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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2 / 2)

  “酒吧的音量太大了,就算他们变成猫说话,你也听不见。”程玄持保守态度,“如果客人里有贝斯特族,我们也分不出来,只有族人之间才会有感应。今晚我之所以敢上去唱歌,是因为观众里有警局的Boss,有他在,贝斯特不敢乱来。”

  “什么大Boss?”夏聆感兴趣。

  “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反正就是某个警官的上司来A市视察,警官要例行接待,为了升职变着法儿哄上司开心呢。”

  夏聆懂了:“哦,请领导来看美人鱼跳舞。常规操作。”

  她撑着下巴,倚在车窗边,望着立交桥外明亮的万家灯火,“我不是贝斯特,却能听懂变成猫的贝斯特说话,这算不算有感应呢?真奇怪,难道我家祖宗混进来一只猫,我属于返祖现象?”

  程玄开下立交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爸爸在IFM的社会科学院读博的时候,发过一篇论文,叫《半人族与人类血液相溶的概率与其后果探讨》,literature Review部分提到了一个案例:有个芬兰人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被一头流血的驯鹿撞在石头上,腰被鹿角顶了个窟窿,之后他就能听懂驯鹿说话了。后来发现那只鹿是个受伤后化型的圣尼古拉斯族,也就是半鹿族,科学家认为是半鹿族的血液通过创面进入了人体,造成了一系列变化。在世界各地,人类听懂半人族化型后说话的例子很少见,都是在大型动物和人类发生流血冲突后引起的,贝斯特族的例子还没有出现过。”

  “我小时候被猫抓过,抓得我耳朵出血了,是很大的野猫!”她立刻道,“人生第一次打狂犬疫苗,好疼。”

  程玄“唔”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

  夏聆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耳朵旁的聆吗?我五岁之前本来叫铃铛的铃,因为被猫抓了,敷了很多药都不见好,正好那段时间我们家不安宁,我奶奶就找了个算命先生给我算。那老先生说我家日后必有血光之灾,但我是靠耳朵吃饭的,命里有财运,耳朵不能留疤,就给我改了个字,让我吃饭能吃顺利一点。你说巧不巧,之后我爸真就跳楼了,我现在搞音乐,也算是半个靠耳朵。”

  程玄忍俊不禁:“那他算得还挺准。”

  她身子前倾,“我唱歌五音不全,小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学乐器!可是有一天突然就喜欢上听音乐了,大概是因为我养的小鸟飞走了吧,心里就很空虚,我爸妈天天吵架,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拿收音机听。搬到城里之后,隔壁邻居学小提琴,我过去玩的时候摆弄了两下,竟然真给我拉出音来了。我妈觉得我有天赋,就花钱送我也去学,逢人就夸我长大要当音乐家,但是长大了才发现,天赋这玩意最水了,进了学院至少有叁分之一的学生比我拉得好,人家拉帕格尼尼跟玩儿似的,我拉就是车祸现场。”

  “勤能补拙。”他侧首看她,揶揄道。

  不多久,程玄把车停在单元楼下。盛夏的夜空繁星朗朗,蟋蟀在草丛里嘶鸣,小区的路灯坏了,几点萤火在灌木丛里幽幽浮动。

  夏聆牵着他的手,大踏步走进楼道口,电梯关门的时候探头看了外面一下。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唱歌的时候是不是想起谁了?”她酒劲儿上来,话特别多。

  程玄愣了片刻,笑道:“姐姐,我们总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境,我觉得这就是比卡博和人类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原因吧。”

  “怎么说?”

  “你一听我唱歌,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并且是最能用伴奏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的人。而我呢,好像天生就能体会到你的情绪,比如你刚才看了一眼电梯外面,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在看什么。”

  夏聆抱着双手,“我在看楼外有没有猫。”

  “不,你不在想猫。”程玄斩钉截铁地道。

  她做了个不相信的表情。

  电梯到了九楼,她掏出钥匙,在手里甩来甩去,显得心情很好,“你别转移话题,正面回答。”

  “那个客人点歌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妈妈,她去世有二十一年了。”

  程玄的声音带着怀念,“她在云南过了大半辈子,从大学里退休后就在乡下买了个小院,养了四只羊。她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小羊,因为她是1919年出生的,属羊。她年纪大了以后,记性就差了,老是忘记把我带回笼子,有的小羊很调皮,趁她不在就欺负我……我那时候不会飞,只能在地上跑,总是滚一身的泥。妈妈去世之后,那些小山羊也长大了,现在它们都去陪她了。”

  进了家门,夏聆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程玄道:“她觉得她这辈子过得已经比同时代的人好多了,但是我特别心疼她。她孤单了半个多世纪,再也没能见到爸爸和变成人的我。”

  他的眼圈红了,夏聆轻声安慰:“不想了,去洗洗澡,上床睡觉。我给你铺床,玩偶的顺序我都记住了,今天史迪仔在12点钟方向,大草莓在6点钟方向,枕头是蓝色的蛋壳,对不对?”

  他从鼻子里软软地应了一声。

  夏聆就作风严谨地去给他铺鸟窝了。

  程玄拿着睡衣走进浴室,忽然打开门,喊她:“姐姐!”

  “怎么啦?毛巾忘拿了?”她从卧室探了个脑袋出来。

  他脸红红的,“21世纪以来,遇到你是我最幸运的事了!”

  然后把门呯地一关。

  夏聆仿佛看见他对着镜子努力压灰毛的画面,抱着史迪仔笑了好久。

  记忆回到久远的过去,她坐在床沿,视线落在床头柜的黑白照片上。

  两对年轻夫妇朝镜头微笑,一对是外国人,另一对是跨国家庭,应该就是程玄的父母了。他妈妈很美,穿着素净的大衣,浑身都是清雅的书卷气,站在英俊高大的丈夫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背面写有一行字,出自老人颤抖的手:

  【02/14/1944,西南联大旧址,我和子期,与好友马丁夫妇。】

  字后还有一个墨竹叶般的小爪印。

  柜子上放着程玄的身份证,2000年8月27日生。

  从2000年他母亲去世,到他上户口,这段时间他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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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啾啾竟然是个处女座!我掐指一算,离车车不远了(???)

  《牧人》是最着名的奥克语民谣之一,B站有,流传到现在已经800年了。它实际上隐含着一个13世纪异端宗教被罗马教会镇压的故事,微博有注释,我也是查歌词的时候偶然看到的。翻译是我照一个版本的法语歌词自己翻的,配图是米勒的《牧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