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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待命的隐馆厄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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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来看,今日子小姐刚才说过的「倘若读者受到漫画的影响跑去自杀,应该把这个经验运用在下一次的作品里」这番发言,根本是毫无觉悟——只能说是在要求别人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



无论惹恼谁,或是遭人怎么怨恨,都会在当天忘掉——对于这样的今日子小姐而言,既没有会积累的经验,也没有能累积的资历。



说得再极端一点,在解决篇指出凶手之时,即使犯下把凶手逼到自杀这种「侦探不该犯的错」,忘却侦探也不会把这种记忆——对于侦探可以说是奇耻大辱的记忆——带到第二天。



也许正因为她站在这样的立场上,才能不囿于感情及同情,进行自由奔放,或甚至说是不负责任也不为过的指责,但是也因此,无可避免地会在关键时刻显得缺乏说服力。



今日子小姐这种记忆每天都会重置的特性,由于能严格遵守保密义务,身为侦探占有非常大的优势,但同时也对她的侦探活动造成很大的限制。



不只是无论什么样的案子,都必须在一天内解决——当罪行被完全不会受到过去牵绊的侦探揭发时,绝大部分的凶手都会想说「你懂什么」吧。



比起在解决篇说教的侦探,她的存在可能更令人难耐。纵使想要倾诉的动机有千丝万缕,对忘却侦探说再多都是毫无意义。不管凶手有什么样的过去,在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下走到犯罪这一步——忘却侦探皆无法体会。



还不清楚遗言少女留下那种遗书的用意——就连她的意识也还没清醒。



当她醒来的时候,会对今日子小姐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是徒劳。



因为到了明天,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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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转乘公车抵达的那所国中——还请容我不写出校名,只跟大家透露那是一所具有全国性的知名度,名声响叮当的私立女中。



遗言少女是从今年春天开始到这里上课的——由于是升学名校,从这点看来,至少她的在校成绩应该还不差吧。



放弃学生的本分,光顾着看漫画,受到漫画不良影响的坏小孩——少女和这种典型的刻板印象可说是毫无交集。



是能够兼顾兴趣与学业的优等生吗?还是平常不看漫画的优等生呢?



如果是后者,就能得证阜本老师果然还是被利用来做为借口——今日子小姐接下来就是要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么……嗯,可以请厄介先生在这里等一下吗?那里好像有张长椅,请你坐在那边等。」



公车站牌和校门口之间有一座小小的公园,我在那里停下脚步,目送今日子小姐从我身边离开。



这也是当然……



我不可能进得了女校。



原本这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再加上才刚发生在校生自杀未遂案,校方现在应该很神经紧张——不用含冤也不需被牵连,只要进去就会被抓起来。



我是百分之两百进不去,说真的,连身为女性的今日子小姐也很难讲没问题。一旦老实承认自己是侦探,理应也会被挡在门外,吃上闭门羹。



「是呀,所以我应该会自称是遗言少女的家属,向班上同学及教职员室的老师问话吧。」



今日子小姐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只是学生,还想向老师问话,她的胆大包天真是令我惊服不已。



「伪装身分潜入调查」大概是侦探的基本功吧……然而,地点毕竟是在学校,还是让我有点担心。



比起稍具规模的公司,学校更像是某种圣域——而且是私立的女校,想必会也有警卫常驻才是。



打着「保护小孩」的名号做为理由果然强大——话说回来,要是家长托付给校方的小孩有个什么万一,对学校来说也是攸关存亡的问题。



实际上,虽说不是在校内,但闹出自杀未遂的风波,对学校也是很大的打击,而……嗯?奇怪,我觉得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是我多心吗?



「那么,我去去就回。要是我没有在一个小时以内回来,请来救我。」



「要、要去救你吗?」



「开玩笑的啦!不用来救我也没关系,只要帮我转吿绀藤先生任务失败就行了。」



今日子小姐说完,让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踩着完全感觉不到企图心的轻快脚步,走向遗言少女就读的学校。



即便是谎报身分,只要自称家属,就不需要乔装打扮了……那头白发在校内应该会极为醒目吧。但如果是要面对好奇心旺盛的国中女生,或许还能成为谈话的契机。



无论如何,在这回合里并没有我插手的余地——那我就好生休息一个小时吧。毕竟我是个大病初愈,或该说是个才恢复意识没多久的伤患。



该休息时好好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



……不过,关于这件事,今日子小姐或绀藤先生都没付我薪水。



对金钱非常计较的今日子小姐,不可能支付助理费给站在委托人那边的我,我也不可能向对我恩重如山的绀藤先生索取仲介费——而我还主动向二手书店请辞,不禁觉得自己到底在干嘛啊。



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跟绀藤先生说自己只能当作家,但是看到阜本老师目前的情况,深深体会到那个世界没这么简单——况且我现在利用闲暇时间写下的事件记录,就算是亲身经历,恐怕也不能公诸于世。



可能会成为管制对象,遭到禁止出版的处分——不只是管制,甚至连我这个作者都有可能被取缔。



不夸张。



实际上,对创作进行管制最恐怖的地方也在这里——就像现在阜本老师约莫陷入的状态,创作意欲受挫萎缩固然也是问题,万一发生创作者因此被逮捕的案例,才是最危险的。



为了保护人权而侵犯人权。



虽然是极端的例子,但在维护社会秩序上,凭感情感觉去限制创作的风险性实在太高了,甚至是倒行逆施。



即使是倒行逆施,正如今日子小姐说的那样,历史上将这种进行管制的体制视为理所当然的时代还比较久,即使到了现代,放眼全球,创作自由绝不是与生俱来的权利。



……另一方面,也不能用一句「荒唐无稽」就认定光凭一本书绝无破坏世界秩序的可能性,这也是谈论创作自由时的难处。改变读者的意识,甚至掀起革命来颠覆国家暴政的书,是确实存在的——裹着娱乐糖衣的思想书,却招致令人不忍直视的虐杀、煽动歧视与偏见,绝非虚构。



如此一来,实在无法用「为了保护小孩」这样的框架来阐述——还有种会想用同样的框架去阐述本身就已经是大错特错的感觉。但是,根底毕竟是同一个问题。



根底相同——所以盘根错结。



……不过,无论是萎缩,还是想要有个借口可以摆脱漫画家这个辛苦的职业,听到有小孩差点因为自己的著作而送命时,没说出「关我什么事,这是她爸妈的责任」这种诿过之言,打算负起责任来,就应当肯定阜本老师



已经很了不起了。



如果让今日子小姐来解释,她或许会说那只是为了闪避深入的议论,才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罢了——也或许会说这样跟单方面把责任推到对方头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也说不定。



如同那时,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般。



那是我永生难忘,对我而言也是「初次见面」的事件——是我第一次委托忘却侦探的案子。



忘却侦探最初的事件。



没错,那是距今两年前的事……



当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正要开始回想过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是绀藤先生打来的。



看来在我们宛若逃也似地离开——其实是真的落荒而逃之后,绀藤先生总算搞定会议室的善后工作了。我接起电话,心想时机正好。



「你好,绀藤先生。」



「好什么好,真是的。厄介,瞧你干的好事。」



绀藤先生开口一句就是大发雷霆——然而,语气里却藏不住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日子小姐一语道破他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固然令他如释重负,还替他把身为编辑、身为组织的一分子而不便对旗下漫画家开口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也令他如释重负吧——不过就算撕裂他的嘴巴,他应该也不会承认。



「我什么也没做啊!请不要冤枉我。」



「少来了,阻止掟上小姐是你的使命吧!」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以为接受她的帮助,或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才是我的使命。



「阜本老师冷静下来了吗?」



「嗯,总算是……他说要工作就回去了。」



「咦?要工作?那封笔宣言……」



「不,还没收回,只是把封笔期限延到搞清楚真相为止——总而言之,至少到今晚十点以前,阜本老师还是漫画家。」



「这样啊……」



总觉得好像正中今日子小姐的下怀——虽然还不到可以额手称庆,但状况还是稍微好转了一点。



只是,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拖延了几个小时而已,还是要快点找出遗言少女寻死的真相。自杀的理由这种事完全是个人内心的问题,外人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究竟能探究到什么地步呢——答案只有天知道。



或许结果会空欢喜一场。



「好了,我这里大概就是这样——厄介,你现在在干嘛?没和掟上小姐在一起吗?」



「没有,现在我们分头行动……」



我向绀藤先生说明现状。



虽说是分头行动,但正确地说我只是坐在长椅上休息而已,他可能又会骂我放弃阻止今日子小姐暴走的使命,可是我又不能对既是恩人也是朋友的绀藤先生说谎。



「——因此,今日子小姐目前正一个人在校内打探消息。像是少女在班上的人际关系、有没有什么烦恼之类的……」



「……她还真是个身体力行的人啊。」



绀藤先生苦笑。



也难怪,听到刚才还在公司里谈话的人,现在已经潜入女校进行卧底调查,或许也只能笑了。



「可是,自杀的原因不见得是在学校里吧?也可能是家庭问题……」



「嗯,所以调查完学校以后,今日子小姐还打算前往遗言少女的家和住院中的医院。虽然两边都没什么指望……」



很难想像家人会愿意和形迹可疑的侦探见面,而就算去医院,应该也无法向昏迷的遗言少女问话。



尽管如此,今日子小姐还是会选择行动——大概是认为在行动的过程之中,可能会再产生别的想法吧。



「这样啊……也是,只能交给你们了。无力的我顶多只能一路祈祷到晚上,希望能等到好结果……不过,毕竟是十二岁小孩自杀。就算能证明她的动机与阜本老师的漫画无关,实在也无法说那是好结果哪。」



绀藤先生以晦暗的音调,喃喃说道——我也有同感。



不敢指望能有好结局。



那么,只剩下期待阜本老师能透过这次事件而确实有所成长,或许才能得到算是救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