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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J的悲剧(2 / 2)




「什……你的意思是说,委托杀害查尔斯的真凶是杰沃达家……是他的亲人?」



听到这突然且充满冲击性的实情,J感到愕然。但是,茨卡伊没有回答。茨卡伊灵巧地操纵马儿,极为安静地开始追逐货运马车。



茨卡伊将提灯交给J,J小心不让灯光漏出车外,一脸兴奋地在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驰。



(名士杀害同族至亲……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要的总算来了!)



他很清楚这样的态度非常不谨慎,但事件越阴险残酷就越可口,丑闻会散发蜜糖的味道。就在J激动地喘着粗气的事后,马车停在了荒野的中间部位。



无月的黑暗中充斥着凝重的沉默,但随着冷风在荒野之上如波涛般席卷而来,同时魔兽的叫声震天价响。如同来自地狱的可怕嚎叫让大地为之颤动。J不由自主地将上半身伸出马车,顿时愕然。



荒野之中燃烧着无数火光,那些火光化作暴风雨,紧随货运马车而去。



随着光亮靠近,总算弄清了那些毛骨悚然的火光究竟是什么。那是魔犬口中正燃烧着火焰。大量的魔犬尽情地驱动着强健的身躯,拉着橇疾驰而来。橇上载着一个装扮可疑,疑似调校使得男子。他驱使着多头喷火魔犬,漆黑长袍随风翻飞的样子,俨然就像恶魔。



正当J被源自本能的恐惧所支配的瞬间,茨卡伊竟然从驾驶座上跳了下去。J根本来不及阻止,茨卡伊便用山铜杖(在黑夜中依然灿烂地闪烁着光芒)戳在地上,威风凛凛地挡住了路,对逼近的魔犬群说道



「『恶魔猎犬群』么?」



「…………」



对这个询问魔兽种类的提问,调教师并没有回答,但以用力收紧缰绳予以回应。猎犬们遵从指示,停下脚步。



J在视野边缘,看到货运马车的车夫连忙藏在了笼子后面。



在猎犬们可怕的低吼声中,调教师无言地从橇上下来,从黑色长袍中伸出如枯树枝般细瘦的手臂。他手中握着一并闪耀金光的手杖。茨卡伊愉快地说道



「喔?染指暗杀行业的人竟然是『黄金持有者』。有意思」



「…………听闻目标订购的魔兽是拉娜希。那不是普通调教师所能准备的东西」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响起。调教师点燃了放在橇上的提灯,并高高举起。长袍的兜帽之下照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人脸。那对由于脸颊严重消瘦下陷而显得异常巨大那的灰色眼球反射着光辉。他像猫头鹰似地微微歪了下脑袋,点点头



「那张面具,那把手杖,是『兽之王』?」



「正是。我就是『兽之王』」



「傲慢的名字」



「所以才是我的名字」



茨卡伊毫不畏惧,坚定地说道。男人默默放下提灯,将手收进法袍之中。他从猎犬们背上解开扣件,用束网勒紧其身体。从猎犬背上绑住其躯体的网同时溶解剥落。



「——————上」



调教师一声令下,猎犬们分散开来。火焰的光辉沿它们奔跑的轨迹在黑暗中勾勒出线条。同时,J察觉到了令人绝望的事实,短促地哀嚎起来。



(见鬼!『兽之王』带的魔兽只有拉娜希啊!)



拉娜希不具备杀伤能力。纵然再优秀的调教师,不提供没有合适的魔兽也只会沦为敌人的食物。现在的茨卡伊是脆弱无力的。那位年老的调教师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颤抖着喉咙大笑道



「就算是『山铜杖持有者』,没了魔兽也不过是一介无能为力的凡人。在谈生意的时候是不能携带危险魔兽的,真可怜啊。生存在光明中的人真是不自由呢」



「虽然『王』孤身一人依旧是『王』,但没了『奴隶』的确就脆弱无力了呢」



茨卡伊平淡地肯定了调教师的说法,然而还是不露半点惧色。J不知道他凭什么态度能如此桀骜不驯。此时,他想起了某个传闻。



(对了……『兽之王』应该仅靠视线相合就能操纵魔兽!)



相传,茨卡伊曾在某俱乐部仅用一个眼神就镇住了快要是空的魔兽。而且J也听到许多同样的传闻。如果这是真的,那现在就并非穷途末路。只要茨卡伊毫不畏惧扑上来的猎犬,与之四目相视,让其中几只听命于自己的话,应该就能够改变形势了。但是,这无疑是场赢面过低的赌局。



即便如此,茨卡伊可能还是准备将自己的一切当做筹码来博一场,威风凛凛地继续屹立在原地。



(这就是……『兽之王』么)



J咽了口唾液,凝视着这个场面。此时,他在自己的身旁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J往旁边一看,瞬间把脸从窗户收了回去,向后跳开,动作幅度达到几乎要撞到拉娜希。他心脏快要爆开似的狂跳不止。



有只猎犬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过来。它脏兮兮的毛皮所覆盖的肌肉犹如钢铁一般,正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喘着气,全身散发出浓重的野兽臭味与血腥味。



J忍住没有尖叫出来。即便外行人也能简单看出,这是只为狩猎进行过特化的魔兽。魔兽的眼睛燃烧着猛烈的欲望,渴望血和肉和杀死弱者。



J虽然在死亡的恐惧下颤抖不已,反而却发了疯实地振笔疾书。



(啊,见鬼,见鬼。我要是死了,有人会捡到这份笔记写成报道么……但愿至少能逼我写出更有趣的内容啊。另外,不要是其他出版社的,不然就太对不起章鱼壶哥下了。在我死后,情报应该也会留存下来,但它究竟会去向何方呢?)



J现在只记挂这这一件事。然而野兽就像在嘲笑拼命思考的他一般,敏捷地离开了马车,在黑暗中拖着火焰之线,向茨卡伊身边冲去。敌调教师低沉地作出指示



「杂鱼待会再收拾,先干掉『王』」



「聪明的判断」



茨卡伊浅浅一笑。魔犬全体出动,包围了茨卡伊。



敌人现在集体行动,这更加是降低了茨卡伊获胜的概率。但是,茨卡伊毫不退缩,依旧威风凛凛地立在原地。



看到他的勇猛(也可谓愚蠢),J犹如遭到雷击一般明白过来。



(这样下去不幸的。完全没有胜算)



敌众我寡,就算操纵其中几只魔犬恐怕也会被杀死。



新闻记者的直觉往J确信,『兽之王』将被杀死。奇迹不会发生。无谋的赌注将以失败告终。



面对大脑根据眼前的情报自然弹出的结论,J在混乱之中准备大喊茨卡伊的名字。但还不等他出声,魔犬们全飞奔而起,一副副无情的尖牙向茨卡伊扑去。



J正要闭上眼睛————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咦?」



犹如暗幕从天而降一般,有什么东西罩在了茨卡伊他们的上方。当那东西再次拉上天空后,状况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那些猎犬喷起血来。



坚韧的肉体从上方被撕裂,撒出夸张的血沫。他们的脊骨被锋利的爪子抓住,被硬生生提拽出体外。免遭第一击的猎犬也纷纷被撕破肚子与喉咙。他们口中失去了火焰的光辉,视野一下子暗了下去。



J慌慌张张地将提灯伸出窗外。面对被光照亮的情景,他哑口无言。



在眼前,无数只哈耳庇厄正在实施屠杀。



她们剧烈地上下晃动着丰满的乳房,以恍惚的表情尽情享受着杀戮。幸存下来的猎犬被挖掉眼珠,动脉从喉咙里被扯出来。雄性野兽的气味渐渐被浓郁甜腻的淫臭所覆盖。



哈耳庇厄的翅膀就像舞女的扇子一般,在提灯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望着那些优美跃舞的巨大翅膀,J恍然大悟。执着地盘旋在他们上方的黑色鸟群,原来是哈耳庇厄。『兽之王』从一开始就携带了擅长杀伤的魔兽。



——难道茨卡伊连这个情况都预料到了么?



J将目光从眼前的虐杀剧上移开,一脸紧张地转向茨卡伊。对此,茨卡伊以完全弄错场合的平静笑容答道



「你说过,我带的魔兽只有拉娜希。它不具备杀伤能力。能收集到目击情报证明这一点就能洗清嫌疑。但事实如你所见。这也是你无法轻松出人头地的原因之一」



茨卡伊坦坦荡荡地道出了真相。在他身后,一只从肘部撕下来的人手飞上空中。在那只手攥紧的拳头里,黄金手杖闪闪发光。



四肢被卸掉的调教师身体就像人偶一样被带到空中,然后猛烈下落的哈耳庇厄抓住了他的脑袋。与此同时,只听到一声惨烈的哀嚎。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J连忙向那边看去。



眼前惨绝人寰的情景让躲在笼子后面的车夫产生恐慌,失禁了。



哈耳庇厄跟着齐刷刷地抬起脸。车夫被无数目光紧紧盯上,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做了自掘坟墓的事情。他凄惨地匍匐在地想要逃跑,但哈耳庇厄却成群地扑了上去。J根本来不及阻止,车夫的身体就像扔进野猫群中的鱼似的,瞬间被扯得四分五裂,皮肤被剥下来,肉被啃掉,之后只留下一堆内脏和被摘下的头颅。



茨卡伊朝着凄惨的尸体投去冰冷的话语



「哎呀,不好意思,我最想要的是那头部呢」



狂乱以车夫的死画上句点。哈耳庇厄聚在猎物的尸体上,开始整理起全身就像淋过血雨一般沾满鲜血的羽毛。



紧接着,茨卡伊用一个眼神就让惊恐过度口吐白沫的马儿镇定了下来。而这个时候,颤抖不已的J仍在振笔疾书。他很肯定,自己一旦停下笔,那一瞬间大脑便会被眼前异样的尸堆逼得停摆,失去神智。但茨卡伊没有理会J内心正在进行的殊死搏斗,飒爽喊道



「好了,走吧」



「去、去哪儿?」



「还用说么,当然是跟维罗妮卡夫人谈谈了」



茨卡伊不等J理解过来,让马儿奔驰起来。那些哈耳庇厄随着马车前进渐渐腾飞而起,一路挥舞翅膀洒下血雨跟随茨卡伊。



J在依旧维持着微笑(这样也非常可怕)的拉娜希身边,继续将轻言所见的一切记录下来。



带着貌美的魔兽,如同魔王进军一般,马车驶向了杰沃达的宅邸。



* * *



茨卡伊就像主人回家一样,从杰沃达宅邸的正门玄关进入中楼。



如此威风的动作让人完全想象不到是非法入侵。J面对这般蛮横的行为惊讶地睁大双眼,但没过多久便理解茨卡伊的选择是正确的。



(令人惊讶……没必要躲藏么)



茨卡伊有无数哈耳庇厄跟随,没有任何人赶来阻止。



虽说世间最强的武器莫过于笔杆子,但金钱所引发瞬间风力要更胜一筹。然后,强大的暴力将如风暴般颠覆一切道理。



茨卡伊的行动俨然是场风暴,也是恶魔的作为。



下人们纷纷躲开带着哈皮走来的茨卡伊,仰天向神明求救。其中虽然有人果敢地拿出了猎枪,但顷刻间便被哈耳庇厄制伏了。



茨卡伊抓住倒下的年轻管家的下巴,问了些什么。管家颤抖地指向走廊深处,茨卡伊粗暴地松开了他的脸,在大宅中前进。J拿着笔记本,战战兢兢地跟在哈耳庇厄后面。



最后,茨卡伊到达了中楼的最深处,打开了面对森林的房间的门。与此同时,一个胖女仆像炮弹一样从里面跳了出来。她大大地张开双臂,阻挡茨卡伊继续前进,但看到茨卡伊手里提着的三颗脑袋便瞬间翻起白眼,晕厥过去。



J俯视着一出场就晕倒退场的女仆,嘀咕起来



「……她究竟想干什么?」



「只是跳出来了而已,还算有骨气」



茨卡伊回应后从女仆身上跨了过去,走进已无人阻拦的双开门。哈耳庇厄没有进入房间,纷纷在走廊上着陆,乖乖收起翅膀。



J一边避开它们,一边跟着茨卡伊进屋后,下意识端正了姿势。



眼前这片地方出乎意料的平静。



在这个被狂所笼罩的宅子里,唯独这个房间就像被隔离开来一般静悄悄。



屋内庄严肃穆的气氛,源自一位老妇人。



在白色基调的高档家具中间,她穿着落后于潮流的长裙,静静地躺在豪华的安乐椅上。她白色的头发与沧桑的面容十分质朴,并不是特别美,但浑身缭绕着堪称可怕的气质与寒气。



J一看到那张脸,便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刻有精美雕文的薄刃。



茨卡伊停在她面前,恭敬地弯下了腰。



「幸会,维罗妮卡女士」



流畅的问候传入J的耳中。这位女性果然就是维罗妮卡夫人么?J觉得能够理解。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这的确是一位足以让茨卡伊身处这种状况都要来见的女性。即使被手中提着滴血头颅的男人喊了名字,她依然毫不畏惧。维罗妮卡夫人像看路旁的石头似地向茨卡伊看去。



茨卡伊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微笑,继续对她说道



「我从生前亲爱的朋友查尔斯口中听说过您。『诗之源』『通情达理的母亲』『公平的女帝』,今日一见果真与所述一致。很荣幸能见到您」



「我也听说过你,『兽之王』」



从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女性薄薄的嘴唇间零落。在维罗妮卡夫人开口的那一瞬间,J大吃一惊。之前保持着沉默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戴着一张面具。她这才那对茶褐色的眼睛正眼去看茨卡伊。茨卡伊举起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理查德说,你是杀死我儿抢走金钱的调教师。查尔斯说,你是为他实现夙愿的魔法师」



「原来如此,两位的评价都很有意思。那您本人怎样觉得?」



「嗯……你不是魔法师,而是恶魔」



维罗妮卡夫人斩钉截铁地断言道,然后疲惫地摇了摇头,用手撑着脸。此时,她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人类该有的表情。



「理查德说,警察动作太慢,要手刃杀死查尔斯的凶手。他是我长年相伴的伴侣,我不想怀疑他说的话。但是,恶魔又岂会执着于一点点的定金?我实在不觉得你会做出那种低级透顶的行为」



「明察秋毫」



「这也就表示,是他对我撒了谎呢。可叹啊」



看着两人的交谈,J惊呆了。维罗妮卡夫人理解得异常迅速,而且十分冷静。她就像已经确认了丈夫撒了谎似的,视线毫不畏惧第向茨卡伊手里的三颗头颅扫去。



茨卡伊点点头,将三颗头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她面前。年代悠久的地毯被乌红的血液渐渐渗透。夫人看着三个不得好死男人和野兽的脑袋,叹了口气



「左边那东西我有印象,是先生的部下。你从何处得来的?」



「容我介绍。从右边起,分别是杀害令公子的真凶,其猎犬,然后是企图放走真凶的从犯。然后,这位从犯的雇主就是……」



「我先生——理查德呢。竟然有这种事情」



夫人缓缓摇了摇头。不过,她可能隐约察觉到了真相,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受到打击的神色。她不堪头痛似地用长长的手指轻轻按住额头,嘀咕起来



「理查德,查尔斯究竟哪里让你不顺眼了?」



「恕我失礼,莫不是因为令公子购买拉娜希这件事?」



J回想起之前听茨卡伊说过的话。



——你知道花钱买拉娜希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人么?



——是根本没有才能却渴望着得不到的福音,真正的废物。



「拉娜希是『会向诗人或艺术家——有才能的男人奉献爱意,一点一点吸收他们精气并给与灵感的魔兽』。正由于拥有能给予主人才能的附加价值,使得她的价格要高于其他魔兽。但是,拉娜希的代价是『消耗主人的生命力』。因此购买拉娜希无异于慢性自杀」



听到茨卡伊的解释,J明白拉娜希为何难以转卖了。



它就如同价格昂贵的慢性毒药。虽说能够获得艺术方面的才能,但不惜用生命去得到才能的人肯定十分有限。不管怎么说,在不能凭自己遇到拉娜希,必须借助购买的手段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购买者的才能如何。如此一来,削减生命的意义也变得十分苍白。



茨卡伊以浮夸的动作向维罗妮卡夫人伸出了一只手。



「即便如此,您还是同意了查尔斯购买拉娜希」



「那孩子与我很像,厌恶人与世俗。他的感情太过细腻了,不适合久活于这个世上。与其让他在这备受煎熬的地方在苦恼中度过一生,我宁愿他能无牵无挂地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最后在欢笑中死去」



「这真是个既悲壮,又为儿子着想的决断」



茨卡伊曾嘲笑过查尔斯,但J决定隐瞒这件事,静静地继续听下去。就在J拼命地掩饰着自己吃惊的表情时,茨卡伊打了个响指,接着说道



「可是,做父亲的不一定理解做母亲的用意。所以理查德觉得,既然确定查尔斯会早死,就应该尽早了去他的性命。很多人买了第一头魔兽后就会想要第二头。拉娜希的价格非常昂贵,哪怕购买几只搞不好都会落得倾家荡产」



「我岂会容忍那般奢靡的行径」



「那是当然!可理查德不能够理解您的深思熟虑吧」



茨卡伊表现得非常悲伤似的,但J完全不觉得那是由衷之言。



(这种情况,恐怕就是理查德所真正恐惧的……)



维罗妮卡夫人有为自己和查尔斯周到考虑的情结,可是也是因为这样,致使她对儿子过分溺爱。如此一来,为了查尔斯这个连子嗣都不会留下而且注定要死的酒囊饭袋,杰沃达家的财产将被败得一干二净。



倘若如此,理查德答应的对许多福利事业所提供的援助也将难以支撑下去。



剩下的只有两条路。说服手握资产的沃罗尼卡夫人,或杀死查尔斯。不过,理查德竟然选择了后者。



(杰沃达家『真正可怕的其他东西』,原来是这个啊)



杰沃达家的一家之主理查德以牵强附会的理由把『凶手』这顶帽子扣在了茨卡伊头上。相比事后被其他人追问其蛮横的可能,她更害怕遭受真正的敌人——妻子的质疑。理查德只能在维罗妮卡夫人产生怀疑之前扔出茨卡伊的尸体,为事件画上句点。但是,他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结果,此刻『兽之王』正在谒见维罗妮卡夫人。



茨卡伊优雅地行了一礼,细细地向她施以恶魔的诱惑



「你有财富,但没有力量。然后,我拥有力量。您意下如何?」



这诱惑让J颤抖起来。茨卡伊像忠实的仆从一般低着头,等候着夫人的回答。维罗妮卡夫人则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茨卡伊。



最终,她表情骤然一变,充满沉重疲劳的沧桑面庞之上,愤怒就像绷紧的一根丝线般表露出来。连衣裙晃动起来,夫人毅然起身。



沃罗尼卡夫人双手置于自己的腹部,用富有张力的声音说道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在这个宅子里,今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对周围布满的茶褐色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



然后,维罗妮卡女士如同命令执行死刑的女王一般,宣布



「让我看看地狱吧」



「————遵命,My Lady」



茨卡伊双手了个响指。



守候在走廊上的哈耳庇厄同时展开翅膀,在屋中腾飞而起,女人的笑声四回荡起来。随着它们飞过,宅邸内各个地方迸发出就像撕布一样的惨叫声。但是,魔兽没有伤害下人,就像在寻找什么。



在再度开始的混乱之中,颤抖的J继续振笔疾书。



沃罗尼卡夫人闭上眼睛,仰起头,声音里透着由衷的悲伤,说道



「我可爱的查尔斯……」



J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颗泪珠从她刻着深深皱纹的眼角零落。



不久,从远处传来这个小镇的名士理查德·杰沃达可怕的惨叫。



* * *



就这样,如噩梦般血淋淋的一夜迎来结束。



维罗妮卡夫人答应茨卡伊,接下来的所有事情由她负责。



在她温情恭送之下,两人离开了大宅。



茨卡伊和J被她的私人马车送到火车站,乘上了早上头班火车的一等车厢。



镇上还没有凄惨事件的情报扩散的迹象。但J在包间中坐立不安,一直静不下来。在他对面的座位上,茨卡伊正理直气壮地翘着腿享受。



不知什么时候,茨卡伊又变回了恭敬的口吻,小声给他忠告



「你抖成这个样子,小心招惹不必要的怀疑喔」



「可是」



「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杀害查尔斯的调教师派强盗洗劫了杰沃达家,虽然造成了许多世上,但万幸夫人得到了名士理查德氏的保护得以幸免。调教师被闻到血腥味兴奋起来,继而是空的魔兽杀害。那些魔兽后来便在荒野自相残杀而死」



「咦?」



「一切已奇迹般地圆满结束了,何况我们并不在场」



这假过头的话让J无言以对。茨卡伊面不改色地结束了这番谎言。J一边意犹未尽地感叹着一切都已平息,一边观察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



茨卡伊非但洗清了莫须有的嫌疑,还从维罗妮卡夫人那儿获取了拉娜希的货款和谢礼,然而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他撑着脸,低沉地低喃



「对于理查德来说,最合适的选择本应该是杀死妻子,赶走儿子,但他可能碍于长年来对妻子的畏惧而不敢这么做……不觉得这么一个窝囊的男人会想出将罪名嫁祸于我计划。这么做实在太大胆了。应该是有人知道查尔斯的交易对象是我,然后在背后劝他那么做的…………究竟是谁呢?」



茨卡伊一边沉思,一边抚摸着自己形态优美的下巴。J确定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视线落在了笔记本上。即便现在,他仍在几乎趋近于自动书写地继续做着记录。



「…………有它就够了」



J小声嘀咕这,露出深深的笑容。



其实,J发抖并不是害怕被警察追,而是身为一名记者,难以抑制对自己体验到非凡经历所产生的兴奋之情。



(我深深地感觉到,我经历了一起不得了的事件)



镇上的名士之死,其真相,『兽之王』的出色表现……这些恐怕是写出来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内容。但只要能够回到帝都,身为一名记者就不可能隐瞒这些实情。



J只是被呼来唤去而已,并没有直接协助杀人。就算会受到读者的声讨,应该也能设法开脱。这也算没有白白总是跟在茨卡伊身后窝囊地发抖。



只要有了这份笔记,J就等同于得到了成为知名记者大红大紫的保证。



就在禁不住扬嘴邪笑的时候,J突然惊觉。



不知不觉间,茨卡伊已经在紧紧地盯着他看。他一边抑制住心脏几乎从嘴里蹦出来的紧张,露出十分自然的笑容,亲切地向茨卡伊道谢



「茨卡伊先生,这次谢谢你了。我一时间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多亏有你才能平安回去。哎呀,这场经历还真是刺激」



「是么?那就好」



茨卡伊露出平静的笑容,将手套包裹的食指竖在了自己面前。J不明白什么情况,下意识间向那根指头注视过去。茨卡伊就像魔法师一样,手指晃了一圈。



「————这再好不过了」



瞬间,J的面前飞出一只发着金光的小仙子——————————。



————以上便是J根据笔记本上留下的记录还原出来的文章。



面对自己留下的记录,J交抱双臂。他通览全文之后,视线重新回到了笔记本上的记录之上。最后那段字迹非常糟糕,甚至留有钢笔倒下的痕迹。



看来,这是当时的J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所记录下来的。



虽说这很有自己的风格,但就算尝试将这种自述体小说式的报导重现,也完全无法身临其境地回忆起那段体验。



是的,J完全丧失了在乡间小镇旅行的那段时间的记忆。



就像被什么人有意夺走的一般,那段时间成为了空白。



章鱼壶阁下竟出乎意料地遵守了约定——由于那个伯爵得到了不错的魔兽后,沉迷于其热衷的剧作,忘记了对『琐碎小事』进行抨击——让J回到了新闻社。但此后,J面对自己的这段笔记,仍在与难以言喻的不安与马骨悚然不断斗争。



(这种事情,现实中可能存在么?真的发生过么?)



他对自己的精神产生了怀疑,也对记录中的那个小镇进行了调查。



那个乡间小镇确实发生过魔兽调教师引发的恶性抢劫事件,镇上的名士为保护妻子牺牲了。他生前扶持的福利事业,幸存下来的夫人答应继续接手。



关于『兽之王』,J也进行了调查。



J从魔兽爱好者口中打听到『兽之王』有时会去的酒馆,几乎每天都去蹲守。有一天,『兽之王』终于出现了,他与一名东洋相貌的青年一起喝酒,愉快地交谈一番后就回去了。



J从远处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还故意在他们面前落下东西,不过替他捡起来的那位东洋青年。『兽之王』就像完全不认识J一样,毫无反应。



(即便如此——我是说即便如此。万一这篇笔记要是真的)



J这样一想,记者精神便被强烈地激发出来。他内心被一种不论如何也想让『兽之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的冲动。笔记上的如果是真的,这其实不难。



不管怎么说,这起事件毕竟规模不小。剩下的就是将它搜集起来就行了。但经过申诉熟虑之后,J猛烈地摇了摇头。



他得出了与内心澎湃的欲求所不同的结论。



『兽之王』的话题不能去碰。



(恐怕这份笔记是他特意留下来的)



茨卡伊·J·马克劳德这号人物若真如笔记中所写的那样,应该不可能注意不到J的这份笔记。他可能笃定好奇心旺盛的J会将自己记忆缺失的问题调查清楚。正因如此,他才留下了笔记本。



记录中的事件是那么的惨绝人寰,再加上自己记忆被夺走的事,让J后怕得恨不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J猛地砸了下舌,胡乱地抓挠头发,最终撕破了自己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报道,粗暴地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他拼命地克制着记者精神,在心中不断重复。



(是你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强尼·斯密诺夫。肯定是这样,不会有错,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世间最强的武器莫过于笔杆子,但金钱所引发瞬间风力要更胜一筹。



然后,强大的暴力将如风暴般颠覆一切道理。



既然知道这是事实,J只能选择屈服。



不管怎么说,从在他新闻社座位的窗户,能看到大鸟的影子在高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