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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世界终焉之时(2 / 2)


「芥川大概一定会成为保护欲过渡的爸爸吧。要是生的女儿的话就更可怕咯。」



「喂!心叶!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孩子的话题啊。就好像在说我和一诗会怎么怎么样一样啊!」



被她狠狠地瞪了一下,我不禁有些畏缩。



「不,不是啦,只是刚好昨天见到了一个熟人的小宝宝。是个女孩子,非常可爱的,叫做小希美哦。写作希望的希和美丽的美哦。好像是他父亲在看到希美的那个瞬间决定的呢。」



从东京赶来的添田先生,在医院前和理保子夫人抱起小宝宝的时候就咬定了这个名字,理保子夫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这么对我说过。



就在这时——



什么东西滑过了我的心头。



理保子夫人的故事,和在岩手的医院听到的远子学姐母亲的故事,不是有点像么?



文阳先生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办法来和她碰面,护士小姐似乎曾经这么说过……



『独自一人将你生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总是很不安的样子,好像还在烦恼些什么事情。』



『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子的话,就叫做「远子」——你的母亲,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高兴呢。』——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是别的什么——



对了,是结衣夫人,在岩手的医院里,生下了孩子这件事。



还有文阳先生,因为在东京工作的缘故,没法和结衣夫人碰面的这件事。



然而,文阳先生的同事佐佐木先生曾经这么说过。在远子出生的前一段时间,文阳先生一到了傍晚的时候就飞一般的回到家里去照顾结衣夫人了。还总是把工作丢到一边,连在公司里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还经常被同事们嘲笑。



结衣夫人,在岩手的医院里。



文阳先生,不曾见过结衣夫人。



那样的话,文阳先生在工作之后,到底是和谁在见面!



口中忽然感到一阵干涩。



虽然在《背德之门》里,作家亚里砂与编辑阳之间,并不曾发生过男女关系。



而且叶子小姐也曾经对周围的人说,文阳先生和自己是「白色的婚姻」。



但是,文阳先生和叶子小姐会不会真的有过男女之间的关系呢?在结衣夫人生产的这段时间里,文阳先生会不会和叶子小姐有什么出轨的举动呢?不对,会不会从更久以前就!



而且,结衣夫人在住院的期间,不是总露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么?



一个「想象」在我心间浮现,不禁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说——!流人那句话的意思是!投下毒药的那个人是——!



「怎么了?心叶?」



美羽微微皱起脸庞问向我。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抱歉。我突然想起来妈妈拜托过的一件事,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我就这样说着乱七八糟的借口,离开了医院。



一边在临近傍晚的树荫道下行走着,心脏一边如同快要破裂一般的高鸣起来。



天野夫妇去世的那天早晨,结衣夫人和流人吃的是普通的食物,而文阳先生和远子学姐则是吃着结衣夫人写下的故事。远子学姐曾经这么说过。



然后文阳先生和结衣夫人还喝下了文阳先生泡好的咖啡。



为什么,我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两个人都吃过的东西,只有那个咖啡的话,那么毒药肯定是混在咖啡里面的。泡了那壶咖啡的人,是文阳先生。



也就是说,投下毒药的人是——



脑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一般。



流人的话语在我的耳朵深处响起。



『……这是心叶学长……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的东西……要是知道了的话……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流人会那样的绝望呢?那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下毒的人既不是结衣夫人也不是叶子小姐,而是文阳先生的缘故呢?



流人醉醺醺的说出来的,如同暧昧的梦境一般的那个早晨。



『将勺子放进了咖啡壶中,咕噜咕噜的转动着……随着搅拌,银色的粉末滑着圆形的轨迹溶解在咖啡中。』



『我想要帮忙倒进杯子的时候,还一边对我说着流人太小了所以很危险什么的,一边举起了咖啡壶,把咖啡倒进了印着花朵的小杯子里。然后,地面整个裂开,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难道流人那时,就这样一直在一旁看着文阳先生泡完咖啡么?



虽然把装在心型小瓶子里的毒药,藏在宝石箱里的人,大概的确是结衣夫人。把那个毒药给结衣夫人的人,也说不定正如流人所说的是须和拓海先生。



而事实上,最后把咖啡拿过来的人则是文阳先生。不过,因为记忆混淆的缘故,他却把泡咖啡的人也好、下毒的人也好都错认为是结衣夫人了吧?



然后有一天,他终于察觉到了。



让这一切终结的人,乃是文阳先生——



『还有,谁指着那个架子——这么说了。那里放着Ole-Luk-Oie的睡眠之粉哦——』



正用不稳的手指指向远方的,那时的流人的脸,同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文阳先生的脸渐渐重合了起来。那是安稳的,笑脸——



我不明白流人究竟在圣诞节的照片上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也不明白他之后到底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但是,如果文阳先生真的和叶子小姐有染,而使得结衣夫人非常痛苦的话——如果结衣夫人藏着毒药的事,文阳先生知道的话?如果怀抱着罪恶感的文阳先生,使用了那个的话?



如果决定一起自杀的,不是结衣夫人,而是文阳先生的话——



就如同叶子小姐写下的小说一般,虚构和现实在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各式各样的感情交错旋转着,却没有那种看到了真实的感觉。



所有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想象而已吧。



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赶忙用手机给流人打去电话。



结果仍旧是电话留言。



「我是井上,有件事想要和你碰面说一说,不知道能不能联络一下我?」



就这样,我向着流人经常去的那家餐馆走了过去。



◇◇◇



如果喝下毒药的话,文阳会怎么样呢?会死去么?还是会和我们不同,一点事也没有呢?



大家一起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我这么问了他,因为我的心里已经到了邻近崩溃的边缘了。



我有着Ole-Luk-Oie的睡眠药哦。要是我们两个一起喝下之后,只有我会永远沉睡下去,而文阳却能够一直醒着的话就太讨厌了。



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说着,但其实我却真的希望结果能够如此呢。



如果能让我永远的沉睡下去,让文阳自由的话就好了。



那个时候,小加奈皱紧了眉头瞪着我,文阳则一边笑着一边回答了。



「呐,因为没有真的喝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哦。总觉得对于生物来说,毒药肯定有着某种程度的共通作用吧。不过对于我来说,被人下毒而死的情况,实在是不怎么喜欢就是了。如果一定要死的话,还真是希望能够为了更加重要的事情而死呢。」



「重要的事情?」



「嗯,我是依靠作家写下的东西作为粮食而生存着的。所以很想报答这一恩情啊。



正式怀着这般想要成为作家写作的食粮的心情,我才选择了编辑这份工作。



因此,如果我一定要死去的话,我很希望那个死亡能够成为谁写作的食粮。要是我真的死了的话,你能够把那个死写成故事么?叶子小姐。」



文阳的双眼象是在看着梦幻一般的温柔。



小加奈却很不开心的说了句「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不过想必……就算如此,小加奈也是会写得吧。



如果我们死了的话,如果是那个死亡的话。



◇◇◇



当我到了店里的时候,又一次给流人的电话留了言,说现在已经到了晴海小姐的店里了,希望他快点过来。



把我点的奶茶端过来的晴海小姐,也非常担心流人的事情。



「流最近一段时间很奇怪啊。虽然平时也总是一副不服输的孩子气,但最近他的情绪却总是特别激烈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不回去吃晚饭之后,我就这样一直在店里留到了晚上九点。



虽然这里白天是间家庭餐厅,但是到了晚上却变成了酒吧。由于来喝酒的客人渐渐增多了起来,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离开了店里。



正当我一边沿着在街灯的照耀下的车行道慢慢前行,一边想要再给流人打个电话的时候。



他本人的身姿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前方。



「!」



我的背后闪过一阵战栗。



流人比起星期六碰到的时候更加的颓废,好像连精神的平衡都已经崩坏了。就如同在雨宫小姐的葬礼上的那个黑崎先生一般,在巨大的痛苦的折磨下,放弃了一切,只能如同幽灵般彷徨着。脚步摇晃不定,就好像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再明了了一样。



「流人。」



我冲了上去,他用恍惚的眼神看了看我。



一直都没有洗澡吧,满身的汗臭。



「……心叶学长。」



「太好了,你听了我的电话留言啊。」



「……电话留言?」



「不是么?」



「……手机已经被我扔掉了。」



唾液卡在了我的喉咙里。



流人的声音非常的嘶哑,呼吸也十分的混乱,充血的双眼就好像没有焦点似的。在那黑色的瞳孔深处,散发着的令人疯狂的痛苦和绝望,正如同荧光灯一般闪烁着。



「谁也……不肯把我……杀掉……。大家明明都说了喜欢啊爱啊什么的,但是一旦拜托她们把我杀了的话,就都只会吓得逃跑而已……」



他重复着短促的呼吸,淡淡的说着,却莫名的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呐……我的孩子,在秋天就要出生了哦。如果现在死掉的话,一定会又变成那个孩子了吧……从麻贵的肚子里生出来……还叫自己的母亲『麻贵』……难道还要再一次,重复同样的事情么……」



我的背后传来一种冷汗滑落的感觉。脖子就像是被锐利的道具贴着一样,无法停止的颤动着。



流人突然……望向了机动车道,轻声说着。



「……有一只猫。」



亮着车灯的汽车正嘶吼着从我们面前通过。猫什么的,不管是身影还是声音都没有发现。



「你在说什么呢,流人。」



流人却直直地盯着车行道。



「你看,就在那里……马路的正中央有一只黑色的猫,正在喵——喵——的叫着不是么……」



须和拓海为了保护一直猫被车撞死了哦——我想起了麻贵学姐说过的话,心脏不禁一阵发冷。



明明不存在的猫,却存在于流人的眼中么!?



就像是梦游一般,迈着不稳的步伐,流人向着车行道走了过去。



「等等!流人,根本没有什么猫啊!」



我的叫声被汽车的引擎声所盖过。流人没有停下来,而是沿着道路继续前进着。



我伸出了手,正要够到他衣服的时候——



「阿流。」



我听见了一个明朗的声音。



传着纯白色外套的竹田同学,正站在流人的面前。她把双手背在背后,用像是小狗一般的可爱表情,看着流人。



接下来的一幕,就如同录像机的慢镜头一般在我眼前划过。



竹田同学嘴角带着微笑,慢慢的靠近了流人。



她从背后,拿出了一把闪着光芒的小刀。



接着站在了那里,



用它



深深的——刺进了流人的胸口!



竹田同学拿着的,正是被琴吹同学扔进地下书库深处的那把折叠式小刀。



就好像是为了阻止流人向车行道继续走去一样,就好像是为了把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一样,就好像是为了这件事钉下楔子一样,她刺向了流人!



「!」



流人像是难以置信一般的睁大了双眼,紧紧的盯着竹田同学。



竹田同学用双手握紧了刺在胸口的小刀,用像是快要溶化了般的眼神笑了起来。



温柔的,甜美的笑了起来。



流人也眯起了眼睛。



他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微笑,就好像现在是他一辈子最最幸福的时刻一样,露出了安稳满足的表情。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不知有多少辆车,从两人的身边通过。



流人伸长了手臂,抱住了竹田同学。把脸靠在了她蓬松的头发上,闻着她的味道,一瞬间,眼中似乎露出了痛苦的、哭泣般的神情,却接着又笑了起来。仿佛被至福的沉眠所诱惑一般,就这样合上了眼帘。



流人就这样依靠着竹田同学,渐渐的倒了下来。



竹田同学抱着流人,坐倒在了马路上。



她的脸颊慢慢的变成了人偶般的空虚表情。



流人胸口流出来的血液,在人行道上缓缓地扩散开来,路过的行人都发出了悲鸣声——



眼前发生的这整个惨剧,还有这整部爱情。我都只能在一旁茫然的凝望着。



◇◇◇



已经,不想再写了。



但是,还有个命中注定要写下去的人。



有一个无论憎恶、痛苦、悲哀——亦或是重要的人的死亡、丧失——就算把这些都当成粮食,也要继续写下去的人。



有一个想要要靠着这样,到达名为神明的至高所在的人。



那究竟是,诅咒么?还是祝福呢?



小加奈。



我可以为小加奈做些什么呢?



如果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小加奈就可以给远子和小流爱了么?



文阳就可以获得幸福了么?



这个赌,是我输了。



让你痛苦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