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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叛逆的理由(2 / 2)




现况比料想的还要更酷似旧世界终焉前。然而,却有数点不同。召唤这个最大难关已被完成,关于跟上位存在之间的契约,其知识也比旧世界来得集中,因此成功率恐怕比圣女控制恶魔失败的那时还高吧。



感到头痛的同时,伊莉莎白仰望天花板。



(──不过,所谓的「正确的牧羊人」是什么?)



是连一头迷途羔羊都绝对不会舍弃的人吗?还是为了一千只而将一只推入谷底的人?



或是将愚钝的百只羊全部砍头的人呢?这没有正确解答,至少用下位存在的思考方式与价值观去断定此事只能说是愚昧。然而,如果要这样说──



(正确的「救世」究竟是什么呢?)



如今交换的对话也是「救世」之战最终的结果。愈是思考,就会是凸显整体的荒谬。「拷问姬」强忍头痛,一边提出问题。



「那么……在那个丑恶计画中,你们要余做什么?」



「哎呀,至今为止的话题中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是吗──『母亲大人』!」



爱丽丝从椅子上蹦起,路易斯用单手盖住脸庞。看样子交涉的顺序似乎跳过了一大段。拉•克里斯托夫歪头眨了眨眼,数秒后,他猛然回神望向伊莉莎白。这个反应莫名让人感到愉快。伊莉莎白被这个反应转移注意力,所以她自己也慢了一拍才理解。



数秒后,伊莉莎白感到额头的血管好像快爆开了。



「也就是说,你该不会要余跟『恶魔之子的孩子』性交,然后生下婴儿吧?」



「对呀!因为你是吃下『初始恶魔』的肉块,而且还加以适应的女性!是世上鼎鼎有名的稀世罪人『拷问姬』!是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女大姊姊!比你更好的『母亲大人』候选人可不多见哟!所以,呀。这个就是条件──然后是,谢礼喔!」



「谢礼?哪里是谢礼了,少说蠢话。」



「因为伊莉莎白,你只要生下两个小孩,濑名•棹人就能得到解放喔?」



伊莉莎白用志气将动摇压抑至最低限度。爱丽丝似乎没有恶意,然而伊莉莎白却不像她自己地受到等同于突刺的冲击。她的心脏被准确地贯穿了。



其实,伊莉莎白理解了某个事实。



能干的魔术师是很长寿的。到了「拷问姬」这个境界,就能活得远比平常人还要久。然而,试算结果早已出炉。在她仍活著时,出现濑名棹人的替代容器的可能性等于是零。就算万一诞生好了,也不能硬是让对方继承神与恶魔。



换言之,答案简洁明瞭。「不论等待多久都没有意义」。



伊莉莎白会说「好想见面啊」,她梦想著有朝一日能够实现。而另一方面,她也做出了结论。甜美的梦是不会实现的,一旦承认这一点后,再来就只会剩下冰冷的真实。



(不会有「有朝一日」。)



【伊莉莎白•雷•法纽再也无法见到愚钝的随从了。】



伊莉莎白回想某个光景,那副模样就只是美丽而已。



在飞舞的红蓝花瓣之中,重要的两人沉眠著。结晶又硬又冰冷。被透明墙壁隔开的咫之之遥,比世界的尽头还要遥远。两人无法被触碰,也不可能交谈。



(就算一次也行,如果能触碰到,就算手指被切下余也没有怨言。只要能交谈,就算嘴巴被缝起来余也同意。只要能听到声音,就算耳朵被烧烂余也会表示欣慰。)



然而,她甚至没有可以支付代价的对象。「拷问姬」冷静地对内心那个弱小的自己述说。



(你应该晓得才对。)(嗯,就算晓得也一样。)



重逢之日不会到来。然而,爱丽丝却摇晃了绝望的结论。她轻声低喃。



将手伸至结晶的另一侧,她如此诱惑著。



只要伊莉莎白牺牲自己,选择用鲜血染红世界就行了。



「我是知道的哟,伊莉莎白。真正重要的事物,大家都只有一个。」



如果是为了它,就什么都当得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吧?



有如「表示理解」般,爱丽丝•卡罗加深笑意。



那是为了伊莉莎白著想的,纯洁无瑕的表情。



✽✽✽



「……原来如此啊……」



伊莉莎白静静闭上眼皮,她在椅子上抱住单膝,然后就这样将身体深深地靠在椅背上。美丽黑发柔顺地摇曳,她紧抿唇瓣。



伊莉莎白一动也不动,有如在细细品味恶魔般的诱惑似的。



沉默充满整个房间,没人打算开口讲任何事。



爱丽丝闭上多话的嘴巴。不只是路易斯,连拉•克里斯托夫也保持著无言。



数秒后,伊莉莎白毫无前兆地睁开眼皮。她眨了眨红眸,换回原本的姿势。伊莉莎白笔直地望向前方,她没跟任何人交换意见。伊莉莎白甚至没对拉•克里斯托夫使眼色,就这样做出回应。



与过去相同,在一样的发展下台词果然还是一样。



「余拒绝!」



「意外地快。」



「毫无迷惘。」



「嗯,果然不行呢。」



意外的是,在场之人的反应都很温吞。所有人似乎都微微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伊莉莎白有如猫儿般从鼻子发出喷气声。虽然仍有苦恼,她心中却没有迷惘。



这正是打从最初就决定好的事情。



【复仇者】的行动有著天经地义的背景,诱惑很有吸引力。然而,她却有著必须贯彻始终的矜持。不然的话,早在许久以前就切开水晶了。伊莉莎白是知道的。



(濑名•棹人很愚蠢,是一个不得了的笨蛋。)



活人的丑恶、可怕、利己性、残忍性、他在理解一切的前提下容许了这些事物。一边断定丑恶至极,又说这比任何事物都尊贵。就这样去爱,甚至去守护。



既然如此,这世界就有守护的价值。



『重要之人的慈爱存在很美丽。』



就算自己不爱对方,这件事却是确切无疑的。



濑名棹人拯救了世界,无偿的爱救赎了一切。既然如此,毁灭它的行为就是出自于完全相反的情感。接下来要去阻止破坏的人,非得是被爱拯救的人不可。



这是滑稽又奇怪的方程式。然而,不这样的话就不美丽了。



会配不上那个少年的决心与他的人生观。



而且,路易斯他们也忘了一件事。



(我跟你不一样/吾等与你不同/完全就是另一种生物/)



/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行/



如今,路易斯对复仇对象也抱持著这种认知。



的确,这个世界过度强迫一部分的人做出牺牲。要说这样会被宽恕还是不会,答案会是后者吧。宽恕之日永远不会到来。被害者理所当然地有权诅咒、怨怼、憎恨世界。



然而──也只到此为止。



没道理说被虐者可以虐尽一切。



「被剥夺者,没理由一视同仁地抢走一切。」



伊莉莎白明确地做出断言。爱丽丝的白色蝴蝶结沙沙沙地膨胀,少女将凶恶笑容刻划在稚气唇瓣上。然而,伊莉莎白却无视这件事继续说道:



「渴望复仇是当然的,无法遏止的决心是存在的。然而,如果你们一视同仁地憎恨、杀害、试图管理一切的话,贯彻傍观立场的人们也会露出獠牙吧。双方被害者与加害者的意识会反转,杀人者会被杀。在被杀者自行献上脑袋表示『这样就行了』的前提上,复仇才会结束──你们遇上了悲剧,有资格诅咒世界──然而,别把这个当成大道理高声吟唱。」



伊莉莎白将两人映入红眸。丑陋的混血种男人、在异世界被杀害的少女。他们是无辜的被害者,两人受到的心灵创伤的深度难以估量。加害者补偿的方式已然失落,他们会渴望破灭也是想当然尔的事。然而,他们没权利对世界实行此举。



谁都没权利。



正如路易斯所言,正义已死。既然如此,用「被夺走一切」当作理由求援只能是矛盾。不论何种理由,都不能保证行为的正当性。



憎恨世界之人,也不会被世界喜爱。



濑名棹人知道这一点。他表示「这种东西我不需要」,连父亲都没有杀掉。在那之后,棹人也不断背负痛楚,不曾试图让别人品尝到自己的痛苦。



我喜欢你,所以由我来背负喔。



他甚至像这样如此笑道。



「你们令人作呕。」



伊莉莎白打从心底撂下此言。她认同他们的情感,并且以生者之姿加以唾弃。不论是试图剥夺、被剥夺、是罪人或是无罪都是一样的。



「不准为了践踏他人而自称弱者。」



现场寂静无声,爱丽丝准备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路易斯抓住她的手臂。他在等待伊莉莎白接下去要说的话。「拷问姬」凶恶地笑道:



「而且啊,你们是在邀谁呢?不得不说致命性地挑错人选了喔──余是『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贱的母猪。是残虐又傲慢,有如狼一般高歌享受生命后,会像头母猪般死去的女人喔──啊啊,是呢。余就在此承认吧。」



伊莉莎白堂堂正正地抬起脸庞。她回想弗拉德昔日的评论。的确,对「拷问姬」而言,持续悲叹是不被允许的行径。伊莉莎白穷凶恶极地笑道:



「余被夺走一切,以『拷问姬』之姿战斗到最后,身边什么也没剩下,所以那又如何?别搞错了,路易斯。同情是不对的──余原本就是站在剥夺那一方的人。余杀害许多无辜人民,应当迎来连恶魔都不会陪伴在身边的死亡,但这又如何?」



伊莉莎白•雷•法纽的人生,总是有一名愚钝的随从陪伴著。



已经无法重逢,连谈话都不可能,就连声音都听不见。即使如此──



「曾经有过安稳且平庸、有如梦境般的片刻。而且,它结束了──这样就行了。」



就算结束──



还是会有事物继续延续下去。



「让余活下去,守护世界,如此渴望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家伙。既然如此,就尊重身为主人的决心吧。对罪人而言,至今为止的时光是已经过去的奇迹跟幸福──已经回不去了,这样就行了。」



梦总有一天会结束。然而,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不可以犯错。伊莉莎白产下忌子,将世界沉入鲜血中,复仇四处蔓延。那个少年并不希望这种结局。既然知道这件事,就有义务要守护,即使对自己而言痛如刀割也一样。必须让故事正确地结束才行。



不能弄脏濑名棹人的故事。



(不论那个选择有多错误。)



有著美丽又耀眼的事物。



确实曾经存在过,只有这一点至今也没有改变。



是被那个美丽拋到远方的人,应该要守护下去的结果。



「余就感谢你吧,爱丽丝•卡罗。余总算是察觉到了,余的确是变得不像是自己了呢。此时此刻余就高声夸耀吧,余这个稀世大罪人独自残留下来是有其意义的──这也是为了承受你们的怨恨。将凭藉自由意志为恶之人的脑袋砍飞,是恶人的工作喔。」



伊莉莎白用邪恶的表情如此嗤笑。她从椅子上飞身跃下,将手伸向空中。黑暗与花瓣旋涡奢华地卷起,伊莉莎白抽出拥有红色刀身的爱用长剑。



「『弗兰肯塔尔斩首剑』!」



她高声叫道,「拷问姬」手持用来处刑的长剑挺立于现场。



这次爱丽丝真的跳到地板上,路易斯没有动作。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拉•克里斯托夫似乎是笑了。爱丽丝沙沙沙地摇动头发,准备破口大骂。



在那之前,伊莉莎白将手指竖在自己的脸庞前方。



「而且啊──其实不论余是否点头,都已经为时已晚喽。」



「我说,伊莉莎……嗯,咦?这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吃惊地眨眨眼,路易斯皱起眉毛。然而,他有如察觉到某事般,将视线移动至墙上的一点。直觉真准──伊莉莎白点点头。



下个瞬间,咚轰轰轰轰轰地传出低沉闷响,整座离宫剧烈震动。



天花板啪啦啪啦地散落碎片。事态非比寻常,路易斯迅速起身,爱丽丝有如胆怯般抓住他的衣角。然而,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没有方法可以确认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声音与震动刚好从路易斯目光的方位响了起来。



其前方有「沙之神殿」。



伊莉莎白是知道的,这正是狂乱骚动开始的信号。



这声音不是别的──正是「沙之女王」的遗体遭到爆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