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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得感谢手机在挤满数万人的元旦神社还收得到讯号的奇迹。



这个世界以奇迹组成。



大致都是可有可无的奇迹。



不对,正确来说,千沼原在扔下这句话之前,在结束通话之前,还说了另一句话。说了某一句话。



如果我没听错,她轻声追加的或许是这句话。



「麻烦您多多关照。」



麻烦您多多关照。



麻烦您。



多多关照。



那个女孩肯定恨我入骨,却对我说出这种话,我一时之间难以置信。不对,就说我不晓得那个女孩是哪个女孩了,但是不提这个,看来那个家伙确实处于走投无路的状况。



总之,我在这天,为了自己说的无聊谎言,非得去冲绳一趟。



004



虽然这么说,我要付的旅费也只有从这里前往机场的公车钱,但也不能小看公车钱就是了。我只需付公车钱的原因,在于我有一张全日本航空所贩售,名为贵宾通行证的卡片。



名为贵宾通行证,全名是「贵宾通行证300」的这张卡,是预付三百万圆取得的卡片。从十月初到翌年九月底这一整年,只要是国内线,无论是哪个航班或哪种舱位,都可以自由搭乘三百次。总之,要是别装模作样,以极为浅显易懂的方式形容,就是夸张一点的回数票。



平均起来,从北海道飞到冲绳只要一万圆就搞定,算是很超值的卡。但国内没有北海道直飞冲绳的班机,在这种时候肯定会因为转机而使用两次卡。



到头来,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要怎样搭三百次飞机也是个问题。真的有人过著几乎每天搭飞机的生活吗?连我这个流浪汉也肯定用不完这张卡吧。



所以应该没办法按照计算,当成每次搭飞机都只要一万圆。即使如此,只要搭一百次就完全足以回本,所以我毫不抱怨,甚至乐意买下这张卡。



我是爱买东西的人,爱买高价、有趣、体面又不占空间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买下这张满足所有条件的贵宾通行证是很好的决定。



顺带一提,这张卡限量三百张。



和我拥有相同兴趣的人,或许有两百九十九人。我想到这里内心不免雀跃,但是这两百九十九人,应该大多是由衷鄙视我这种骗徒的菁英白领族,所以深入思考就觉得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内疚。



总之,我不是能大摇大摆办张信用卡的身分,手头也没什么现金(年底花了一大笔钱,而且提款机在元旦大多停止服务),多亏这张卡,只要订得到机位,前往冲绳并非难事。



幸好机位很空。



从关西新机场飞往那霸机场。



先不提是否是这个航班,总之是从最近的机场飞往那霸机场。



现在是寒假,却似乎没人疯狂到在元旦这天前往冲绳。问题在于我是否能比战场原……更正,比千沼原先抵达冲绳,这部分只能交给上天决定。



但我现在就在上天飞翔……



她要求我手机要开机,在机上却终究得关机。我也会遵守这种程度的规定。



不过,这个规定最近似乎修正了。



以前在机上,包含手机在内,会发出电波讯号的机器(例如随身听、电脑或游乐器)都一视同仁必须关机,现在只要在飞机门关上之后关机就好(也就是在关门之前都能在机上讲电话),在飞机著陆开门的这个时间点,也就是还没下机就可以开机。



大概是飞机静止时,即使仪器受到干扰也不成问题吧。我不知道详情,但听到这么说就觉得确实如此。



何况手机讯号是否真的会对飞机仪器造成影响,影响程度是否真的会导致飞行出问题都有待质疑,不过这种事不重要。



我在这时候想说的是另一件事。规则实际上经常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修改。



道路交通法修改之后,即使在人行道骑脚踏车,实际上也不会犯法,但最近又要重新检讨这项规定。爱骑脚踏车的阿良良木历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就在骑脚踏车。



总之,在相对论也会被否定的这个时代,法律应该也会改变。但是动不动就得配合法令也很麻烦。



啊啊,说到「规定都有例外」这个话题,虽然机上规定各种电子机器都得关机,却不知为何只有录音带或CD随身听,即使在起飞或降落时也可以使用。



那不算是电子机器吗?



总之,我在这时代也不会使用录音带或CD随身听,真要说的话,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但我的工作就是要利用这种「规则上的例外」。



所以得注意一下。



我不能忘记思考,不能忘记怀疑。



遵守规定不代表相信规定。



思考、思考、思考。



基于这层意义,机上是最适合思考的空间。受到安全带的束缚也只能思考。



而且现在该思考的事情,当然不是电子机器在飞机上的用法,而是关于我即将接下的工作。



不对,不一定会接。或许会拒绝。



还在决定听听她怎么说的阶段。



何况我连这种决心都轻易推翻。反覆进行不同的决定。或许我会直接从那霸机场飞往其他机场。



虽然这么说,我也爱惜自己的生命。我说生命没有金钱重要,即使如此,我也并非不重视生命,战场原……更正,千沼原说我毁约将会真的「宰了我」,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我应该不会毁约……总之,嗯,我的意思是我这一生甚至会质疑自己的决心。



千沼原的委托。陌生女孩的陌生委托。



不晓得有没有钱可以赚。



无论那个家伙是战场原还是千沼原,只确定她是高三女生。我不认为高三女生可以自由动用太多钱。



时代变迁至今,一年掌控数亿的高中生社长并非不存在吧,但是这种人应该不会对我这种可疑人物提出委托。



何况是诈骗的委托。骗人的委托。



「我要你骗一个人。」



这是什么意思?



慢著,或许没意思。或许只是讲得煞有其事吸引我的注意。这种没意义的部分可能正是谎言,在冲绳等待我的,可能是她安排的警队或狐群狗党。



嗯……



回过神来就发现,这个可能性其实很高。



但我也是专家,完全不会害怕这种包围网。这种程度对我来说甚至不算是战场,顶多当成一次不错的运动机会。



生活偶尔需要刺激。



何况,要是那个家伙变成如此无聊的人,我今后的人生也能高枕无忧。终于可以摆脱「不晓得那个女人何时会来捅我」的妄想。



所以,要是具备意义,要是「我要你骗一个人」这句话具备意义,也就是那个女孩如果打算正式对我提出委托,对我来说棘手许多。



这就可以形容为战场。



也可以形容为恐怖。



至少没办法从容形容为不错的运动机会。



我受过训练,不会直接将情绪显露在脸上,却不代表我能完全控制情绪。



我会正常感受到恐怖。



会害怕、会恐惧。



此外,我听到有人说,要是感觉不到这种情绪应该就不是人了,在干诈骗行径的时间点就回天乏术了。但我就假装没听到这种意见吧。



不过,我不只是感到恐怖,同样也感到兴趣,所以我在好奇心的推动之下继续思考。



推动思绪。



没有因为恐怖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前进。



虽然不晓得是谁,但那个女生想骗某人。因为诈骗而受害,吃尽苦头的人,居然想以相同的方式骗别人。



我很感兴趣。不得不投以好奇的目光。



我没被诈骗过所以不清楚,不过就我所知,受害者大多不会成为加害者,而是一直处于受害者的立场。



肯定是因为被诈骗一次,就会接连成为诈骗的目标吧。这是相同的道理。



这样的她──虽然不晓得是谁,总之她找的诈骗搭档不是别人,正是我,所以不自然至极。基于这一点完全只有突兀感。



若要刻意以不同话语形容,就不是突兀感,是讨厌的预感。



讨厌的预感。令我厌恶的预感。



委托内容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应该有人觉得诈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即使秉持这个意见,依然有种更强烈的不祥预感。



我这次搭乘的是头等舱,在机上可以免费点酒精饮料,但我决定节制。既然不晓得战场原……更正,千沼原会如何出招,我希望意识尽量保持清晰。



005



飞机抵达那霸机场一打开舱门,我的手机就响了。如同这一幕被看在眼里,如同对方真的在某处看著这一幕。是的,与其说是估算更像是监视。



真要说的话,到头来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人肯定有限,即使是千沼原或战场原都没道理知道这个手机号码。因为我被那个家伙知道的手机号码,正是被那个家伙亲手破坏。



严格来说,被破坏的是手机,我可以沿用原本的号码,但我判断继续使用这个被她知道的号码很危险,所以我立刻解约。



……只不过,那个女孩要是有心,应该可以取得我的联络方式。不只是那个女孩,无论是谁,坦白说不管任何人,只要肯努力都能得到某种程度的情报。



虽然无法像我熟悉的学姊那样无所不知,却能知道到某种程度。



前提是要有毅力。大多数人拥有的毅力都比想像中的差。



人类是怠惰的生物。



怠惰比愚蠢还棘手。



扼杀人类的不是无聊,是怠惰。



「贝木?我到了。」



「千沼原小姐,你说的贝木是谁?敝姓铃木。」



「不用再刻意作戏了。请别一直做这种幼稚的举动。我要去哪里等?」



千沼原指摘装傻的我不识趣,如同宣布游戏结束般这么说。



「千沼原小姐。」



我开口回应。



刻意作戏,一直做这种幼稚的举动,都算是一种谎言。



换句话说,是习惯。



是坏习惯。



「其实我已经到机场附近迎接千沼原小姐了。」



「哎呀,这样啊?」



「客户专程跑这一趟,我这样是理所当然……所以在机场大厅见面吧。」



「天啊,这份贴心真让人感谢。你这位骗徒待客真是亲切,我真的笑了。」



明明不是视讯电话,千沼原完全没展露笑意的表情却似乎传达过来。



果然窥探不到改头换面的感觉。



完全是两年前的那个女人。



怎么回事?阿良良木历究竟在做什么?我完全不晓得阿良良木历是谁,不过说真的,那个笨蛋在做什么?



居然没有好好看著这种危险的女人,他在想什么?



难道说,本应改头换面的战场原再度转变个性?发生某个足以造成这种结果的事件,所以她要找我商量这件事?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我一直以为你也是从日本某处搭飞机来冲绳,和我一样刚到机场。」



千沼原进一步讲得像是一切都看在眼里。这部分肯定是「并非无所不知」的例外情报才对……



那个女孩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窃取到ANA搭机旅客的情报。



所以与其说她是胡乱猜测,应该说她像是在指桑骂槐。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确实是搭乘冲绳单轨列车刚到机场。」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面不改色回应。



对我来说,说谎比说实话容易数倍。我的嘴在正常状况就会说谎。



心情上近似自动书记。



以现象来说是自然现象。



到头来,说到看透别人,我认识这个领域的专家忍野,又认识无所不知的卧烟学姊,所以我无论被注视、被观察都不痛不痒。



想看就尽管看吧,我只需要将被看到的一切变成谎言。



真相总是可以用谎言替代,这是我的基本论点。



基本论点?我有这种东西吗?



什么时候有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这样啊。总之无妨。只约在大厅见面有点笼统,可以约在机场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吗?」



「知道了,不然这么做吧。」



我始终不是以表面恭维的傲慢语气,而是以客气至极的口吻如此提议。要在当面见到千沼原之后维持这种语气终究很难吧。



「请你挑一间喜欢的店,一边喝咖啡一边等我,我会主动搭话。」



「……我进入店里再用电话告知店名?」



「不,我不会这么劳烦客户。我会走遍机场每间咖啡厅,一定会主动向千沼原大人搭话,请优雅享用红茶等我就好。」



「……毕竟彼此是初次见面。」



她这么说。



不晓得是配合我,还是对我的回应无言以对,但她似乎准我继续刻意作戏。



「我是不是拿个东西比较好认?」



「说得也是。那么请用右手拿著iPhone吧。」



「……如今用iPhone的人很多吧?你没办法认得出来。」



「我说的iPhone是初期的机种。」



这句是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只要不是黑心玩笑话就无妨吧。



我差不多该下机让机内清洁员工作了,所以我无暇开这种玩笑,非得赶快结束通话,但我在时间越紧凑的时候越想开玩笑。



我这部分在学生时代经常被忍野训诫。被那个忍野训诫。



我当时觉得地球上的任何人都能说,就只有你没资格这么说,但是相对的,既然是那个家伙也指出的问题,我虽然不甘心也非得认同。



我自认已经长大成人,不过我和高中生以相同水准交谈,代表我还没摆脱孩子气的阶段。



「到头来,我的手机不是iPhone。我家没电脑,所以不能用那种手机。」



「哎呀哎呀,这样啊。」



「我戴著眼镜,你用眼镜认人吧。」



她说到这里结束通话。



戴眼镜的人才真的在店里比比皆是吧……慢著,到头来,她有戴眼镜?



是因为后来准备大学考试,导致视力变差?



不过,视力的好坏似乎大多取决于基因,所以即使真的做出「映雪囊萤」的行径,视力也不会轻易变差。而且进一步来说,那个女孩到头来应该不会为了考大学而念书。



我也是颇能掌握要领而考上大学,但战场原甚至会嗤笑这种要领。



她曾经半开玩笑地说,用功念书反而会影响心情、影响成绩,玩乐反而有助于成绩进步。



即使这真的是玩笑话,虽然我只知道她高一时的学力,但要是从那种水准顺利培育,恐怕她不用刻意准备考试,也肯定能考上大部分的大学。



既然这样,她说戴眼镜或许也是玩笑话。她的类型和我一样,越是处于正经严肃到不允许开玩笑的状况,越会讲胡闹的玩笑话。



如果讲得稍微自我意识过剩,那个女人是受到我的影响而变成这种人……我的个性对于高一青春期女孩来说有点毒。



总之我将手机放回口袋,走下飞机。我没有随身行李。不只是今天,我原则上总是不会随身带什么行李。



这具身体就是所有财产。



放不进口袋的东西,我就不想带。



有时候当然会基于工作要求无法如愿,但是在这种状况,必要的器材到最后也会立刻被我处理掉。



忍野以前暗示过我的生活方式稍微极端过头,但你没资格说我。真的。



我稍微回忆学生时代,抱持著些许怀念的心情,从机上人成为地上人。但我说自己「抱持怀念的心情」当然是漫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