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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rd chapter 拧抹布 Wring out the rag(2 / 2)


「利用隔壁大陆开发的学习型AI所建立的情报管理系统。于网路上搜寻情报的AI,会在即便不直接说出口仍透露迹象的阶段,发现针对社会的敌意和恶意,并对留言的人发出警告,对他的信用度给出惩罚。」



这就是如今构筑、维持这个超管理型社会的秩序基干。



「只是,下流的怪物传闻、无谓的超自然谈话──



这些在AI的检阅下不会成为处罚对象。」



因为不是公开存在的事物。



不存在的事物,就不可能伤害到人,也就是说──它被视作不能未遂犯,无法处罚。



「既没有破坏特定某个人的名誉,在危险思想方面也成为不了处罚对象,因此人们就把心中的渣滓都扔在那里了。」



不断累积的黑色渣滓。



人类把这当作吐出恶意的排水口,让谣言、都市传说和阴谋论得以成立。



「真讽刺啊──控制言论、社会管理、情报管理系统的根基是抑制怪异。原本建立起情报管理系统,是为了防止广为流传的妄想,或许会促成招来人类灭亡、社会崩坏的怪异诞生。结果却像是蛊毒的壶般,熬干妄想──并加以打磨。」



他瞥了眼音留用双手举起的平板。



把显示在上头的搜寻结果、各种情报整理后──



「《拧抹布》的怪异谭,首先是有人于被排除在搜寻引擎之外的深网匿名讨论区留下经验谈,然后在约半年前被当作蓝本,一边经过修正,一边传播出去。



之后考虑到各种形式,像是名字变更、外观修正和行动变化,再加上翻译成其他语言的结果,在全世界大概……有超过六百万的条目。」



『六……六百万!?』



月哑口无言。



「太快,太多,太丰富了。这是──人为扩散,是刻意的操作呢。」



这是过去曾经存在的自由SNS上常常发生的现象。



企业、团体、组织或政府都会为自己的利益和思想进行认知战。



「一般来说,在扩散到这种程度前,AI就会把这当作检阅对象挡下。人们也不会为了聊超自然话题而伤到信用,毕竟就是个无聊的消遣罢了。」



『可是,AI不是一直放着没管吗?也就是说……!』



「不是政府,就是类似的团体,能介入公共SNS的营运方针这种等级,并拥有经营权的富豪。总之,就是高高在上的某人做的。也就是──养殖《怪异》。」



经过人工扩散,被特意放走养大的都市传说。



『要是透过SNS的检阅到处消除那个传闻呢!?就能消灭那家伙了!?』



「或许可以,但你认为我有那种权限吗?」



『没有吗!那……骇进去呢!』



「你要依据什么法源根据做这件事?我们只是间民间企业,不是掌权者。要做的话就是犯罪,会被当成恐怖分子,只会以大家跟着公司一起毁灭告终。」



『~~~~!真、真是没用~~!』



这时,话筒开始传出杂音。是什么东西晃动的铿铿声响,还有听不清楚的男女说话声,然后──



『电话换人听了……所以,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好问题。你是哪位啊?看在那边隐约飘来的JK香气,我就回答你吧。」



楢崎说出恶心的台词后,用手指卷着话筒的电线回答:



「古今中外,传闻凝聚后就会变成怪异。本该不存在的事物,透过人类恶意的浓缩而成形,变成水滴垂落。古时代会称它们为狐狸妖怪,或者怨灵。」



捕捉到那些,更进一步地绞紧,溶化、混合加搅拌──就是人称『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奥秘。现今已经完全弄清原理,失去神秘面纱,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笨蛋魔法。



「解明魔法──你们平常就在喝受到如此称呼的东西。」



『……《怪物维生素》……!?』



在附近的贩卖机进行贩售,只是类似果汁那样的产品。



却是古老时代,炼金术师和魔女倾注心血制成的灵药的悲惨末路──楢崎揭晓了这点。



「不同次元的存在,不会对这边造成影响的未成熟怪异。把孵化前的水煮蛋(鸭仔蛋)──成功整个化为维生素,就是BT总公司的壮举。」



借妄想形成的人偶,再加上浓缩恶意的传闻拟人化。



喝下它之后,与传闻融为一体,变成《怪异人类》的接种者已不算是人。



他们成了半概念性的存在,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模样是虚像,宛如映在水面上的月亮。



成了不管用任何方法,都无法伤其分毫的怪物。



「那东西的本质就是情报、传闻和谣言。既然没办法破坏掉这些,那就束手无策了。但零士也一样,愈是使用力量,就愈会给作为现世触媒的人体造成负担。」



『也就是说,过度使出……那个扭扭抹布攻击就会死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对零士来说多少有些难熬……」



楢崎也不清楚,那个怪物的极限在哪。



是现在马上就要到了?还是会继续大闹好几天?连这些都难以计算。



「就是因为能做到这点,霞见零士才会既是怪物,又能取得成为人类一员的资格。所以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义务,交给他不是当然的吗?」



『……!!』



楢崎能从话筒的沉默感受到怒气。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另一边的对象又换了。



『太乱来了,社长。又不晓得还要花几个小时,这么做的话……



零士那家伙会直接变成雾,再也变不回来的!!』



「那就伤脑筋了,人手会减少呢。你觉得如果刊登征人讯息,会不会又有新的怪物过来?」



『~~────!!』



就在楢崎用浅笑回应月真的理智断线的气息时──



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于是楢崎低头望向秘书音留。



「音留,怎么了?」



「你再刁难人家,真的会被员工讨厌的。就告诉他们吧,社长(垃圾)?」



「……你刚刚的称呼是不是有点过分?真难过,我都受伤了。」



他用肩膀夹住举起的话筒。另一端不断传来野兽喉咙的低鸣声。是因为愤怒到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低吼吧。楢崎透过窗户,看着街道另一侧那闪耀的火焰,告诉人狼:



「怪异的本质就是情报。传闻、都市传说、故事……」



那么──



「只要攻击是以那些内容为基础,应该就有效果──我个人是这么想的。」



──── 02 传说的杀法 ────



──而火焰漩涡之中。



「抹抹抹抹抹抹抹抹抹抹……!」



怪异•拧抹布发出呐喊,同时绞紧空间,使其崩溃。



氧、氮、氢和飘在空气中的燃气也遭到超压缩而扭曲,但其中却没有围绕拧抹布的幻想种──雾的怪物(布罗肯),零士。他混在火焰和浓烟中,不停地让自己的轮廓更加模糊不清。



零士能理解。怪异的肺在膨胀,然后萎缩。他有在呼吸。与进行吸取氧气、吐出二氧化碳的生命活动不同,是某类仪式性的别种行为,就算让他停止呼吸,也不会对他的活动造成任何影响。



但不呼吸又不行。既然驱动怪异的意识已认定自己是和人类相似的怪异,那他不呼吸就会感到痛苦,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因此他的呼吸不是必然,充其量只是仪式。



「──咳咳!?」



在怪异呐喊完,吸入空气的那一瞬间──



化为几百度热气的雾的怪物(布罗肯)•零士的指尖便顺势通过怪异的鼻子,经过气管,滑入肺中烧灼它。肉被深深烤焦,黏膜烧伤的剧痛使怪异开始挣扎。



但也就这样了。



(……死不了!)



「抹哦哦哦哦哦!!」



眼见细胞迅速再生,怪异立即复活。



除了剧痛与不快,没有别的意义。换到常人身上便会当场死亡的呼吸器官烫伤,对拧抹布来说顶多也就是被热咖啡呛到这种程度,只会让他生气而已。



(那已经是怪异本身了……!)



那不是正常的生物,伤害没有意义。



这种行为就像是打破映有怪物身影的镜子。镜子本身坏了,可映出的怪物毫发无伤。



雾的怪物(布罗肯),霞见零士。不知名的怪异,拧抹布。这不是生物间的战争,而是无形恶意间的竞争,是古老怪物与最新怪异比较强度的试验。



(──糟糕、我会、溶化。)



这是《白》的弱点。每次的挥发和扩散,都会让自我变得稀薄。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说明。



硬要说的话,就是智慧型手机的相机──焦点一旦偏移,所有东西都会拍糊。自我一旦稀薄,连作为警报的痛楚和危机感也感受不到,只会消失。



『就算调查过,也还是搞不清楚。所以嘛,就当作是吸血鬼吧?』



在房子烧毁、妹妹死去、双亲也不在了之后──



社长楢崎突然说要成为零士的监护人,而他的发言不构成半点安慰。



『可是,我能想像是什么原因。《黑法》是透过具体化巩固自己的行为。



你的自我愈是坚定,就愈能顺利使用。』



『《白法》的变化则是完全相反,是改变自己本身的行为。毁去人类的形体,变回雾气,光是这样就会失去肉体这个明显的分界线,会令你的存在模糊不清。』



『然后你又会从雾气,变成不同的存在。人类的外形,是将你定义为你的事物,可连你自己都否认这点。到那个时候,当然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对吧?』



『在自我尚未完成的状态滥用《白法》,会导致人格崩坏。你要尽可能地克制。』



他否定的说法就像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可是……我懂……我、懂的。)



零士拼上《白法》的全力,创造出这个火焰地狱。他有感觉到,混杂在火焰里的自己,愈是持续化为热、烟和空气,失去人类外形的状态,自我就愈发稀薄。



而最终会变成什么呢?他不知道。但一定会变回到谁都不知道真面目,也没留下半点传说的古老怪物──无人知其为何的存在吧。



(我的诅咒大概是『终结』吧。)



他用朦胧的意识这么想着。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甚至连谣言跟寓言都不是。故事丢失、消失和毁灭,剩下的就是暧昧模糊、什么都无法抓住、什么都无法碰触的雾的怪物(布罗肯)。



以前的人类是怀着怎样无聊的想法,才想出这种传承的呢?



而又是经过何种发展,人类一族才会把这当作血统传下来,甚至留下了控制的办法,导致血脉在现代又复苏的结果?零士不知道,也不想管。



只是偶然在很久以前留下的、像是厕所涂鸦般的怪物。



霞见零士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事物。



(这样的、我。)



(拯救、人类、某人……什么的。)



因同情而得以待在社会中的累赘。



怎么可能、被──



(允──……?)



允许──想到这里时,胸口传来一阵疼痛。



(她、一花──……不会说、这种话。)



她是个十分普通的女孩子。倘若能平安成长,一定会在国中时就谈恋爱,让自己产生非常复杂的心情吧。她就是这么一个可爱又温柔的普通女孩。



父母也是如此。出生在有奇妙血统的家族,无法承受在社会层面被迫背负的困难,把人生的所有负债都推给与生俱来的不幸,最后逃跑──他们就是如此平凡的人类。



不管是舍弃自己,放火烧房,还是杀死妹妹──



就只是非常软弱又脆弱而已。



(我想、变得普通。)



为了取回逝去妹妹的人生。



在取得妹妹该得到的份,在取得平凡的幸福之前。



他不能死。不能崩溃。



『……没关系、的喔……?』



浑身染满鲜血的她,抱紧哥哥耳语道。



『我一定、没事的,所以……』



怎么可能──他大喊。



『活下去──最喜欢你了。』



萦绕在耳边的惨叫。



每次燃烧业力时,每次回想起失去的生命时,就会冲破喉咙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这挤压到极限、喊到喉咙沙哑的思念。



(我只能、去做──……!!)



零士领悟到,没必要迷惘。



他不想看到有人因同样的感受而痛苦。一看到就痛。旧伤会痛。心会发疼。



因为一想起消失的妹妹、崩溃的家人和伤口,就会感到难受。



自私、任性、只在乎自己。



对社会的贡献。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以人类的身分继续存在。



为了连失去的妹妹的份一起幸福──



「──我不会放弃、身为人!!」



「抹!?」



火焰犹如幻影般消失。



烧焦的瓦砾,烧得通红的钢筋,散发出异臭的塑胶残骸。在被火烧过、化为荒地的街道,融化且沸腾的柏油路上,怪异不断东张西望。零士瞄准了他──



「黑白雾法──蛮黑牙!!」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白雾转黑、集结成形,零士再次现踪。



怪异转过身,准备做出要拧抹布的动作。但从零士肩膀延伸出、如影画般的黑色狗头比他快一步,拥有尖牙的野狼下腭咬住拧抹布。



「抹抹抹抹抹……布!!」



「咕……嘎!?」



狼牙深深刺入苍白的肌肤,连手臂一起吞噬,甚至达到肩膀处。



咬这一口不是要咬掉他的肉,而是妨碍他的动作。一只手被封住的怪异,用剩下的手扭曲空间。这次的威力与使用双手时相比较弱,但零士的脖颈窜过一阵剧痛。



「嘎……唔……呃……!!」



「抹……抹抹抹抹抹哦哦哦……!!」



这是比力气。



怪异隐形的手──念动之掌抓住零士的头,往正后方扭去。



彷佛颈骨马上要断裂,快被扯裂般的痛楚。脊椎达到极限,开始嘎吱作响。



对零士而言,这具由雾气组成的身体,说起来就像是气球。



无形的自己把雾进行压缩,塞入人的形体中。一旦破裂,零士作为内容物的雾就会猛然喷发而出──平常倒还罢了,但现在他消耗巨大还负伤。



等脖子被扯断拔开,那一切都会散去……他或许会消失。



(可能会、变不回原状。)



可是,即便如此──



「我是……人类!!」



不管是什么伤害,不管如何给予他苦痛,也伤不到怪异的故事。



纵使知道无用,狗牙也没有缓下力气,一直在挣扎。



──啪!!



「嘎……叽……咳……!」



怪异再次拍手。瞄准的不是头,而是零士的身体。



内脏歪曲,遭到挤压,就像抹布一般。肋骨断裂,腰部以下的部分往正后方转。



这不是攻击,而是拷问。在怪异与幻想的战斗中,伤害肉体没有意义,那以无意义告终的无数攻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需要的是削弱对方的意志,破坏故事。



不死之身。不合理。绝对打不倒的怪物。



只要还有这样的认知,他们就无法打倒彼此。所以,需要削弱它。要伤害对方,给予疼痛,持续折磨玩弄对方,直到他觉得痛比死更可怕。这就是故事对故事、幻想对怪异之战的本质。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抹抹抹……哦哦!?」



拧抹布空洞的两个鼻孔吸入了一丝黑雾。



潜入跟人体相同构造的怪异鼻腔,雾立刻化为实体。尖锐的刺刺进纤细的黏膜,用力翻搅。蘑菇头激烈地左右摇晃。



剧痛、剧痛、剧痛、剧痛、剧痛。



零士的身体连同脏器彷佛快被扭断。而仅穿一条内裤的怪异有一半身体都被巨狼的下腭咬住,从鼻腔到头骨、甚至刺入脑部的尖刺不停地揽动着。



互相缠绕般的剧痛、扭转、突刺、折断、紧咬。



彷佛彼此有过这样的约定,不停来回,互不退让。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抹…………咿……!?」



面对表露出人类感情、充满杀意的尖叫,如同恐怖电影般的怪异有了波动。



这对几乎完全化为怪异的拧抹布是不可能的。



些许的怯懦、萎缩和恐惧。只靠浅薄设定来保护的意志被压倒了。



「…………!」



拧抹布的压力放缓。



在零士身体快要扭断的前一秒,拧抹布选择优先逃离这里。



他没有试图拔除刺入手臂的牙──黑白雾法•蛮黑牙,而是任它们撕扯掉自己的肉。



「……别想、逃!!」



「布布布布布布!」



怪异发出有如嘲笑的轻笑声。



从手臂到锁骨处,还有一半的胸口都被一口咬下,但他的肉体已经开始再生。



怪异转过身,想要直接逃离现场。



然而,在他转过身的下一秒──那张因为脑浆刚被搅了一轮,滴滴答答地流起鼻血的脸庞面前──



「抱歉啦,伙伴。」



是一张即使长长的鼻尖被毛皮包覆住,也能清楚看到的无畏笑容。



结实的手握着啤酒瓶,黑色的玻璃棍棒从正面砸向怪异。



「──这下就结束了!!」



「抹布……!?」



玻璃的破裂声响起。



人狼•赖山月砸下的酒瓶破碎,无数的碎片刺入怪异头部。



事出突然,怪异没时间闭上眼,刺入眼球的玻璃碎片淌出血和透明的体液。这次他的鼻子完全被砸烂,吐出舌头,笔直地往正后方倒下。



「恶……恶、恶耶耶耶……!!」



他的手脚犹如濒死的虫子般一抽一抽的。



这不是有意识的动作,只是反射性的反应。怪异这次烂掉的肉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痊愈,反倒像是就这么受了啤酒瓶砸出的伤,倒地不起。



「真的很痛啊。你的味道是这么跟我说的,怪物。」



「抹、抹、抹抹……!?为……为 为什 么!?」



「你不懂嘛,不懂吧。不过,是那女孩……是小萤告诉我的。」



月扔掉破裂的啤酒瓶,单手拿起新的瓶子,往另一只手的手掌敲了一下。



人狼一边发出威吓,一边交互望着满身疮痍的伙伴和倒下的怪异。



──如果那是出自于传闻的怪物……



按照故事去做,岂不是就能打倒了?



听到楢崎提示的线索,萤灵光一闪,立刻就导出这个结论。



「你是故事的原型。那么最一开始留的讨论区记录──就很重要了。之后才加上的只穿件内裤啦,发型很怪啦,用念力扭曲的攻击都没有意义。」



这些都是枝微末节,单纯只是细节的补完。



怪异成立的原型。最一开始留下的内容是起无趣暴力事件的始末,违反礼仪的人受到严厉的惩罚,因此陷入疯狂,甚至攻击了友人。



作为处罚的证明,用啤酒瓶殴打的这项《契机》──拧抹布是躲不过的。



「咿……!?」



「唉,零士,这家伙在怕呢。」



「是啊,月。能不能也给我一支酒瓶?」



拧抹布明显表现出狼狈,透露出自己的恐惧,还顽强地在地上爬。



月踩着白色内裤,扔了一支从居酒屋带出来的啤酒瓶给零士。尽管浑身都在淌血,满身是伤,少年们却相视而笑。



「咦……咦耶?」



他们抓住怪异裸露的颈部,强迫他站起来。



他的脸上沾满鼻血,相当难看。怪异显得困惑,脸上却扬起像是在讨好的笑。



不,那已经不是怪异了。那是屈服于暴力,尝到痛楚──



变回人类的,堕落怪异。



「「──喝!!」」



两人同时前后包抄。



变回人样的零士,还有身为人狼的月使出全力一挥。



两支啤酒瓶双双破裂,砸在曾是怪异的生物头上,碎裂四散。







「甫诞生的怪异,的确可算是无敌的不死之身。但──」



「它也有显著的缺点,就是太容易受到故事左右。」



即使火焰漩涡散去,街道仍被烟熏得焦黑。某人低头俯视此景,说出这句独白。



在附近的废墟,男子轻轻降落在附近的屋顶,脚底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热度。他以潇洒的动作把手探入外套深处,抓住一根如同指挥棒的细杖握在手里。



「音留查出的讨论区记录,那就是『拧抹布』这则都市传说的根基。单纯的醉汉暴力事件,因为那则留言而成了怪异──只要这不存在,故事也会消失。」



之后才补充的次要事项没有意义。



怪异《拧抹布》真正该遵循的法则,只有那则随意的留言。



因此,留言内所写的就是让人变成怪异的原因,而醉汉砸下的啤酒瓶,正是能杀死怪异的法则。这是许多怪物都有的设定,跟强、恐怖等价交换而有的《弱点》。



「跟零士这种古老的幻想、连传承都被忘却的存在,以及真正如吸血鬼般,借由各种媒体补完、改写的幻想,完全无法相比。才刚诞生、成立的怪异,没有能否定那个弱点的说服力。」



如尽情沐浴在太阳光下,享受日光浴的吸血鬼那般。



怪异没有那种描绘出与传承大相迳庭形象的历史及累积。



浅薄的怪异靠着只有极少数人的知情,与局部性的兴盛才得以成立。



所以反抗不了创作故事里的弱点。



「违反规则的人受到制裁,因恐惧而使得扭曲的正义失控──



拧抹布是现代的寓言。主角因为害怕再次受罚,才过度地攻击他人。」



拨弄手杖的男子──《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的社长楢崎穿着品牌鞋踩上屋顶的缘石,向下俯瞰街道。



人狼和雾的怪物(布罗肯)像是要确认呼吸般,用脚尖把那个不断蠢动的怪异人类──曾是拧抹布的事物给踹飞了。



「无论是谁都有可能变成的怪物……让『正义魔人』想起过去受到的处罚。即使饮用维生素的本人不知道,但只要唤醒刻在怪异根源的伤口──



──就会痛到让人受不了,对吧?」



侧腹被踢的原怪异狠狠晃了晃。看到他这个样子,零士和月惊讶地退开。



而白色短毛的JK兔女郎朝那个方向奔去,楢崎侧耳倾听起少年和少女们的对话。



按这个距离,照理来说是听不见的。但楢崎轻挥手杖,像是在用杖尖写字,等淡淡的光芒融入半空中,他们的对话声便确实地传了过来。



「……这个东西死了吗?」



「踢了一下看看还活着,真顽强。」



内裤男一下一下地抽搐,昏死过去。



当人狼和JK兔女郎围着彻底昏迷、曾是怪异的生物这么说时──



「去拜托总公司回收吧,现场的清洁也需……!」



对话像是崩溃般中断。



刚刚才加入对话的零士抱紧自己的身体跪在地上,咬紧牙关。



他的全身寒毛直竖,一边喷着烟,一边像是要融入虚空般挥发着。犹如烧伤的斑痕在他的皮肤各处出现,头发也逐渐变短,宛如被看不见的火焰烧掉似的。



「呜……!!」



「喂、喂,零士!?你没事吧,维生素,快!」



「嗯……但是……」



零士忍痛摸索口袋,打开专用盒,里面是药剂安瓶和无针注射器。



他用颤抖的手折断安瓶细长的前端,把药剂转移到注射器内。接下来只要按压在皮肤较薄的位置,高速发射出的药水就会在皮肤上打开非常小的洞,让人体一滴不漏地吸收药剂。



零士把空掉的小瓶放在斑痕扩大的手掌上,停了一会儿。



「唉,月。」



「啊啊?要讲话先等药打完──」



「你觉得这家伙今后会怎么样?」



头被打破的拧抹布。被戳中故事弱点的伤口没有治好,他现在一动也不动。



他并没有死。一旦伤势治愈,可就无法应付了。到治好为止的时间是?是半天,还是一天?又或者他们争取到了一个礼拜?还是会很快地在几分钟后就站起身?他们都不晓得。



要在他无力反抗时束缚住他?没用的,物理的拘束对怪异无用。



干脆杀掉他?用啤酒瓶不停地砸,或许可以杀死他,但是──



「不是要交给总公司吗?不过应该是不会有普通犯罪者的待遇啦。」



人狼用爪子突起的手指抓了抓厚厚的颊毛,耿直地回答。



「也不晓得能不能取得正常的证言,难道等他每次醒来,都要砸啤酒瓶吗?我是搞不清楚啦,这就交给上层去思考──」



「也是,那么──」



零士同意月的推测。正常想来就是这样的流程。



没有束缚怪异的手段,抓住他的行为本身就是风险。若是不认同杀害这个选项──



「──最好的解法,就是这个。」



「啊。」



怪异维持着被踹飞的样子躺在地上,零士则将注射器刺入他的咽喉。



「咳、咳咳咳、咳……咳呕!?」



他发出像是在呕吐的声音,搔抓喉咙,并挣扎着扭动身体。



他的皮肤恢复血色,原本看起来如同异常黑点的双眼变回了普通的眼睛。这药效迅速到异常、让幻想种变回人类的特效药《人类维生素》,就是怪异化之人的解毒剂。



「咳……啊……?」



被打破的额头和刺在上头的玻璃碎片看起来很凄惨,但外表上已经只是一个小混混风的男性。



「霞见同学!?……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药……!?」



空的注射器穿过挥发的手臂,掉在脚边。



像是受到看不见的烈焰炙烤,零士身体冒着烟,而且颜色可怕的斑痕扩散到他全身,冒出的烟散发出类似火葬场中分解蛋白质的难闻臭味。



「你……这个笨蛋!!救那种人要干嘛,人家根本不会感谢你喔!?」



「我也没希望他感谢。等回到公司,我可以拿预备的药。」



即使受到火吻,零士的声音也没有动摇。



钢铁似的理性,让幻想种能够停留在人类身分的意志。



即使证明自己的强悍──却无法阻止肉体自我毁灭。



「今后的搜查需要这家伙的证词──接下的工作,我一定会完成。」



「你……!!」



月失去了言语。犯人摄取了本不该有的《怪异维生素》。



出处无疑跟给予《肇逃人马》•池田舞幻想维生素的犯人是同一位,那么──



「若没办法从这家伙口中取得证言,调查就会陷入瓶颈。就算是这样,你也太冲动了吧!?」



「或许是吧。」



「要是死了,一亿的报酬也无济于事!你在想什么啊,笨蛋!」



「不是钱的问题。金额是信赖的证明,那家伙──命把未来的代价直接付了出来,她把一半因意外失去的事物托付给我们,那我们就必须拿出与之相配的成果。」



咻咻、咻咻。皮肤溶化,连肉都变成了烟。



「证明我们是人类。为了得到作为社会一员的资格,《普通》。



──抱歉,拜托你了。」



「!!……我们回公司,抓住我!」



月想协助零士起身。



然而他抓住的手却倏然崩解。



「咦……手!?你没事吧,不会痛吗!?」



「嗯。」



他现在就像是线香的灰,维持着这个外形燃烧殆尽,一碰就会轻易散去。



「痛倒是不──……痛、呢……?」



皮肤挥发,隐约露出的肉变得又白又干,还在一片片地龟裂崩毁。



「不行,再这样下去……在施打预备药剂前就会撑不住!」



「等一下!别动!……拜托,停一下!」



萤泫然欲泣,阻止月去抓零士还没崩溃的身体。



掉在脚边的注射器,里头的药已经全部注进原为拧抹布的年轻人体内。



容器内仅剩些许的液体,连一滴都不满的渣滓。



「……好难吃。」



「当然糟糕(编注:日文中「难吃」与「糟糕」发音相同。)了……呃、喂!?你在干嘛!?」



萤把嘴凑上没有针头的空注射器,将剩下的那一点药──吸入口中。



「不过,是熟悉的味道。意外地普通,可能跟市贩的商品……一样。」



萤舔了舔唇,品尝残留在舌尖的味道,随后眼神变了。



害怕与动摇都瞬间停止,就像是暴风雨中忽然平静的天空,消失得干脆且唐突。



「果然……基剂是一样的,没有使用特别的触媒呢。这是人类维生素,那当然会使用人类的某些部分……血?有像酱油的气味……大概是毛发。」



「不、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啦。你在干嘛?饶了我吧!你脑袋撞到了吗!?」



「不是。我不晓得总公司在哪,但即使把人送到有药的地方也来不及的。」



接着她吞下嘴里的药水,确认咽过喉咙的感觉。



「这个的话,或许还有办法──你来帮我!」



「啊?……虽然听不懂,但只要能帮零士,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用这么夸张啦。帮我买东西,随便买个可以揽拌的大玻璃杯和搅拌棒!最糟的情况,拿免洗筷也行。另外要雪克杯和怪物维生素,红的跟绿的!」



「喔、喔!」



他们在附近店员跟客人都逃掉的居酒屋里,收集到需要的东西。



萤用从贩卖机买来的瓶装水清洗有点脏的玻璃杯,再拉开同样从贩卖机买的怪物维生素拉环,准备倒出发出气泡声的碳酸饮料──



「啊,抱歉!量杯!没有的话就大茶匙跟小茶匙!」



「要求太多了!……呃、呃~~!!」



「……」



「快点!这个人感觉快燃烧殆尽了!」



月惊慌失措地回到厨房。萤在眼看着就要整个人崩毁的零士身旁坐了下来。



红色和绿色的碳酸水──她正确地测量本身就是廉价糖浆的有色化学液体,注入玻璃杯中。



红色一杯半,绿色一杯。稍稍搅拌过后,她舔了一口成品。



「……有点不一样。给我奶粉或牛奶,或者奶精也行!」



「这么弄真的好吗!?喂,有这个时间,还是把他带去公司会比较──」



「不,绝不会比较好。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所以──」



见人狼因过于担心而满脸疑惑,JK兔女郎凛然地回答。



「拜托!我一定会救他的!!」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坚持住,零士,再一下就好!」



萤加入人狼第三次搜索厨房找到的牛奶。



用搅拌棒轻轻搅过,红、绿与白混在一起,变成像是下水沟的颜色。



然后是最后的提味──



「抱歉,失礼一下。」



噗滋一声,她从好像是对方自己剪的蘑菇头上拔起一根头发。



再把从刚回复成人类的前怪异那里取得的材料放入玻璃杯──



「你看,像这样混合,颜色就会改变。」



「哦哇,真的耶!……看起来好难喝!而且……好臭!!真的超臭!!」



又酸又咸还有乳臭味,颜色混浊到甚至像是臭掉的马奶酒。



仅是果汁和牛奶的混合物,绝不可能产生这种反应,嗅觉敏锐的月不由得捏住鼻子,厌恶地望着散发出恶臭的玻璃杯。



「……原料、居然是变态的头发?超恶的……用我或你的毛不行吗?」



「你的不行,现在的我也不行。」



柿叶萤本人也无法理解液体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消舔一口,她便理解了。成功重现了。做出来了。而这就是──



他们能够成立只有兔女孩的女生酒吧的秘密。



「如果不用动物原型的素材,就做不出《怪物维生素》。」



她把混浊的液体倒入不锈钢制的雪克杯中,并加入一颗冰块。



萤像个熟练的调酒师。她摇晃雪克杯,让它发出沙喀沙喀的清脆声响。



里头传出冰块碎裂的声音。含有空气、搅拌过的两种维生素与触媒溶解、混合。



「完成了。喝下去!」



「……──~~!?」



「怎样,不喜欢吗?这可是攸关性命,赶快喝!」



萤甚至不想浪费时间把液体倒回玻璃杯,直接把雪克杯凑到调制期间也在崩解的零士唇边。



饮料飘出呛鼻的异味。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大叔味汁液。饮料多了像是某种细菌在几十个中年男性洗完剩下的洗澡水里繁殖的发酵味道,即使零士已经濒死,也还是不想喝。



「真拿你没办法,忍着点。」



「……!?」



宛如在演出舞台剧的最终一幕般,萤抱起原本躺着的零士。



即便就快要消失,零士仍下意识地露出坚决抗拒的表情。JK兔女郎将雪克杯内的液体含入口中,抬起少年的下巴,将嘴唇轻轻贴了上去──



「~~────!?」



「…………!!」



舌头探入闭起的嘴唇,硬是让谜样的汁液流入口中,恶心的味道猛烈地落入零士的喉咙里。



「呜……呜哇~……」



人狼一脸傻眼,表情灵动,远远地望着暂时维持亲吻姿势僵住的两人。



经过大约一分钟的僵直,少年开始浑身抽搐,少女硬是固定着脸颊亲吻他,不断把药送入他喉中,眼前这一幕要称作恋爱场面是有点太强硬了。



「呜哇……真假。在痊愈,在痊愈了,零士!?」



本来快要燃尽的手恢复血色,四散的粒子形成实体。丧失的手脚瞬间找回形体,全身的龟裂及如同烧焦的斑纹接连愈合,回到原先的模样。



这一幕彷佛童话一般。亲吻沉睡王子的仙杜瑞拉──



「嘎哈!……你怎么可以……!!柿叶,你啊!居然、把我的初吻……!」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但这又没什么。这是在拯救人命啊。」



「主动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不,你救了我是事实……但我无法释怀……!」



「你连耳朵都红透了。没事吧,是发烧了吗?」



「……不是啦。拜托,你先别管我……!」



零士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动了动,确认再生的身体。



他将手握成拳又摊开,确认手指的动作。没问题,虽然还是觉得疲累,但肉体的伤口已分毫不差地愈合,甚至让人觉得是奇迹。



(怎么可能……她以为总公司一瓶人类维生素要收多少钱。)



价格比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薪水还高。是因为他在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工作,可以使用员工优惠,才便宜了不少──但每天都要用的负担太大,他几乎所有的薪水都耗在这上面。



「骗人的吧。用市售的怪物维生素,和在附近随便找的材料……就做出来了?」



「好厉害……是说,为什么?是要怎么弄才能做出那种东西?」



特殊永续人兽(特认)们惊讶地瞪大双眼,当事人却微微动了动长长的兔耳──



「因为我喜欢饮料。」



「……那跟这有关吗?」



「有喔。我偶尔会带设施的弟妹一起去,尽情地享受。因为可以续杯,大家都会兴奋地喝好几杯,但慢慢就会腻对吧。」



「嗯,这……的确会。」



「会。」



似乎有切身经验的月和零士附和道,萤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我常常会把很多果汁混在一起做出新饮料。尽管弟弟们也曾经加些奇怪的东西,让味道变得怪怪的,但非常好玩。」



「……然后呢?」



「我做的最好喝──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



萤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部。人兽们僵了几秒,等着她的后续。



「难不成……这样就没了?」



「没了,有什么问题吗?」



见萤依旧是一脸得意,领悟到说明结束的两人哑口无言。



「超有问题的!根本没说明到什么!」



「有啊!我很擅长混合东西!」



「可以混合果汁做出谜之药物不算是擅长的程度啦──!!」



「……」



在争论的月和萤旁边,被救回的零士露出像是在忍受牙痛的神情。



「擅长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改善那个讨厌的味道?」



「抱歉,若是平常倒是能加入可乐之类的。」



「混入那种东西没问题吗?不会跑出奇怪的效果吧?」



柿叶萤愣住,一副从未想过可能性的表情,眨了眨眼。



「?不会啊,那只是饮料。」



「──不,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从大楼高处确认到他们对话的社长•楢崎低语:



「那是《魔女工艺》……是古时候遭镇压而失传的秘藏魔法,是总公司也在尝试重现的超级神秘。即使安排了国家规模的预算,也没有做出超越《怪物维生素》的成果。」



『这就不用说明了,希望你从窗户出去时记得把它关上,很冷。』



「等等,音留,你根本不瞭解这有多厉害……!若是本公司的技术者,就是需要立刻做成标本、永久保存的优秀人才,是绝对不能失去的超珍稀存在。」



『那跟工作有关吗?』



楢崎无奈地垂下肩膀。



他的秘书──看起来只像个小女孩、身穿西服的她并不在这里。取而代之地,是一只停在他肩上的鸽子,用完全相同的声音在说话,甚至连那冰冷的眼神都重现了。



『再说……社长不也同样是《魔法师》吗?一点都不珍稀。』



「说像的话的确是像啦……但也就是『人类是灵长类,那就是猴子』的程度。」



使魔。可以和使役者连接感官,作为活体通话装置利用。用彷佛搔痒的的力量轻抚连接《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公司办公室的鸽子,活在现代的魔法师轻轻地笑了。



「牛顿所着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用数学的方式分解了宇宙法则──如果人狼和雾的怪物(布罗肯)属于被遗忘的幻想,我们就是《被否定的幻想》。」



『没兴趣,你一有机会就爱讲自己的事。』



「别这么说,听我讲嘛。在这个否定魔法、被名为科学的信仰支配的世界里,我们《神秘家》非常地没有面子。即使用的是经过几千年的上古遗物──」



他轻踏掉在脚边的扫把柄杆,并跳了上去。



这乍看之下,就是根做园艺时用的老式短木棒。然而它在夜空中轻轻翻了个筋斗,就飘在离地面约十公分高的位置,稳稳地撑住上头男人的体重。



挂掉与月的通话后,社长楢崎立刻如字面所示,从公司窗户『飞出来』赶到这个现场。他能迅速行动的原因,就是这使用树龄千年的巨树作芯、以龙的心腱索捆起灵树的神秘道具。



「顶多也只能飞在空中,使出一点小小的奇迹──是吧?」



男子乘着童话或奇幻故事里提及的魔法扫帚,朝空中滑行。



高级品牌的皮鞋只是轻踩在扫帚上,却没因这狭小的立足点而晃动。



他稳定得彷佛是站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上。到处都是被火焰和黑烟熏黑的马路、留有鲜明破坏痕迹的繁华街、陷入恐慌状态四处逃窜的人兽群、和延烧的火灾。



「这条街道是特别的。彷佛灾厄之夜──大家聚集起来一同吞服魔女的秘药,变成野兽享受一晚的宴会。看来这如同魔宴般毫无秩序的魔术仪式,还会不断地持续下去。」



他用指尖捏着那把和指挥棒相似的手杖,手杖前端亮起淡如萤火虫的光芒。



「若是在这个宛如沸腾魔女之锅的街区,连遭到否定的幻想也会复苏。」



他轻轻地挥下手杖,发出了SF电影中挥动光剑会产生的独特声响。光的轨迹在空中描绘出文字,遭到否定的幻想旗手──现代的《魔法师》念出某个咒文。



『修理。』



他描绘出的文字如烟火般绽放、散落。



破碎的瓦砾、火灾的痕迹、破掉的玻璃杯、被扔出来的椅子和从墙上剥落的磁砖。



它们全都喀嗒喀嗒地微微摇晃,彷佛巨大的生物般飘起、移动。就像是有透明的指尖在拼精密的拼图,毁坏的街道、崩毁的道路和荒废的店内瞬间开始修复,恢复成几分钟前的模样,好似原本就没发生任何事。



「不过──打扫倒是可以轻松完成啦!很厉害吧,音留!?」



『老实说是很方便。社长,希望你能闭嘴只做这件事就好。』



秘书音留用无奈的声音说。



「我才不会闭嘴,不说的话,就没人会称赞我啊。嗯,虽然没办法让完全烧光的东西恢复原状,但大概回复了八成,要感谢我喔。」



他俯瞰街道,看到束缚住只穿一件内裤的原怪异的月,以及借助萤肩膀的零士。



声音传不过来,但从他们挥手并跳起来的模样来看,似乎是在道谢。



「对对对,这种程度刚刚好。平常悠哉,偶尔工作才会被人感激。毕竟在这世上,只靠魔法才能解决的事非常非常少。」



『是吗?要做到同样的事,应该要花很多钱跟时间吧。』



「是反过来唷。只要花钱跟时间,就能取得跟魔法相同的结果,而且没有风险。像是要冒着危险拉拢恶魔、不停持续充满原始感的仪式,或是献上活祭品──总之,实在是跟不上时代,还不如省去一切麻烦的手续,靠一张信用卡或一支手机完成。」



受到这些现代的魔法打压,幻想种犹如灯火般逐渐消逝。



「即将灭绝的稀有动物,就是我们《神秘家》,也就是被视为绝种的《魔女》。



好了好了,看来得保护好能够教授这些东西的JK兔女郎了。当然!要对总公司保密!……得对总公司保密!」



『社长,你真的挺恶心的。』



面对样子激动的楢崎,肩上的鸽子重现秘书冰冷的话语,然后突然说:



『话说回来,社长,那边也有什么正在燃烧耶?』



「咦?骗人。啊,真的耶,为什么?」



扫帚如指南针般转了圈,楢崎把手平放在眼睛上,眺望远处。



远处冒起黑烟与火焰。火灾警报器的声音传来。几乎就在正下方,并非零士引起的火焰,彷佛要将某栋大楼彻底吞噬般摇曳着,将夜空染上了火光。



画在墙上的招牌因热气而扭曲、掉落。



整个碎裂的霓虹灯──『Pink Press』之名空虚地消失了。







JK兔女郎俱乐部『Pink Press』所在的大楼,就是所谓的铅笔楼──



也就是把车站附近的一个区块分割成复数狭窄的土地,并且都盖上四到五层楼高的狭窄建筑。这些铅笔楼聚集起来,成为商业区,缔造一片荣景,吸引许多拥有大笔金钱的客人。



但这份荣光也已是半个世纪前的事了。五十年的屋龄令它们老朽,尽管做过几次补强,资产价值减少的建筑仍被低价卖给当地的业者,让小规模的风俗店和餐饮租户进驻。



就算在这无法地带,也还是存在着商业上的规则。



很久以前就在街上开店的男人拥有的住商混合大楼,如今仍罕见地拘泥于防火规划、紧急避难和灭火措施的整备,也因此大楼内的租户几乎在起火的同时──



位于地下室的女孩酒吧、二楼和三楼的睡衣夜总会、男公关俱乐部、非法赌场及麻将馆的客人们一个接一个逃出,在某处悠哉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焰。



「呼──好大的火……」



「听说有人在女孩酒吧发生争执?这场火也是因为那样吧。」



或许是事不关己的缘故。



似是客人的人兽们像是在看特技表演,仰头望着笼罩在热气中、火光冲天的大楼。



「老板!!那个、老板还没出来!!」



「笨蛋,很危险啊!看那个火势,已经没救了!」



「老板!老板!!」



在女孩酒吧工作的兔女孩──JK兔女郎们想回到店里去找老板,却被其他看到火势的围观群众阻止,只能哭着伸手。



被那位老板──佛莱明巨兔指示离开店里的她们,对事情原委一无所知。只是被失火的事情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赶回来,才注意到老板不在。



她们丝毫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恩人已经遭到袭来的怪异杀害。



而且,要是她们有发现──



「不解决掉没关系吗?」



「解决掉也无用,杀了一无所知的游女也毫无意义。」



熊熊燃烧的大楼,在马路另一边的小巷隐约有两个压低的声音。



他们身穿只能以「奇装异服」四字形容的怪异服装,行为举止也显得老派。他们深深潜伏在都市的黑暗中,要是两人以那种打扮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不是被当作Cosplay而引人注目,就是成为笑柄。



野猫与老鼠,甚至是聚集在散落垃圾袋上的害虫,都不会靠近那两道黑影。



就像是有什么隐形的墙壁般,他们周边有个直径一公尺的明显圆圈──应该称之为《结界》阻隔,那异常显眼的模样竟逃过了围观民众和群众的眼睛。



「不是那边,是指《拧抹布》。」



带着明显蔑视这么说的──是某种看似天真稚子的「什么」。



他穿着束起裤脚的袴裤搭配水干(编注:日本平安时代的一种服装。),宛如古时候侍奉贵族的童子。那对饱满、赤裸的双足看起来像是有碰到地面,实际上却微微飘着,没有弄脏。



他有张散发出文雅气质的秀丽面容,但富含光泽的丰唇吐出的嗓音却十分嘶哑,宛如年过百岁的老人般难听刺耳。



「虽然没用,却是适合怪异的活祭品。被活捉倒也真是麻烦。」



「那只是个浪子罢了。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小混混》之流──」



和他相对的男子身穿黑衣,纯丝的和服光看就知道是最顶级的剪裁,搭配的露指手套却显得突兀。



脸则戴着能彻底遮住面容的面具,会令人联想到舞台上的黑子。



「他只是个跟我相遇,得到了仙药的小人物。即使受到询问,也不会知道更多的事。」



「光是跟你相遇,就已经是线索了吧。那种奇特的外貌,再无他人了。」



「呵呵,毕竟跟从许久以前就顽固不愿改变的你不同,这套服装是出于《尊重(Respect)》。」



「这是今世有名作家的装束吗?竟去迎合俗世,真没出息。」



「这还算不错喔。毕竟要使用符咒,还是用露指的手套更顺手。借助现代名人的模样,也方便躲避诅咒。」



童子不悦地哼了一声,并用如蛇般的目光瞪向黑子。



「你是准备清除诅咒吗?」



「正是。这就是──今世阴阳《寇斯铺类(Cosplay)》之法吧。」



他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戏谑的口气。



「──开什么玩笑!!」



童子发出怒发冲冠的尖厉声音。火花在喊叫的同时迸出,黑发倏地立起。



在犹如雷电击落的冲击下,周遭亮着的街灯嗡鸣、闪烁。



「哎呀,生气了啊。玩笑有些开过头了?」



「超过太多了,混帐。根据情况我可是会当场啃了你的头。」



「别这么说啊。听说《寮》代代相传的阴阳道,追本溯源的话,其根源是唐国──也就是大陆。你不会连传播、活用最尖端的技术都要否定吧?」



「强词夺理,真是能说会道的家伙……不过──」



童子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借此忍住怒气,说:



「最尖端的技术确实不容小觑。适合古幻想《人马》的小姑娘、吞入近代怪异的废物,竟用一次注射,便能实现古时巫觋花费一生才能完成的降神仪式。」



「正是。但仅只是些许程度──不及受过古今传授的真正术者。」



「客套话就不必了。」



童子嘴上这么说,但心情看起来好了些许。



黑子隔着大街,听着在火灾现场爆出的火星和叹息声。



「自上次瘟疫已过十几年──没有知晓古时代的我等引导,众生又怎会开窍。



蔓延于这条魔宴之街的仙药渣滓,能使人成为野兽的怪奇药。」



他用宛如魔术的动作,迅速从黑衣袖子里取出饮料罐──



「靠着《怪物维生素》,回复古代的神秘魔术,再管理近代现代的怪异诞生。



坐镇那个总公司的魔女之企图,正漂亮地结出果实。这样好吗?」



「无妨。正是知道这点才袖手旁观的吗?即使对废物洒下鱼饵,他们顶多也只能放个火。」



不悦,可恨。



童子露出像是把情绪化为实体般的神情,发出低吟。



「恢复阴阳是我们的夙愿,区区夷狄的魔术师──现在那些人攻占神州•秋津洲,还装成本邦所有神秘魔道阴阳的主人,怎能原谅呢。」



「哈哈,我也很清楚《寮》的各位受过的屈辱。」



黑子低下头,像是要跪拜下来,指尖像是要横扫街道般轻轻划过半空中。



「过去因为不晓得,这才小看了野兽的渣滓。然而知道神秘幻想的仙药存在的凡俗,不可能不被那股力量迷住。」



「追求,或是挣扎。剩下的两罐──该怎么用呢。七宝行者•果心居士啊。」



被这么称呼的黑子手一挥到底,新的维生素从蠢动的袖中出现。



那两个罐子跟饮料的设计相异,是冰冷的医疗用药剂瓶。



「从夷狄们的根据地──BT总公司那里取得的真正怪奇药还剩两罐。由于杀害醉汉的《肇逃人马》,还有拧抹布所做的事,异能传到了街上,盯上霸权的恶党们必会有许多人出手拉拢。那么──」



他不断地摆弄掌中用橡皮塞堵住的药瓶。



预料抛出这东西时,必会在这条街上发生的影响,他似乎很愉悦。



「就用拍卖……《竞标》决定吧。追求假面舞会街霸权的人多如牛毛,那么、这又值多少钱呢?」



他十分地愉快。



奇异的黑子这么说完后,和童子一起融入小巷的黑暗中,消失无踪。







「──所以,你们是整晚都在灭火,再用那双腿来学校?」



「没错。」



「真的好困。」



「……」



翌日一早,在都立赤根原高上学路的途中,某个简易的自动贩卖机区的长椅上。



卖豆纪命被SNS的私讯叫出来,对着霞见零士、赖山月、和另一人这么说──他们彷佛疲累至极的狗,靠在一起快要睡着。



她是有听说原委,但情节实在过于荒诞无稽,她不觉得自己有理解清楚。



被他们视为重要参考人而跟踪的柿叶萤,其实是遭到《肇逃人马》•池田舞威胁的受害者,然后他们谈话的地方遭到袭击,还有人被杀,建筑物甚至被放火等。



「也太暴力了……这在假面舞会街很普遍吗?」



「再怎么乱,像这次的例子也不常有。」



假面舞会街被放着不管,成了无法地带,吵架和互殴等暴力行为虽是家常便饭,但真正杀人、枪击、炸弹和放火等可怕的犯罪不太会浮出表面。



即使因为兽化而失去理性,里头的人也几乎是生活在法治国家的住民。长年接受教育学到的道德观念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割舍,所以那里不像真正的贫困地带和纷争地带那么乱。



「以报导作为基础的情报中,应该没写到这点,但几乎确定是纵火。灭火的行动持续到早上,我们放学后也会继续搜查──可也不晓得还会不会留有线索。」



「你们要继续啊,不会放弃吧?」



「这是工作。在从你手中合法拿到钱之前,我们都会继续。」



「要是我说太危险所以算了,让你们放弃呢?」



「算清到目前为止的搜查费,然后继续查。不过这样的话,就只会拿到公司的薪水了。」



「什么嘛,结果你们还是会继续啊。」



「因为我们是狗,没有权利选择紧咬不放的对象。」



零士累得不堪负荷,却还是苦笑道,月则同意地颔首。



不管有无报酬,他们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为了进入社会,为了持续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只能一直跑下去。



「闯入的家伙怎么样了?就那个只穿一件内裤的变态。」



「听社长说,《怪异维生素》似乎远比幻想维生素还要《沉重》。」



近代的怪异。即便初次登场,寄宿在即时流传的谣言中的怪异仍带着浓浓的神秘。



这带给了他不下于古代幻想种的力量──可代价也很大。



「据分析了《人马》的幻想维生素的结果,只要一个晚上就会失效,变回人类。」



「舞那个笨蛋是闹一个晚上,早上才来学校的……的确就是那种感觉。」



「但是《怪异维生素》不同。只要注射过一次就很难摆脱,留下严重后遗症的可能性似乎也很高。」



「那是医生的判断吗?」



「是社长。」



「……一想到是那个大叔的诊断,就觉得很可疑。」



「我也这么认为,但也没有其他可以仰仗的人才了。目前是暂且施打人类维生素,让他回复了人样,可几乎没办法再恢复正常了。能不能取得证言还要看治疗的结果。」



「他的身分呢?」



「核对脸和认证资料,应该能查出国民登录编号。这样透过自宅、所到之处和人际关系等,很有可能追出入手管道。虽然线索很薄弱──」



但是勉强能连上。



听到零士平静地做出总结,命轻轻叹了口气。



「瞭解,期待你们今后的搜查。然后,那个女孩就是柿叶萤吧?她整个人感觉很糟耶。」



「是因为恩人过世,受了影响吧。在战斗时倒是很冷静啦。」



「这种事情,等告一段落有时间思考后,就会忽然涌上来。像是悲伤或难受之类的。」



「……是啊。但我已经尽情哭过了。」



那头总是整齐的头发现在翘起几根卷毛,制服也有些脏污,带着汗水、眼泪和灭火器的气味。



从假面舞会街直接过来的JK兔女郎•柿叶萤在变回人类、换回制服后,哭肿的眼角仍残留可怜的痕迹,还因为疲劳而有了黑眼圈。



「老板是个好人。」



萤一面回忆过世上司──女孩酒吧老板的面貌,一面挤出话语。



「不光是我,他还帮助过好几位为学费烦恼的女孩,明明经营状况不好,薪水却很高。那个人都是这样对待自己大楼的租客,所以大家都哭了。」



「毕竟从睡衣夜总会的姊姊到赌场的客人都哭了。」



见到月冲入火灾现场的火里抱出的那具烧焦尸体──巨汉的亡骸,避难的员工们毫不在意他悲惨的模样,纷纷冲到他身边,落下悲伤的泪水。



想起这一幕,三人显得很落寞,命看了则疑惑地微歪起头。



「……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个好黑道吗?」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我不太懂黑道。」



「不,按世间眼光来看,他就是黑道吧。毕竟他还经营了风俗店。」



「我觉得不对,那只是偏见喔,觉得从事风俗业的人都是反社会组织的一员。」



「呜……说得也对。对不起。」



见命意外坦率地道歉,月眨了眨他惺忪的眼睛。



「怎么了,你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还真是坦率。」



「我的心还没坏到能对前一天才死了自己人的对象说过分的话。」



「真意外,你会看场合啊……」



「那当然好吗,我也有所谓的社会性。是说,我不擅长应付她……」



命对自己有多强势──或者该说脾气有多火爆有所自觉,但她不擅长应付萤。



(太漂亮了。不管怎么碰感觉都会坏掉,真令人害怕。)



她坐在长椅上面露憔悴,光这样拿相机一拍,就是悲剧电影的一个场面。



能够拍出这种画面的美,甚至能让人感受到雪女似的春情。



命像是要隐藏这种想法,叹了口气说:



「追根究柢,很有可能是因为我拜托你们搜查,你们才会遇袭。都有人死了,就不能只在乎自己的事……我也没办法道歉。」



「我觉得不是那样……反而是我要说对不起,还把你叫出来。其实是我拜托他们的。」



看到命吐露出如铅般在心底扩散的罪恶感,萤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给疲倦的身体打气,然后深呼吸。等平复好呼吸,眼神再次回复郑重后──柿叶萤深深对命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舞学妹。」



「啊?」



命傻眼地回应:



「你干嘛道歉?就我这样听下来,你根本没错啊?只是我们社团的笨蛋学妹捏住把柄威胁你,最后因为奇怪的药整个失控而已。你是有什么必要道歉啊?」



她的话里带着怒气,充满魄力的声音让萤的后背忍不住抖了一下。



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害怕。萤看起来凛然又强势,但坐在轮椅上的命虽抑制了语气,声音听起来却有如钝器般沉重,足以剥去萤的逞强。



「我没错,但还是先道个歉──如果这是你的想法,就不用道歉了。」



「不是的。老实说,我很怕你,但我觉得自己必须要说出来。」



纵使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萤仍旧没抬起头,继续说道:



「她确实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她对我做的行为也让我很困扰,店被烧掉、老板死去,也让我对她有些怨恨,想着她是不是得付部分责任。」



可是──萤继续说。



「我不想只让舞学妹成为坏人。要是我提起勇气,跟你或学校里的人商量……没有因为害怕自己打工曝光而保持沉默,或许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那只是结果论。谁会为了阻止笨蛋,选择自毁这条路啊。」



「或许是吧,但是,哪怕有那么一点可能──」



萤移开目光,转过脸。



因为她无法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活下去。



「──我觉得自己必须道歉。你可以恨我的软弱,也可以曝光我的罪行。你就算花大钱也要查出犯人,我希望这能让你跟这份心情得到着落。」



「所以你要为此牺牲?胆子真大。」



「应该没有那么崇高……我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



命露骨地咂了下嘴。



远远望着两名少女,月以一脸胃痛的神情对伙伴耳语道:



「不阻止她好吗……柿叶同学会不会被痛打一顿?」



「不用担心。」



零士打开在自动贩卖机买的玉米浓汤,同时回答。



「是吗?她散发出超生气的气味,超刺鼻的。」



「只凭体味来判断事情是你的坏习惯喔,狼男。人类还要更复杂一点,而且──」



零士喝了一口玉米浓汤。浓汤价格很高,量却很少,对他来说是很奢侈的替代早餐。



「命虽然易怒──但那也要看她是对谁生气。」



……啪!!



现场响起感觉很痛的声音。那是用手掌狠狠打过去,足以把人打红脸的巴掌声。



「咦?」



「嘶……!」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萤抬起脸来,并为眼前意想不到的光景瞪大双眼。



命毫不留情且没有留手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那个,你该不会是搞错对象了吧?我在这里喔?」



「你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搞错啊。是我自己要打的。」



「咦?……为什么?」



「我要做个了断。就是没有在舞那个笨蛋犯罪前阻止她的部分。」



面对不知所措的萤,命果断地说。



「如果身为前辈,我是要站在她那一边的,那我或许是该揍你没错。但,实际上并不是啊。你们应该只算是勾结?听起来真恶心。」



「……你讲得太凭感觉,我听不太懂。」



「当然啊。要是能轻易地把心化为言语,我就去当小说家了。我心里也对你有点怨恨的感觉,全都借刚刚的巴掌一笔勾销。全部归零,没了──!」



「咦?……这样就行了吗?」



「当事人都说可以了,可以啦……是说,接下来才是重点。」



命在轮椅上迅速且平静地低下头。



「抱歉,学妹给你添麻烦了。过世的人、还有你,看来都等于是被她卷进来的。如果可以表示歉意,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做到。」



「怎么会,添麻烦的人是我……」



「啊?你说什么傻话,是我吧。加害者是我们,你是被害者啊。」



「……是吗?但我觉得不太舒服,怎么办?」



「别自己去背责任啦,你又没错。」



「那么,我也觉得你没什么错……这部分又要怎么解释?」



眼前的光景有些滑稽。互相低头道歉的两人,打从心底,一本正经地──



思考、商量着事情,正经到让人会感到滑稽的地步。



「你们觉得是谁的错?」



「让我们听听直率的意见。在这时候,哪方道歉才是对的?」



「…………」



面对认真询问的两人,零士轻声笑了笑,从长椅上站起身。



他摸索口袋,拿出仅有的零钱,并毫不吝啬地把这微薄的财产投进贩卖机──叩咚。



「就用这个扯平吧,如何?」



「那至少让我们请啊,你很穷吧。」



「某种意义上,就是因为这样,东西才有价值。感觉有贫穷的味道。」



「啰嗦,闭嘴──来,月,你的份。」



「哦,谢啦。」



他把买来的另一罐玉米浓汤扔给伙伴。



月、零士、命、萤。四名少男少女不知为何排成一排,喝了一会儿汤──



「之前的约定,在我心里还有效喔──要去吗?」



「要去看衣服的约定?哦,我去我去!零士也去吧。」



「我是很想说没那个钱啦,但放着你不管,你要是乱花钱就完了……我去。」



「你也来吗?我知道好吃的甜点店,来个女生聚会吧。」



「咦?……我没经验,女生聚会是什么活动呢?」



「女生聚会就是女生聚会啊。吃蛋糕喝咖啡,然后聊天让男生等。」



「……等等,我们要在哪里等?店外吗?」



「勉强可以让你们进店等。只要愿意帮忙提东西,我至少可以请你们吃个蛋糕套餐。」



「我很乐意。」



「啊,好诈──!我也要我也要!我可以轻松扛起一吨的重量喔!!」



他们不知不觉间坐到长椅上,就像这样一直闲聊。



跨越悲伤、怒气和各种情绪,前方是一点点的青春。



彷佛是在贪图甜美又青涩的果实──脱离正轨的孩子们交谈着。







这是将比今天晚一些到来的未来。



在假面舞会街•夏木原发生大规模抗争事件。



服用怪物维生素的人──几十『头』武装人兽组成的集团在站前大街激烈冲突。



恐慌甚至蔓延至车站内,使列车一时暂停行驶。



为了清理现场,承包管理的《幻想清洁(Fantastic Sweeper)》接到紧急出动命令。



身分不明的人兽死者、轻重伤者和下落不明者众多。



死者五名,轻重伤者一百三十二人。



其中,都立赤根原高中学生──



死者──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