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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九日(2 / 2)




会长敬了一个礼之后,转身面向我说道:



「哎呀呀,你真是可怜啊。没想到我竟然要引导你的小弟弟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既然演变成这样,那我不如把你推倒来上一发吧。」



「啊哈哈,这么做也无妨吧?反正这只是一场梦,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关系啦。不过要是在现实的话,可能要请你高抬贵手了。」



「……你真是可悲呀。」



会长摇了摇头。



「我对你的评价很高,但没想到你竟然会面临这种悲惨的结局,这让我感觉命运真是作弄人呀。真是的,你到底在做什么啊……要是你在向其他人下手之前,先来跟我谈谈就好了……」



「不不不。」



我笑着说:



「不要这样啦,会长。请不要那么认真,好像快哭出来一样。看到你那张脸,我心里也很痛苦呀,我觉得自己都快招架不住了,就算这只是一场梦也一样。」



「你放心,我会在不让你感到痛苦的状况下让它消失的。你只要相信我的本领就好了。」



「嗯……我们两个人好像在各说各话,不过因为是在梦中,所以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是啊,的确是在各说各话呢。我是指你从今以后会愧疚到睡不着觉喔。」



会长脸上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说:



「姬小路秋人。」



「什么事?」



「你不要乱动,先不要呼吸。」



「……你的意思是……?」



「照我说的去做,不然的话,我可能会砍到其他不该砍的地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有一瞬间。



当会长话语将终的那一刹那,只见她蹲低姿势,手握住爱刀。



拔刀。



※残心。(译注:剑道用语,指出招后仍维持架式,保持对敌的警戒。)



刀口入鞘,发出当锵一声。



——这些流畅的动作,真的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在所有人屏息凝视之中,只有我的浏海轻飘飘地落下,成为现场唯一有所动作的事物。



「你醒来了吗?」



让我身上毛发量减少的罪魁祸首,用冷酷无比的声音这么问道。



「……呃,这个嘛,是的。」



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前额部位还留着一股触感——会长的日本刀尖在极近距离下削过我的眼前。



「看到你恢复正常,真是太好了。」



会长语气漠然地说道:



「我必须要让你透彻了解自己犯下的罪行,以及受惩罚的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让你付出应付的代价,否则就没有杀鸡儆猴的效果。」



「……请问一下,会长。」



「什么事,你问吧。」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我搔了搔脸颊。



「从刚才到现在这一连串的事情,确实让我觉得不可能发生……该怎么说,我觉得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就像我现在呼吸的时候,吸入空气的触感,空气进入肺部后补充氧气的感受,还有心脏跳动时将氧气传导到全身的感觉,完完全全就像真的一样。」



「哦哦,然后呢?」



「呃,我就觉得很奇怪。就算这一切都是我的大脑作用产生的景象,这也太、太过真实了。在睡梦中能够重现如此分毫不差的临场感,根本就是SF世界才会发生的事吧。」



「你废话很多诶,长话短说好吗?」



「是的,遵命。简单来说……」



我深呼吸一口气。



接着稍微暂停一会儿,我毅然决然地说道:



「难不成,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做梦?是现实世界吗?」



「是啊,没有错。恭喜你,姬小路秋人,你总算恢复正常了——唉呀,我不是叫你别乱动吗?」



会长抽出利刃,架在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钢铁触感,让我打消了原本想站起身来的念头。



「要是想逃走的话,可就不只是宫刑这么简单啰。虽然刚才说,这是一个比死亡还严重的刑罚,但再怎么说也比真正死去还好吧?」



「……哎呀,不不不……」



我的声音在发抖。



舌头完全不听使唤。



似笑非笑的双唇,如同一只即将面临死亡的青蛙一般,一张一合地痉挛着。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擦擦汗吗?我流了一大堆汗。」



「可以啊,我们会让死刑犯在行刑的前一天,吃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你想擦多久就擦多久。那应该是你以男性身份最后一次流汗了吧。」



「还有一个问题。」



「好啊,我再听你说。」



「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被卷入平行世界之类的啊?所以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情?」



「※你要这么想,那就当作是这样啰。反正怎么想是你的自由。」 (编注:典出漫画《热斗少女》。)



「我也只能这样想啊,打从三天前开始,身边就尽是一些让我无法理解的事——哦哦,这样啊,是这样没错吧,因为我一直集中精神盯着电脑荧幕,所以脑袋里产生幻觉,是不是这样?」



「……你还在那边悠哉地说些什么啊?」



会长扬起下颚。



看到这个指示,身边那群法警架起我,让我站起身来。



「再继续拖延时间,只会愈来愈难看而已。你是我亲手拉拔起来、疼爱有加的男人,我不能再让你做出有辱我名声的事情。」



「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



我慌张地想要阻止她,却徒劳无功。



会长拔出爱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一刀。



从左下到右上,如电光一闪的※逆袈裟斩法。(编注:「袈裟斩」是指由右上至左下的斩法。)



下一刻,我身上的牛仔裤啪嗒一声落在脚边。



「就算我的刀法再怎么高明……」



会长的眼光像是看见猎物的老鹰。



「……也无法隔着长裤切下你的男根啊,要是不直视那个重要的部位,恐怕我会失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你哦,从刚才就一直在叫『不要不要』。」



「我当然要说不要啊!话说回来,你的日本刀这么一挥,居然只让我的皮带断成两半——你是※石川五右卫门吗?」 (译注:『鲁邦三世』中,使用日本刀的高手。)



「唉呀唉呀,都到了这个时候,就别再挣扎了。」



「哪有人会不挣扎的啦!」



手脚乱动。



手脚乱动。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不断挣扎,但是法警们的力量实在太大,我的手脚勉强只能移动几公分而已。



「算了,俗话说『口是心非』嘛,所以你一直叫『不要不要』,意思就是『Come on、Come on』吧。」



「怎么可能啦!」



「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手下留情了。我一定会切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手起刀落就让你的男性象征『人头落地』。不用担心,我的快刀不会让你感到痛楚。」



「不会痛是很好啦!不过问题不是这个吧!」



「你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让你去看医生——※摩洛哥和泰国,你想去哪里?」 (译注:两者皆为以变性手术闻名的国家。)



「这两个选择也太让人抗拒了吧!?」



「顺便告诉你,就算是变性人,我也吃得下哦。」



「你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啊,受不了了,拜托你别再闹了!这整件事情都太蛮横了!?再不住手,我一定会告你,你给我记住!」



「告什么告,你不是才刚结束审判吗?」



「那种冷静的吐槽真的让人很火大,所以给我住口!说真的,不要再闹了!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办就是!就算叫我跟恶魔签约找也愿意!救世主,快点出来吧!拜托拜托!」



我扯开喉咙放声大叫,但是现场没有人伸出援手。



别说伸出援手了,现场根本没人理我。法官、法警、旁听席上的众人,全部都不为所动,甚至面无表情,一道道像是注视着臭虫般的嫌恶视线朝我袭来。



但我绝不放弃。



「好,我知道了!就算要我抛弃尊严也无妨!我给你下跪磕头求饶也行,请放过我吧!」



「不行,法律的正义不容破坏。」



「要我当会长你的性奴隶也行,饶了我吧!」



「不行,你放弃吧。」



「不,我不放弃!不然这样好了,我和秋子结婚也可以,和那须原同学上台表演夫妇相声也好,我发誓跟银兵卫的友情直到永远!亚里沙希望的事情,我全都会做到!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吧!?」



「你好像豁出去了嘛……不过,还是不行,该受的惩罚还是要承受。」



「我知道了,让我忏悔吧!其实啊,被强迫住进全都是女生的学生宿舍以来,我都装作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但说实话,我是暗爽在心里啦!我总是表现得好像对女人没兴趣,其实是超有兴趣!其实我每天都拼老命才能压抑性欲!平常装酷摆出不在乎的表情,是硬着头皮在逞强!因为我是男生嘛!」



「你还真的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呢……不过还是不行,不管你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原谅。」



「什么,这样还不够吗?那就让我自白到你们满意为止吧!从十年前以上的事情开始讲起吧,我在念幼稚园的时候——」



之后,我又继续自白了一阵子。



详细内容请容我不便阐述。因为就算都是些过去孩提时代发生的事,但是内容仍然不适合公诸于世。虽然我刚才说要招认一切,不过把这些敏感的内容讲出来,我的胃痛又会发作,请各位务必了解我的苦衷,就这样。



「——再说下去也没意义了。」



我不知道自己辩解了多久。



最后,在审判长秋子的判断下,为这场喜剧画下休止符。



「被告的自我辩护太难看了,而且让我感到不愉快。执行官请尽快工作。」



「了解。」



会长蹲下腰身。



她先将刀收入鞘中,左手握住刀鞘口,右手攀上刀柄处——也就是所谓※居合拔刀的架势。



(编注:能在平时的状态下快速拔刀制敌的剑术。)



同时,法医抓住我两边腋下的力道也更强劲。先前我还勉勉强强可以挣扎一下,但现在已经连一点活动空间也没有,全身上下完全无法动弹。



「这么一来我就不会失手了。」



会长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的垂死挣扎只能到此为止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



「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又开始思考。



认真地——



经过不正当的审判后,我遭遇到相当于宣告死刑的命运。这一刻,就某种意义来说,我即将失去人生的一切。我到底还能回答些什么呢?我还想传达什么讯息?我还有什么话想说?



「…………………………」



「无话可说了吗?」



会长望着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我,深深吐了一口气。



一道紧绷的气流划过周围的空气。



我的喉头发出咕嘟一声。



双脚也开始颤抖,几乎要当场瘫坐在地。



黏答答的汗水流过我的前额及双颊。



「那我就动手啰。」



会长全身满溢着杀气。



我用力闭上双眼,一边想像着最珍贵的东西被切断后,对心理和身体带来的痛楚,同时束手无策地等待那一刻——



碰!



啪啪啪啪啪!



一阵爆炸声音响起。



——爆炸声?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这种声音?这里是法庭吧?难道是恐怖份子闯入这个神圣的场所,并且展开枪战?



……不可能有这种事。



(插图55)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看到一幅景象。



整 人 计 画 大 成 功



这几个斗大的字出现在我眼前。



「……什么?」



「呀哈哈哈哈!唉呀唉呀,恭喜你呀,姬小路秋人!」



会长对我这么说。



不知何时,她手上的刀已经换成一块标语牌,并且露出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对我灿烂地笑着。不只这样,秋子、那须原同学、银兵卫及亚里沙,还有法警和旁听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拉炮,而且他们全都露出犹如范本般完美的笑容望着我。其中还有人拍手、吹口哨,甚至倒在地上捧腹大笑。



「……咦?」



「咦什么咦啊!这是整人计划、整人计划啦!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从一开始到最后!从头到尾都是在整你啦!」



会长双手环抱在胸前,哈哈哈地放声大笑。



「哎呀,我说你啊,反应真是太棒了,真的是太捧场了。在设计陷阱的我们看来,你的演出实在配合得太好了,让我们差点都起鸡皮疙瘩了。干得好、干得好!」



「……呃?」



「不过,你呀……」



会长整张脸压了上来!鼻子和脸颊近到几乎都贴在我的脸上,接着对我说:



「你说要成为我的性奴隶吧?非常好,我当然是盛大欢迎,那就从今晚开始吧?我会在床上空出一个位子给你。」



「哥哥,我也听到了。」



秋子从审判台上跑了下来,满脸兴奋地说道:



「您终于决定要跟我结婚了吧?呵呵呵,人家一直都在等这一刻,我当然随时都准备好啰。正如哥哥所知,我一直都把结婚证书带在身上,现在马上就可以公证登记。刚好这里就是法院,要是有人再对我们说三道四,在这里马上就能让他们闭上嘴哟!」



「我也听得很清楚。」



接下来,那须原同学也跑到我身边。



「虽然我们早就已经是名符其实的搭档,也算是如同夫妻般的伙伴了,不过我想任何人看到我们的搭档演出,都能明确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会像某些人那么猴急,等我们到了适婚年龄,再来好好考虑未来吧。」



「我的记忆里也深深刻印着秋人说过的话。」



银兵卫也跟着围到我身边。



「话说回来,我和你之间早就已经建立起永远的友情了,这个时候不需要再强调这件事了。既然如此,我认为我们从现在开始可以往前踏进一、两步,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你觉得怎么样啊?啊,你不用担心,因为结婚就等于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这么重大的决定需要慎重其事。我看就先从同居开始,再慢慢来发展也行。」



「哥哥大人、秋人哥哥大人。」



亚里沙也跑过来补上致命一击。



「那个,事情发展成这样,对哥哥大人真的很抱歉。可是在道歉之前,亚里沙想先确认一件事。哥哥大人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哥哥大人真的会帮亚里沙实现任何愿望吗?这样的话,呵呵呵,亚里沙早就想好了,等一下再拜托哥哥大人。亚里沙要先向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报告……嘿嘿嘿。」



「………………………………………」



我哑口无言。



我垂头丧气地张着嘴,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愣在原地。



「放心吧,姬小路秋人!」



会长又跟着说道,就像在毫无顾忌地鞭尸一样。



「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已经录影存证啰!托你的福,这将是一部最棒的节目!我对你崇高的牺牲致上感谢之意!」



「…………」



我像一具僵尸般,行动迟缓地转头望向会长。



「……你说什么?」



「你还在说些什么啊!这时候你应该感到荣耀,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是你的功劳呀!你看现场临时来助阵的旁听观众反应都那么热烈,这部作品绝对有希望得到『莉莉安娜之光』,你不认为吗!?」



「……那个,不对,不是这样,呃?很多事情我还搞不清楚,你说的节目是什么意思?」



「这选用问!当然是指莉莉安娜祭的节目啊!」



「总之,这是一个共同企划,对不起、对不起。」



十乘寺学姊也在一旁解释说明:



「『学生会和文化祭实行委员共同密谋,让秋人同学上当受骗』这就是我们的企划,嗯。当然,事情演变成这样,可以说是我力有未逮,或是我太没有道德感。不过,我只是想要让莉莉安娜祭能够顺利举行、圆满落幕,我比任何人都加倍热忱。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完全都是因为我的爱所造成,请您一定要体谅我的苦心,您说好吗?」



「当然啦,现在这个节目是压轴好戏!」



会长搭上我的肩膀,继续补刀。



「我预订要在莉莉安娜祭最精华的时段,在主舞台上播放这段节目!不用我说,事前我绝对会大力宣传,到最后你就会成为英雄的……唉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虽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但我会加紧脚步强力宣传。我以二阶堂岚的名声来保证!」



「……要播放吗?刚才的录影?在公开场合?」



「当然啰!一定要的啊!哈、哈、哈!」



「…………」



「喂喂喂,你干嘛摆出那么郁闷的表情啦!开心点、开心点!为了庆祝整人计划成功,顺便也预先庆祝莉莉安娜祭完美落幕,我们来大肆庆祝,热热闹闹!今天就这样直接来开趴吧!预先庆祝啰,耶!」



「那个……会长。」



「喔!什么事!?」



「我只是问看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一下,我们就用『这全都是一场梦』来结尾好不好?」



「才不要!这的的确确是真实世界!是必须不断战斗的人生哦!」



「…………」



我呆立在原地,环视左右。



在场的人有秋子、那须原同学、银兵卫和亚里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差没有吐出舌头,伸出大拇指比赞而已。



其他为了整人计划圆满成功而兴奋不已的人们,此时也簇拥而上,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有人的表情让我搞不懂是同情,还是为我的处境感到爆笑。



「…………」



面对众人的反应,我只能一脸茫然地接受。



下一秒,我再也站不住,当场后仰呈大字形倒在地上。随便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了啦,要杀要刚我都悉听尊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



原来她们去借了真正的法庭作为外景拍摄,这么一来收拾起来比较快,而且又显得慎重其事。当然,因为是学生会长二阶堂岚主导,整件事处理得极为妥善。莉莉安娜学生们的优点就是情绪切换非常快速,几乎将现场收得不留一丝痕迹。对此,我只能对大家精湛的手艺感到佩服。



之后,正如会长当天宣布一般,所有人在学生宿舍开了一个慰劳派对,平常很少来宿舍的学生们对这场派对赞不绝口,而我很自然就成为派对的主角。这个场合的主角,当然就是被欺负的角色,一堆人把我围起来恶整。唉呀,说明白一点,就是被他们围起来又踢又踹,痛扁一顿——没想到这次的事件好像有种学园祭预演的感觉。这次筹备的人员大多都是学生会及文化祭实行委员共同推派,因此这次预演,或许可以让大家在正式开始时,更知道如何炒热气氛。成为祭品的我,虽然微不足道,但也可以说尽了一份心力。



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派对也迎向尾声。



一反常态挤进大批人潮而热闹不已的学生宿舍,恢复往常的宁静,而我的生活也回归正常。



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明白:到此为止不过是个序幕,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总之,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那天夜里——



会长把我叫到她的房里,对我这么问道。



「对于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感想?另外,你又怎么解读?这就是我想问你的……有一点像是益智猜谜的感觉,你不用太拘谨,就当作是消遣来回答就好。」



会长虽然这么说……



但我当然不可能把她的话照单全收,真的一派轻松来面对。例如说,我不可能用这样的口气问她:『那件事情处理的情况如何?』因为整件事情因我而起,为了帮我收拾残局,这三天来会长四处奔波。而且如果状况还没处理完成,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叫我过来。



此时我顶多只能做到一件事。



就是好好地察颜观色,在心里把想说的事情整理好。对于我这个没出息的部下,会长还是抱持着期待,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小小回报。



「关于我和十乘寺学姊一起喝酒和旅馆的那件事……」



我慎重地选择措词来回答:



「所有事情,都是照着整人计划的剧本走——这应该就是对外的说词吧?」



「哼嗯。」



会长不置可否,只是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接着说:



「把二阶堂岚和十乘寺君佳说成整人计划的发起人,刚好你们各是学生会和文化祭实行委员的成员——这样的说法就兜得起来,但这当然是后来想出的设定。这三天的时间,会长竟然可以为我准备这么大的场面。我想,各方面要调派到这么完善,应该花了你不少心力和时间……因为你竟然连真正的法庭也借得到,真是费心到有点离谱的程度了。」



「还好啦,就是运气好而已。」



会长得意洋洋地接着说:



「因为我刚好跟法院有点交情,又正好握有他们的把柄,就藉机拿出来利用。我说啊,建立人脉真的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过有时还是要冒险一下。」



「诚如您所说。」



「够了,你不要一直低着头。因为你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有危险的时候我当然会帮你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虽然她对我这么说……



不过她最近光是为了莉莉安娜祭就忙得不可开交,而且会长一直认为十乘寺学姊以及她带领的文化祭实行委员是危险的对手,要和他们交涉,肯定是花费了许多心力。看样子我好像欠下一笔大人情……就算会长要求『陪我一晚』,我也只能说『小事一桩』。



「另外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最初就算准了这次的事件最后不会公诸于世?虽然对外宣传是莉莉安娜祭的重头戏,但是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那段整人计划影片公开来吧?」



「这是你的愿望吗?」



「也可以算是我的愿望。不过,我想剧本应该是这样安排才比较合理。」



正如我所说,如果这真的是会长认真思考的计划,那未免也太草率了。



那场整人计划非常盛大,光是用三天就安排好一切,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不过再怎么说,用到真正的法庭实在太夸张了,而且那种地方的肃杀之气也太重了。就算不使用法庭,会长一定也可以想出其他逼真的做法,现在这样做的风险和利益太不划算了。如此设想的话只会有一种可能:与其说是把风险计算在内,不如说一开始打算就把风险当成演出的一部分。



「你的推论很优秀,真不枉费我这么尽心地帮助你。」



会长对着我频送秋波。



「我想你应该已经推论出来了,整个剧本走向大概就是如此——学生会和文化祭实行委员会,无论如何都想让莉莉安娜祭成功收场,所以一起策画了一个整人计划。发起人就是我,目标是姬小路秋人。一鼓作气地准备完成之后,就等着执行的那一刻到来。」



「…………」



「你掉进我们的陷阱,被灌酒之后不省人事,还被设计在旅馆里待了一夜,接着又受到不合理的审判——你也依照计划做出不错的反应,让整人计划大成功。不过,学生会和文化祭实行委员做得太过火了。如果只是违反未成年饮酒条例也就算了,竟然还借用了真正的法庭,光是动用到非正式管道这一点就很难交代得过去。啊,还有我拔刀那一段也太过分了,因为那里可是法庭啊。」



会长歇口气,将茶叶加入茶壶里,又开口说道:



「当时气氛高涨,我也冲昏了头,但冷静下来想想,才发现这么做实在不太妙啊。如果只是内部当作笑话笑一笑也就算了,但是要在公开场合播放那部整人计划影片,就真的太过分了。到时就算我用尽一切权力,也无法阻止这些丑闻和八卦被爆出来。所以,我们这些发起人只好勉为其难将这次的企割束之高阁,同时向相关人员下达封口令——大致上就是这样。」



确实正如会长所说。



她说的和我心里所想完全一致。以二阶堂岚来说过于草率的这个计划,却连草率的部分也都是演出。只要考虑到各种情况,就能够理解她这样的安排。而我实际上搞出来的『荒唐行为』,也就被更荒唐的剧情给掩盖过去。



「我说啊,会长。」



「干嘛?」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么说,不过我还是要说。其实不必为了我搞出那么盛大的整人计划吧?因为原本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也不多,所以其实可以用更简单的方式全面抹消,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



会长一边啜着茶说: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这么一来有些事情还是解决不了。如果我私下处理的话,反而造成流言满天飞。」



「你的意思是……?」



「这还用说,还不是因为十乘寺那家伙。」



会长露出嫌恶的表情说道:



「要是没有跟那家伙扯上关系,事情就很单纯了。不过很不幸,好死不死你惹到的对象是那家伙。如果是其他人我还有办法处理,但那家伙就是不行,她这个人太糟糕了。」



「哇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歉意……」



「不,别这么说。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但是啊,那家伙真的是……或许她本人没有恶意,但每次都会做出最糟糕的事情。每一次那个白痴自以为是在做好事,最后一定都会适得其反。」



「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时候我太大意了。」



会长搔着头继续说:



「总之,就是我叫你待在宿舍里不准出来,并且忙着考虑如何善后的时候,十乘寺君佳竟然来到学生宿舍,而且还带着满脸歉意。」



「……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会长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



「她来的真不是时候,当时除了我之外,学生宿舍所有人也在现场,那家伙竟然就当场下跪。动作快到可以说是迅雷不及掩耳,然后她又说:『请让我负起责任,把秋人同学许配给我吧』……」



「……那家伙……竟然这样……」



之后发生的事情应该不难想像。



突然听到十乘寺学姊这么说,秋子、那须原同学、银兵卫及亚里沙会有什么反应?就算用保守一点的讲法,应该也可以用腥风血雨来形容,而会长竟然可以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解决一切,可想而知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以后在她面前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好啦,我想不要我多说,你自己也应该知道。现在讲起来有点像马后炮啦,不过那场整人计划也算是一个苦肉计。你的后宫成员们,不管表面上看起来如何,但如果不让你做些牺牲就把你无罪释放的话,她们心里一定会留下疙瘩……说明白一点,不表演一些惩罚『给她们看』,你恐怕没那么轻易就能脱罪。这一点希望你可以谅解。」



「是的,我知道。」



话说回来,我现在的立场也无法抱怨什么。



而且,我把状况搞得这么糟,竟然只是一个整人计划就能得到原谅,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只有我一个人受益,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啦……」



会长一边换冲新茶,一边说:



「总之,从明天起一切就恢复正常,就这么办。不会再有任何惩罚,整件事就是场不幸的事故,这么一来双方的说法就兜得拢了——」



「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说词吗?」



「也算是啦。现在也只能先叫她们接受这个结果,说实在的,她们之间的腥风血雨还没结束啊,搞不好情况比之前更恶劣。」



会长揉揉眉间继续说:



「原本我对这届文化祭的构想,就不光只是『学生会V S文化祭实行委员会』这种形式而已。再加上十乘寺君佳又进来搅局,让这些女生更加疯狂地争夺你。那家伙是个身段很软的女人,不过有些地方却又异常顽固,不愿妥协。听到她说要负起责任,我觉得她真的会这么做。当然,她完全没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也没想过会给周遭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不过呢……她看起来比外表还要坚强耶。」



「也是啦,她没有说『请你负起责任』,这样就很了不起了。虽然我对她没辙,不过也不讨厌这种人。」



「我也有同感。」



这就是十乘寺学姊不可思议的地方。



所以她才会被推举为文化祭实行委员会的领导人,至今部下们也因此更加拥护她。她真的是个优秀的人才……虽然她那种天生就很会制造麻烦的个性让人不敢恭维就是了。还有,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她可是和我不同阵营的人物。



接下来应该会更辛苦。



数日后,在莉莉安娜祭上,为了要炒热气氛,那须原同学和银兵卫将推出各自的节目,而我必须扮演协助的角色。



再加上我自己也要负责『新藤光一郎签名会』这个活动,而且到现在也还没决定要如何摆脱这个难关。



最糟的是,那位鹰乃宫家和有栖川家的全权委托人·鹰乃宫御幸也会来到现场,我无法预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结果事态虽然变得暧昧不清,但说穿了,最初的原因就是秋子说了一句『讨厌哥哥』,而我对此也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啊,这么说来,当时我好像已经对十乘寺学姊全盘托出我对秋子的种种想法了嘛。话又说回来,既然十乘寺学姊说『让我负起责任』、『请将秋人同学许配给我』,大概就代表她是竭尽全力又认真地这么想,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性急的人,我深深感觉到她一定很快又会擅自下决定,并且采取行动。啊,既然我现在已经被派去加入文化祭实行委员会,也就是说文化祭当天,我一定会和十乘寺学姊有所牵扯——要处理的状况实在太多了!我现在就觉得头痛!比宿醉那天还要严重的头痛!



不过……



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确定。



那就是——所有事情恐怕都会在莉莉安娜祭那天一次爆发。



我有预感,所有相关事件,都会在学园最大的活动当天,一口气有重大进展。



不对,这不只是预感,应该说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依我看,在这两天祭典当中,肯定会接连发生既致命又决定性的事件。



究竟当天会发生什么惊涛骇浪的事情,我从现在就充满期待……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是战战兢兢。要是能够平安无事度过就好了,或许该说希望在学园祭结束之后,我还能活着就好了。



「对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会长压低音量,凑向我耳边说道:



「说真的,你真的跟十乘寺君佳做了吗?」



「唉呀,这个嘛……」



我搔了搔头。



「老实说,我那时候醉到什么都记不得了。我没有说谎喔,我真的是完完全全、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因为那天晚上最关键的记忆,在半途就中断了。」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连模糊的记忆都没有?」



「没有,连一小片记忆都没留下。」



此时我只能理直气壮地如此宣告。不对,虽然我也知道现在不是可以理直气壮说话的时机,但人生在世,有时候也必须将错就错。



「不过我说你呀,在这情况下认真来说,根本就没有证据。到底你有做还是没做,事实如何也不能只凭十乘寺君佳说了就算把?」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对她言听计从吧。你只要强烈主张『我没做、什么都不记得』,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你应该听过法律上有※无罪推定原则吧?」 (编注:指在被告未经法院审判有罪以前,任何人都应被推定为无罪状态,可避免冤狱发生。)



「不过我之前接受的审判应该说是『有罪推定』就是了。」



「那没办法啊,因为不那么做,事情根本解决不了……算了,总之当时你自己也很清楚,有什么藉口可以让自己脱罪。只要稍微改变做法跟态度就好了啊,我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没那么做?」



「让事情陷入那种情况的原因嘛……」



我不由得露出苦笑,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确。



「因为就算一概否认也解决不了事情,就是这样而已。不论事情经过如何,真相又是如何,总之结果就是我跟她共处一夜。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我说自己必须负责也很奇怪,不过一直争论我到底有没有做,是解决不了事情的。更简单来说,我打从一开始就推定自己有罪,就是这么一回事。」



「喔喔。」



会长睁大眼望着我。



「听到你这么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傻。这么做对你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也不合理,只能说你太感情用事了。」



「这么说也对啦,总之事情就是如此。」



「总觉得……我愈来愈猜不透你了。原先我还以为你绝对不会是这种人。」



「是这样吗?不过我倒觉得自己这么做并不足为奇。」



「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就我对你的认识,我想你应该是个更有心机的男人才对。现在我总算明白,姬小路秋人原来是个有男子气概的人。」



「说男子气概就太夸奖我了,我也不是那么达观的人。」



「你知道吗?男子气概这个词,其实跟逞强很类似喔。」



「哦,原来如此,这样解释我就能接受。因为我心里其实很想记得,到底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



「哦?」



会长表现出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想问为什么了。」



「因为,要是我什么都没做,不就亏大了?」



我用鼻子哼了一口气。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只能完全任人打骂,但是却一点甜头都没尝到。至少让我留下那一夜的耀眼记忆,要不然真的是完全不划算呀……啊,真是的,我真的亏大了……不行呀,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呀……」



「噗哈!」



会长被我逗得噗哧一笑。



「哈哈哈!你真是愈来愈敢讲了!唉呀呀,没想到竟然能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我真是服了你!」



「你也笑得太夸张了吧,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抱怨耶。」



「唉呀唉呀,抱歉抱歉。不过,我真的猜不透你呀。我刚才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过你真的让我感到很意外呀。」



会长抹了抹笑到泛泪的眼眶,接着说道:



「不过,姬小路秋人啊……我觉得你好像有些改变了。」



「啥?有吗?我自己是不觉得啦。」



「你变了,真的变了,我觉得这样的变化也不是坏事啦。不过啊——」



会长一边笑,但脸上露出些许严肃的表情说:



「有什么烦恼都可以来找我谈谈,因为我是学生会长,也是你的上司,正因如此,我平常才会摆出这么大的架子。」



「不,我没事的。真的没有什么烦恼。」



「是吗?那就好。」



会长也很干脆地点头。



不过从她脸上我可以看得出来,她心里正想着『你的一切都被我看透啰』。



「有件事你可别忘啰,只要是为了你,我可以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所以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跟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帮助你,因为我跟你是同一国的。」



「……好的,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不用放在心上,因为你是我弟弟嘛。」



「……太久没提,我都忘了有这个设定呢。」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会长恶作剧似地对我眨眨眼。



「当然啦,我也把你当成情人的候补哦。话虽如此,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啊,我们竟然聊了这么久。今天一整天也发生太多事情了,应该早点休息才是。明天还要早起,莉莉安娜祭也迫在眉睫……说实在的,现在大家都忙得没时间去管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



……结果就是这样。



我和十乘寺学姊的事情,暂时是平息下来了。



但是不用我说也知道,其他陷入胶着的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解决。



或许该说我现在抱着大量的导火线,只是豪迈地把所有事情束之高阁,眼不见为净而已。



表面上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但背地里绝对就像地狱的油锅一样滚烫。



这次的事件,每个人都暂时吞进肚子里,但实际上她们到底在想什么,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呢?这么多问题等着我去面对,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应对。



一切就等莉莉安娜祭开始了。



我想,那将会是一场盛大的高潮戏。



接下来关于事情的始末,我想用摘记的方式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