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为大乡梦衣的心上人(2 / 2)
叶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清楚。
在高于地面几米处延伸开来的首都高速路,非常静谧。
在<Area>里,不论哪个地方都很安静。
但是,这里不是被隔音墙或是栅栏夹在中间,只能看到前方和后方的道路。
高速路沿线流淌着的隅田川也如死水一般保持着沉默。从高楼大厦的山谷里解放出来后,绕着都心的紫色墙壁就能清晰可见。
前进,或是回头。
只赋予人这两个选择的空间。
这就是莲次他们到浅草之前的最后一段路。
「我们几乎是以历史最快纪录来到这里的呢」
「嗯,而且还毫发无伤,也没有消耗Shot」
莲次和叶方藏在停在路上的汽车后面,看着对方的脸。
搭档少女的脸颊显得有些红。她似乎也没法掩饰自己的兴奋。
莲次也是,从刚才开始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能行……」
自己并不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正相反。
他们还是头一次如此顺利地来到首都高速路。
「今天一定要,到达浅草——消灭<吹笛手(Hameln)>。只有今天了……!」
「我们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吧」
叶方的话充满了力量。
「嗯」
莲次也自然地朝叶方伸出了拳头。
叶方苦笑着,不过还是将自己的拳头伸过去,抵在他的拳头上。
「上吧,叶」
「走吧,莲」
东京厄袭之后,过去了两年。
成为侵入<临界区域(Critical·Area)>的侵略者,已有一年零八个月。
还有一丁点距离,就能到达难攻不下的目的地了。
莲次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Go!」
听到叶方的口号后,开始奔跑。双足比以往轻盈得多。
在锈蚀倒下的隔音墙对面,看到了一个绿色房顶的大建筑物。
是两国国技馆。
再往前走,就能到达位于首都高速的出入口的驹形停车场。
从那里往北走就到浅草了。
「马上就到了……我绝对会把你救出来的,梦姐……!」
『你这么兴奋是好事,但也别太激动了。先冷静一点——』
通信电缆中听到的叶方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叶?怎么了?」
『安静点,有什么,从后面……』
莲次拿起匕首,回头看去。
现在叶方和莲次的距离目测有四十米。因为她藏在面包车后面,所以从他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身影。
「又是,背后……?」
『不,这次和刚才不一样。这是——复数的足音!正在朝这边接近!』
莲次僵住了。
视野前方——首都高速路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急速朝这边接近的光点。
「强化Shot……!是入侵者的突袭么!我马上过去!」
『不行!是EOM!』
EOM。
听到搭档的这句话,他的身体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在莲次的眼中,那不过是几个红色的人影——使用了强化Shot的几个人类正朝这边告诉接近过来。
为什么,她会将那些东西判断为EOM呢——
在莲次发问之前,叶方就大喊道。
『快使用下降绳索,离开首都高速路!马上!』
莲次无言。
『我已经——没救了』
在数秒之前,他们还意气风发,认为自己一定能到达浅草。
在他眼中,红色的人影很快接近了叶方。
『拜托了……一定要将,奏汰——』
面包车后面喷出了大量血沫。
03
弓家叶方讨厌比她小两岁的弟弟。
因为他一直在模仿她。
他们的双亲都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叶方从小就上起了当地的钢琴培训班。
一看到叶方有才能,双亲便一鼓作气在自己家里打造了练琴用的隔音室。既然双亲付出到这个份上,叶方也没有多想,开始拼命地练习。
弟弟奏汰看到后,说自己也想学。
当时的叶方并没有感觉到威胁。于是,她就很有大姐姐样子地,教很黏自己的弟弟学会了钢琴。将在钢琴培训班的老师那学来的音阶现学现卖,还借隔音室里的钢琴给弟弟用。回过神来,这一切——都成了弟弟的东西。
真正有才能的是弟弟。
双亲和钢琴培训班的老师瞬间就将期待转向了弟弟那边。
叶方开始转攻小提琴。
仅是在学钢琴的同时随便玩玩的小提琴,拉起来却变得比钢琴更来劲。但在周围的人看来,她不过是在逃避自己的弟弟吧。双亲也考虑到了她的心境,给她买了练习用的小提琴。不过琴盒和琴本身都是二手货。
但是,某一天,从小学放学回来的时候。
她发现弟弟在用她的小提琴,模仿她演奏。
叶方生气地夺走了亲,但是双亲没有像她这样做。
真正有天赋的是弟弟。仅是从弟弟开心地模仿姐姐拉琴这一幕中就领悟到这一点的双亲,也给弟弟买了小提琴。琴是德国产的,而琴盒也是新品。
通过钢琴培训班的老师的关系,找到了一个退休的职业小提琴家,让姐弟俩一起血亲。
叶方拼命地训练,而弟弟就模仿着她。
不仅是技术,就连叶方从小学开始学习的乐理知识,深入研究大人们的演奏后才定下的演奏风格,都被弟弟轻易模仿了。他是如此轻松,如此写意。
在公开赛上,听了叶方演奏的观众会发出赞叹。
但是,弟弟一上台演奏——赞叹就变成了欢呼。
一直都是这样。
天才少年弓家奏汰,以及在弟弟后面追赶的姐姐——某本音乐杂志做出如此评论之后,她积蓄已久的不满终于爆发了。
那是在叶方刚刚上初中的时候。她在上课的时候喊道。
「奏汰老是模仿我!你别再模仿了好么!」
带着圆眼镜的老师代替有些困惑的弟弟说。
「奏汰之所以有那么高的评价,是因为他演奏的时候很开心。他也不全是在模仿你哦」
这之后,叶方再也没碰小提琴了。
而弟弟奏汰——也放弃了小提琴。
他并不是模仿着姐姐而放弃音乐的。
就算想模仿,也模仿不来了。
因为他突然得了重病。
弟弟马上就开始了住院生活,而叶方对此还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总是模仿你」
手脚消瘦的弟弟对明明是来探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姐姐道歉了。
「因为姐姐很帅气……所以模仿姐姐的时候我高兴得不能自已」
眼睛也垂有眼袋的弟弟笑了出来。
好坚强。
身体日渐衰弱的恐怖折磨着他,但他还想着给别人道歉,对别人笑。这样的坚强,叶方有吗?
弟弟模仿叶方的理由非常单纯。
因为他憧憬的不是动画里的主人公或是特摄英雄——而是叶方。
那不过是在玩类似过家家的模仿游戏而已。他享受其中,手舞足蹈。
和其他小学男生没什么不同。知道理由的叶方——
开始模仿起了弟弟。
她再度开始接触小提琴,模仿着与表情冷淡的自己相反笑口常开的弟弟,开心地拉起了琴。她放弃考虑艺术性之类的艰涩的问题,成为了一个不论是流行音乐,民族音乐还好是童谣都能演奏的广领域的演奏家。
弟弟在离家里很远的东京都的医院住院,但她去得很勤。在医院搞活动的时候,拉起小提琴。她一边舞动着一边拉琴,让男女老少病患都开心。她给没办法离开病床的弟弟演奏流行音乐,演奏与季节时令相关的名曲。冬天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给他拉圣诞颂歌。
弟弟也很高兴。每当演奏结束后,他就会问她下次的安排。像是在期待着自己中意的电视节目的下集预告一样。
或许叶方真正的才能,并不在音乐本身,而是在她的策划能力上。她的义演活动瞬间鼓舞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开始为她伴奏。还有很多从别的福利设施来的客人造访弟弟所在的医院。
音乐事务所和偶像事务所也三番五次向她伸出橄榄枝。还有一些直白地提出要利用她『用演奏让患上疑难杂症的弟弟打起精神的美少女小提琴家』这样的名头赚钱的人。当时叶方不禁想要动武,但她却依旧模仿着弟弟的笑容,圆滑地处理了这事。
在叶方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完弟弟的定期检查结果回来的父亲,一脸伤感地对叶方这么说了。
不用说,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所以,才会对听到父亲的宣告后不知所措,心中翻江倒海的自己——感到失望。
只是单纯地因为没有真正做好心理准备,自己才会如此痛苦吧?
『还是说——』叶方心中丑恶的恶魔嗤笑道。
是害怕这样的生活不复存在呢。
即使是每天担忧着弟弟的安危——叶方还是过着非常充实的生活。
为了让弟弟打起精神而开展的演奏活动,真正拯救的人其实不是奏汰——而是自己?
叶方这多虑的坏习惯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血来潮地冲向了弟弟的病房——
「下次,我想听个非常欢乐的曲子」
想要寻求弟弟消瘦的笑脸的救赎。
自己是个气量小,待人冷淡,而且还柔弱得不得了的姐姐。
因为弟弟还认为简直称得上『以自我为中心的典范』的她很帅——
「嗯……你等着」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为了他,超越现在的自己。
「我下次,一定会演奏一首非常快乐的曲子」
将丑恶的自己藏起来,用笑容守护弟弟的尊严——直到最后一刻到来。
回家的路上,她这么发誓了。
「——」
当她面无表情地坐上特急电车回家时。
窗外,在远方的都心天空,出现了紫色的光辉。
下一个瞬间。视野被紫色的光辉填满。
地面激烈震动的声音,电车紧急停车的刹车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摔倒的乘客们的惊叫。
抓住出入口旁的把手的叶方,目击了那一幕。
视野中扩散开来的紫色的光辉渐渐收束。
紫色的半球形的墙壁生成。像是放电现象,亦或是狂暴的龙在翻腾一样的紫色的光线在外壁扭曲盘绕着。
它就像是要将整个东京都心包围在内一样。
「奏汰……!」
这就是她夺回弟弟的战斗的开端。
就是史上最惨烈的灾难——东京厄袭发生的瞬间。
刹那间——
之所以想起两年前的事,是因为自己有不好的预感。
「安静点,有什么,从后面……」
首都高速路六号线。
叶方在东京厄袭之后完全化作魔境的高架道路上前进着。
为了夺回两年前下落不明的弟弟奏汰。
『又是,背后……?』
少年的声音透过围脖上设置的对讲装置传过来。
是秋月莲次,她的搭档。
「不,这次和刚才不一样」
带着耳机的叶方,将集音器朝向首都高速公路的后方。
叶方他们的心军非常顺利。
但是,忽然从背后听到了声音。
不规则,而且连续的声音。
还有——微弱的,惨叫声。
叶方像是触电了一样迅速摘下耳机,将望远镜抵在护目镜上。
「这是——复数的足音!正在朝这边接近!」
叶方视野中,出现了三个正在朝这边红色人影。
人影,也就是人类。
他们三个脑袋上都长着两只闪着红光的角。连续的声音——脚步声之所以没有规律可循,是因为他们都利用了Shot带来的力量,在汽车顶上蹦跳着前进。
他们用强化的双足,迅猛地朝叶方这边冲来。
刹那间,叶方还以为那是不怀好意的入侵者的突袭——
「……!」
望眼镜中看到的景象,明显很异常。
正在朝这边赶来的三个人中,有两个人——从长相到装备都完全相同。像是复制出来的一样。
简直就是穿着一样的衣服的双胞胎。
这双胞胎还满身是伤,伤口的位置都一样。
其中一人满脸笑容,另一边则惊恐无比。
所有部位完全相同,只有表情完全相反的双胞胎——都同时追赶着前面的那个人。
让人搞不清情况的,异常的光景。
『强化Shot……!是入侵者的突袭么!我马上过去!』
听到了莲次焦急的声音。
他所在的位置,离自己有大概四十米远。
「不行!」
叶方大喊道。
正因为无法理解这个状况,叶方才瞬间就领悟了。
如果<临界区域(Critical·Area)>中发生了无法理解的状况,其原因一定是——
「是EOM!」
人类之敌,Enemy of Mankind搞的鬼。
望远镜中正在奔跑的双胞胎的其中一人——
露出狂喜的笑容的男人的眼睛,咕噜地——
看向了叶方。
「快使用下降绳索,离开首都高速路!马上!」
叶方想都没想就这么喊道。
那应该就是EOM。
而叶方已经被EOM盯上了。
就算莲次现在赶回来,也肯定是来不及的。就算来得及,在EOM面前两人也毫无还手之力。
这里是离地面有好几米高的首都高速路。
无处可逃。但是莲次应该可以使用降落用的绳索,逃到地面上区。
「我已经——没救了」
刚才那两年前的回忆——说不定也算是一种走马灯吧。
要是在死前才看到这些的话,肯定来不及催促莲次逃跑。如果说走马灯是『提早』看到的话——就不得不对精于计算的自己投以自嘲了。
从背后逼近的入侵者并不是瞄准了叶方他们来的。
在这里狭路相逢,不过是单纯的不幸。
这种事在<临界区域(Critical·Area)>中不过是家常便饭——
「拜托了……」
但是还是不由得诅咒眼前迫近的入侵者。
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在这个时候碰上呢——
叶方拿出十字弓。
「一定要将,奏汰——」
但是,双胞胎中因为恐惧而表情扭曲的那个人,已经朝她的肩膀挥下了强化过后的手臂。
喀拉,肩膀碎裂的声音在叶方耳边响起。
入侵者挥开手臂后,叶方的右手,在眼前飞舞。
「——」
那是本该为了回归的弟弟弹小提琴的手。
伤口危及了喉咙,伤到了颈动脉。
是致命伤。连疼感都没有。
只是,眼中流出了一滴眼泪。
「对不起……奏汰——」
自己是不是真的将这句话说出口了呢。
——渐渐死去的她连这个都无法辨别清楚,但是——
「——Shot!」
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声音,以及自己被紧紧抱住的触觉。
渐渐消失的叶方的意识又被迅速地拉了回来。
「叶!」
左边头上长着角的少年,紧紧抱住了叶方。
他插在叶方胸口上的——是已经注空了的修复Shot。
「别死了!」
无视了叶方的命令,用来救叶方的这只Shot——
「笨蛋——」
是今天预定要在<吹笛手(Hameln)>战中使用的Shot。
叶方的眼中,又滴下了一滴眼泪。
在她捡回一命的那一刻。
莲次和叶方这次的失踪者夺回行动,宣告失败了。
04
莲次透过通信电缆听到的,是搭档悲壮的请求。
『拜托了……一定要将,奏汰——』
在视野前方,叶方所在的面包车后喷出血沫的同时——
莲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他从插头上拔出了红色的Shot,插入自己左手。
「……!」
睁大了的左眼染上深红,头上长出红色的角。他不等自己左半身出现闪红光的纹路,就冲了出去。
他跳过挡在路中间的汽车,全速朝在后方的叶方冲去。
「……叶!」
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向后倾倒了。
她的一边手臂被完全打飞了,围脖也被击飞就表示她的脖子也受伤了。
当场丧命——
才怪。
「呜哇啊啊啊啊啊!」
莲次将匕首换到左手,朝站在叶方面前的入侵者刺出。
敌人也使出了反击之拳。
但是,莲次的匕首先命中了,以分毫之差躲过敌人攻击的莲次的匕首,刺入了敌人的肩膀。入侵者被连带着匕首一起打飞到后头。
没工夫追击。叶方要紧。
莲次抱住了将要倒下的少女,将闪着蓝光的Shot刺入了她胸口。
「Shot!」
修复Shot对死者没有效果。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一息尚存,Shot就一定能将人救活。
「叶!别死了!」
叶方漂亮的面庞之所以扭曲,是因为她在哭。
她让莲次先行逃跑,但是莲次并没有照做。
他已经无法容忍再有谁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笨蛋……」
他怀中的叶方低声说道。
少女被切断的手臂消失,并在闪着蓝色光辉的身体上重新长了出来。脖子上的裂伤也渐渐愈合。她的眼中也重新充满了生机。
「不是说了……要今天决一胜负的么……」
叶方哭了。
莲次很清楚她想要说什么。
但是,就算如此,看到叶方起死回生——莲次还是放下了心。
他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呀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尖锐的笑声突然响起。莲次和叶方惊讶地抬起头来。
莲次他们面前的,是像双胞胎一样一模一样的两个入侵者。
而剩下的那个男人,在地面上挣扎着,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咦……!呜呜呜呜啊——」
一看就知道,他是陷入了强化Shot的副作用——通称『中毒』的状态。因为长时间使用Shot,肉体撑不住了。
另一方面,双胞胎们——
「呀哈哈哈哈!」
浑身是血。
两个人以同样的动作激烈地挠着自己的身体。
而其中一边发出的是疯狂的笑声,另一边则是痛苦的惨叫。
最后,发出惨叫的那一个终究还是命丧黄泉了。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出尖锐笑声的入侵者,身体像是被放气的气球一样『嗖嗖』地萎缩了。
它刹那间变化成了和『大』字相仿的纤细肢体。像像是枯树一样黑如焦炭的头部也没有头发,只有一对大大的眼珠。
恐怖涌上心头,感觉心脏就像是要被捏碎一样。
「EO……M……!」
「在进入首都高速路之前的那个尸体,是这家伙弄……!」
叶方也惨白着脸,看着躺倒在高速路上的尸体。
那血腥的状态,和莲次他们之前在地上看到的尸体是一样的。
莲次和叶方还以为他们幸运地和这个EOM错过了——
但是,倒霉的入侵者在南边和这个家伙相遇,他们逃到了首都高速路上的,并且还偏偏选择了北上这条路,使两队人撞在了一起。
结果——这两队人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莲!我们快逃吧!」
「明白——」
莲次自觉地拉着叶方一起跑了出去。指令在此时此刻是没必要的。
但是——身体动不了。
「……!」
EOM睁得大大的眼睛,看向了莲次。
像枯木一样的身体发生了变化。纤细的肢体就像是线条编制在一起一样,发出嗖嗖的声音膨胀起来。
然后,EOM变成了莲次的模样。
「——」
莲次和叶方吓得目瞪口呆。
连使用了强化Shot以后的状态——包括左眼闪着的红光都一模一样。
「——呀哈哈哈哈!」
另一个莲次发出疯狂的笑声挥出了左手。
「……!」
真正的莲次的左手,也违背了他的意志,擅自动了起来。
而两个莲次同时——用自己的指尖,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嘎啊!」
强化之后的左手,胡乱捣鼓着自己的心脏和肺部。
大量的血块从口中喷出。莲次单膝跪地。
意识极具模糊——
「唔啊啊啊啊……!」
还能听到叶方的惨叫。还能感受到她朝自己身边扑来。
「——Shot!」
闪着蓝色光芒的的东西,将行将消灭的莲次的魂魄挽留在了他身体里。
叶方从莲次的插头中拿出了修复Shot,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但是这样以来,他的变身就解开了。
「呀哈哈哈哈哈!」
EOM也变成了解开变身的莲次。
两个莲次,同时抓起了自己的脸和大腿。
「咕……啊……!」
左脸颊和脚被抓伤,血流了出来。
能变得和自己盯上的猎物完全一样,并控制它的行动。
通过自残,来将对方杀死。
这就是眼前这个EOM的能力吧。
使用强化Shot的话,别说是反击了,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唔——」
伸长的双手手指,挖向了自己的眼睛和喉咙。
虽说是没有强化的肉身,但是被攻击要害的话,人类同样不堪一击——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叶方将莲次插头上的三根强化Shot拔出来。
「出来吧——『暴怒』!」
她把三根Shot同时插入了莲次的身体里。
在同一瞬,莲次的指尖刺入了自己的眼睛和喉咙。
视野一片漆黑。一边感受着喉咙喷出的鲜血的温暖,一边身体往前倾——
莲次的身体烟消雾散,留下紫色的幻影。
幻影瞬间移动到了——EOM的近旁。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度出现的莲次怒吼了。
右眼和头部右侧长出来的长角放出紫色的电光。闪着紫色光芒的右拳击中了变成莲次模样的EOM.
「呀哈——!」
EOM根本来不及应对莲次的——不,『暴怒』的攻击。
它侧腹遭受攻击,整个身体翻折了过来。
与莲次一模一样的身体被紫电纠缠着——
它像是萎缩了一样,变回了之前那个朽木般的身体
这就是变身后仅能使用一次的『暴怒』的特殊能力。
攻击无效化,追击敌人的瞬间移动加上自动反击。
还有——强制解除敌人能力。
「啊啊啊啊啊啊!」
莲次挥开拳头。像是枯木一样的EOM就被打飞了。
它将路上停着的汽车撞飞,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最后深深陷入了隔音壁中。
看上去是没受到什么伤害,不过它对莲次的变身解除了。
莲次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因『暴怒』化而增幅的『憎恨』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你们……你们这些EOM——
他回想起了刚才看到将要死掉的搭档叶方时的恐惧。
他回想起了刚才自己差点被杀死时,自己的愤怒。
就这么想杀人呢——
「住手,莲!」
叶方从他身后抱住了正准备扑向无法动弹的EOM的他。
「就算和这个EOM战斗也没意义!我们还是赶快逃吧!」
叶方大喊着,看向在道路一旁低头呻吟着的男人。
「你也快逃!尽全力活下去!」
因为中毒症状而无法动弹的入侵者痛苦地抬起头。
「……已经,不行了……身体,动不了——」
不。
他的动作很流畅。
他的身体和他说出的话相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呀哈哈哈哈哈!」
「……!」
莲次和叶方同时看向了隔音壁那边。
和那个入侵者男性完全相同的人影,满脸堆笑地站起来。
那个无法控制强化Shot侵蚀的身姿——正所谓赤鬼。双眼都是红色,头上长着两根闪红光的角,呼吸时也吐出渗着红色的蒸汽。
「救,救救我——!」
露出痛苦哀求似的表情的入侵者,朝莲次他们袭来。
之所以会感觉他的动作像牵线人偶那样异常——是因为他确实是被EOM操控的。
「嘎啊!」
莲次下意识击出的右拳,打在了入侵者的脸上。
虽说已经没法再使用特殊能力,『暴怒』化的莲次还是能发挥出比通常使用了Shot的人类更强的实力。入侵者在柏油路上翻滚着。
但是——
「呀哈哈哈哈哈!」
两个赤鬼又站了起来。
狂笑着的EOM,还有已经翻白眼的男人。真家伙似乎是被刚才那一击打得不省人事了。
这样以来,就只是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强化Shot已经一根不剩了——
冷静下来的同时重新感受到恐怖的莲次,突然将叶方撞飞了。
「咿呀……!」
这样下去,会像之前那样——两个人一起死。
那么,能回避这种结局的方法只哟一个。
「嘎啊啊!」
从叶方身边离开后,他用威慑性的吼叫声吸引了EOM的注意。
咕噜——EOM的双眸转向了莲次。
确信自己已经成为他的目标后,他——转身,开始朝北边冲刺。
「呀哈哈哈哈哈!」
高兴地笑着的EOM,和已经失去意识的入侵者以同样动作冲了出去。
莲次奔跑着的同时回了回头。
「莲——」
不禁想要喊出声的叶方慌忙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两个赤鬼径直通过了搭档少女身边。
好——
他一边引诱着EOM,一边将通信电缆的连接部分切断。
变成和人类完全相同的模样,然后再操纵这个人把别的人杀掉。或者用自残行为将这个人杀死——并且还是会追击目标的,被称为追击型的EOM。
强力,并且极富恶趣味的敌人。
不过,他似乎无法一次盯上多个目标。
莲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引诱敌人,让它放过了叶方。而自己要利用强化状态逃走。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逃生方式。
莲次这么想之后,迅速付诸实践——
「呀哈哈哈哈!」
两个赤鬼追击着从两国国技馆一旁通过的莲次。
他们和之前在莲次他们面前出现的时候是同一状态。
如果,他没有成功逃生的话——结局只有一个。
即使莲次持续逃亡,陷入中毒状态之后他还是会被追上,被杀掉。
如果总归是一死,那还不如——
「——」
要不要趁着自己还留有体力,抱着必死的觉悟和它战斗呢?
虽说是EOM,但它现在只能发挥出和使用了强化Shot的人类同等的战斗力。将它的双脚折断,限制它的活动能力后再逃走。或是——
『——紧急通信!』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了叶方的声音。
通信电缆早就被切断了。但是以防万一,围脖上还是设置有无线电通讯设备。
『你绝对不要和那个EOM战斗!』
莲次的面庞僵硬了。
看来愚蠢的他脑中的想法早已被聪明的搭档看透。
『从刚才的攻防中你也明白了吧?那家伙——<二重身(Doppelganger)>是不会杀死追击下一个目标所必要的变身模板的。但是在目标离自己很近,没有追击的必要的情况下,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变身的模板』
<二重身(Doppelganger)>。
叶方给那个EOM起了这样的名字。
二重身——传说中遭遇到后自己就会死亡的,世上另外一个自己。
真是和那个都市传说相称得不得了的名字。
『在莲停下来和他作战的那一刻,它就会杀掉它变成的那个入侵者。他一定连战斗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你。然后,他就会变成你的样子』
一阵阴风窜过莲次的后背。
要是没有叶方的忠告的话,自己恐怕早就这样做了。
在已经没办法用出『暴怒』的特殊能力的情况下,连打都没来得及打,就被单方面地虐杀。
这就是EOM。
仅是能使用『暴怒』化这种稍稍有些特殊的能力的莲次,差点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你一定要成功逃掉……莲』
叶方悲壮地说道。莲次也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她的平安。
今天的行动——失败了。
既然强化Shot全部用光,就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接下来,只有将『两人平安无事地回到<Spot>』定为终极目标。
叶方一定能够成功。
而现在依旧在渐渐远离<Spot>的莲次就——
『Over!废弃通信装置!』
听到叶方的命令,莲次将通信电缆从围脖上摘下。
连同电缆上面的通信装置一起甩到了隔音墙对面。
随即,在空中的通信装置被青白色的光芒所包围。
光芒渐渐变形,变成了一群长着小角的鱼。鱼的嘴巴像是橡胶圈一样陡然增大,以非常凶残的势头将通信装置啃食殆尽。
「……!」
在激烈的电光中,通信装置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发光的鱼群——<光鱼(Electric·Crawler)>
毫无疑问,这也是EOM的一种。
它们绝不容忍<Area>内的无线通信——或者说,是异常地喜欢无线通信。总之,只要他们感知到人类在用无线电进行通讯,就会从瞬间出现,将正在使用无线电通信的人类吃得形迹全无。
所以,在<Area>利用无线电通信是自杀行为。
这是入侵者的常识。
但是,用有线通信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事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
莲次转头一看,表情不禁扭曲了。
「呀哈哈哈哈!」
他和那两只赤鬼的距离,几乎没有变化。
虽说自己是处于『暴怒』状态,但体力绝不是无限的。因为持续全力奔跑,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嘶……哈……!」
像是野兽一样的喘息声,从莲次口中冒出来。
怎么办?继续在首都高速路上跑的话,迟早会被追上。
要趁现在跳到地面上么?——不,如果没有叶方的索敌能力,自己就无法避开异形。这样只会让情况恶化。
那么,还是与它决一死战?
不行,叶方所过绝对不能和它战斗。
「——」
就算一边奔跑一边动脑筋,笨拙的莲次也不可能想得到解决方案。
会被追上——
正当他被从背后逼近的恐怖渐渐侵蚀的时候。
「……?」
他看到了高速路前方的某样东西。
天空,有一个点。
那是仿佛无视了重力一般,漂浮在空中的——人影。
「——」
莲次像是触电一般回想起来。
——我在那附近看到了一个飞在天空中的像人影一样的东西……那个或许也是EOM吧。
昨天,他们救下的眼镜少女这么说了。
在秋叶原的东边飞行的,不明飞行物。
「嘶……!哈——」
都到了这个关头,还有新的EOM么。
并且还将他唯一的去路给堵住了——这实在是回天无力。
正当他被绝望击溃,无意识地降低自己的行进速度时——
『这里是救务厅』
突然,耳边听到了这个声音。
莲次因为太过惊讶,而夸张地耸了耸肩。
『未经日本政府许可,进入<临界区域(Critical·Area)>的行为,是违反特别救务法的。请即刻停止行动,解除武装』
过于不合时宜的广播声响起。
这是录音的吗。这无感情的女性的声音,就像是选举车上的喇叭放出来的一样。
声音的源头是——
「……!」
莲次看着浮在空中的那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个浮游物体并不是EOM。
而是穿着以白色为基调的大衣,头上戴着一个巨大头盔的人。那个头盔伸出了两个兔耳朵一样的角,造型很奇特。
『你的前进路线,已经被救务厅正规部队封锁』
救务厅。
先不论那个看上去很蠢的头盔——莲次看过这家伙穿的制服。
这是救务厅探索部队的制服。虽说没和全是精英组成的正规队伍遭遇过,但他还是遇到过辅助支援队伍的。
『重复一遍,请即刻停止行动,解除武装』
声音似乎是从定向性的话筒中发出来的。
这是能让特定的人听到,并使声音不往其他方向转播的道具。
「哈——嘶——!」
莲次依旧没有停下奔跑。根本不可能停。
背后是EOM。
前方是救务厅。
就算不是被EOM前后夹击,情况也半斤八两。
毕竟——
『若是再无视警告接近,我方将依照特别救务法开始攻击』
救务厅,有着杀害违抗命令的入侵者的权利。
如果停下来,就会被EOM杀掉。
另一方面,要是继续跑的话——会被救务厅的正规部队杀掉。
『请即刻停止行动,解除武装。若是再无视警告接近——』
完全没有退路的莲耳边——
『人工卫星HIMAWARI以及救务厅正规部队将开始攻击』
——重复回荡着冷漠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