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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钟声中的开端(1 / 2)



他做了梦。



孩提时的护独自在崩塌的隧道前进,孤伶伶的他哭着往前走。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置身于寂静得可怕的黑暗中,不管再怎么吶喊都得不到响应。我说不定得永远孤单一个人——护几乎陷入绝望。



他常常梦到这一幕,梦到自己在九年前发生意外的瞬间徘徊。依照平常的发展,这时候护眼前将亮起光芒,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会向穿越黑暗的护露出沉稳的笑容。但这一次在光芒出现后却有些不同,护听不见本该传来的那句『引发奇迹的力量。我这么说的话,你相信吗?』,也找不到那个人照亮他未来的笑容。



突然出现的比亚特利斯光芒令护很困惑,但只能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黑暗仅仅是黑暗。「有人在吗……?」他战战兢兢地发问,得到的响应却唯有寂静。



附近什么人也没有。



然而,护却感到有人在场。



虽然只有一点点,他仿佛感受到人的意志。



——这是什么…………?



虽然有点害怕,七岁的护仍转向前方注视着比亚特利斯之光。梦中的护知道比亚特利斯的存在,却一点也不了解比亚特利斯是什么。他知道些什么,却不清楚自己知道什么,抱着朦胧不清的感觉。



好漂亮——不过,他确实这么想着。



尽管还有点怕,但比亚特利斯之光太过美丽温暖,受到吸引的护自然地朝光伸出手。他以两手包住光芒捧到胸前,那股温暖冲淡了不安与恐惧。



所以,梦中的护突然确定一件事。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



这道光十分温柔也很正确,一点也没必要害怕。



因为,它是如此漂亮又温暖。护回想起自己所知的东西。这道光令人怜爱,足以让人怀抱希望投注信赖——护紧抱着光芒窥视四周,他还是觉得黑暗中有什么生物,侧耳聆听——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有你。



没有传入鼓膜,仿佛直接在胸中深处响起的声音说。



咦——?护吃了一惊,但周遭依然全是黑暗一片。这时,他终于领悟气息和声音来自何处。他眺望在胸口闪耀的比亚特利斯之光。



「你是谁……?」护再度呢喃。



缓缓上升的美丽光芒。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只有你…………



「——绚子学姐?」即使音质不相似,也没有感应到类似的气息,但听到这句话使得护不经意地想到一个人,注视着光芒脱口而出。绚子学姐是谁……?呼唤之后,他一瞬间心想。比亚特利斯之光开始震动,黑暗开始摇晃,立足点也开始崩塌。咦?比亚特利斯之光的悲伤与动摇传了过来,护正觉得困惑时,怀中的光芒进碎开来。



他猛然睁开双眼,漆黑的天花板映入视野。



「阿——…………」



也许纯粹是天气太热,又或者是因为——那场梦的关系,汗水浸透护的T恤。「……梦。」护仰躺在床上轻声呢喃,吹入室内的暖风让他望向窗户。隔着纱窗可以看见高挂夜空的月亮,护坐起身,任风吹干汗水。



这说不定是他第一次梦到九年前的意外时,梦境出现变化。



没想到出现的不是「那个人」,竟和比亚特利斯之光交谈——



「——好不可思议的梦。」



徐缓的夜风吹散护的低语,月光仿佛正在哭泣。



从东比大附属高中二年级生的修学旅行回来后过了一个月,时间来到闷热的七月,真正的盛夏已近在眼前。东比大附属高中进入期末考时期,学生们一边叫苦连天,同时对就快来临的暑假满心雀跃。天气热得让人辗转反侧,不开电风扇也不开冷气的日子也撑到极限了……护露出苦笑,正要打开电风扇——



扑通!



世界彷佛正在摇晃的感觉于此时袭来。



*



那一刻,艾梅蓝齐亚确实感受到充斥大气中的比亚特利斯一起胎动,化为巨大的波浪——扑通!撼动整个世界。



「——!?」



呜呜,这是我的鳗鱼饭,不行,别拿走味噌汤……!本来正说着梦话的她推开棉被跳了起来。强烈的感觉直透脑髓,瞬间将睡意一扫而空。即使是从小就和比亚特利斯共度的艾梅蓝齐亚,也是首度体验到这种奇妙的感觉。这可不是有人操纵了比亚特利斯的程度而已,简直像全世界的比亚特利斯都产生了共鸣。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室内,然而……



艾梅蓝齐亚眨眨眼睛。



「咦…………?」



扑通、扑通……她听到的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旅馆的空调管理下保持凉爽的房间里——一切全都一如往常,寂静得让人吃惊。空气平静无波,感觉不出一丝任何变动的余韵,几乎无法想象刚刚出现过如此强烈的反应。艾梅蓝齐亚再度眨眨眼。



她的喉咙好干。



「——刚刚那是……」



艾梅蓝齐亚注视着漆黑的房间好一阵子后,缓缓闭上双眸。



呼~哈~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精神逐渐清晰起来。这种感觉,对历经长年锻炼的她而言极为自然,几乎和运动手脚没什么不同。艾梅蓝齐亚将凝聚的意识投向外界,与散布四周的比亚特利斯相重叠,感应比亚特利斯。



「…………」



然而,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比亚特利斯粒子上没留下任何人的意志或余波。



别说一切如常,附近的比亚特利斯甚至比平常更安份。艾梅蓝齐亚叹口气下了床。



「——这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不认为那会是错觉,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



艾梅蓝齐亚总觉得难以置信,无法释怀。她的心跳依然有些急促,印着水滴图案的睡衣微微汗湿。事情明明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罢了。她走到窗边,打开窗钩往外推。



夜风穿越缝隙吹入室内,抚过少女的身躯。



「——是梦……?」



户外的比亚特利斯似乎也没有任何异状。



夏天到了——远方传来不合时节的蝉鸣,艾梅蓝齐亚俯瞰深夜的街景,令人窒息的闷热让她心想。她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亲身体验的日本夏季,寂静到毛骨悚然的程度。



*



「…………」



希实子自被窝中起身,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眸环顾狭窄的房间。滴答、滴答……时钟秒针走动的声响听来格外清晰。她以茫然的脑袋思考了一会。



「………………是梦?」



希实子歪歪头。



虽然不太确定,周遭的比亚特利斯刚才似乎震动着。



…………呼~她大大地叹口气,触摸左眼的眼罩。



总觉得今天的感觉比平常更迟钝。所以……



「——我分不出来。」



希实子脸上突然浮现自嘲的笑。



这或许是当然的结果。



如今的她,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能力只比普通人好一点。她的程度只足以参加东比大附属高中的入学考试,上课时不致于造成困扰,比东比大附属高中平均学生水平略高一点。



即使经过葛蒂细心的调整,将机能抑制到最低限度,她毕竟戴着「Whoracle」。对现在的希实子而言,和比亚特利斯之间的感应就像在浓雾中只依靠直觉接触对方,非常模糊不清、非常不可靠。



话虽如此,她还是努力试着去感应比亚特利斯。光是要感受到附近的比亚特利斯,她倒还办得到。如果「Whoracle」的机能完全解放,当然会阻断一切接触就是了。总之,室内飘荡的无数比亚特利斯粒子全都很安份,难以想象发生过什么状况。



她烦恼了片刻,抬手伸向耳边——



——却半途放弃。



特地脱下安放「Whoracle」的眼罩很麻烦……她也还无法承受,希实子在出发到帛琉的那天早上领悟到这一点,心里有点害怕。她仰望着前阵子自己脱下「Whoracle」睡觉时在天花板留下的裂痕,眼罩深处一阵刺痛,希实子轻轻按住左眼。



算了,一定……是我多心而已。



或许有什么原因——比如说梦见小时候的回忆。



不论经过多少年,回忆都历历在目。



惨叫声、剧痛、血花。直到那一瞬间为止,希实子都打从心底对自己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感到骄傲。即使控制力有些拙劣,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从没想象过,自己决定性的不成熟,会因此伤害到重要的人——



希实子打断回忆。



太可笑了。



「——呼啊~」



睡吧,希实子重新躺好闭上眼睛。即使这是个闷热难眠的夜晚,她也有自信立刻重返梦乡。在睡眠方面,她可是有着钢铁意志的女人。继续做梦吧。月色透过窗缝洒落,映在希实子左颊上的月光,仿佛替燠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



*



于是,护他们之中有好几个人确实感受到一切的开端。护、绚子、艾梅蓝齐亚、由良理、摩耶还有其它几个擅长感应比亚特利斯的人,各自感应到明确的预兆。然而那感觉太过短暂,与梦境交织在一起,没有人在那个时点理解开端。



一直到状况随着「椴树枝之塔」的钟声发生变化为止。



*瞬问



蝉鸣喧嚣刺耳的七月十一日星期天傍晚,周藤兄妹在某间卡拉OK大包厢里尽情表演双人合声,彷佛不肯败在区区的昆虫之下。汐音一头整理得楚楚可怜的大卷发,配合她激烈甩头的动作摇个不停。



「哇……」



护专注地欣赏两人的歌声,喝了口乌龙茶。坐在他身旁的绚子也望着摩耶和汐音端起柳橙汁。两人喝饮料时,摩耶和汐音的合唱也漂亮地收尾,利落地摆了个姿势。



『——呼!』



他们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现场所有人瞬间爆出欢呼。说到在场的人,自然是各自吃着零嘴、喝着果汁,新旧齐聚一堂的学生会干部们。



两人完美的歌舞表演,的确值得喝采。



护也和大家一起热烈鼓掌。「——真是的,你们还是一样专门只挑古怪的地方投入心血。」绚子傻眼地望着摩耶和汐音抛出评语,护哈哈一笑。绚子转头看向他,露出微笑耸耸肩。



「这对兄妹从上个月底就开始偷偷练习什么……原来是这档事啊。明明要期末考,你们还真有时间。真是闲人。」



这时,虽然身为外人却来到「东比大附属高中学生会主办——艾梅蓝齐亚-贝姬特丽克丝-卢迪加快乐欢送会」掺一脚的逸美摇着铃鼓兴高采烈地嚷嚷「哇~!摩耶先生好迷人~!请跟我结婚!」



「汐音小姐也好迷人~!咻咻~!」



「摩耶学长、汐音同学都好棒~!」「不愧是领导学生的会长二人组,安可~!」「喔~学生会长和她哥哥,干得挺不错的嘛!」「汐音,妳的头发上黏着鱼板耶~!」继逸美之后,其它人也纷纷起哄。有些措手不及的汐音朝杏奈喊回去。



「哪…哪有黏着鱼板!这是我的头发!是造型!」



在她身旁,看来热量消耗殆尽的摩耶拿手帕擦拭运动后清爽的汗珠。



「谢谢大家的声援,我们每天早晚努力练习的辛苦都值得了。这是我跟汐音献给艾梅蓝齐亚的爱之改编歌,『少女心是法兰克福香肠!』,这开场表演还算不错吧?」



「——开场表演?」



护眨眨眼睛,摩耶点点头。



「当然啰。今天的主角是谁?可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来炒热场面的,从法式大餐来看顶多只是南瓜汤,是批头四前的流浪者合唱团。所以呢——」



摩耶缓缓环顾包厢一圈,目光停在正中央的艾梅蓝齐亚身上。



他倏地指向连连眨眼的少女开口。



「重头戏接下来终于登场,用棒球来比喻就是九局下二出局满垒,第四棒打者上场啦!——大家请欣赏艾梅蓝齐亚小姐不朽的名曲,『多娜△娜』。」



咦?艾梅蓝齐亚一脸茫然地呻吟。



哇啊啊啊!看到众人热烈地鼓噪起来,鼓掌、欢呼与口哨声的暴风肆虐全场。被指名的当事人浑身僵硬地回望摩耶,足足愣了几秒钟。



「——咦咦咦!?」



当艾梅蓝齐亚惊叫一声站起来,喇叭播出哀伤无比……不如说光是听着就让人想死的旋律。「接着!」摩耶扔出麦克风,备她反射性地慌忙接住。汐音开心地笑了。



「艾梅蓝齐亚,没有女高中生到KTV不唱歌的唷。」



「哇~我好想听艾梅蓝齐亚唱歌!」「龙少爷也想听得浑身发抖啦!」「……总之请加油吧,艾梅蓝齐亚学姐。」「我说,为什么唱的是多娜△娜?」「哈哈,觉得不安的话,我们陪妳一起唱好了?」其它人也异口同声,或者该说是兴高采烈地念着。



艾梅蓝齐亚握着麦克风,抛来迷惘不定的眼神。



「护、护…………」



为什么是多娜△娜……?护和希实子抱着同样的疑问,轻轻笑了。不过,他也和大家一样想听她唱歌。艾梅蓝齐亚困惑的样子看来很可爱,护猛然握紧拳头。



「让我听听妳的歌喉,艾梅蓝齐亚!」



「前面有汐音难听的歌挡着,妳不必担心。」



绚子也开口鼓励她。「等等!绚子,妳说谁唱歌难听——」汐音正要咬牙切齿地反驳,被摩耶从背后塞住嘴巴。艾梅蓝齐亚注视着护,又看向绚子——挥开心头的犹豫。



她努力地点点头后吞了口口水,以挑战的眼神看着屏幕显示的歌词。她的模样认真无比,甚至能感受到凛然的气势。小艾!小艾!大家不约而同地自然开始呼喊。



艾梅蓝齐亚深深吸口气。



当歌声传来,当天最盛大的欢呼声填满包厢。



新旧成员齐聚一堂,由学生会所有人替艾梅蓝齐亚办的最后欢送会——



东比大附属高中的第一学期剩下不到一周,下个星期五就是结业式了。尽管先前难以想像,但经过前阵子修学旅行上举办的派对,离别突然现实感大增地迫近眼前。即使当下正共度快乐时光,护还是实际感受到时间残酷地减少着。



不只是他,在场全员当然都感到很寂寞。



他曾看见杏奈与瑶子寂寞地聊着「暑假就要到了吗~……」,听过艾梅蓝齐亚和龙照所在的音乐教室传出类似肖邦的钢琴曲,也知道美月正瞒着艾梅蓝齐亚努力编辑相簿,汐音不时会望着窗外发呆……护比任何人都清楚,绚子其实也很寂寞。



不过,即使寂寞感随着每翻一张日历逐渐增强,大家也都了解,世上有远比嚷嚷着「我好难过」、「妳不要走」更好的道别方式,也无须流泪。



艾梅蓝齐亚一定也领会了大家的心情。所以重要的不是悲伤,真正该留下的,是艾梅蓝齐亚回德国见到约翰,聊起护他们的时候,能够笑着说出「日本真好」、「大家都很棒呢」的清爽回忆——



因此中午过后,学生会相关人员+逸美+明日香集合后,踏上行程满载的欢送会,先是打保龄球又唱KTV,待会还说好要一起吃饭。



『多娜○娜多娜多娜△娜~……』



艾梅蓝齐亚的歌曲,最后在大家感动的大合唱中闭幕了。



她带着完成一大挑战的神情走回座位,护微微一笑,递上乌龙茶。



「来,辛苦妳了!」



「啊……不好意思,Danke。」



她刚刚似乎唱得很用力,不仅微微冒汗,呼吸也有些紊乱。艾梅蓝齐亚畅快地灌着护给她的冰乌龙茶,重新入座——突然间,她发现绚子正拚命忍着笑意。



「…………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半瞇起眼盯着绚子。



「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谁叫刚才的大合唱……噗、噗哈哈哈……!」



「那…那首歌不是很好吗?让人听了心痛~」艾梅蓝齐亚面红耳赤地抗议,「嗯,妳唱得很好。」护笑着摸摸她的头。「就是说啊。」绚子也点点头,艾梅蓝齐亚难为情地挣扎一下,匆匆垂下目光——那一刻有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一瞬间……



护没有错过,艾梅蓝齐亚喜悦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影。啊——他心想。那眼神有些悲伤、有些不安,虽然开心无法纯粹享受乐趣。和她共度半年之久,护还感觉得出这点变化。



当然,艾梅蓝齐亚今天的确玩得很高兴。但是……护注视着低下头的她娇小的侧脸,盯着那双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瞳。



「……艾梅蓝齐亚。」



他忍不住发问。



即使不问也知道答案,护依然问出口:



「妳果然会觉得——寂寞吗?」



「咦——!」



当艾梅蓝齐亚吃惊地反望他,护露出微笑要她放心,然后温柔地往下说:



「现在先忘掉寂寞或悲伤的心情,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热闹一场——对妳来说很困难……吗?」



艾梅蓝齐亚犹豫了一下,一脸惊讶地注视着护。「艾梅蓝齐亚,妳的心情都表现在脸上啰。有一点啦。」绚子微微一笑,开玩笑似的告诉她,「啊,不会。」艾梅蓝齐亚慌忙摇头。她一边摇头,一边来回看着护与绚子的脸庞,难过的表情缓缓放松。



「不要紧的。没这回事,那个,我不是觉得寂寞。」



周遭众人似乎正唱到最后一曲,由良理热情演唱献给艾梅蓝齐亚的改编歌「少女心是德国啤酒」,场面越发热烈。不过希实子被由良理搭着肩膀配合旋律摇来摇去,「…………」一直闭着嘴巴保持沉默。艾梅蓝齐亚看着她们露出微笑,对两人继续道:



「不好意思,害你们多操心。我只是…………不,没、没——什么,该这样说吗?」



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怎么了?」绚子笑着问。艾梅蓝齐亚还显得犹豫不决,但护也跟着催促地问「什么事?」,她这才点点头。



「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认为啦。」



「嗯?」护歪歪头。



由良理的歌曲已进入高潮,摩耶、杏奈、美月、友香和逸美纷纷跟着合音。因为由良理趁着合声的空档大喊「艾梅蓝齐亚学姐!我不会忘了在帛琉跟妳一起为爱而战的回忆!」艾梅蓝齐亚也轻轻挥手回应。



「只是……有点事令我在意罢了。」



她放下手之后回答。



「——妳说在意的事是什么?」绚子眨眨眼睛。艾梅蓝齐亚面现忧虑,垂下眼眸陷入沉思。不知怎地,她显得有点困惑。



「从前天开始……」艾梅蓝齐亚切入话题。



「我就连络不上……哥哥。」



「咦——」护发出惊呼。



艾梅蓝齐亚的义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比亚特利斯操纵者之一「普鲁士魔王」约翰-迪塔-卢迪加。虽然对艾梅蓝齐亚不好意思,但一听到他的名字,护就忍不住背脊发寒。



绚子微微皱起眉头。



「——这情况很少发生吗?」



「是的。」艾梅蓝齐亚点点头。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超过一天时间无法连络上他——哥哥先前说过要替我办理归国手续,因此我打电话过去……」



根据艾梅蓝齐亚的说法,具体而言,她为了确认义兄允许她在日本停留多久,前天打国际电话给约翰。但电话无人接听,即使在答录机留言也没有回音。



「前天我再打了一次,哥哥还是没接,也没有主动连络我。不只是家里,我还试着打过哥哥在研究室的专线。可是……结果也一样。所以我才有点担心。」



研究室——约翰目前和那个人,鹰栖正树在同一个研究团队里,推行「回归起源」计划。护想起正树在帛琉向他展示的金黄色眼眸比亚特利斯生命体。



——好像叫Adastra来着。



「我猜八成是研究工作很忙吧?」



「这我也想过——」



艾梅蓝齐亚没什么自信地同意绚子的推测时,「安可!由良理!」八木发出欢呼,唱完一曲的由良理用德语大喊一声「Ja!」依然搂着希实子的肩膀朝艾梅蓝齐亚比了个V字手势。「……差不多也该放开我了吧?」希实子喃喃要求。



「基本上,约翰哪有什么好担心的?」



绚子笑着戳戳艾梅蓝齐亚的脸颊。



「他根本是个杀也杀不死的怪物嘛。以前决斗的时候,我还烦躁地想过『到底得揍这家伙多少拳才会倒下?』…………不如说一回想起来就让人火大。」



「说得——没错!」艾梅蓝齐亚安心地点点头。



「没错,几天连络不上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糟糕,哥哥说不定会骂我『妳以为本大爷是谁?』呢。」



「对,没问题的。不管约翰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艾梅蓝齐亚吓了一跳看向绚子,冒出冷汗。



「不、不对,贝雅特丽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玩笑的。」绚子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由于包场时间快到了,卡拉OK就此告一段落。来吃饭啰!众人走出大包厢,摩耶拿大家的会费去付帐,其它人趁着这段空挡各自打打闹闹的。明日香和瑶子、友香聊得起劲,绚子和汐音将头凑在一块互吐怨言,由良理在一旁替绚子加油。龙照被八木环着肩膀,看来有些为难。护哈哈一笑——发现艾梅蓝齐亚站在大家边缘,她的侧脸跃入眼帘。



艾梅蓝齐亚靠在大厅的大柱子旁微笑地望着众人,却还是有点——「——艾梅蓝齐亚」护带着笑容走向她,从旁呼唤。



「——呀!」



「妳怎么了?」



护轻声地问,看到她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安。



「关于约翰先生失联的事……妳有不好的预感吗?」



艾梅蓝齐亚赫然回神,缓缓加深微笑回答:



「……护。不,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头被人打断。



「那边的两位!你们讲什么悄悄话啊!我在常去的餐厅预约了位置,不论是料理或艾梅蓝齐亚喜欢的酒都很棒唷!」



「啊啊!吉村和艾梅蓝齐亚好暧昧~这是外遇、外遇!」



汐音和杏奈十分愉快地前来突击。



两人分别从旁边抱上去,杏奈贴着护、汐音贴着艾梅蓝齐亚,亲昵的动作看得绚子慌忙大喊「等、等等等!杏奈妳在干嘛,快离开护!」「是外遇!?」由良理和逸美同时反应,「哎呀,汐音和艾梅蓝齐亚感情似乎很好。」摩耶不解地歪歪头。「呵呵!一定有很多原因啦。」美月小声地说。



艾梅蓝齐亚觉得痒丝丝的,在汐音臂弯里格格发笑。那笑容非常可爱,看来没有任何伪装或悲伤,护稍微放了心。就像这样,到了最后——艾梅蓝齐亚的欢送会充满了快乐。



聚餐时,大家也围绕着艾梅蓝齐亚闹得开怀万分,欢送会一直持续到接近午夜时分才终告落幕。走出餐厅时,点缀着几颗星子的夏日夜空迎向他们。蝉鸣已然平息,夜风带走连站在原地都会流汗的闷热感。



「姐姐,虽然舍不得结束——艾梅蓝齐亚学姐太让人羡慕了!我也希望有一天大家能替我办场这样的聚会!总之,我们今天暂且告退了!」



由良理举手告别,希实子带着浅笑低头致意。



「我今天也玩得很开心。不过……艾梅蓝齐亚学姐喝得太多了点。大家玩得高兴是很好,但还是该节制一点。明天学校见啰。」



由于归途方向不同,由良理、希实子和其它数人在此道别,「明天见。」护、绚子和汐音也扬起嘴角回答。剩下的人走向车站,摩耶半路上突然低笑出声。



「哥哥?」汐音不解地歪歪头。



「你怎么突然笑了?很…很诡异耶。」



「喂喂,说成诡异也太失礼了——不。」



摩耶笑着摇摇头,望向旁边的绚子。



面对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绚子有些警戒地问。



「干…干什么?」



「这么一看……」摩耶感慨万千地抱起胳臂。



「绚子真的——变得圆滑不少。和某个时期相比,改变之大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嗯,这话的确没错。」



汐音也盯着绚子窃笑起来。



「脾气最冲的绚子如果看到现在的绚子,应该会惨叫『这才不是我!』吧?真没想到,绚子也有背别人的一天呢?」



瑶子和明日香也咯咯轻笑,「啰…啰嗦!」绚子脸泛红晕地别开头。护也跟着微笑「……呜嗯~」趴在绚子背上的艾梅蓝齐亚小声地说起梦话。



「——贝雅、特丽齐……护……」



她的声调听来彷佛在撒娇,越是引来摩耶等人调侃的笑声。「呜,可恶……你…你们别得意忘形了。」绚子难为情地对着他们碎碎念,却又担心吵醒艾梅蓝齐亚而做不出象样的反击,成了任人开玩笑的沙包。



也许是累了,又或者是喝了太多冷酒温酒烧酒与泡盛酒,艾梅蓝齐亚已经呼呼大睡,正由绚子背着走。顺便一提,护也背着讲太多话、兴奋过头而落入梦乡的逸美。



「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摩耶温柔地瞇起眼睛。



「看着艾梅蓝齐亚和逸美……感觉就像绚子和护的孩子一样。不,艾梅蓝齐亚和逸美或许都不情愿被人这么说呢。」



「喔喔,的确很像!好…好可怕!现在的高中生太乱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生了孩子——……嘎啊!」



瑶子夸张地摊开双臂说到一半,被绚子几乎毫无前兆的一记犀利下段回旋踢打断。「……踢…踢得真漂亮……」瑶子蹲下来,颤抖地按着脚发出呻吟。「——就算是我……」当众人之问再度响起轻笑声,护没有错过绚子的低语。



她垂下眼眸,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算是我,那个……当然也会——有点改变啊。」



轻柔的夜风逐渐转弱,最后停息。一旁马路上奔驰的汽车碰到红灯停了下来,都市之夜原本洋溢的喧嚣出现短短几秒的空隙。因此,绚子本该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传进所有人耳朵,一片寂静中唯有她的话声响起。



「有护在、有艾梅蓝齐亚在、有大家在——每天…每天都很幸福……明明过着羞么美好的日子……」



护不禁停下脚步,注视着绚子的背影。



「怎么可能只有我一直像个小孩子……一直保持那弱小到可悲的样子毫不改变——?」护当然不知道小时候的绚子、不知道两人相遇前的绚子是什么模样。可是,他明白当时之所以令绚子——借用她刚刚的话,「弱小」的悲伤与孤独,知道她心中的伤。即使不认识宛如冰寒刀锋般刺人的绚子,他至少也知道绚子看着自己父母的眼神令人窒息。



所以,绚子现在的话语与沉稳的声调触动了护的心,让暖意在他胸中漫开——



「绚子学姐——…………」



「——啊!」绚子听到护的低语赫然回神后,慌张地转头看着众人。停下脚步的人并非只有护,摩耶、汐音与大家都惊讶地注视着绚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绚子脸红得发烫。



「笨——」



她冷汗直冒地甩甩头。



「笨蛋、笨蛋笨蛋!大家在看什么啊!干嘛站着不动!啊,我刚才说的话,也、也没什么意思!不……不准笑!」



突然微笑的人不只护而已。「哼哼!」汐音笑出声来,瑶子和明日香她们也全都笑嘻嘻的。「贝雅特丽齐……」艾梅蓝齐亚又说起梦话,握紧环在绚子胸前的手,让绚子想起不该吵醒她。



「……!」绚子咬住下唇,不悦地鼓起腮帮子转回头。



「——真遗憾啊。」



绚子像逃跑似的大跨步往前走,摩耶静静地对着她的背影开口。



他带着微笑仰望夜空,「摩耶……?」身旁的明日香疑惑地歪歪头。



「不……我重新体认到,毕业离开东比大附属高中真是可惜。噗!说得也对,有这么美好的恋情,就算是绚子也不可能不改变。真想留在你们身边多看一些日子呢。」



护在毕业典礼前夕听过摩耶主动表明心意,还告诉他「绚子就拜托你了」,当然了解摩耶温柔的语气里别无他意。对于一直藏在胸中未曾表露即告结束的感情,摩耶并未留恋不放。



不过,没听过他本人表白的绚子和明日香就——不,不是这样的。绚子和明日香应该也明白,摩耶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但他此刻的口吻实在太温柔也包含太多感情,某段记忆才会闪过脑海。



帛琉之夜,透过「Lipservice」听见的摩耶心声。



绚子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背影判读不出任何感情。走在摩耶身边的明日香带着复杂的神情悄悄垂下头,他却没有察觉,开玩笑似的「哈哈」笑了两声后继续前进。



「别害羞、别害羞,绚子。这可是好事喔?为了成长,无论是谁都必须改变。不管是妳、艾梅蓝齐亚,当然还有我都一样。爱情会改变一个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艾梅蓝齐亚也改变了很多呀。」



汐音感慨地说。



「自从我们认识她——已经过了半年多,但回头一看,时间真的过得好快……仔细想想,真没料到那个突然引起雪崩麻烦的女孩,和我们变得这么熟悉了。」



「——我在想。」



绚子优美的嗓音突然轻轻响起。



她头也不回地伫立在前方不远处,等着护一行人追上去。绚子背着艾梅蓝齐亚,一头披泻而下的黑发被皎晈的路灯映照得闪闪发光。啊——护发出叹息。



周遭的黑暗,绚子温柔的声音以及光芒,突然与九年前那一天的记忆重叠了。



成为一切的开端,护得知比亚特利斯奇迹的日子——



像刚才的摩耶一样,绚子仰望夜空。



「摩耶你们毕业时,其实我……觉得有点寂寞,对少了你们的新生活感到有点不安。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问题,每天都过着快乐的日子。即使艾梅蓝齐亚离开了……我想一定也不会改变。」



护一边听她诉说,一边走向绚子。他重新背好打着呼差点从背上滑落的妹妹,并肩站到绚子身旁,一起仰望星星。



「不过,我的意思绝不是少了摩耶你们或艾梅蓝齐亚我也毫不在意……该怎么说……才好?对了,呃,一定是——那个,嗯……」



因为绚子难为情地欲言又止,「我懂。」护接过话头。或许是对自己的台词感到不好意思,她脸上微泛红晕。护瞥了众人一眼,看着艾梅蓝齐亚的睡脸向绚子微笑。



「不是少了摩耶学长你们或艾艾梅兰齐亚也无所谓……而是因为和你们之间充满美好的回忆,只要想起那些回忆,我们随时都能露出微笑,所以才没有改变——对吗?一定……。就是这样吧,绚子学姐。」



以九年前命运的那一天为起点,经过许多意志与巧合重叠的结果,化为护他们周遭如此美好的日常生活。他觉得这是个很大的奇迹。护从九年前那一天起不断许愿祈祷,最后得到这么灿烂的日子,真的非常幸运。



他悄悄握住艾梅蓝齐亚靠在绚子胸前的手。



修学旅行第二天晚上,护也曾这般接触过艾梅蓝齐亚的体温。他没有忘记她对自己的心意,还有这只手的温暖。「是啊。」绚子绽放微笑,摩耶他们也全都微笑以对。「……我也要一起……」艾梅蓝齐亚喃喃吐出的可爱梦话,听得大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能够和艾梅蓝齐亚成为好朋友,真是……太好了。」



汐音沉稳的呢喃,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情。



带着欢乐时光的余韵,夜色沉静地逐渐转深。



*



虽然只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但希实子觉得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我得这样心神不宁?」



她和由良理等人半路分开,走在距离住处约十分钟的路程上。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人走夜路好吗?也许有人看到会皱眉,不过希实子随身携带还在美国时冰雪送给她的非法改造电击棒,不怕夜归。要是有歹徒袭击,她反倒会要对方好看。



「……可恶,如果真的有歹徒出现,我就可以把他用电击棒电倒,脱光后捆起来再扔到派出所门口了!」



说完用来宣泄烦躁的自言自语,希实子呼出一口气。



到底为了什么理由,她非得觉得有点不爽不可?希实子不明白心情恶劣的原因。在欢送会上明明玩得这么开心,她十分满足。艾梅蓝齐亚应该也很开心——然而,希实子脑海中浮现护与绚子相视而笑的笑容。



想起护像个傻瓜般天真开朗的笑颜。



希实子脸泛红晕,边走边一个人噘起嘴唇。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即使天空下起枪雨也一样!即使大地隆起、海洋分开,黑暗世界降临也一样!!话说回来,谁叫吉村学长和鹰栖绚子学姐那样打情骂俏卿卿我我——」



艾梅蓝齐亚学姐有过怎样的心情?她突然想着。



希实子当然也知道护与绚子感情有多好,就连深深喜欢着护的艾梅蓝齐亚,面对两人坚定的羁绊也不得不放弃。喜欢上死会对象的蠢事,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只是有一点点……



从帛琉返国的路上,护对她说过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保护希实子。



如果是护,说不定真的会守护她……或许她抱着一点愚昧的期待吧。



——世界上明明不可能那种人存在。



希实子自嘲地笑了笑,在觉得可笑之余爬上公寓楼梯。就连葛蒂,也只能附加特定条件下帮助她。希实子本身的成长,明明才是唯一的得救之道……



「……怎么说~」



她边开门锁边喃喃自语,手指把玩着发稍。



「我知道吉村学长的笑容很耀眼人又温柔,但他不怎么可靠又没毅力。鹰栖绚子学姐也是外表——」



伸手握住门把时,希实子的话语和动作不禁轧然而止。她保持握着门把的姿势,呆立在原地微微瞇起眼睛。



希实子明白,全世界仅有一台的「Whoracle」是多么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她很难想象葛蒂会将「希实子持有『Whoracle』的消息外泄,但她每天依然不忘保持警戒。虽然几乎只是出于直觉……



——屋里有人。



她感觉到有人躲在屋内。希实子屏住呼吸观察几秒钟后,拿出电击棒。她犹豫了一会环顾附近,在黑暗另一头可以看见派出所的灯光——下定决心,希实子重新握住门把。



——没问题。



——碰到紧要关头,只要放声大叫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