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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渐渐扩散开来的,青空的颜色(2 / 2)


千星双手接过报纸,低头道谢。而陆则是:



「不会。」



他这么低语,然后低头回礼。



然后再次看了看千星的眼镜,马上又移开视线,匆忙地离开了。



今天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到。



千星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千星上午做完剩下的作业,而下午的点心时间,她捏起冰在冷冻库的麝香葡萄。



她把一颗颗冰得硬邦邦的绿色颗粒放在手掌上,顿时一阵凉意扩散开来。她轻轻滚了滚,剥下葡萄的外皮。



把晶莹剔透的果实放进口中嚼碎,有著雪酪一般的清爽滋味,再加上果肉柔软的口感,吃起来非常奇妙。冰冻的果实留下略带刺激的凉意,在口中缓缓融化,也令千星感到愉快。



「这样的吃法还真奇特呢。」



安藤太太主动向千星搭话。



「报纸上面有介绍过,说是把各种东西冰起来吃,意外的很好吃呢。」



「那么冷冻库里的年轮蛋糕、红豆面包、奶油面包、哈密瓜面包、水果瑞士卷、巧克力牛角面包,还有棉花糖,全都是千星小姐放进去的吗?」



「是啊。」



千星双颊泛红,悄声答道。



因为冰葡萄刚好正中千星的喜好,她就想试试看其他的食物,结果就把手边拿得到的东西全都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冷冻库里了。



全部吃完应该要花上好一阵子。



「简直像是小学生的暑假小实验呢。」



安藤太太面露微笑地这么说。千星再次羞红了脸,缩起头假装要扶正眼镜。



◇◇◇



到了隔天早上,千星戴著眼镜现身,陆依旧直盯著她瞧。



「……」



陆明明可以开口问千星戴眼镜的理由,但是他只是默默凝视著千星的眼镜附近,看得千星更加羞涩。



这搞不好比穿著泳衣让人看还要害羞。



「那、那个、今天……午后好像会下雨喔。」



千星尖起嗓音,刻意不提眼镜的事。



(我好像老是在说天气的事呢。)



不过她本来就不知道该跟陆聊些什么,更别说是在这紧要关头了。



而陆则是:



「是啊。」



淡淡地低语,将报纸递给千星之后便离开了。他在踏上踏板之前,再次仔细地瞧著千星的眼镜周围。



「谢、谢谢你。」



千星刻意深深地低下头,不想让陆继续看下去。不过千星一时低过头,眼镜滑了下来,她急忙单手压住眼镜。



到了当天下午──



(明天又可以戴回隐形眼镜了。)



千星抚著胸口,搭公车前往市区。



早上明明晴朗无比,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乌云密布。可能就像天气预报说的那样,会有落雷也说不定。



(如果能在那之前回到家里就好了……)



但是眼镜店里比想像中还要忙碌,让千星花了点时间。不过她还是顺利凑齐左右两眼的隐形眼镜,请店员帮忙戴上后,笑咪咪地搭上公车准备回家。



当公车一开动,雨滴便一滴滴敲打在车窗上。



(啊,开始下雨了……)



一开始还只是滴滴答答的小雨,到后来雨势慢慢转强,雨滴啪哒啪哒地用力敲打车窗。千星不禁担心车窗会不会就这么被敲破,此时窗外忽然轰地闪过强光。



「!」



千星缩起身躯。



打雷了!?



下个瞬间,彷佛足以撕裂天空般的尖锐巨响传进千星耳间。



(讨、讨厌。)



千星很怕打雷。



千星觉得天空闪著光的样子很漂亮,但是她受不了紧接而来的巨响。千星讨厌很多种声音,人们吵杂的声音、怒吼的声音、物品落下的声音、东西破碎的声音。其中千星又特别讨厌打雷时那种魄力十足的音量。



千星在椅垫上缩起身体,摀住耳朵。



即使如此,落雷时彷佛能贯穿大地的巨响,依旧传进她的耳中。



千星光是在家里听见打雷声,就怕得不得了。而她现在待在公车里,更是怕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想像著落雷伴随著激烈的声响,眩目的强光,击破公车车顶的画面,全身颤抖不已。



听说雷电会落在金属上,而公车又全部都是金属制的。



(千万不要落在这里啊。)



千星在心中拚了命地祈祷。



她现在的心情就彷佛坐在游乐园的云霄飞车上。每当窗外闪过那妖异的光芒,千星的身体便反射性地一震,紧接而来的巨响更是让她心跳加速。雨势更是逐渐增强,毫无保留地打在车窗上。



已经过了几个公车站了?



大雨与落雷不曾减弱。



彷佛是被雷电追著跑一样。



再过四站,千星就要下车了。



虽然千星有带摺叠伞,但是她要是现在下了公车,根本没自信能在这种大雷雨中走回家。



要是这样,她恐怕下不了公车,这也很令她困扰。



(雨快点停嘛。)



千星摀著耳朵,怯生生地望著窗外。此时一名男孩骑著脚踏车,奔驰在公车旁的模样忽然映入千星眼底。



该不会是!



男孩身上穿著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看起来像是学校的制服。



(真的是小陆……!)



公车碰到了红灯,停了下来。



陆则是在公车旁使劲地骑著脚踏车,在灯号变换前的最后一刻冲过马路。



他的头发和衬衫都被雨打得湿淋淋的,黏在细瘦的身躯上,看起来比平常削瘦,也更显得勇猛有力。他绷紧了脸,双眼尖锐地眯起,像是从正面挑战著这阵大雨,奋力地前进。



红灯转为绿灯,公车再次驶动。



千星原本摀著耳朵的手贴在车窗上,身躯前倾,拚命地想找出陆的身影。



当她见到那副熟悉的背影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千星见到他沾满雨水的侧脸。他神情险峻,看起来非常有男子气概,千星不禁心中一阵鼓噪。陆在这样雷雨交加之中,伞也没撑就奋力向前进。千星为此感叹著,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要是千星打开车窗呼唤著陆,他听得见千星的声音吗?



在这个瞬间,千星已经忘记讨厌的雷声。



她心中满怀著冲动。就算雨滴淋湿了全身,雷电击中了身躯,她仍想不顾一切地奔向陆的身边。但是公车却立刻越过了陆。



(小陆──)



这一刻,她的心彷佛被千刀万剐似的。



(希望小陆能平安回到家里。希望雨能早点停。希望雷不要打在小陆身上。希望小陆的脚踏车不会因为天雨路滑,发生车祸。)



千星注视著湿透的车窗,拚了命地祈祷。



当千星抵达公车站时,雷电已经逐渐远去,大雨也停了大半。



(小陆已经回到家了吗……)



千星想起陆在雨中瞪著前方,骑著脚踏车,险峻又剽焊的身影,千星的心底依旧刺痛不已。



这份痛楚肯定是来自于自己的懦弱。陆很坚强,他能一个人穿梭在那样的大雨当中,相较之下自己却显得弱小许多,没办法与陆对等而立。



没有铺上柏油的泥土路吸收了雨水,变成软软烂烂的泥泞,凉鞋以及裙襬都沾满了泥巴,看起来更显得悲哀。



◇◇◇



(我想画那个女孩。)



陆在雷电交加的雨势中,咬紧牙根骑著脚踏车,同时懊恼地想著别墅的女孩。



今天,陆在学校的美术教室里,画了那女孩的画。



他将素描本立在画架上,用炭笔细细描绘著女孩的身影。细长的黑发,白皙的肌肤,以及娇小的身躯。



陆平常是不画人物画的。



同班的凉加虽然常常凑过来这么说道:「你就以我为模特儿画看看嘛!」不过陆总是冷冷地忽略掉她,凉加便会愤怒地吼著:「小气!」



──反正你一定是因为画得太糟,才不想给人看吧!



就算凉加再怎么激他,他还是一点都不想画凉加。



不只是凉加,学校的每个女孩子也都一样。



但是当陆在家里,用广告纸的背面画著村里的风景,或是在学校的美术教室里,面对著画布,脑中都会浮现著一个画面。早晨寒冷的空气中,那位腼腆害羞的女孩子站在红色的信箱旁,长发微微随风摇荡著。



他想画,想画那细致的发丝,纤细的躯体,娇小玲珑的柔唇,水汪汪的眼瞳。



这样的想法数次闪过陆的脑中。



而当女孩第一次戴著眼镜等待陆的那一天,想画她的欲望便悄悄地成形了。



女孩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镜,害羞染红了双颊。当陆见到这样的她,心中不知为何起了强烈的动摇。



和平常不一样──



光是这些微的不同,就让陆的心脏鼓噪不已。他直盯著女孩,甚至到了有点失礼的程度,女孩则是害羞地垂下视线。



她的表情比平常更加成熟,更加可爱。陆想画下这张脸,这样的心情猛烈地涌上心头。



陆送完报纸之后,在派报社换上制服,抵达学校之后,他将素描本立在画架上,专注地画著女孩的画。



发型大概是这个样子。



双唇、眉毛则是这个样子。



眼镜深处的双眸带著圆润的光彩,显得有些腼腆、内向。



女孩今早的样貌在陆的脑中一浮一沉,她若即若离的气息,令陆感到焦躁不安。



陆完成之后,却不禁咬紧牙根。画中的女孩,比陆实际上看到的样子还要缺乏魅力。



(她才不是这个样子!)



那个女孩的眼神,应该更纯粹,嘴唇也更小、更柔软──



(根本完全不一样!)



结果陆画不出满意的成品,将画好的成品全部撕破了。



于是到了今天早上,别墅的女孩再次戴上眼镜,站在信箱旁。



没错,就是这张脸。陆再度怦然心动。



果然真人看起来最好,要把这张脸牢牢刻在脑中才行。特别是眼镜那部分的平衡感,要好好看个清楚。



陆眯起眼直盯著女孩瞧。不过似乎看得太过头,女孩可能误以为陆在瞪她,便尖起嗓音小声地说:「今天午后似乎会下雨喔。」



不过陆根本没听进去。



他急躁地将报纸送出去,然后使劲踩著踏板离开。一心只想赶快送完报纸到学校,今天一定要完成女孩的画。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从素描本上撕下了一页又一页的图画。



不只如此,陆从学校回家的途中,忽然降下阵雨,天打雷劈。惨兮兮的烂天气,感觉就像是自己现在的心情。陆皱紧眉头,瞪著大雨,奋力骑著脚踏车。



雷电闪烁了数次,轰然巨响随之而来。每当雷响贯穿耳朵之际,陆心中的焦急与烦躁更是熊熊燃起。



(明明都那么努力看著她了,为什么还是画不好!)



他在心底大吼。



脑中的女孩,楚楚可怜,富含魅力。但一将她化为图画,就显得平凡,失去女孩原有的光彩。



陆心浮气躁,想放声大喊。



他明知道在雨中骑得太快很危险,却还是强行越过公车,在灯号转红的前一刻越过了交叉路口。



无法顺利画出心中的美,这份愤怒逐渐转化成欲望,深深烧灼著陆。不论如何,他都想画好她。



(该怎么样才能画出来?)



女孩若是能站在自己眼前──或许能完美表现出她的魅力。



该请她当模特儿吗?



(不行。)



他怎么能拜托别墅的大小姐做这种事?这个村子很小,一下就会传得众人皆知。他不能给女孩添麻烦。



而且她这么害羞、内向,怎么可能会答应当模特儿。



◇◇◇



隔天的天空,晴朗无云,是一望无际的蔚蓝青空。



地面还有些湿润,绿草及藤蔓上还留著些许雨珠。



千星昨天回家时,在村里的杂货店买了蓝色的雨靴,上头还有白色的水滴图样。她穿上雨靴,身上则是葡萄绿的T恤,配上深蓝色的过膝喇叭裙,在外头等待著陆。



头发绑成两束马尾,垂在胸前。



这样就算下了雨,也不怕衣服会喷上雨水或泥巴。当然她双眼也戴好隐形眼镜了。



陆终于出现了。



他的脸一如往常的冷淡,不过看起来没有受伤,也没有感冒。千星小小地松了口气。



千星的双颊自然而然地扬起微笑。



但是陆见到千星时,似乎吓了一大跳。千星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陆瞪大双眼,专注地看著千星。



特别是眼睛周遭,他看了好一阵子。



看起来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千星今天没有戴眼镜──是不是该跟陆说明一下?不过现在讲好像也有点晚。



陆甚至忘记拿报纸,看著千星的脸看到出神。



千星不禁胆怯了起来。



「那、那个……」



她怯生生地低语道。



陆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从脚踏车的篮子里抽出报纸,递给千星。



千星双手接过报纸,同时:



「我、我的隐形眼镜不小心冲掉了,所以、所以拿到新的镜片之前,我才戴上眼镜的……」



小小声地说道。



对方明明没有开口问,自己却好像在找藉口一样,感觉非常、非常地丢脸。千星感觉脸红得快烧起来了。



陆则是有些心不在焉:



「啊,喔喔。」



他这么回答道。



这句「喔」,不知道是表示他理解了,还是只是随口应了句而已?



千星有点想聊聊自己昨天打雷的时候,见到陆骑著脚踏车的事。不过留他太久,可能会害他送报迟到,又会给陆添麻烦。



千星将留有余温的报纸抱在胸前:



「谢谢你。」



说完,接著低头道谢。



「……」



陆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是在千星回问之前,他一如往常地微微低头回礼。



不久后,陆要踏上脚踏车的踏板前──这次他微微低下头,用千星听得见的音量,悄声说道:



「眼镜……还挺适合你的。」



然后他移开视线,转眼间就跑得不见踪影。



千星抱著报纸,在原地恍惚了一阵子。



(……刚才、小陆、说了什么……?)



千星的耳中,再次响起那冷淡低沉的嗓音。



──挺适合你……



──还挺适合你的。



(适合、他是说眼镜吗……?那副黑框眼镜……!他说那副像风纪股长的丑眼镜,很适合我!)



千星一阵混乱,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伤心。



不过那个沉默是金的陆,是特地开口称赞千星。



(也、也对,他称赞我了呢……)



就算千星不喜欢戴著眼镜的自己,一向冷淡的陆却注意到千星的装扮(?),称赞她很适合。



千星应该感到喜悦才是。



疑惑散去之后,甘甜的心情涌上心头,甜得有如蜂蜜似的。千星穿著水滴雨靴的双脚猛地跳了起来。



「好开心。」



泥巴顿时喷得到处都是。



但是──



「小陆,我好高兴、好高兴喔!」



千星依旧开心地跳来跳去,回到家中。



这一天她不管是剪报,或是帮忙安藤太太做家事,都挂著满脸笑容。



下午,千星帮忙安藤太太一起整理仓库。



先在庭院铺上塑胶布,再从仓库搬出古老的壶、挂轴或书本,排在上头。



「太阳出来之后,晒乾了泥土,真是太好了。」



安藤太太这么说道。



从仓库接二连三搬出来的物品中,看起来不像骨董,价值也不高。高价的东西在这个家的原屋主──诗织婆婆去世时,就有骨董美术商跑来买走了。



剩下留在仓库里的东西,大部分都不怎么值钱。



「虽然千星的父亲说,不必要的东西可以丢掉,不过还是没办法这么做。而且这些东西有没有必要,还是见仁见智呢。」



安藤太太缓缓说道。这些话语,令千星心头一暖。



这些物品当中,有一块天蓝色的布匹。



千星将布摊开来,长宽都相当有分量,或许原本是打算用来缝制窗帘的。虽然颜色有些褪色,却也有另一番风味。



(看起来就像是从夏天的天空剪下来的呢。)



千星看著布匹看出神了。



「我可以拿这块布吗?」



她双眼发亮地问著安藤太太。



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刊登了夏季洋装的做法。上头的说明和食谱一样详细,千星还做得来。



千星这么一说,安藤太太则是:



「哎呀,要做手工的洋装啊。感觉真不错!」



她眯起眼这么说道。



「当然可以,这布随您想怎么用都可以,我记得这里还有缝纫机。」



安藤太太回到仓库中。



然后马上就走出来:



「千星小姐,有了、有了。」



她的手上还拿著手提式的缝纫机。



千星还担心,万一是脚踩式的缝纫机该怎么办。这台缝纫机看起来型号老旧,但还是电动式的。安藤太太另外还找到了缝纫箱。



箱子很大,箱外雕著花朵,拿起来相当沉重。打开箱盖,里头装著剪刀、针、尺,基本的东西应有尽有,还有拉炼和钮扣,丝线的种类也很丰富。



这样一来,也不需要补充道具或材料了。



(如果能在暑假结束前做完就好了。)



千星想像著天蓝色的布匹变化成洋装,然后穿在自己身上,陶醉在幻想当中。



(真想穿去给小陆看呢。)



加油吧!



千星把缝纫机、缝纫箱,以及天蓝色布匹搬进二楼的房间。



不过搬著缝纫机上楼的时候,倒是有点辛苦。



「呼──」



缝纫箱、天蓝色布匹、缝纫机──千星将这些东西一字排开后,吐了口气,接著唇边轻轻扬起。



千星打开素描本,看著今天刚贴上去的洋装做法。



上头写著,就算没有版型也能做。



千星将洋装做法那一页摊开,接著打开缝纫箱,再次确认里头的物品。



箱子是三层式的,第二层塞满了线团和纽扣,难怪会那么重。第三层则是放了一叠毛毡和布块,不过布块的最下面似乎放著别的东西。



(是书吗……?)



千星拨开布块,拿出来的不是书,而是一本日记。日记外层套了书套,书套是手工缝制的,天蓝色的布底上还刺了纯白的花朵。千星翻开封面,蓝色墨水在页面上勾勒出日期与文字。



(这该不会是、诗织婆婆的日记……?)



千星看了看日期,这似乎是诗织婆婆十六岁时写的日记。



(我不知道能不能看……)



不能随便乱看别人的日记,她应该原封不动地放回缝纫箱里。



不过诗织婆婆已经去世了。



而且千星非常在意内容。



千星一次也没见过诗织婆婆。诗织婆婆去世时虽然有举行丧礼,但是仪式是不公开的,所以千星也没办法参加。千星自从来到这个家里之后,忽然对这名女性产生了兴趣。诗织婆婆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么可爱的房子里,千星很想知道这样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村里的人都称她为仙女。明明是村中第一的美人,为什么没有结婚?



她独自一人生活,会不会寂寞?



她一个人,是过著什么样的生活?



她是什么时候在书桌抽屉写下那段诗词?又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



若是能了解年轻时的诗织,或许能循著线索,得知诗织婆婆之后的事。



千星迟疑地再次打开盖上的日记封面,翻开泛黄的页面。



诗织和千星一样,是就读女校。从她细致的文字中,可以看得出她的性格相当认真。她活泼地在日记中描写了学校的生活。



诗织每天在生活中的体验、想法,几乎和千星相差无几。她会和朋友一起去赏花,或是讨论喜欢的书──里头还写著:「✕✕虽然这么说,但我其实是这么想的。」不过她最后还是说不出口,沮丧了一阵子──又或是打了蛋,发现里头有两颗蛋黄,感觉很开心。



千星对诗织婆婆的生活感同身受,而同时:



(为什么诗织婆婆只留下这本十六岁时写下的日记呢?)



千星从日记里得知,诗织是手工艺社的社员。那么诗织应该是把这个缝纫箱放在身边──而且是放在每天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她竟然会把少女时代的日记放在里头。



这一定不是偶然。



十六岁时写的这本日记,对诗织来说一定相当特别。



而千星继续读下去,便发现了原因。



诗织十六岁的夏天,她恋爱了。



对方是一位大学生,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从东京来到这个村里静养。诗织是在森林的沼泽边,认识了正在看书的他。之后两人又碰了几次面,渐渐的,他们相恋了。



日记中的文字,一点一滴地描写著诗织对他的烦恼与心动,看得千星双颊发热,心脏跳个不停。



雨天时,两人会共撑一把伞去散步。虽然她很担心会被人看到,担心得心脏都快停了。但是她仍然开心得不得了,脸和脑袋都烫得像是发烧一样,简直快昏倒了。



诗织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找到他正在看的诗集,她一边看,心中一边小鹿乱撞。她把这本诗集借回家,在家里独自朗诵出声,心跳更是加速,酸涩又甜蜜的心情塞满了胸口。她为他在手帕上刺绣。当他收下那条手帕时,她是多么的幸福。



感觉彷佛能飞上天似的。



千星能体会这种心情。



光是见到对方的身影,就会脸红心跳;光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就开心得快要停止呼吸,世界更是显得闪闪发亮。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沼泽边,诗织与他互订终身。



他治好病之后,一定要回到东京去。但是他和诗织约好,他一定会再来见诗织。



诗织是这么回答的:『我会为了你做一套新的洋装,一边做一边等著你。等到你来见我,我会穿上这套洋装迎接你。』



但是日记上,并没有写到两人之后的事。



日记就在这里,结束了。



但是诗织婆婆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这个村子,也一直保持单身。由此可以得知,他并没有来迎接诗织婆婆……



诗织婆婆究竟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等著他?千星一想到这里,胸口便一阵刺痛。



(诗织到死前的那一刻,是否还是相信他、等著他呢……?)



所以她才不结婚,一个人住在这个家里吗?



千星只读这本日记,也得不出答案。



这本日记里,只封存了那段闪闪发亮的恋情。



诗织婆婆想用这块天蓝色的布匹,做出什么呢?



──我会为了你做一套新的洋装,一边做一边等著你。等到你来见我,我会穿上这套洋装迎接你。



千星回想起这段文字,胸口揪得紧紧的,塞满了甜蜜与哀伤。



诗织婆婆的心意并没有得到回应。



但是这本日记里的情感,非常专注且纯粹,美得彷佛能把人吸进去。



诗织婆婆把喜欢的诗词,写进了日记里。



标题是──「他究竟是谁?」



千星看到这个标题,马上就发现,这是写在抽屉里的那段诗词。



这是一位俄罗斯诗人的作品,他还是「喀秋莎」、「灯火」这两首俄罗斯民谣的作词者。这些事,都是他告诉诗织婆婆的。



诗织婆婆经常朗诵这首诗。只要朗诵这首诗,她就觉得能更接近他一点。



千星也开口朗诵出声。



「夕阳时分,有一位年轻人,



经过我家门前。



他向我看了看,



一句话也没说。



他究竟是谁?



为何看著我?」



「每当我走出家门散著步,



他便跳起舞来唱起歌。



每当我在木门边与他道别──



他便转过身去,深深叹口气。



他究竟是谁?



为何而叹息?」



千星张开柔唇,淡淡地叹息。稍纵即逝的气息中,蕴含著一丝甜蜜。她脑中的身影,不知何时从诗织婆婆的恋人,换成了陆。



「他究竟是谁?」



「艳阳因他而黯淡。」



「他究竟是谁?」



「寄来神秘的信件。」



「他究竟是谁?」



「我的心将要融化。」



每当千星呢喃出一句诗词,脑中就会浮现那名削瘦的男孩。浮现他浅黑的肤色,他成熟的表情。



(小陆究竟是谁呢?)



当千星脚步不稳时,用强韧的手臂拥抱她的陆。



在雷雨交加中,身穿学校制服,严肃地瞪著前方,骑著脚踏车的陆。



当千星戴上眼镜时,专注地看著她的陆。



千星想更认识陆。不只是身为派报生的他,单纯身为中学生的他──千星还想知道更多、更多不知道的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