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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海滨之战(2 / 2)


两人头顶响起如同雷鸣般的激烈金属声。



就像被呼唤似的,棹人抬起脸眺望山顶。曾是教会分会的那个地方爆发了数百条锁炼的光辉。



此时棹人眼中闪过了确切的憧憬。



他用简直像孩童在赞颂英雄————那种口吻呼唤她的名字。



「————伊莉莎白。」



制裁恶魔的美丽女性,如今在巨花面前。



花的根底——最粗大的根部——被生锈的钉子贯穿。她站在那上面,让洋装的装饰布随风飘扬。



巨花本体被锁炼层层缚住,位于花瓣中央处的嘴唇被顽强铁轮压扁,连心脏都无法吐出地发著抖。



花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伊莉莎白的黑发因那股风压而摇曳,然而她的表情却依旧不变。伊莉莎白的赤红眼眸中映出丑恶花朵,她一边低喃:



「对人们施行虐待、剥夺、杀害之举,最后自己也被夺走一切吗?真是讽刺呢。」



「伊莉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著急啊,『大伯爵』。就由『拷问姬』为你那种生活方式——带来适合的死亡与处罚吧。」



伊莉莎白有如骑士,将弗兰肯塔尔斩首用剑捧至眼前。



是对绝对的死亡预感感到畏惧吗,花瓣让萼部的内侧蠢动,将状似唾液的蜜汁跟种子一同喷出。虽然那些东西几乎都被锁炼弹开,却还是有一些在黏液帮助下湿滑地绕过铁圈。种子炮弹逼向伊莉莎白。然而在它们抵达前,伊莉莎白就高高地跃起了。



伊莉莎白优雅地在空中飞舞,有如要切下天空般移动长剑。



「『哈梅尔的鼠笼(Pied Piper Hamelin)』。」



黑暗漩涡与赤红花瓣染上灰色云朵。黑与红色一边将天空变成不祥色彩,一边渐渐往中央聚集。那儿传出咻噜噜噜这种毫无紧张感的声音,某物也同时降下。



圆铁笼「喀」一声覆盖在花朵上。



鼠雨砰咚砰咚地下在那周围。



始料未及的令人惊呆的光景让棹人不由得歪头露出困惑表情。



「……老鼠?」



老鼠们一边啾啾叫,一边在四周来回跑动。其中也有老鼠喀啦喀啦地啃食掉落的种子,有如在说真好吃似的闪动圆滚滚的大眼睛。然而它们并没有特别大,看起来也无害。棹人如此心想的瞬间,现场传出嘹亮笛音。



定睛一看,伊莉莎白正坐在铁笼上吹著银色的长笛。如果只看闭目的沉稳表情跟优雅指法,看起来简直像是大家闺秀。



(她还有这种特技吗……话说那东西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棹人如此烦恼之际,老鼠也一齐抬起脸庞抽动鼻子。它们配合轻快节奏,竖起尾巴啾啾啾地在根部上面跑成一列。等待在队列前方的是,开在铁笼侧面的心形小门。



老鼠们真的很有活力地冲进里面,这幅光景莫名令人联想到孩子们争先恐后跑进圆顶形剧场的模样。



最后一只老鼠进入后,门扉关闭。铁板在门扉上打叉上了封印。



「那就开演(Show Time)吧。」



伊莉莎白将笛子转了一圈,它变成了弗兰肯塔尔斩首用剑。



她用剑尖轻敲铁笼后,表面啵的一声开起一大片红花田。伊莉莎白再次敲敲铁笼后,花儿们有如蛋糕上的蜡烛般开始燃烧。



耸耸肩后,伊莉莎白站起身躯,从笼子上方回到钉头。



一开始很安静,花儿在铁笼上平稳地燃烧著。然而,过了一阵子,笼子里面开始骚动起来了。



总算察觉这个滑稽的拷问真面目为何后,棹人感到毛骨悚然。



(铁笼会导热。)



老鼠们无法忍受从头顶逼下来的热气,试图逃向下方。



它们咬破花瓣,朝花朵内侧移动。



花朵全部都是由——「大伯爵」的血肉构成的。



现场传出惨叫。老鼠不断向下移动将花朵咬碎。花瓣因小嘴巴而裂开,萼部裂开,花茎裂开,「大伯爵」痛到昏厥。腐败的黏稠蜜汁从内侧不断溢出,然而那儿却突然跑出某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是一个全裸的初老男性。



身上涂了蜜汁的他,看样子是「大伯爵」原本的样貌。他似乎按照「大王」的命令,就算膨胀跟恶魔融合的躯体,也还是将真正的身躯隐藏在花朵深处。他的颈部上刺著针,即使如此,初老男性仍是眨了眨混浊的眼睛,心怀感激地眺望自己那副从异形之姿复原的身躯,然后准备向伊莉莎白道谢。



鼠雨不停洒落在他的全身。



「————啊?」



「那个,『大伯爵』啊。这是拷问,你是不会得救的哟,只会受苦而死。」



以温柔语调如此告知的声音,让男人的双目染上惊愕色彩。在这段期间内,老鼠们啮咬男人的肩膀、啮咬耳朵、啮咬鼻子。



老鼠们陆续在男人的身上开洞,挖进肉里。



他有如发狂般抓住老鼠将它们丢出,但数量实在太多。



陆续掉下来的老鼠们将男人的躯体咬得像起士块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伯爵」的惨叫声变成混浊的单音,激烈痛楚让他有如发狂般开始狂舞。「大伯爵」的尿跟血还有肉片啪哒啪哒地洒落至脚边的蜜汁,然而伊莉莎白却不打算对这副悲哀的模样大发慈悲。



如同她所宣言的,他没救了。



不久后,「大伯爵」当场重重地坐下。



数只老鼠钻进毫无防备的腹部。一只挖出眼球,另一只侵入头盖骨内侧。老鼠们大致吃光了「大伯爵」的本体与花朵。就在它们老早忘记当初的目的,吃得饱饱的躺著时,黑色羽毛突然飞散。



爬遍大街小巷的根部也全部化为羽毛。在根部之间徘徊的随从兵——是失去恶魔主人的魔力支持而内部崩坏吗——也一个接著一个地倒伏在地。



黑毛羽毛宛如不合时节的雪,洒落在海边的城镇上。



一边沐浴在那片黑雪中,一边站立的女人既壮烈又不祥,而且很美丽。



大胡子男不断揉眼睛。在他身边的棹人,从伊莉莎白身上移开视线环视四周。看到随从兵尸体也化为粉尘后,他让脸上绽放出笑容——但映入视野边缘的光景却令脸颊一僵。



就在棹人全身充满紧张感时,大胡子男愣愣地低喃:



「这、这究竟……那个,咦,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别管了……你快带著那孩子冲去教会分会的遗址!恶魔如今已死,大地那边应该已经安全了。尽可能往高处移动,赶快,立刻动身!」



「呃,可是你要怎么办啊,浑身是血的……」



「别管了,快去!不快点的话——」



棹人一边忍受依然持续著的晕眩感,一边站起身躯。他瞪视腐败的红色大海。



是领悟到「大伯爵」已死,或是被「大王」事先命令按照这个计画进行呢?漂浮许多尸骸的大海发生了某个变化。棹人以严肃的表情说道:



「海啸要过来了。」



赤红海浪缓缓退去。



在那中心处,肉色水母——「大公爵」——正在嗤笑。



***



「喂,伊莉莎白!看到大海了吗?要怎么办啊!」



「两位平安无事吗,棹人大人,伊莉莎白大人!」



「亏你晓得我在这里啊,小雏!那两人呢?」



「用诱发睡意的花香让他们稳定下来了。我是顺著棹人大人鲜血的气味找到这里的!因为心爱的您的鲜血散发著甜美香气。」



「能分辨血的气味虽然方便,不过好可怕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棹人大人,伤口、伤口增加了,可恶啊,就算坠入恶魔地狱也不可原谅!给我去死两千次吧!如果有坟墓,我就要把它搞得乱七八糟——」



「你们冷静,余已经很头痛了,这样头会变得更痛啊。」



棹人跟小雏的吵闹声令伊莉莎白压住额头。



在三人面前,没有任何东西遮住视线,只有一大片混杂骸骨化为泥汤的红海。



朝大海凸出的海角前端有一座城镇灯塔,他们就聚集在那儿。



纯白色的石造建筑一楼是给守灯塔员居住的地方,二楼是燃料仓库,圆形屋顶上备有用来长时间点燃火焰的铁制塔楼,围绕灯塔的螺旋楼梯上埋入与贝壳不同颜色的地砖,篝火旁边也吊著流血泪的圣女像。



从装饰性的高度判断,这座灯塔也是象徵城镇的建筑物之一吧。



棹人看到伊莉莎白离开巨花的痕迹移动,也连忙冲向这边。小雏是在那之后冲过来的。



由于情况也很混乱,两人闹哄哄的。在接连不断的吵闹声中,伊莉莎白在眼眸中映照著大海的变化。海水黏稠地,黏呼呼地向后退,渐渐被吸入水母里面。每吸入一些海水,半透明身躯就会更加超越极限地膨胀。



「唔,这个……」



伊莉莎白双手环胸。从纤细手臂到肩膀,还有毫无防备地露出来的腋下等处,白皙玉肤上的红色字样颜色变得比她跟「大伯爵」战斗前还要浓厚。



「足以引发天地异变的恶魔并未降临,所以这果然不是地壳变动所引起的海啸呢——那个腐烂水母『大公爵』打算吸纳自身所能吸入的海水,然后将水使劲喷出。」



「有什么策略吗?」



「先杀掉那家伙的话,虽然溢出的海水多少会引发一些波浪,损害却能仅止于小规模吧。不过如果按照他企图的那样喷出,这种程度的城镇就会被吞没吧。」



「那样的话,就更要快点把那家伙也杀了。」



「不过这里会出现一个问题。水母不但位于远洋,能用来靠近的船只也尽数腐烂,所以不可能进行直接攻击。不过就算想用长枪搭配弹射器(Catapult)将水母刺穿,威力也会随著距离增加而下降,以余现在的魔力很有可能会被弹开。既然如此,最适合的方式就是使用动物刑,然而……」



伊莉莎白弹响手指,黑暗跟红色花瓣在空中卷起漩涡。



黑与红凝聚,然后瞬间爆开。在那之后,一只美丽的大鸦展开翅膀。鸟儿有著聪明又阴险的眼睛,恭敬地停在她手臂上的金属配件。



「这个的话,就能确实给予损伤,却不能立即见效呢。就算让几只变形成即死专用,余能使用的魔力量也不够……这字样实在令人厌恶呢。那么,该怎么办呢?」



伊莉莎白轻咬唇瓣。在这段期间内海潮依然后退,水母也渐渐膨胀。



小雏用翠绿色眼眸瞪视大海,然后发出声音。



「恕我直言,是否应该暂时撤回城堡呢?城镇居民大部分都已经去避难了,就算建筑物被冲走损坏,人命的损失应该也很少吧。而且瓦砾也可以当作立足点。现在先撤退,然后再返回的话,就能在对我方有利的条件下再次战斗。」



「余也想这样做啊。不过若我毫不在乎地忽视足以破坏一座城镇的损害,或许会被教会视为反叛之举呢。这就是被套上枷锁的家犬的不自由之处,真是棘手啊。」



棹人垂下眼帘,反刍伊莉莎白跟小雏的话语。现状恶劣至极,教会强迫「拷问姬」接受不合理的命令,然而棹人也反对逃亡。



(我们现在逃走的话——就算损害不多——还是会出现牺牲者吧。)



棹人告知刚才那个男人逃往高台,不过应该还有很多人还没办法去避难,而且也有人因为负伤而无法动弹吧。然而即使就棹人看来,伊莉莎白的魔力也明显减少了,所以无法勉强使用魔术。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快想。究竟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



还是要跟以前一样无力,什么都做不到呢?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海水发出声响。



棹人产生耳膜配合那道声音紧绷的错觉。所有声音渐渐远去,周围的变化并非精神状况变调使然,而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使意识逐渐朦胧。从脖子流下弄湿衣服跟皮肤的鲜血感觉起来异常地热。



棹人自然而然将意识放到令人不舒服的热度上。宛如有火焰在全身爬动的热度也抵达了口袋里的石头,内部的苍蓝蔷薇开始燃烧。感觉到这种错觉的瞬间,虚幻手掌再次放到棹人的肩膀上,那东西有著确切的重量与冷度。



(『那么————该怎么办呢,我心爱的继承人(My Dear)。』)



嗫语声有著香甜甘美、宛如蜜汁的语气,黏呼呼地敲击棹人的耳朵。



指头啪的一声弹响。



回过神时,棹人已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他眼前摆放著一张用兽骨组装而成,上面铺了毛皮的气派椅子。



弗拉德一边轻抚扶手上的头盖骨,一边用王者般的傲慢姿态坐在那边。



他摇曳著真的很有贵族风貌的大衣下襬站起身躯。弗拉德一边走路一边弄响鞋底,亲切又带有威严地讲起话。



『来,趁这个时候继续上课吧?我应该对你说过,以自身痛苦点燃体内魔力的方式,很遗憾是有其限度。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从人的痛苦中制造出魔力本身。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是要吃恶魔的肉,就是——要召唤恶魔。』



弗拉德望向棹人,就像要确认他对这番话的反应,然而棹人没有回答。弗拉德耸耸肩,再次迈开步伐。



他有如指挥者般,挥动被白手套裹住的手掌。



「就算被我突然这样说,你也很难有实际的感觉吧。所以我想给你机会试用一下。毕竟我就像是你师父之类的存在啊,就是要照顾到这个地步才叫做师父嘛。」



「……」



『我跟【他】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了。不过就算没缔结契约,对方也曾经如同半身般待在我身边——虽然那个存在因我之死而回归高次元,不过碰触一下尾巴程度的知识技巧我还是有的啊。恶魔会因人类的痛苦而感到喜悦。就算只是通过【他】将你刚才感受到的痛苦还原为魔力——也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来吧,这是真正的应用篇!』



弗拉德停下脚步,啪的一声高声拍手。他用完全没想过会被拒绝的态度重新面向棹人,然后说出装模作样的宣言。



『如今,你就要踏出伟大的第一步!』



「————打从刚才开始你就乱说一通吵死人了啊,弗拉德。」



在黑暗中,棹人初次发话。现场响起空洞又低沉的声音。



棹人用望向敌人般的壮烈眼神看向弗拉德。弗拉德浮现从容笑容,有如在询问「你要怎么做」似的歪头。



当然,棹人心中的回应早已决定。



棹人向前踏出一步,他觉得祈求自己幸福的少年似乎正从某处看著自己。这样做好吗——他用担心抑或是责难的眼神如此发问。



(嗯嗯,我知道啊。诺耶,「这样做是错的」。)



棹人虽然理解这一点,还是开了口。



「有方法的话就快点拿过来。就算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状况,『我也需要那个』。」



『真是不错的回答!』



在那瞬间,弗拉德朝棹人体内——灵魂之中——插入自己伸出的手。



人类的手掌噗滋一声埋入棹人的腹部。



激烈痛楚流窜,苍蓝花瓣与黑暗在脏器之间卷动。



眼球底部爆出不祥光芒,强烈野兽腥味充斥鼻腔。耳膜深处响起低吼声,上等毛皮轻抚腿部。整副身躯——藉由地板的震动与空气的振动——捕捉到狗在四周来回跳动的脚步声。



最后棹人在脸庞旁边感受到有著铁锈气味的湿润气息。



(我被闻味道了?)



最顶级的猎犬正在确认立于眼前之人。



确认那是人还是肉屑。



——————————————————然后……



『恭喜,最初的试炼合格了。』



回过神时,黑暗中已没了弗拉德的身影。黑狗的尾巴从空中毫无脉络地垂至棹人眼前。



他茫然地举起手掌。棹人将自己聚集的痛苦——不只是自身的痛苦,也汇集了用魔术给予随从兵的痛苦——然后紧紧抓住尾巴。



咕唏噫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呼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咕噫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类似人声的笑声响起。



在那瞬间,棹人睁开双眼。



***



「————咦?」



回过神时,棹人跟原先一样站在灯塔的屋顶上。



他前方依旧有一大片红海,海潮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化。看样子似乎是没经过多少时间。伊莉莎白跟小雏也用认真的表情继续议论著。



「那么,就同时展开动物刑与弹射器。」



「虽然形势严峻,不过这是最好的方式了吧……虽然有可能失败,但也只能一试了。」



棹人眨了眨眼,确认伊莉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体内的压力确实是弱化了。然而那股力量还是有著引以为傲、状似带刺蔷薇的阴暗之美。



(我能清楚地「看见」,就算是现在,她拥有的魔力量也跟平常的我有著天壤之别啊……不愧是「拷问姬」。那么,我——)



棹人望向自己的手掌,那儿明确地残留著黑狗尾巴的滑顺感触,而且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上沾满了黑毛。



(原来如此……所以说那果然不是梦。)



虽然皱起眉心,棹人仍然以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为中心,确认在体内打转的崭新魔力量。有如将手臂放进水里量深度般结束测量后,他点点头。



(嗯嗯,这样就「做得到」了啊。)



棹人无言地靠近伊莉莎白后,伸手触碰停留在她手臂上的大乌鸦的背部。他有如逗弄般抚摸美丽的毛皮,鲜血弄脏羽毛,从掌心延伸而出的狗毛缠上翅膀。



大鸦的背骨同时开始发出叽哩叽哩的磨擦声。



受到粗暴魔力的介入,它渐渐改变外貌。



「嗯?…………什么!」



伊莉莎白猛然弹起脸庞。眼中映照著大鸦的变化——她瞬间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疑惑地望向棹人后,那对眼眸里渐渐浮现理解跟愤怒的神色。



「棹人,你这家伙!」



伊莉莎白有如箭矢般锐利地伸出手臂,狠狠揪住棹人的领口。



在那段期间内,大鸦仍然继续变化。纯黑色眼眸瞬间寄宿地狱之火。线条纤细的小脸啵啵啵地变丑蠢动,化为猎犬之物。



大鸦即将变成「石像鬼(Gargoyle)」般拥有野兽头部与胴体,还有鸟类羽翼的生物。然而那个变化却渐渐朝稳当的方向稳定下来,之后剩下的是拥有更加巨大的飞翼、残暴利爪以及锐利翅膀,比原先还要大上好几圈的巨鸦。



看起来也像是鸦之王者的那个存在,是绝无仅有的生物。



大鸦自豪地振翅,然而伊莉莎白气得发抖。被她的手臂抬起,棹人的脚尖微微浮在空中。伊莉莎白情绪激昂同时大吼:



「你做了什么!那股力量是怎样!从哪里得到的!」



「呃,伊莉莎白……比起这个,可以再变出三只当作基础吗?以我的技术,虽然可以注入魔力让它们变强,却无法造出——」



「蠢材!『那个』是绝不能出手的事物,你笨到这种地步吗!」



「我,还没有,得到手!……他说只是,『试用』。」



「少开玩笑了喔……弗拉德应该已经死了!明明是这样才对,为何你——」



「伊莉莎白……之后再谈这件事。现在要,乌鸦。这样下去我跟你都会有危险。」



棹人淡淡地如此诉说,伊莉莎白咬紧牙根凝视那副沉著的——就某种意义而论看起来很疯狂——的模样后,要将他推开似的将他放下。



咳了几声后,棹人轻轻点头。



(也是啊……我就觉得她会生气。)



包括她的反应在内,对他而言所有发展都在意料之中,事到如今根本没理由害怕。就在此时,棹人感觉到视线所以望向旁边。不知为何,小雏露出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该怎么回应才好呢——他为此感到困惑,结果最后朝她挥了挥手。



棹人再次用认真的视线望向伊莉莎白。她啧了一声,脸庞仍然因为愤怒而扭曲著。虽然露出极不悦的表情,伊莉莎白却还是让黑暗跟花瓣再次卷动。



「听好了,事后要给余全盘托出——不说的话就处以螺丝刑。」



虽然像这样撂下狠话,她还是陆续制造出乌鸦。棹人一边表示自己就算没被拷问也会说出一切,一边有如洗礼者轻触它们的背。



不久,四只看似王者的大鸦完成了。



「————『四羽天葬(Sky Burial)』。」



伊莉莎白如此宣布,四只鸟也同时描绘圆弧一边飞舞至空中。它们用不像乌鸦的有力振翅动作飞渡大海,朝水母逼近。



四只鸟各自分散停留在半透明的肉体上,然后抓住肉。它们就这样朝四个方向飞行。



被拉起的表皮破裂,从里面漏出液体跟海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母难受地挣扎,发出痛苦的声音。然而就算肉被拉至极限开始裂开,乌鸦们也不打算停止。水母流出体液跟海水,不久后就跟花瓣一样裂成四块。



腐败的巨大肉片轻飘飘地落至海上。



在那同时,被吐出来的海水以猛烈劲道逼向灯塔。



「抓紧,自己的身体自己保护!」



以伊莉莎白的声音为信号,三人行动了。



从水母身躯溢出的海水引发波浪,其高度超越了灯塔。如果是平常人,在这股威力下就会束手无策地被吞噬冲走。



三人紧抓被固定住的圣女像,一边以自身魔力辅助一边维持姿势。类似血液的水带著无数生物尸骸,发出轰响通过众人周围。



(勉勉强强,这种程度的话,被吞噬的区域会仅止于海岸线上的部分建筑物啊!)



就在棹人一边拚命维持气息,一边感到放心之时。



他跟一只鱼「四目交会」。



仔细一看,那东西既是鱼也不是鱼。威严十足的男性脸庞完美地违逆海浪潮流,一边看著棹人他们。



肥胖的鱼身上长著人类脸庞。



那对死气沉沉的双目中没有任何活力,骯脏的肥厚唇瓣张开了。



人面鱼吐出了心脏。



「——————咦?」



某个光景在棹人脑海中复苏。



「大伯爵」的花朵深处有一个裸男,「大伯爵」将自身本体隐藏在花瓣深处。然而「大公爵」的水母虽被撕裂,痕迹中却没有类似的东西存在。



如果「大王」命令「大公爵」改变本体形状,然后吐出心脏——



而且,如果「大伯爵」跟「大公爵」的高调举止全是陷阱——



「伊莉莎白!」



心脏破裂了,上百条手臂越过波浪在水中泳动。



红色手臂抓住伊莉莎白,力量从她的身体流失。棹人立刻抓住正要被海浪冲走的腰部,然而他自己的手却快要离开圣女像了。



「棹人大人!」



小雏发挥令人惊异的反射神经与握力,用单臂抓住棹人的领子。



不久后水之奔流离去,屋顶留下大量鱼尸跟红色水洼。棹人瘫坐在地板上,摇晃伊莉莎白软绵绵的身躯。小雏也一边运作体内的排水装置,一边跪在旁边。



「伊莉莎白,伊莉莎白,喂,振作点!」



「伊莉莎白大人,请您回应一下,伊莉莎白大人!」



没有回应,有如英雄般战斗至那般境界的女性没回应两人的呼唤。



棹人抬起脸庞,撩起湿掉的浏海望向大海那边。



就算裂开也没有崩溃的水母身躯,如今正渐渐变化为黑色羽毛。不久后它突然崩坏,轻飘飘地飞舞四散至红色大海,在波浪上燃起苍蓝火焰。



「大伯爵」跟「大公爵」的讨伐结束了。



而且,这场胜负本身是棹人他们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