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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无桐伊织(1)(1 / 2)



「…………呃?」



男人是计画性地杀人,而女人则是突发性地杀人。就算再怎么突发的状态下,男人在杀人时总会有计画地进行,而就算再怎么经过反覆计画的结果下,女人在杀人时总会有突发的行为。这种既愚蠢幼稚又充满偏见的论调,过去无桐伊织一点也不相信,别说相信了,根本连这种理论的存在本身都不知道。



然而却────



为什么────



「咦,骗人────」



……棒球被形容为『没有故事大纲的戏剧』,这个说法伊织多少也曾听过。后续的发展完全无法预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晓得会怎样迂回曲折,是没有剧本的即兴表演。原来如此说得还真好呢,伊织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忍不住想────



没有大纲的戏剧。



这样玩很有趣吗?



「────真的假的?」



女高中生‧无桐伊织,有生以来头一次面临人生当中的危机。这个说法其实不太正确,如果要将状况更客观正确地描述,应该说被后方紧追而来的危机逼入了死角。回顾过去迄今为止,伊织十七年来的人生,总是不断在逃离眼前各种迫切的危机。譬如体育课的篮球练习,对其他人来讲,打篮球就是互相抢球然后以得分为目标的运动吧,然而对伊织来讲,不只篮球举凡所有球类运动,都是以避开球为目标的游戏。无论排球也好垒球也一样,或者丢球游戏也好滚球游戏也一样,只要能撑到最后一刻都不必碰球,对伊织而言就有胜利的价值。尽管究竟是跟什么相比的价值,是与什么对抗的胜利,她也搞不清楚。



一种被追逐的,印象。



不断逃离的,画面。



在色彩方面后者比较强烈,话虽如此一但被追上的话,结果都是殊途同归。终点总是突如其来,彷佛时钟的电池耗尽────又彷佛因遭受雷击而自动断电的保险丝般,突兀地,比突发状态更无计画地突兀,没有任何大纲概要或脉络可循。



「这该怎么说呢……好像人生终结的感觉……或者,人生就是这样出乎意料的东西?」



回想起来────从很久以前伊织就有这种感觉了。从孩提时代开始,既非预感也非经验谈,只是一种单纯的确信,隐约认定了『自己大概哪里都无法抵达吧』。小学时期,被要求以『将来的梦想』为题目写作文时,伊织写了『我想开蛋糕店,如果没办法实现的话,那我想成为一名护士』等等诸如此类,填满两张稿纸的梦想,但当然伊织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蛋糕店老板或护士小姐(坦白说这根本也不是她的梦想,这些内容只不过是从姊姊以前写的作文照抄过来而已,反正作文重要的是改编技巧更胜于创意)。之前的期中考,她有四个科目拿到满分,被老师们称赞『伊织是本校屈指可数的高材生,以这样的成绩要上哪间大学都没问题喔』的时候,也只是在心中想着────什么嘛那是用章鱼的手去算的吗其实你是蜘蛛吧。实际上也难以想像这世界上会有自己进得去的大学存在。自己是个已经完成义务教育的高中生,这件事情本身对伊织而言还很模糊,没来由地感到不可思议。今天早上出门上学以前,边吃早餐边看报纸的时候,她对其中一篇报导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新闻内容记述着在行经伊织就读高中附近的电车上,一个名叫泽岸德彦的二十七岁男性被发现遭到杀害。据说全身上下都被锐利的刀刃切割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即所谓的猎奇杀人事件。然而伊织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想,只是与此无关地想着────虽然自己跟这个姓泽岸的人素昧平生,就算他没被杀死,彼此大概一辈子也都不会扯上关系,所以无论在过去或未来都没有任何一丝交集。尽管如此,伊织却对那名被杀死的二十七岁男子,产生了类似共鸣的感觉。自己大概也和这名在乡下电车当中被杀死的男性一样,哪里都抵达不了,永远停留在单程列车上吧。



绝对哪里都抵达不了。



没有终点的旅程。



那就好像没带氧气筒只身潜入无底沼泽般,一但无法换气停止呼吸,即使还有余力尚存,也当场宣告终结。



「……可是────唔────变成这样根本不是我的责任啊……」



现在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分。



放学后,回家的路上(课外活动=回家)。



地点在高架桥下,每隔数分钟电车就会轰隆轰隆地经过,发出不悦耳的声响。杳无人烟,连大都会的近郊都不算,位于穷乡僻壤的三不管地带。伊织身处其中,一个人,独自一人伫立着。



眼前躺着一具,高中男生的尸体。



「────糟糕,这下麻烦了啦。」



身穿学校制服,喉咙插着一把蝴蝶刀的男生,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伊织班上的同学,只不过印象实在很薄弱。对伊织而言所谓『同班同学』就是『桌子排成一列坐在同一间屋子里面上课的同龄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含意。换言之,是可以任意替换的存在,而实际上也是每年都会重新分配的存在,因此不会一一记住姓名。反正就算记住这些东西也不代表能抵达什么地方。



无可奈何的伊织,战战兢兢地,一边小心不让自己的制服袖子沾到血(对啊,制服可是很贵的),一边把手伸向男学生所穿的制服,从口袋中拿出学生手册。手册上有照片跟住址等等各种资料,当中印着『夏河靖道』这个名字。对对对,想起来了,伊织砰地击掌一声。绰号叫小靖,这个跟壮硕外表不搭调的可爱昵称,曾经听人家讲过。



「……那,小靖为什么会死在这种地方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正确答案连想都不用想,非常简单明瞭。凶手别无他人,就是伊织自己将蝴蝶刀刺入夏河靖道喉咙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任何穿插叙述式诡计的余地。根本连担心制服袖子会弄脏都嫌多余,整件制服已经被喷出来的血溅得湿湿黏黏的,而她的双手,也还切实残留着触感。



「────我,杀了人耶。」



原本正准备一如往常地踏上回家的路,却临时被夏河靖道叫住,照他所说跟着走,结果不知不觉间居然被带到这种杳无人迹的偏僻地方来。哦哦────该不会打算来个什么爱的告白吧?真是青春啊年轻真好,正这么想着,夏河靖道却冷不妨地,突然拿出蝴蝶刀对着伊织,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声吼着不知所云的话。然而即使在当下,伊织仍尚未意识到『危机』的逼近,只是想着────呜哇,好破烂的小刀,嘿────拜托,这种文具店买的折叠刀有办法杀死人吗?就算能割开皮肤也切不开肌肉吧,诸如此类,怀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耍宝感想。结果夏河靖道毫不犹豫地,将那把『破烂小刀』的尖刃瞄准伊织的心脏冲过来。虽然伊织很惊讶,但夏河靖道的行为本身却非常合乎逻辑────既然拿出刀子,当然就是要使用那把刀────关于这点只能说伊织自己太状况外了。然而伊织纵使感到惊讶,仍旧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存在────不,不对。



这正如伊织经常意识到的那股『危机』。



……之后发生的事情,伊织已经记不太清楚。唯一清楚的只有,伊织从夏河靖道手中抢过刀子,反过来将那把利刃刺进对方喉咙里面这个事实。



「啊啊────居然动手了。」



凶手是,我。



瞬间结束的看图说故事。



看样子────似乎是真的。



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深夜悬疑剧场里面的杀人凶手一样。所以说按照剧情惯例,会有某人站在暗处窥视这一幕,然后我就会遭到威胁之类的吗?于是我又犯下第二起杀人罪,啊啊,或者像神探可伦坡的凶手般试图隐藏犯罪事实(印象中没记错的话,有一集就是讲女演员冲动杀人的故事)?不对不对,仔细想想,或许这在法律上本来就算正当防卫也不一定。毕竟是夏河靖道先拿刀相向攻击我的,所以应该要毫无顾忌地反击。正当防卫万岁。VIVA!不过,正当防卫是可以把人杀死也没关系的吗?虽然觉得应该可以,但那也是从电视剧学来的知识,而且就算作为电视剧未免也太王道了吧?神啊,就算这出戏没有剧情大纲也不能玩得太过火吧?才十七岁而已这下又要引起社会骚动了不是吗?



「………………」



────话虽如此,一方面却又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尽管对夏河靖道『同学』有些抱歉,但重点不在失手杀人这件事情本身。迄今为止伊织始终在逃避的东西────如同篮球般一直闪躲的东西,不小心碰触到了,这才是问题的重点。过去只要持续闪躲着,伊织就能平安无事,然而一但碰触到了,便即刻宣告失败。



失败。



极力守住的防线崩坏了。



就像这样的感觉。



「呜……都要怪小靖突然袭击我才会这样啦。」



不管怎样先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但这也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回想起来,从伊织在教室里被叫住的时候开始,这位同学就已经表现得很可疑了。由昵称也可以想见,夏河靖道属于比较活泼热情的性格,然而今天却莫名地眼神空洞,就连说话时声音也没有向着她。感觉很奇怪好像不太对劲耶────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伊织并未拥有超乎常人的特殊能力,可以光凭这点迹象就预料到同班同学会拿刀攻击她。



「可是……好奇怪耶。这种事情,人家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咩。」



语气试着装可爱也毫无意义可言。



从对方手中抢过刀子反击回去,用说的很简单,但要对抗一个体格壮硕擅长体育的男生,却不是一名纤细柔弱又娇小可爱的女孩子(自称)可以办到的事情。就算要用『各种奇迹般的偶然阴错阳差所导致』这句魔法一语带过,在此情况下也不被允许。伊织非但遵循心中意念按照脑中所想画面从夏河靖道手中把刀子抢过来,更遵循心中意念依照脑中所想画面朝夏河靖道拿刀子反刺回去。惟独这部分,记得一清二楚。这只手────这副身躯,都记得。没有什么出乎预料的奇迹。当然从之前举例的篮球运动也能得知,伊织不擅长体育,而且对格斗技之类的东西丝毫没有兴趣,就连小时候跟朋友吵架也只会停留在斗嘴阶段,从未进展到动手打架的地步。尽管如此,刚才却有如重复播放听到耳朵长茧的CD般,彷佛只是循着既定的步骤,面对夏河靖道身体便自发地行动了。就好像起立、立正、敬礼、坐下一样。



「就像少年漫画的主角,面临生死危机时『沉睡的才能瞬间觉醒』,类似这种感觉吗?这么说来……莫非我,其实拥有杀人的天赋吗……啊哈哈。」



即使用搞笑也无法模糊焦点。



总而言之────事情既然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也别无他法,就去自首吧。毕竟还未成年,只要自首应该多少可以减轻罪刑。呃,或者在那之前应该先跟家人商量过比较好呢?要是突然从第三者口中被告知自己的小女儿遭到逮补,肯定会吓死吧,不管怎么说这样实在很糟糕。不,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做的事情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才对吧?大人经常这样告诉我们。心里一边犹豫不决,一边想着不管怎样反正先离开现场再说(虽然是自己动手杀死的,也不想一直看着认识的人的尸体),才刚转过身去,伊织立刻震了下当场僵住。



彷佛早在伊织跟夏河靖道来此之前便站在那里似地,散发着理所当然的存在感,一名男子身体半倚着水泥墙,正朝这边看着。日本人罕见的高个子,但却相当削瘦,没有壮硕魁梧的感觉。即使撇开身高不谈,手脚仍是异常地修长。穿西装打领带,梳西装头,戴银框眼镜,这样理所当然的穿着造型却出乎意料地不协调。总觉得,简直就像金线工艺品般的剪影。



「…………!」



被目击到了,伊织全身开始警戒。



如果被检举就不算自首了,刑罚也会加重(自保要紧)。搞什么嘛这个人,干么光明正大地盯着看啊,要看就给我好好地按照定律站在阴暗处偷看啊。这样的话我好歹也有个应变之策……慢着,不对啊,假如他有从头看到尾的话,应该明白────错并不在我,这是正当防卫。所以威胁不成立,甚至他还可以当我的证人。果真如此就太谢天谢地了……不对不对,先别急,也许没那么刚好,对方不见得有从头看到尾。说不定从我夺过刀子那一瞬间才开始被目击到,这种最坏的情况也是有可能。



然而,在进行这些理所当然的盘算时,脑海中某个角落────不,应该说,这些盘算才只是一个小角落,在伊织的中心意识里,正产生某种────『奇妙』的感觉。



咦?



奇怪了。



这个人,眼前这个人────



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你────」



金线工艺品省略一切开场白,直接向伊织开口说话。一种丝毫感觉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



「你刚才,说出了非常正确的话。简直有如释迦牟尼佛再世呐。」



「────咦,耶耶?」伊织边向后退一步边回应道。啥?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有如释迦牟尼佛再世。真是夸张的客套话。「什、什么事情?」



「只不过在表达最大敬意的同时,如果要指出唯一的错误,那就是不应该用『才能』,应该称为『特质』才对吧。『才能』跟『特质』,乍看之下的确很相似,但前者是要培养的东西,后者是要克制的东西,两者之间显着的差异不容忽视。话虽如此,不小心搞错也是常有的事情,无须耿耿于怀。」



「你、你在讲什么东西啊咧?」



过于混乱,开始语无伦次。



金线工艺品彷佛无视于伊织的存在,移动双脚从伊织身旁走过,在倒卧的夏河靖道身体旁边蹲下。然后「呼呼呼」地发出诡异的笑声。



「一刀刺穿喉咙吗……嗯,好功夫。手法太漂亮了。漂亮到略显失色呐。所谓的完美一但真正存在了,反而意外地乏味呢,因为欠缺个性。说穿了所谓的个性就是欠缺着什么,或是欠缺着某一部分。虽然个性的确只是一种幻想,可是没有幻想也会很无趣。对了说到这────呃,你叫什么名字呢?可爱的小姐。」



「咦?啊,我、我的名字叫伊织。至于姓氏────」



「啊啊,姓什么都无所谓。我想问的只有名字而已。呵,伊织吗,跟宫本武藏的养子同名啊,太令人羡慕了。名字如此崇高之人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呢。」



「呃,幸会,请多指教……」



「对啊,真是幸会了。只不过眼前首要课题是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发展以及接下来到底要进展什么呢。」



然后金线工艺品不知想到什么,又握住蝴蝶刀的刀柄,稍一施力将刀子拔了出来。彷佛水栓开启,红黑色的血液哗啦哗啦地涌出。越来越有尸体的感觉,伊织倒吸一口气,不由得撇开视线。



「……用这种玩具般的刀子居然也能置人于死地,真是惊人啊。你看,刀刃都损坏了。这并不是刺到骨头所造成的,而是在刺进肌肉的过程当中就已经遭到损伤啰。正因如此我才不喜欢西式的刀子,太禁不起冲击了。」金线工艺品将血淋淋的刀子展示在伊织面前,伊织仍旧撇开视线。看着她的模样,金线工艺品一脸不可思议地偏头说道:



「嗯?啊啊,莫非伊织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呃……咦?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伊织你平常并没有每天钻研杀人行为的习惯啊。」



「这、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地要杀人?」



「理所当然没杀过人!」



「原来是这样啊,果真如此。」金线工艺品点点头,接着又低喃道『理所当然哪』,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所以用释迦牟尼佛来比喻是正确的。我又说出了很正确的话吗?不管怎样,任何事情第一次都会紧张的,但也不需要放在心上。我自己的初体验是什么时候呢……如果会记得第一次的年纪就表示还是个菜鸟吧。」



「那、那个那个请等一下────」伊织浑身开始焦躁不安。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这男的是个怪人。「你说话真的非常有趣,可以的话希望能一直听你侃侃而谈,不过我现在正打算要去警察局所以……当然你想一个人继续也请便没问题,那我可以先离开了吗?」



「警察局?要去做什么?」



金线工艺品由衷地表示无法理解,一边站了起来。这样看上去,比起个子绝对不算矮的伊织还要多出将近一个小孩的高度。伊织想起国语课里学到的『高耸入云』这个比喻,连带地又想到『九霄云外』的比喻,不过这句和眼前的情况没有关系。面对主动接近自己的金线工艺品,伊织也考虑要逃跑,然而即便性格如此,伊织在校园内却向来有着好相处的评价。假如现在从金线工艺品面前逃走,传出去被当成难相处的家伙就伤脑筋了。想到这点,原本正准备转身离开的伊织又回过头来。



「你问我要去做什么……」



「喂喂伊织,喂喂喂喂伊织小妹妹,等一下。虽然觉得应该不可能,也担心自己这样问会被当成笨蛋而紧张得双脚都在颤抖,不过我说伊织,你该不会是想要去自首吧?」



「呃,没错啊,这种时候肯定要去自首的不是吗?」伊织连忙在胸前摇手道:「又不是剧情荒谬的推理小说,这样的犯罪根本不可能完全隐藏嘛。虽然不知道你从哪一幕开始看起,但话先讲清楚,是小靖先出手攻击我的,至少这部分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可以辩解。」



「劝你舍弃这个念头比较好喔。因为就算去了警察局,你也只会把警察杀死而已。」金线工艺品斩钉截铁地,莫名地斩钉截铁,如此说道。「然后劝你最好也放弃去找家人跟朋友,或是找学校老师之类的人商量。你并不想杀死自己的家人或朋友吧?至于学校老师可能各人意见不同所以我不方便发表看法。因为伊织你已经踏出界线了,如果见到人也只会满脑子想着要把人杀死。」



「怎么会……你在说什么啊。请不要把别人讲得像杀人狂一样好吗。」



「不不不,你毫无疑问是个杀人狂喔。」



被对方直接断言。



被直截了当地────断定。



「虽然只是个刚刚诞生的新手呐。因为感觉到凶恶的气息────误以为是我弟弟才过来这里找找看,结果……唉呀呀,原来是搞错了。真伤脑筋,呼呼呼。这实在是出乎意料啊,真是出乎意料。简直就像即将倒塌的游乐园一样狼狈不是吗。该怎么办哪我,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行呢。」



金线工艺品像要高呼万岁般举起双手,又转过身去。「啊────啊,有种在时间表上出现星一彻(注2)的感觉,真是的。唔呼,呼呼呼。」一边对伊织说着意义不明的比喻,一边绕着尸体周围来回踱步。看样子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



「………………唔────」



虽然并非刻意模仿,伊织也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开始试着思考。首先是关于眼前的情况。自己被人没礼貌地直呼为杀人狂(尽管她确实杀了人,要说哪里不同或许也没差多少),这名外型有如工艺品般的男子,现在究竟该怎么处理呢?虽然身上穿着西装,但感觉并非正在执行业务的上班族,而且面对尸体泰然自若的模样也很不寻常(尽管她也没资格说别人)。难道他不打算去报警吗(虽然去报警会造成她的困扰)?



真是奇怪────的人。



真是怪人。



话说回来────就算眼前是一名多么超乎寻常的怪人────此刻自己心中的,这股感觉,也很奇怪。岂止奇怪,甚至有点不可思议。



因为────



只要站在这个,金线工艺品般的男子面前────



就会渐渐觉得,杀人这件事情,



彷佛变得微不足道,彷佛变成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桩────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对啊没错────自己明明,动手杀了人。



然而却又,为什么会,如此地────



如此地,缺乏紧张感呢。



不,还是说,其实事情本来就这样?杀人这种行为,只要实际尝试过,就会意外发现到────一但下了手,其实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是这么回事吗?就像班上的女孩子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和男朋友的交往过程一样,两者等级差不多吗?实际尝试过就会发现不过如此而已────这种台词,连第一次学骑脚踏车的小学生也会讲。



明明就杀了人。



这样也没关系吗?



明明────杀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