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存作为赌注(2 / 2)
然而孢子兽不一样。尤其高阶孢子兽的身形会成比例放大,尽管炼素总量和雪奈差异不大,密度却低得惊人,就算击出好几发抹消弹还是不会消失。
「作为非致死性攻击很有效,但对我是行不通的……罢手吧。」
纵然是在来历不明的地方诞生。
「你是我的副本,是过去的我。只要将你做适当的运用,凰花即使处于封闭状态,应该还是能够维持秩序。离开吧,就把经验的更新当作此行的成果。」
「……那可不行。我是式子。是你所期望、你视为目标的存在。」
那是人类的工具,为了让社会存续所做的牺牲……!
「因为是最强、无敌、无限,所以孤独。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我并驾齐驱。人类太脆弱了,社会又瓦解在即,只要我有心,将其摧毁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我没有那么做……这是当然的了,因为我忍受不了孤单一人。」
相同样貌的少年,吐露出年少时期的辛酸。
「最强无敌的绝对者?……那又如何?没有人可以对等地和我相视而笑,也没有社会愿意接纳我,于是我像奴隶一样地服务奉献,别人才总算把我视为同伴。我害怕极了,好怕自己被从那个小圈圈剔除……」
「以前的我的确是如此。尽管谁也不相信……内心却还是会感到恐惧。」
拋弃家人,成为魔法骑士,听从桐幻的命令完成任务。
甚至杀死怀有淡淡情愫的女人──蜜露法,以及挚友的姊姊。
「你藉著不停地给予、付出、被别人需要,死黏著社会不放──因为你认为自己是人类,不是怪物。」
「是啊。但是……现在的我有雪奈。」
有了天真无邪、真正需要自己的女儿。
不需要什么血缘。只要有女儿的信赖与爱,纵使遭到社会放逐也不怕。
雪奈之前,雪奈之后。最新与重新执行,堪称同一人的不同版本的屠杀骑士及再行骑士之间,存在著更新所带来的致命差异。
「我不认同你。你堕落了,『屠杀骑士』。」
「无所谓。反正我有了家人,『再行骑士』。」
言语交锋的同时,炼素在两人的剑中凝聚。
那是无论过去或现在都不变,白银冬真的固有绝技。
从星球的记忆中消除存在的黑刃──「抹消吊钟」!
「批准实行……执行焚书。」
「没有批准……就只是凭著我的意念!」
世界彷佛只有该处被无形野兽啃咬过一般。
将赫然出现的大片虚无替换成剑,过去与现在彼此对峙。
对冬真而言,那是抹杀过去的记忆;对再行骑士来说,则是否定自己的未来。其结果会是如何──只能交由将一切化为乌有的虚无来判断。
「给我……消失!」
年轻冬真咆哮。从头顶上方满溢的黑暗,将万物吸入消除的剑高高伸向天空,瞬间消除随风飞扬的污染物质云和末世之雪,天空随之出现空洞。
云朵断裂,大气震动。
那是自人类衰退以来,绝无仅有的景象。
刺眼的阳光,从被挖出完美圆形的云朵和混浊天空另一头洒落,照亮了无敌与无敌的男人们。既非光明亦非黑暗,就只是一片虚无的漆黑。
吞没光线之物、吞噬情报之物──被挥落的剎那!
彷佛要撕裂寂静、贯穿太阳的……沉重枪声响起!
「……和过去的记忆一样。我就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点动手。」
「我想也是。毕竟是你嘛,你当然会知道了。该死……!」
无言,没有咏唱,就只是转移视线。
曾经射穿古兰•玛丽亚的心脏的另一名屠杀骑士,必杀必中的转移弹。
随著庞大的惯性被击发,编写了无数文字列的子弹。
子弹在「再行骑士」面前停止,甚至没有抵达应该可以射穿的障壁,就被吞噬消失。
见到那幅景象,躲在瓦砾后面狙击的隆美尔笑了。
当目击荒唐至极的景象时,人通常只能笑。但是,那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拚尽全力、用尽办法、想尽对策之人的爽朗笑容。
「就是现在!──消除过去吧。甩开过往向前,冬真!」
「是,学长。我不会浪费这一刻的……!」
仅仅数步的距离。利用隆美尔争取到的时间,冬真瞬间微微往旁边一跳。
他背对著崩塌的瓦砾、因崩落而扬起尘烟的废墟,也发动终极绝技。只不过,他并非胡乱地解放,而是尽可能集中功率于──黑剑之中。
不是有如浊流的释放。冬真举起经过精密地凝聚、控制的那把剑,伫立在那里。
没有闪避。那是防守、守备的架式。见到那副像是做好心理准备,要正面接下固有绝技、接下「抹消吊钟」的模样,再行骑士霎那间陷入思考。
(居然不趁刚才……攻击我?)
「抹消吊钟」的真正价值在于解放,或是射击。
尽管有著剑的外观,却不需要拘泥于外型。
若是投掷出去,虽然范围狭小,却能够贯穿一切防护,精准地抹消重点。
相反地,如果是解放,则能连同周边消除一切,毫无回避的余地。再行骑士早就下定决心,要将冬真刚才站立的地方,以及直线状的废墟周边一并消灭。
冬真的支援,是以隆美尔的射击被挡下为前提。他会趁我在那瞬间分心时掷出刀刃,将我消除……再行骑士是这么料想的。
为何他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呢?那单纯是──相容性的问题。
(假如彼此都选择释放,胜负就由功率差距来决定。年轻且重新建构出全盛时期肉体的我,会赢过经年劣化的『屠杀骑士』。)
如此一来,射击便是冬真唯一获胜的机会。只能凝聚「抹消吊钟」,利用贯穿一点的投掷来消除对手。因为预想到了这一步,于是再行骑士选择解放。
(要是他趁刚才攻击我,我一定能够避开。而且我的绝技会吞噬他,将他消除。)
然而,冬真却不闪也不逃,摆出打算正面接下绝技的姿态。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令再行骑士的思绪一瞬间产生困惑的杂讯。尽管岁月流逝,但自己依旧是自己,不可能会采取无意义的行动,舍弃隆美尔特地制造出来的机会──
「!」
后方的瓦砾。越过冬真的肩膀,可以看见他背后犹如火山喷发的污染物质云。
那场爆炸是何时发生的?短短数秒前还在展开激烈的攻防战。当事人是谁?
想都不用想。是蜜露法。蜜露法•亚里亚路•席尔维斯塔!
「……在射线上……原来那才是你的目的!」
煞不了车。即将释放的固有绝技无法停止,再这样下去……!
(会将她,会将蜜露法连同瓦砾一起吞噬。我们是……)
再行者,不是人类。和肉身不一样,是由炼素构成的过往记忆。
面对连肉身也无法承受的绝对消灭的浊流,不可能有办法抵抗,只会无影无踪地消失。
「唔……!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再行骑士不自觉地大吼。他使尽浑身之力将剑收回,转移释放的方向。
黑色浊流、绝对消灭的洪水袭向冬真。然而并非从正面,而是掠过斜上方,勉强将效果范围移离瓦砾中心。这么一来,就不会打到同伴了。
(同伴?)
极其自然地掠过脑海的概念,令再行骑士为之愕然。
(不可能,我只是式子的解答。不是人类,也不是生物,不过是结果罢了。蜜露法也一样。她就算消失了,我应该也不会感到痛苦、难受才对。)
然而──为何我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呢?
无法理解的杂讯、不可思议的疑问,降低了大脑的处理速度。漆黑的浊流流速减缓,而就在空中飞舞的污染物质被吹散的同时,某样东西从瓦砾堆中跳了出来。
「……成功逃脱。再次展开攻击。」
虽然受到污染物质污染,但是没有明显损伤的蜜露法。
当她和新月型飞翔盘一同震开瓦砾的瞬间,一名少女如风般冲了过来。
庞大的冰炼素集中,编组成TB级极大术式,其构成蜜露法应该也有感应到才对。照理说,她理应察觉到生命危险并即刻逃离,但是……!
「防御!……蜜露法!」
「……是。」
接收到和言语同时传送的意念后,展开行动之前的空档。
因为是没有实体的存在、解答才有的迟缓。不具备危机感这一点……成了致命的祸害。
「──『极帝战锤(Ice Grand)』!」
雪奈在战场上奔驰,解放出超特大的炼素。
冰属性的极致,连层级五也能打倒、兼具冰与打击两种属性的超弹术式。
朝著小小的目标,蜜露法一人直击!
「啊……?」
错愕的表情。连同以庞大保护力为傲的光炼核武装,雪奈那份令灼热冰冻的绝对零度束缚住蜜露法。不仅如此,在直击的冲击力下,完全无法咏唱对抗咒语!
到此为止,只过了仅仅不到两秒。虚无的浊流之中,不见冬真的身影。无法判断究竟是彻底消灭了,抑或是还有碎片残留……但释放仍在持续著。
贯穿天空的黑色风暴。贯穿蜜露法的、雪奈的、瓦砾的正上方的那个,还要再持续两秒。
(再两秒,释放就会停止……但是……!)
在骑士战中,两秒可以说和永远一样漫长。
刻划在再行骑士身上的情报,讽刺地在他体内吶喊著。
「……阿姨!」
「知道了……给我去死吧,傀儡人偶!」
蜜露法的脚边,和她同样被埋在瓦砾之中的女人,尽管炼核武装龟裂、炼素也几乎丧失,一副满身疮痍的惨状──但是唯独她火焰般的熊熊战意,依旧沸腾不已。
结冰的蜜露法编组构成。大概是为了脱离无法行动的状态,正试图将炼素转换成热能来融化冰吧。可是,比起她……火焰龙姬的速度更快!
「『加速』、『加速』、『加速』……『三重加速』!」
「『轰剑』、『云耀』、『飞燕』、『绝冰』……超高速,维尔米欧尼家传突击式,改版。」
「「──『白色临终(White Ends)』!」」
雪奈与卡秋雅。
女儿,和也许能够成为母亲的女人,两人的首次合作。
卡秋雅咏唱加速咒语,雪奈在物理上予以辅助。
只是跨出一步,卡秋雅便到达最高速,然后在穿越音墙的声音中握紧被赋予冻气的拳头,使尽全力由下而上挥向蜜露法的胸口!
「不要!──住手!」
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再行骑士放声吶喊,却阻止不了一切。
「我要被击倒了对吧?」
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什么也没有,就只是看似惊讶地──
露出小女孩般天真烂漫的笑容。
「永别了。很庆幸能够再见到你……」
「……!」
蜜露法•亚里亚路•席尔维斯塔。
从前的世界最强,神谕巫女。在这个世上被重新执行的存在。唯二的解答。
被拳头击中的她飞上天,触碰到不断削减天空的黑色浊流后遭到吞没……然后,轻易地……
「永别了,蜜露法──冬真的初恋。就让我在此结束掉你吧。」
要恨就恨,要怨就怨。
拋弃过去,迎向未来。蜜露法被这份坚定不移的决心所打倒。
†
贯穿天空的黑色浊流停止了。
从侧面穿越废墟的消除痕迹。建筑被挖出圆洞,污秽的雪花遭到铲除。
在情报杂讯之中,敌人利用我的攻击打倒同伴……不对,仅凭那个现象无法侦测的强烈冲击、精神杂讯的冲击,令再行骑士心如刀割。
「……无法理解。」
再行骑士。与十几岁的年纪相符的少年样貌。被重现的过去的冬真,他的仿制品。
尚处于连自己的心也不懂的青涩时期。
还不明白失去心爱之人是何滋味的,幸福时代的──残响。
「提出灵葬晶片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虚无。说话声从千疮百孔的世界中响起。
「议长发掘了我,于是我离开父母身边,进入学园就读……我并不感到寂寞,因为那些人虽然是我的亲生父母,却不是我的家人。」
冬真并没有遭受虐待。假使他们憎恨他,心情应该会更有起伏一些吧。
然而,他们只是理所当然地以父母身分养育他而已。没有热情也没有爱,就只是出于一种习惯。既然孩子都生了也不能杀死他,那就养吧──只是这种程度的想法。
即使被带离父母也不觉得寂寞的他,在学园遇见了同伴。卡秋雅、隆美尔这些人,反而更深深地抓住他的心。当时的冬真和年幼时相比……
「身边有好多同伴,也遇过一些难受的事情。但是──那段日子我非常快乐。」
「你……」
再行骑士抬起头。表情依旧不变,然而眼中的光辉却显得混浊。
「回头想想,你从一开始就和蜜露法不一样。尽管是再行者,却几乎忠实地重现了从前的我。不过据我的推测,这可能是我这个存在的情报量所致。」
因此,再行骑士不懂挫折、绝望,以及这个世界的残酷有多沉重。
「我杀了蜜露法。并且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心中感到绝望无比。我还杀了卡秋雅的姊姊;为了保护凰花,杀了某人的家人、同伴、朋友。其中的辛酸、沉重,在得到家人之前,你并不明白。」
「你居然挡下了固有绝技……『屠杀骑士』!」
外套在化为虚无荒野的死城里翻动飞舞。
「屠杀骑士的骑士」白银冬真。在他眼前,一把剑插入大地,大到几乎遮住他全身的黑色剑身,正随风瓦解散去。
「『抹消吊钟』改变式。『隔绝巨剑』──因为害怕会失去谁,为了守护而打造,吞没万物的虚无之盾。这是我遇见蜜露法并杀死她之后,所编写出来的术式。」
「……原来如此。这我倒是不晓得。」
彷佛某个重要的芯折断一般。
「我决定宽恕人的软弱。」
冬真的那句话。
是从前他亲手杀死第一个「蜜露法」时,她的遗言──
「宽恕害怕我的人们的恐惧,也宽恕人害怕灭亡的恐慌。我会为了自卫而战,但是会消除对方而不予以伤害。然后,假使有朝一日有人希望我那么做,我就会回来为人类而战。这是我与从前夺走的生命,所订下的『契约』。」
「是和我所不知道的、未来的蜜露法之间的契约……吗?」
「没错。如此一来,有朝一日……」
──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未来一定会……继续相连……
「那句话至今仍束缚著我。深深地刻在心底让我忘不了,并且无所畏惧地站在这里。从前的我,你应该也办得到才对。假使你能够和幸存者、和同伴一起疗愈内心的伤痛。」
「……我没有心。我只不过是解答而已。」
「算式才不会流泪……你是『我』,再行者。」
「!」
像是赫然察觉流过自己脸颊的泪水。
绝对无敌的少年震惊地颤抖,凝视自己的手……动也不动。
冬真朝他走近,举起手中的黑剑「抹消吊钟」──
「安息吧,再行骑士。接下来──未来由我来延续。」
「……啊啊。」
泪湿脸颊的少年仰望著剑。
抹消之刃落下。黑剑撕裂由炼素构成的身体,将其消除。
彷佛融入空中一般逐渐散去。
再行骑士,评议会所高揭的人类存续的心愿、解答,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