两侧攻击,她也轻易闪躲并同时展开攻击,打倒对方。



她为什么这么熟练?



她为什么强到这种地步,而且还如此冷静?



而且她的表情充满干劲,好像非常乐在其中。



这个人该不会也像温蒂奴一样,是地下组织的间谍吧?



我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只能跟在鲜明的红铜色头发与修长的背影后方。如果她和温蒂奴一样厉害,那么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她身后更安全的场所。



我喘著气继续奔跑。



我得跑到什么时候?



后方追来的脚步声与咆哮声都逐渐远离,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



蕾妲继续跑下通往地底的阶梯。



继续跑下去会不会没办法回到外面?但我连说出内心不安的体力都没有了。



正当我快要没办法继续跑的时候,蕾妲打开了阶梯前方的一扇门。



我听到开锁的「喀喳」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叽~」的声音。蕾妲进入门内。



我也跟著进入房间,然后不禁屏住气息。



房间里有灯光照明,相当明亮。



古老的暖炉燃烧著熊熊火焰,炉火前站立著一名瘦削少年。



白皙的脸颊映著暖炉的火光,表情伶俐而目光冷淡,身上穿著简罩的上衣与裤子,金发绑成马尾,戴著眼镜——这名少年和我长得一样,却完全不同。



这是——



我的身体好似变成石头一般无法动弹,听不进任何声音。



彷佛时间停止,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呆立在原处。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站在我面前、冷漠的白皙脸孔朝著我、纤细的身体拥有上天赐予的特殊荣耀的这名少年——



正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古兰德·道伊。



◇◇◇



我曾经三度在玛丽安娜教堂和古兰德一起听那高亢宏亮的钟声。



第一次是在我五岁的时候。



我和父亲、母亲、古兰德一家四口来到母亲的故乡罗曼西亚。



还是个小鬼的我跟在随好奇心驱使到处乱逛的古兰德后方,喊著:



——等一下,古兰德,我也要一起去。



——想来的话就自己跟来吧。



古兰德照例很冷淡。



但是我还是拚命跟在她身后。



——等等,古兰德。啊,新娘子!



教会的钟声轻快地响起,头戴白色婚纱的美丽新娘走出建筑,和白色礼服的新郎手挽著手,带著幸福的笑容走向我们这边。我陶醉地看呆了。



——新娘子好漂亮喔!好棒喔!好棒喔!我长大了也要娶可爱的新娘。



我从当时就是个小大人。



好棒喔~好漂亮喔~我真想赶快长大~我想结婚~我想要娶新娘~——虽然我当时只是个连结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却红著脸不停地说。



这时在我旁边一起听钟声的古兰德眯起眼睛,用非常冷峻的声音说:



——夏尔,你没办法娶新娘。



——咦?为、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要当你的新娘子。



——没、没这回事。长大之后,一定有人会当我的新娘。



我当时以为只要长大每个人都会结婚。古兰德却以冰冷的眼神果断地对我说:



——不,没有人会当你的新娘。



古兰德的话总是正确的。古兰德绝对不会说错话。



所以我长大之后不会娶到新娘!



我因为太过震惊而呆立在原地,古兰德便从我眼前消失踪影。



——古兰德,你在哪里?



我连忙找寻,却找不著她。



我到处走,喊了好几次古兰德的名字,却仍然找不到她,也没有看到爸爸妈妈。最后我因为饥寒疲惫而蹲下来哭泣。这时古兰德来到我面前,以极冷静又极冷淡的表情俯视著我,说:



——我来接你了,夏尔。



不只是五岁的时候。



十二岁的时候、十六岁的时候,我都和古兰德走散,在挤满观光客的教堂广场内四处寻找古兰德。



每一次古兰德都会出现在累到无法站立的我面前,冷静地说:



『我来接你了。』



我泪眼汪汪地握住古兰德伸出的手,然后两人便默默地听著教堂的钟声。



每次都是这样。



五岁的时候。



十二岁的时候。



还有十六岁的时候——



◇◇◇



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的古兰德此刻出现在我面前。



十七岁的我就如过去在玛丽安娜教堂走失、看到古兰德突然出现的时候一样茫然若失。



虽然眼前的这个人戴著眼镜、穿著男孩子的衣服、简直就像是「我」的打扮,可是应该是古兰德吧?



唯一和当时不同的是,古兰德并没有朝我伸出手,甚至也没有看我,却对蕾妲说话:



「你的来访还真是不平静。如果你说要见我,我愿意到任何地方去见你。」



打扮成男生的古兰德口中说出女孩子的语调,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古兰德要打扮得像「我」一样?



虽然和我长相一样,但男装的古兰德却是个非常英俊的美少年。蕾妲看著以冷漠表情淡淡说话的古兰德,用带著讽刺语气的声音回答:



「我可不希望又被下药监禁。我不想让教主大人有时间筹划阴谋或进行准备。」



「只要你愿意乖乖接受我的提案,我就会把你当成重要的客人对待。」



「我该怎么说明,你才能够理解这是不可能的。」



「我才想问你,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你才愿意接受。」



古兰德和蕾妲继续交谈,彷佛我不在这个房间一样。



古兰德,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没有发觉到我在这里吗?是因为我打扮成女孩子吗?



不可能吧?



那么你为什么无视我的存在?



还有,教主是什么意思?



末日教的教主是古兰德?



与其说我觉得不可能,倒不如说我觉得如果是古兰德,这一切就不奇怪了。



听到那段话的时候,我心中某个角落就想著该不会是……



当时我不应该因为教主是男性就否定这个想法,而应该立即发觉真相才对。



能够在短期间内君临、统治一个教团,使之扩张到令政府都感受到威胁的程度,只有古兰德才能办到。



古兰德就是末日教的敦主,



可是为什么?古兰德当上宗教机构的教主、增加信徒,究竟打算做什么?



她为什么突然失踪?



我不当古兰德·道伊了。



她只留下这样一张纸条,对我这个仅存的家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古兰德!」



我内心激动不已。我再也等不及古兰德看我或朝我伸出手。我用刺痛的喉咙大喊。



古兰德停止说话。



她缓缓地转向我——转向热切地盯著她、穿著女装的我。



她冰冷白皙的脸孔和冷漠的蓝眼珠看著我。



然后无情地说:



「这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感觉心脏好像被冰之枪刺穿。



我不认识这个人。



这句话在我耳中反覆回响,让我全身冰冻。



古兰德的眼睛就像在看路旁的石头一样。



眼中没有透露任何情感。



彻底的冷漠。



我脑中不断浮现种种回忆:得知古兰德失踪的消息;得知古兰德来到艾伦国,拚命冲到港口却没有赶上,只能在岸边痛哭;在亚妮丝家中被问到家人的事情,想起古兰德烧焦面包的事件结果又哭了;星祭的时候瞬间碰到她的手,还有她在我耳边低语:



——我不喜欢星形饼乾。



过去和古兰德分离的期间对于古兰德的种种思念涌卜上我的心头。我感觉脑中好像有根筋断掉了。



继悲伤之后涌上喉咙的是愤怒。



「别开玩笑——!」



我感觉全身发烫,卯足力气大喊。



「你不认识我?很抱歉我跟你非常熟!古兰德,你以前不是常常在家独自面对墙壁、一脸阴沉地剥菜豆吗?你还曾经烤焦面包、面无表情地吃光光!」



古兰德没有改变表情。



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好像看到路边的石头发出嘎嘎声响一样。



但是我不是路边的石头。而且即使古兰德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认识她!认识得非常透彻!



「我要告诉大家你四岁尿床的事情!虽然当时爸妈都以为是我尿的,可是我们上床的时候明明睡在相反的位子!那一定是你故意陷害我的!你也曾经把妈妈种的花卉种子全都挖出来,结果被罚打屁股!当时我也遭到连累,和你一起被打屁股,所以我绝对不会忘记!隔天因为屁股肿起来,我们两个都没办法坐在椅子上,妈妈还帮我们铺了椅垫!我们两个并肩在一起让妈妈替我们的屁股擦药。药搽上去很痛,连你都掉了一点眼泪,对不对!」



头戴黑帽、手拿武器的信徒涌入房间里。出口被堵住,没有退路。



信徒默默地逼近朝教主口吐狂言、和教主长相相同的我。



但我还是不停止。



我继续大吼:



「六岁的时候,你因为不喜欢羊奶粥,为了改变味道加了一大把盐巴和胡椒,结果变成很恐怖的味道,最后还得停止呼吸才能吃完!冬天你在森林里观察野鸟的时候,曾经差点冻死!在小学的展览会上,你还穿上青蛙布偶装,说出『我是青蛙村的跳跳子,呱』的台词!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会跟著古兰德跑、怯懦胆小的我了!别小看人!古兰德的胸部自称有柠檬大,可是根本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只有红豆那么大~!你如果坚持要说不认识我,那么在你想起来之前,我就在街上的广场扮成古兰德跳脱衣舞!」



古兰德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杀死他。」



她指示信徒。



听到这句话,信徒全数涌上。蕾妲抓住还想继续大吼大叫的我急奔。



她用力推暖炉旁边的墙,墙板便翻转,出现通往地底的秘密通道。她拉著我的手臂跳进去。



门在我们后方重重地关上。



但没多久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有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通道。



在没有灯光的通道内,我只能跟著摘下斗篷帽子的蕾妲鲜明的红铜色头发气喘吁吁地奔跑。



刚刚还因为暖炉的火而感到很热,此刻空气却冷到皮肤好像要冻裂了。



同时我的脑袋也冷静许多,理解到这个状况是穷途末路的大危机,不禁慌了起来。



「她、她她她她应该不会真的杀了我们吧?那是古兰德在开玩笑吧?古兰德在削苹果皮的时候都会随口说出『去死』、『我要宰了你』之类的话。那只是随便碎碎念而已,她不是真心要杀死对方的。关于这点,那些信徒应该也会理解吧?对不对?」



拜托,跟我说没错吧!



跑在前面的蕾妲听到跑在后面的我窝囊的发言,苦笑著说:



「这个嘛……我应该不至于被杀,不过你对教主口吐狂言,搞不好他们觉得不能留你活口,就会把你给宰了。」



「别这么说啦~~~~!」



等等,她刚刚的口吻好像男生。



「可恶,前面没路了。」



她竟然骂出「可恶」!



不,眼前的问题不是蕾妲讲话不够淑女,而是我们在地底被逼入狭窄的死路里。



蕾妲抬起头「啧」了一声。



在她视线的前方远处透出一丝光明。那里应该就是出口,但高度颇高,附近也没有可以站上去的台子——



「我应该能爬上去,问题是……」



蕾妲喃喃地说。



这……难道她要丢下我逃跑?



后面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如果蕾妲先爬上去再找绳索拉我,一定来不及。



别管我,你自己逃吧——如果能说出这种话,应该很帅气吧?不过从我口中冒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回应:



「哇啊啊啊啊!不要丢下我啊啊啊啊!」



如果留下我一个人,我一定会被杀死!



我不希望报纸上出现『发现一具女装男性死因不明的尸体』之类的新闻标题!



不,他们应该会为了避人耳目而偷偷处理掉尸体吧。可是如果我不回去,圣罗和龙树王子应该都会担心。



我不想要让他们伤心!



「我、我也要爬!我要爬墙!」



我拚命地喊。



上方变得比先前稍微明亮一些。



光线照射的范围变大,然后一条绳索垂了下来。



这是什么?是上天保佑吗?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即使这条救命绳索另一端是恶魔也没关系!



「把它绕到腰上绑紧!快点!」



蕾妲完仝是以男性的口吻在命令我。



我照著她的指示,把绳索绕到腰间绑起来。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啊啊!拜托,一定要来得及。



我绑完死结之后,沿著绳索拚命地爬上墙壁。上面似乎也在拉我,因此我的身体随著绳索一起缓缓上升。



蕾妲把匕首刺入墙壁,巧妙地往上攀登。每当我踩在墙上的脚快要踩空时,她就会从下面支撑我,把我往上推。



幸好周围很黑,不然我的裙底都要被看光了。虽然说我是男生,被看到也不会怎么样,不过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我正想著这些事情,下面突然传来骚动声。



终于被追上了!



「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



「冷静点!」



蕾妲单手抓著墙壁,用脚踢或挥舞匕首防御往上刺的长枪。



「哇啊~!哇啊:!」



拜托,请别让那尖锐的枪尖刺中我的屁股或大腿——我内心拚命祈祷,朝著上方的光芒汗流浃背地爬墙。



当我总算到达地面的风吹拂脸颊的高度,一只手伸到绳索旁边。



我在月光中看到黑色西装的袖口。



我抓住这只手,蕾妲也从下方用力推,让我一口气爬到地面的草坪上。



我双手著地气喘吁吁,突然听到耳边传来慈蔼的声音:



「你不应该擅自夜游吧?夏尔。」



咦?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与口吻,惊愕地抬起头,在苍白的月光中看到维斯多利亚黑心外交官海穆那张爽朗到令人起疑的笑脸。



接著他转向从我后方爬到地面的蕾妲,恭敬地说:



「终于见到你了。屠龙英雄杰拉德爵士之子,『闪耀者』雷多里昂。」



第四回 危险的求婚者



欧兰国的屠龙英雄杰拉德爵士与神秘的梅勒迪斯之民大公主——玛尔·达娜埃——之间的独生子据说是金发耀眼的美青年,被称为天生的勇者。



他流浪各地,扶助弱小,成功完成多项冒险,和他的父亲同样持续创造传说。



老鹰是象徵欧兰国的鸟,剑则意味著服侍欧兰国的骑士。老鹰与剑约红色徽章正是欧兰国国王赐给杰拉德爵士的家徽。



蕾妲一开始就给了我很明显的提示。



我们骑著海穆骑来的马和蕾妲的马,离开末日教的总部,到海穆借住的罗曼西亚贵族宅邸喝了他们准备的热饮之后,我总算恢复了一些活力。



蕾妲——不,屠龙英雄杰拉德爵士的儿子雷德里昂——把红铜色的头发从头上拉下来。



假发底下显现出耀眼的金发,简直就像把黄金融化一般——像这么纯粹的金色头发真的很少见。



接著他又从眼中取出又薄又小、很像鳞片的东西。眼神虽然仍旧炯炯有神,但眼珠子的颜色却从红褐色转变为金绿色。



他又脱下裙襬很长的衣服,底下穿的是俐落的男装。



我听到蕾妲是杰拉德爵士「儿子」的时候,就已经大吃一惊,不过在眼前看到他解除变装显露真实的姿态与性别,更看得我目瞪口呆。



眼前的这个人身材高瘦,怎么看都是非常英俊的男人,可是他刚刚的确是个女性。



而且还是超级大美女。



大概是因为举止和眼神之类的演技非常厉害吧。而且他还能任意操纵这些演技。



同样是男扮女装,我却输他一大截……反正我就算假扮成女人也只是「有点可爱」的程度,距离美女还差得远……我心中暗自感到沮丧。



「你是用魔法改变了眼睛颜色吗?」



我问他。



「不是,是彩色隐形眼镜。」



他的回答中出现我没听过的单字。



「彩色隐形眼镜?」



「这是戴在眼睛上的镜片,在那边是很常见的东西。」



「你说的『那边』是指……」



「是指门屝另外一边的世界吧?」



海穆在我旁边以正经的表情询问。



此刻他脸上已经没有那可疑的笑容。他注视雷德里昂的眼神非常严肃,脸颊也有些紧绷。



看到海穆这样的神情,我不禁觉得身体僵硬,背脊也有些发凉。



海穆继续追问:



「你们梅勒迪斯之民有办法通过门屝、往返于那边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之间吧?」



「哦……」



雷德里昂眯起眼睛,好奇地看著海穆,然后用低沉而给人强烈印象的声音说:



「原来你相信『门』的存在。」



他似乎很讶异像海穆这样的现实主义官僚竟然会相信童话故事。



海穆看著雷德里昂,很肯定地说,



「我追逐古兰德半年以上,一直在思考古兰德的目的,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



海穆与雷德里昂一直说著我听不懂的话,我只好焦虑地问:



「什么意思?什么门?还有,『那边的世界』是什么?」



居住在欧兰国与罗曼西亚国境森林深处的梅勒迪斯之民被称为最接近神的民族,也有人说他们是太古精灵的子孙,相信他们拥有神秘的力量。



他们为了延续这个力量,反覆在同族中近亲通婚,排斥外人,也很少离开森林。



难道说梅勒迪斯之民透过特殊的门往返于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之间?



所谓的彩色隐形眼镜也是从「那边」带回来的吗?



世界各地流传著不少有关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以外的世界——也就是异界——的英雄传说。



艾伦国的勇者凯伊和艾莉亚诺尔的故事也是其中之一。艾伦国在面临存亡危机的时候,巫女公主艾莉亚诺尔开启了通往异界的门,呼唤勇者凯伊。据说凯伊拯救了艾伦国,后来和艾莉亚诺尔结婚,成为国王。



主宰星星的女王——莉莉提丝——的故事也是如此。每年一次,莉莉提丝会以黄金锡杖敲打门屝,迎接异界的情人。



但这些只是传说故事。



星祭的夜晚,古兰德在舞台上敲打艾伦国的遗迹之门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但是海穆不是相信童话的那种人。相反地,他应该会嗤之以鼻,说『只有小孩子才相信那种东西』才对。



可是他现在却一本正经地谈论著『门』和『那边的世界』。



这么说,异界真的存在吗?凯伊和艾莉亚诺尔的传说也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吗?



「很抱歉,雷德里昂,可以请你对目瞪口呆、一脸傻相的夏尔说明一下吗?你原本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接触夏尔的吧?」



海穆用冷静沉著的语气微笑著说。



我的脸瞬间发烫,怒喊:



「谁一脸傻相?基本上,你不是上次才写了封令人发火的信,说你感冒了、照顾你的是十七岁的可爱护士吗?你不是一直都丢著我不管吗?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找古兰德?」



我抓住海穆的衣服对他抗议。



「好痛!伤口裂开了……」



海穆弯下腰抱住肚子。



「咦?」



我吓了一跳。海穆低著头痛苦地说:



「三个月前的深夜,我在欧兰国市区的一座桥上遭到末日教徒攻击,肚子被砍了一刀。我立刻跳入河里才幸运捡回一命,不过一直在接受治疗。」



「咦?是、是这样吗?可是,你不是说你感冒了吗?」



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原本以为他在我当古兰德替身大吃苦头的时候,在十七岁护士陪伴中悠闲度日,还为此感到很生气。



没想到他却承受攸关生死的重伤。在这期间我只是一无所知地在茶会中进行生活谘询、和亚妮丝到同人志贩卖会Cosplay卖书,还和亚妮丝抱在一起。



过著轻松日子的原来是我……?



我心中涌起罪恶感,一时说不出话来。海穆更加痛苦地说:



「我不想要让你担心。唔,好痛……刚刚因为夏尔抓得太用力,让我伤口恶化——」



「对、对不起!要赶快急救才行——我去叫医生!」



我正要冲出房间,低著头的海穆口中却发出压抑的笑声。



「噗、呵呵呵。你的反应跟尤咪亚一模一样!」



啊?



他刚刚不是还痛苦地呻吟,怎么现在却笑得很开心……



海穆抬起头笑咪咪地说:



「啊,尤咪亚就是我在信中提到的十七岁护士。她跟你一样容易上当,瞪大眼睛慌乱的模样既可笑又可爱。对了,我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请你放心。」



「你最好继续再躺一两个月!」



这家伙果然是个骗子!我再也不会被他骗了。



海穆看到我鼓起脸颊生气,仍旧嘻皮笑脸地转向雷德里昂说:



「夏尔生气了。拜托你对他说明吧,雷德里昂。」



惹我生气的是你!



我内心吐槽。



雷德里昂也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怎么了?为什么要笑?



我忍不住东张西望,寻找让他发笑的东西。



雷德里昂看到我的举动,笑得更开心,说:



「明明是双胞胎,弟弟却非常好懂。」



什么叫做「好懂」?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古兰德是扑克脸,可是我却藏不住内心的感情?



哼!什么嘛!自以为是英雄的儿子、强壮又英俊、扮成女装也比我更适合更美,就这么嚣张!



就连海穆也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说:



「是啊。所以我每次看到夏尔都想要开他玩笑。跟夏尔说话,可以解除繁忙的公务带来的压力。」



难道你都是在开我玩笑纡解压力?



「好了,别这样鼓起脸颊瞪我,夏尔。可爱的脸都扭曲了。」



「在比我更适合女装的男人面前被称赞女装扮相,也只是屈辱而已。」



雷德里昂听我这么说,便换成深刻的表情说,



「不不不,十几岁的时候还好,但是我现在已经二十几岁了,不论身高、体格都很难再扮演女人,绝对输给不用演戏的天然状态就像可爱女生的弟弟。我不论怎么演,都不可能扮成让人想要保护的那种类型。」



什么叫做「天然状态就像女生」?



这种说法也很令人火大。



「喂!可以请你跟我解释古兰德和你的关系吗?雷德里昂先生!」



我的脸颊鼓胀到不能再鼓。



「哦,我知道了。还有,你可以称呼我为雷德——大家都这样叫我。」



雷德很亲切地说。接著他开始解释古兰德和他的关系:



「首先,关于刚刚海穆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我母亲所属的梅勒迪斯之民从远古时代就负责管理连结异界或过去的门屝。这些门从前分布在世界各地,总共有七扇,不过在很久以前就被封印,现在仍旧可以使用的只有梅勒迪斯森林中的门。」



他虽然说得很轻松,可是这应该算是很重要的秘密吧?



我的脸颊已经缩回原来的大小,海穆也不再开玩笑,以严肃的表情倾听雷德的话。



能够使用门屝的只有被选中的守门者,而现在的守门者是雷德的父亲杰拉德爵士。杰拉德爵士之所以不再出现于公众场合、甚至还流传著他已经死亡的说法,就是因为他住在另一边的世界,守护著与梅勒迪斯森林连结的门。



「原则上守门者是由族人中选出来的,但我父亲因为击退恶龙而成为梅勒迪斯大公主的丈夫,因此进入了梅勒迪斯的真理之轮,取得守门者的资格。」



「梅勒迪斯的真理之轮?那是什么?」



雷德思索一会儿。



「应该说是……受到世界承认的世界守护者吧?」



他喃喃地说。



「梅勒迪斯可以说是为了调整并守护世界而存在的一族。不过关于这一点,有很多事情不能说出来,所以要说明有点困难。而且我父亲虽然是守门者,却没办法自己开门。能够开门的只有继承梅勒迪斯之民力量的母亲。梅勒迪斯之门代代都由守门者和其家人管理,所以身为儿子的我也是守门者之一。」



到这里我完全理解了。



虽然我内心还是不太能够相信除了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有能够往来其间的门……



「古兰德想要通过门屝到另一个世界吗?」



哈仑曾经说过,她和古兰德讨论过彼此的梦想。



在超越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存在著将不可能化作可能的是梦想国度。哈仑和古兰德都想要到那个世界。



那是指门屝另一边的世界吗?



「没错。」



雷德点头。



为此古兰德才会到处造访保留了门屝遗迹与传说的地方。



「她大概因此得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造出新的门屝吧。」



即使古兰德用尽她的天才头脑、投入庞大的时间与劳力修复古代门屝,仍旧只有梅勒迪斯之民拥有开启门屝的力量。



雷德又重复说明:即使是族人,也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担任守门者。



所以古兰德身为一族以外的人,才会想要采取和成为玛尔·达娜埃丈夫而当上守门者的杰拉德爵士同样的道路。



「你是指……」



我忍不住拉高声音。



——有人向我逼婚,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可以请你来劝说对方吗?



「蕾妲」在邀我到末日教的总部时这么说。



她说她因为执拗的求婚者而感到困扰。



对方即使不择手段都要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前方如果没有道路甚至还会自行辟出道路,是非常棘手的对手,只有我才能说服。



雷德斩钉截铁地说:



「古兰德想要和我结婚,成为守门者。」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感觉心脏好似被重石压住。



古兰德竟然会向别人求婚!



我无法想像无感情、无表情、对他人毫不关心的古兰德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我一直觉得没有任何男人可以配得上古兰德。



可是如果是杰拉德爵士与梅勒迪斯大公主的儿子、被称为天生英雄的雷德呢?



他和古兰德同样具备一看就知道与众不同的耀眼特质,背负特殊的命运。如果是他,或许能够和古兰德成为相配的夫妻。



「古兰德喜欢雷德吗?」



我询问的声音有些僵硬,或许是因为有些嫉妒古兰德爱上的对象。



雷德叹了一口气说:



「不,古兰德对我一点恋慕之情都没有。她想要和我结婚,只是为了要成为梅勒迪斯之门的守门者,得到自由使用门屝的权利。」



「这种理由……」



是不对的。



我说到一半就停下来。



我知道对古兰德来说,这才是「正确答案」。



得知古兰德并不是为了恋爱而逼雷德结婚之后,我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也为了古兰德只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即使一丝感情都没有也能够结婚的事实而感到悲哀。



如果古兰德单恋雷德,或许情况还好一些。虽然我一定也会感到不甘,但至少不会有这种心都凉掉的感觉。



雷德用苦涩的口吻继续说: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小时候见到她就一见钟情,除了她以外不可能爱上其他人。我想要结婚、终生厮守的对象只有她一个人。即使古兰德·道伊是世界第一美女、是万能天才、给我各种财富与名声、实现我的任何愿望,我都不会动心。」



这个耀眼的青年如此钟情的对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女性呢?



不过只要爱上对方,那个对象一定就会成为自己心目中最棒的女性吧。



而且对于能够凭自己力量取得任何财富与名声的他来说,那些诱惑一定毫无意义。不论是任何愿望,他一定宁愿自己实现,否则就没有价值。



要让这样的人答应结婚,即使是古兰德也无可奈何吧。



雷德说他拒绝了好几次。



可是古兰德没有放弃。



「她威胁我说,如果不跟她结婚,就要毁灭世界。」



海穆皱起眉头。



我也惊愕地喊.



「毁灭世界?即使是古兰德也不可能办到吧?」



雷德以严肃的表情沉重地说:



「不,如果是明天晚上——音乐祭的首日——或许能够溉得到。」



我惊讶地屏住气息,海穆的眉头也皱得更深了。雷德对我们述说令人背脊发寒的事实。



二十四年前发生的世界危机。



出现在欧兰国与罗曼西亚国境溪谷的龙。



虽然杰拉德爵士击退了龙,但同样的危机却再度逼近。



明天的夜晚,天空的星辰将呈现和二十四年前相同的排列。



汇集祈祷灭亡的人们「负的祈祷」之后,龙就会重新复活。



「话说回来,龙到底是什么东西?该不会是长得很像龙的豺狼或老虎吧?」



「这世界的秽气聚集起来,加上负的力量而显现为拥有意志的灾难——这就是龙。」



「拥有意志?」



「没错,就是毁灭世界的意志。」



雷德沉重的口吻和表情让我再度感到背脊发凉。



「黑雾般的秽气聚集之后,就会形成传说中的龙的姿态,逐渐成长,覆盖天空,落雷,卷起龙卷风,降下不停歇的大雨,撼动大地。直到世界毁灭,灾难都不会停止。」



「古、古兰德竟然要让这么可怕的东西复活?」



我感到心惊胆跳。雷德以严峻的眼神说:



「欧兰国与罗曼西亚国境的溪谷原本就属于容易累积秽气的地形。一点一滴逐渐累积的秽气每二十四年会有一次因为星星的特殊排列而呈现不稳定的状态。如果再加上『负的祈祷』,龙就会显现。否则通常只要星星移动,就会回到原本的状态。



不过即使如此,秽气仍旧会持续累积,所以每一两百年会由梅勒迪斯派遣『唤醒者』与『消灭者』,让龙出现之后再消灭它,进行净化的动作。



二十四年前因为出现比预期更强大的龙,光凭梅勒迪斯一族无法收拾,才由『外界』的勇士——也就是我老爸——担任『消灭者』来对付龙,总算躲过危机……这回古兰德打算自己进行原本必须在梅勒迪斯之民管理下进行的呼唤龙的仪式。」



为了这个目的,她才会成为宗教团体的教主,短期间内让教团得到爆炸性的成长。



音乐祭首日之夜,她打算召唤信徒聚集在二十四年前龙复活的溪谷,在那里颂唱「负的祈祷」。



我脑中浮现市区广场被黑帽信徒占据时听到的阴郁祈祷声。



末日,降临吧。



神啊,请立即审判。



为我们开创新的世界。



她用这种方式煽动大家的不安,想要迎接末日来临。



只为了让自己穿过异界之门……



我脑中鲜明地想像出古兰德率领信徒伫立在溪谷上方的冷漠姿态。不禁握紧拳头。



海穆喃喃地说,



「即使是大家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古兰德都一一实现了。当古兰德认真想要做某件事,她一定会不择手段来达成……不过如果在欧兰国攻击我的是古兰德,那么我还是会有些震惊。」



他垂下视线,眼睛蒙上一层阴影。



我和海穆即使没有说出口,内心都明白古兰德不无可能做出那种事。



雷德板著脸说:



「我也曾经遭遇好几次危险,被监禁、被灌药、甚至还差点被砍断双脚。」



这……古兰德,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不论我如何劝说,那位麻烦的小姐都不会罢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龙复活之前让她改变主意。」



啊,我想到了。古兰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不论谁来劝说都不会听从,只会用她想要的方式做她想做的事情。



从小就被古兰德耍得团团转的我最清楚这一点。



可是——



「我再去跟古兰德谈,阻止她让龙复活。」



我热切地吶喊,身体内部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雷德和海穆都惊讶地看著我。



我先前也对古兰德说过,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为了阻止古兰德,即使要我去跳脱衣舞我也愿意。谁叫她擅自失踪、擅自计画征服世界!和她在一起生活十七年,我从来没有对她如此生气过。



如果不跟她结婚就要毁灭世界?别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后遗症……我竟然觉得夏尔似乎很可靠。」



穆喃喃地说出失礼的话。



「没错。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窝囊废了!身为古兰德的家人,我愿意花整晚痛斥古兰德,让她清醒!」



我强硬地宣告。



「务必要拜托你了。明天古兰德应该就会带信徒到溪谷。请你在龙出现之前说服她。只有你才有可能办到。我也会不惜一切帮你。」



雷德说得很明白。



受到天生的英雄认同与请求,我不禁心情大好。



没错。我不能再让古兰德为所欲为了。



她如果以为可以永远随心所欲,那就大错特错!



◇◇◇



到了清晨,天还没亮,雷德就送我回到罗曼西亚的城堡。



和雷德告别之前,我因为处于亢奋状态而充满活力,但现在却感到身体沉重,脑袋也有些晕眩。



昨天白天与晚上都发生了许多事情,此刻疲惫顿时袭向我。



我到圣罗的房间,无声地悄悄打开门。



圣罗和我昨天看到的时候一样,和凯伊与艾莉亚诺尔的人偶一起睡觉。



还好……



她昨晚应该睡得很好。



我避免吵醒圣罗,蹑手蹑脚地接近床,在昏暗中观察她稚气的睡脸。



她银色的长睫毛下垂,珊瑚色的嘴唇吐出平和的气息。



她在张开眼睛的时候表情会显得很冷淡,但是睡著的时候看起来却只是个漂亮的九岁女孩。



她会用充满信任的声音称呼我「夏尔老师」,也是让我成为「老师」的重要学生……



古兰德的睡脸也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们还小的时候,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半夜当我醒来,看到隔壁的古兰德闭著眼睛,想到古兰德睡著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就很平常……心中感到很奇特。



当时我轻轻地摸了古兰德的头。



白天我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古兰德闭上眼睛发出沉沉的呼吸,像个脆弱的女孩般静静地让我摸头。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到圣罗银色的头发,发丝便从白皙的额头纷纷滑落。



为了避免弄醒圣罗,我非常轻柔地摸她的头。



每次摸她的头,我就感受到一股寂寞的情绪涌来。



「今天……我遇到古兰德了……」



我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继续沉睡的圣罗说。



在海穆和雷德面前,我装作强硬的态度,但现在却觉得相当无助,想要找个对象倾诉。



「……听说古兰德想要打开门屝,前往另一个世界。她为什么想要到那种地方呢……」



我一边细语、一边感受到内心充满激动的情绪,胸口隐隐作痛。



「她在异界又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家人……会变得很孤单……为什么古兰德还要……」



身为凡人的我无法理解天才的想法,所以我只能接近她、问出她的想法。



我一方面软弱地觉得古兰德不会听我的话,一方面又强硬地觉得一定要阻止她,两种情绪交互出现。



要说服她一定很难吧。可是我还是得试试看。



明天,我得在古籣德利用末日教的信徒展开复活仪式之前,前往二十四年前的音乐祭时恶龙出现的溪谷。圣罗仍旧安稳地睡著。她光滑的脸颊在昏暗中散发白色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



「我会努力……赶上音乐祭。」



没错。



因为我们约好了。



圣罗演奏小提琴的时候,我会在舞台的帷幕后方、而不是在观众席看她演奏。



身为老师,不能打破跟学生的约定。



所以,我一定会……



我心中充满哀痛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抚摸圣罗的头——内心苦笑著自己一大早潜入九岁女孩的房间摸她的头,感觉好像有点变态——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接著我脱下洋装,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亚妮丝的信



古兰德:



你过得还好吗?音乐祭快到了吧?



我猜你一定一直陪著龙树王子和圣罗公主,每天都过得很忙碌吧?



没有古兰德在,我觉得有些寂寞。



之前我每天结束女仆的工作之后,都会到古兰德的房间玩,吃饼乾聊城堡里的八卦,或是讨论海席配的新作。所以每到夜里,当我在自己的房间写海席配的故事,就会想到古兰德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艾偷国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到了晚上满天星星,好像云被吸入星空一般美丽,可是我还是不禁会想到罗曼西亚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古兰德是不是已经睡了呢?



我听说罗曼西亚的人在睡前会喝加入姜和蜂蜜的热牛奶,不知道古兰德是不是也喝了呢?



我真希望可以早点让古兰德读到我现在写的海席配新作……



当我想著古兰德的面孔,脑中就会浮现和古兰德长得一模一样的夏尔。



夏尔是不是也很努力地在羊毛工厂打工呢?



我虽然下定决心,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对他告白,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他,让我的意志都快要被消磨了。



我跟夏尔是不是真的无缘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彷佛以后都见不到夏尔了,胸口就会觉得好痛。



上礼拜日我回老家的时候,走在和夏尔初次见面的大街,前往夏尔替我送原稿的印刷店,心中期待著会不会不期而遇地碰见他,可是还是没有见到……于是又感到很伤心。



我看着和夏尔一起赢得首奖的时候得到的幸运草坠子,为自己打气,鼓励自己打起精神。



我们又不是分隔在遥远的异国生活。



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可以不期而遇的。



到时候,我一定要对夏尔告白说「我爱你」。



古兰德在罗曼西亚的音乐祭结束之后也曾回来,所以寂寞的时刻也不久了。



我轮流想著夏尔和古兰德两个我最喜欢的人,两人突然就会重叠成同一个人,感觉好奇特。



附记



这是前一阵子的事情,可是我一定要向古兰德报告才行!



骑士团的优斯和阿斯贝尔展开了恋爱的斗争!



他们彼此在意著对方,却一直无法老实接受自己的感情,终于决定要以大胃王比赛来一决胜负!表面上他们是为了争夺和图书馆的卡蒂亚约会的权利,可是优斯和阿斯贝尔其实都不是真心想要和卡蒂亚约会,而是为了阻止心爱的对方和卡蒂亚约会。这一点从他们的发言和态度就可以明显知道了。



优斯还说:



「只有你,绝对不准和卡蒂亚约会,」



他在众人面前热烈告白,阿斯贝尔也回应:



「我的心情也一样,只有你,绝对不准接近卡蒂亚!」



听到他们彼此告白,我真的快要兴奋死了。



比赛方面,两人一步也不退让,各吃了二十碗的王米粥,结果都吃坏肚子,在医务室相邻的病床休养。



到这个地步,两人终于能够忠实面对自己的情感。



我听说优斯和阿斯贝尔在医务室拥抱在一起,就假装有事要到医务室,连忙跑去旁观。很可惜的是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抱在一起了。两人纷纷说:



「我以后不再相信女人了。」



「没错,我要活在男人的世界。」



「我们来当好朋友吧,阿斯贝尔。」



「我们早就是明友了啊,优斯。」



真是超火热的。



我猜优斯是受,阿斯贝尔是攻。面对骑士团内肌肉型的优斯,财务部门智囊型的阿斯贝尔不是凭力量而是凭言语笼络他——这才是最迷人的地方。



还有,代替优斯和阿斯贝尔陪卡蒂亚到遗迹约会的马夫——里特斯——也被学长们包围,一会敲他的头一会用力推他,可以说是饱受宠爱。



这就是所谓的「总受」啊!



我能够在城堡里工作,真的是太幸福了!



城堡里有各种具有不同魅力的男性,到处都有恋爱在发生,实在无法停止「萌」的心情。



不过我心目中的第一名还是海席配。希望海穆大人能够早日来见国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