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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2 / 2)


缪里的意图是倾向于证明诺德斯通的清白。



希望诺德斯通没干傻事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不过我告诫自己不要预设立场,动脑思考。



「然后向海兰殿下报告事情经过,也得联络亚兹先生。我也不希望诺德斯通阁下有阴谋,但是──」



如果在这里大意而使我们陷入危险,我一定后悔莫及。



确定没有遗漏该做的事时,夏珑问道:



「有波伦商行的人留在拉波涅尔吗?」



「有。啊,能麻烦你的同伴帮个忙吗?」



夏珑耸耸肩。鸟可以无视海洋与陆地,实在很可靠。



「话说回来……臭鸡!」



缪里插嘴说:



「要是你敢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对老鼠他们乱来,我就把你羽毛拔光烤来吃!」



视线是指向坐在村长家门口的瓦登几个。他们都臭着一张脸,注视广场上加急搭建的牢房。



「那就得看他们乖不乖了。」



「绝对不准乱来喔!」



缪里想帮助瓦登的动机很明确。



但瓦登他们没必要弃船逃跑,也知道在夏珑的监视下,轻举妄动是无益之举吧。



「缪里小姐,不用这么担心。别看夏珑小姐这样,她还是很温柔的。」



「咦~~?」



缪里怀疑得不得了,可是伊蕾妮雅都那么说了,再不情愿也只好接受。



我们就这么搭上返回凯尔贝的船。缪里朝送行的伊蕾妮雅大力挥手,坐在她身旁的我怎么也止不住叹息。



我不想认为诺德斯通是在骗我们,但他肯定有所隐瞒。



实在很难想像他可以一笑置之,说那都是根本没必要说的事。



一方面我为他有异端之嫌而懊恼,一方面又因为尚无确证而想甩开这种念头,但又不得不先为黑暗冰冷的未来做好准备。毕竟一旦发现他真是异端,我就要亲口宣判他的罪行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午后又聚起云朵,冷风随天色变暗而增强。



在伊蕾妮雅和夏珑面前,我一直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到了宁静的海上,又受到小船容易摇晃的影响,不由得不安起来。



叹一口大气后,有人捏着我脸颊。



「干嘛那种脸。」



刚才还在对伊蕾妮雅挥手的缪里很不高兴地看着我。



「你的敌人是谁的敌人来着?」



还把我的话原封不动还回来。



「你是在怕那个爷爷真的是坏人怎么办吧?」



「我……对……」



缪里往态度软弱的我背上拍了一下。手掌虽小,感觉却是那么有力、那么地重。



「放心啦。如果他是坏人,一定会有坏人的样子。」



缪里并不是以幼稚的乐观安慰我。



而是深明诺德斯通可能怀有不可告人秘密的情况下要我放心。



「在你提心吊胆地宣告他是异端之前,他早就闻到味道卷包袱跑路了啦。再说他根本没呆到会被你抓到。」



这评论感觉很正确,却又让人不太能接受。只是那画面太容易想像,我也知道缪里这么说是为了我好。



「但是呢,假如事情演变到需要拔剑,我搞不好会突然不舒服喔。船底的味道害我的狼鼻子塞到现在呢。」



这是说她会在最后关头放走诺德斯通。



即使我根据神的教诲而认为必须逮捕诺德斯通,可是对于只会拿圣经当午睡枕头的缪里而言,一点良心的谴责也没有。



也就是她会继续维持这个样子。



「所以啦,笑一个。」



缪里又捏住我脸颊,把嘴角往上提。



脸好像变得很怪,逗得缪里咯咯笑。



在这样的缪里面前,岂有终日寡欢的道理。



「看来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骑士了。」



我握起她捏脸颊的手,稍微用点力。



挂在缪里腰间的剑,刻上了只有我们能用的图徽。那虽是为了害怕在世上无处安身的缪里而做,但我总觉得要不了多久,被那图徽安慰的反而是我。



缪里是个坚强又聪明的少女。



长大以后,恐怕我也追不上她的背影。



「对呀,我就是合格的骑士嘛。」



贼笑的缪里在我手上吻一下,靠上肩膀。



「不过我还是需要休息的喔。」



她钻进我怀里的模样,颇有贤狼当年的味道。



「大哥哥,到城里以后,我们先去买点热的喝吧。」



缪里用双手搓着我的手说。海上风冷,云又很多,显示天气又要变坏了。无论如何,在缪里身旁总是温暖。



「我请人帮你弄点蜂蜜牛奶或羊奶吧。」



我是故意举这么一个孩子气的饮品。缪里不出所料地发起牢骚,我笑着听过去。



很多事会在旅途中改变,但不变的也不少。



不如就享受那逐渐转变的余韵吧。我回握缪里小小的手。



回到罗恩商业公会会馆,向基曼报告瓦登身分以外的种种后,他很豪爽地答应协助。



「这没什么,只要你们愿意在一角鲸那种东西又出现的时候帮帮我,我还倒赚呢。」



我笑得很尴尬,而缪里似乎从基曼身上闻出伊弗那种奸巧味,一副有戏看的表情。



「要找可能藏有大量人骨的教会设施是吧。既然是这么大一批,应该不是偷来的,而是教会的人自己盗卖。」



教会人士盗卖自家财产的事,相信他不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一来,找主教大人问话反而会出问题呢。」



就算主教不至于崇拜恶魔,也很有可能被等价黄金蒙蔽了双眼。



若盗卖人骨的是他掌理下的教会设施,一定会立刻湮灭证据。



不过我已经有点头绪了。



「我想那些骨头都是从历史悠久的修道院来的。有地下墓穴的地方,才会有那么多状态良好的骨头。」



「地下墓穴啊,很有可能。既然数量那么大,就从发生过瘟疫的地方查起吧。」



虽然话说得有点没血没泪,但基曼就是这点可靠。



「大哥哥大哥哥。」



这时缪里插嘴问:



「我们想去找希尔德先生那边的人问点事,他们现在在这里没错吧?」



「想调查黄铁矿是吗,我马上派人联络。」



「谢谢!」



缪里的笑容让基曼总是略带尖酸的表情都柔和许多。



「堆满人骨和黄铁矿的船,真是让人费疑猜啊……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就连经手商品包罗万象的基曼,都歪头拈着下巴思索用途。



至于可能设有地下墓穴等收容大量遗体的教会设施,基曼也会帮忙问问替教会提供物资的商人。然而我们也不晓得瓦登他们起点是南是北,范围也不明,查起来恐怕得费点时间。接下来的难关,就是得从这几条选项之中找出正解。



如果能够多几条诸如「曾发生瘟疫」的条件就好了。会在一处堆积大量人骨的地方,会不会等于当地人口众多呢?



为会见德堡商行的商人,我们离开罗恩商行沿着港边走,并动员我所有知识拼命地想。能够没迷路、没撞到人、没被货车撞就到达目的地,全是托缪里拉袖子引路的福。



「带小孩不是骑士的工作耶!」



她还这样骂我。



最后,我们来到由德堡商行的商人租下一部分的商行会馆。



「我是德堡商行的雷利克。」



名叫雷利克的商人和我握手。他手掌异常地厚实,还有一腮铁线般的胡须,身材又偏矮小,活像传说中深居矿山的精灵。



「或许,我该向您说声好久不见才对。」



也和他握手的缪里为那粗壮的手掌吃惊时,他对我俏皮地这么说。



「这个,不好意思,请问我们是在哪见过……?」



「其实我送过几次石材和铁制品到您那儿的温泉旅馆去。当时这位小姐还没出生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再次与他握手,并感慨世界真小。



缪里一听那是她出生前的事,显得有点没趣。



「这件事还真是不可思议,居然有人会买黄铁矿和人骨。」



雷利克坐在租借处的卸货场角落。有许多商品在此进进出出,彷佛是天黑前的最后冲刺。



「而且还是大量进货,想不通究竟是拿来做什么。」



「嗯……」



他短短的手满是要撑破袖子的肌肉,抱起胸来就像颗圆石一样,与在船上作粗工的西蒙斯又是另一种氛围。最后他叹口气,展开双手说:



「首先,黄铁矿是谁都不想要的垃圾。顶多只有骗子拿来当黄金卖,或者旅人买来打火而已。」



「有人说可以提炼出酸喔。」



缪里的话使雷利克点了点头。



「在我们的矿山,也会用那种酸检验矿石。但就算提炼得出酸,也不需要那么多吧。然后这个黄铁矿最奇怪的地方,其实是冒险走私这部分。」



夏珑也说过,如果只是黄铁矿就可能直接放行了。一般而言,只有高价物才会课征关税,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输入没什么价值的黄铁矿。



「听别的船员说,他也会用合法管道收购黄铁矿。」



雷利克挑起一边眉毛。



「嗯……我也说了,黄铁矿是垃圾。在我们的商行,只要跟买卖矿物的商人说一声,量不大的话当赠品送你也行。但反过来说,一次搜集那么多是肯定会引人注意。要是可以便宜买的垃圾石头其实很有用的事传开了,商人就要抬价了。走私或许就是因为这点。」



雷利克又交抱双手。



「只是照这么说来,他用的量就是大到会需要担心这种事的地步。最后还是想不透啊。」



「关键是在于用途吗?」



矿物商人长叹一声。



「我们德堡商行有一大堆矿山技师和精炼方面的工匠,但是从来没听他们提过黄铁矿有什么新用途。」



「……搞不好真的只是用来当供品耶……」



缪里喃喃地说。这是最单纯的答案,对她来说,与其发现不正经的用途,倒不如这样还比较好吧。



「这用途实在是一团谜啊。拿锻造来说吧,根本没人想碰黄铁矿。我在作坊的时候,还会咂着嘴把它挑掉呢。」



「咦,你以前是铁匠啊?」



缪里讶异地问。我也觉得雷利克很符合矿山的形象,但看样子他壮硕的躯体是在炽热的作坊里挥着锤子打造出来的。



「我原本是刀剑工匠,所以如果有城里工匠抱怨我们的矿品质太差打不出好剑,我就自己把他们敲到闭嘴。这让我在作起生意来无往不利呢。」



雷利克在胡须底下贼笑。



毕竟只凭沉默寡言的工匠气质,是当不了商人的。



「刀剑工匠啊。」



缪里摸起自己腰间的剑,不知想些什么。



希望她不是在动歪脑筋时,雷利克先开口了。



「小姐那把剑,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很想看看了。」



「这个?剑身上面的蓝色很帅喔。」



缪里拔出剑,刃部银光荡漾。



然后又收回鞘中,连鞘一起抽出来交给雷利克。



「嗯,失礼了。」



他先以双手掂掂重量与重心,再轻轻拔剑。



「喔喔,好铁。这把剑值不少钱啊,一点也不输剑鞘的精致装饰。」



想到海兰赏赐的这把剑究竟有多少价值,心里就惶恐。



「这徽记也很有品味,最近都看不到狼了呢。」



比起赞赏剑,赞赏徽记让缪里得意多了。



接回剑时,鼻孔都张大了。



「对了,以铸剑来说,只有黄铁矿碍事而已。」



雷利克仰望卸货场高高的天花板说:



「人骨倒是需要一些。」



「用来做柄吗?」



缪里吵着要传说之剑时提过这件事。



「人家跟我说传说之剑要用圣人遗骨,也会用普通人的吗?」



「古老的刀剑是这样没错,但人骨用途可不只是这样。说到大量人骨以后,我才想起这件事。」



「咦?」



不仅是缪里,我也很感兴趣。



「不过……你毕竟是黎明枢机,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雷利克有点玩笑性地这么说之后,缪里迅速绕到我背后。



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是捂住我两只耳朵。



「好了,你放心!」



雷利克豪爽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炼铁的时候,会在炉子里加人骨。」



「是为了某种魔法效用?」



我忍不住这么问,而雷利克没否认,歪唇一笑后忽然板起了脸。



「精炼钢铁这种事,往往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炉子里光辉眩目,扳也扳不弯的金属会在那里头熔化、混为一体。盯着铁水看,总会让人觉得那里面隐含着生命起源的奥秘。」



我曾听人形容说锻炉里有另一个太阳。所有物质将在那里头互相融合,如新芽破土般以新的形体重生。作坊的工匠们就是因此在炉前不发一语,献上无言的祈祷。



「当然,很早以前就已经没人迷信这种事,现在只剩下形式而已。况且还有教会盯着呢。」



雷利克说这句话时又露出贼笑。



其实铁匠私底下还是会进行类似的仪式吧。



「精炼的程序,完完全全是技术的精华。献祭羊只对铁质没有任何影响这种事,早就经过验证了。但相反地,既然结果不变就想在程序里多加点工夫,也是人之常情。」



我拿开缪里捂也是白捂的手,注视雷利克。



而他看着自己厚实的手说:



「有时候,会有佣兵来到我们的作坊。」



「佣兵?」



「他们放下行囊,要我们用里面的骨头炼铁铸剑。」



打开行囊一看,里头装满了沾有血渍的人骨。



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



「他们是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一群人,要把同伴的灵魂融入剑里。」



缪里最喜欢这种故事,所以现在换我按住她脑袋了。



要是耳朵尾巴冒出来了还得了。



「古代用人骨作剑柄的传统,也助长了这样的想法。」



「不只是传说之剑这样?」



雷利克慢慢地点头回答缪里。



「以前的剑士认为,以人骨作柄可以使剑具有生命,因为骨头上会留有人的生命力嘛。该说是灵魂的碎片吗?」



异端一词朦朦胧胧地浮上脑海。圣经教导我们,肉体不过是灵魂的容器,死后灵魂会迅速前往神的跟前,肉体单纯是回归尘土。



然而我也能理解人们想藉遗物追思他人的心情。夏珑踢开骷髅头时我也慌了一下,压根没想到圣经那些话。



而我心中这些纷乱的纠葛,也都写在脸上了吧。



雷利克看着我轻声说道:



「在黎明枢机面前这样说或许不太好,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跟迷信和偏执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有凭有据的事。」



「……有凭有据?是说……用天平秤灵魂重量那样的吗?」



这是个由一名行动派神学家所进行的知名实验。他打造一座精密的天平,把将死之人摆在其中一边,另一边放置等重砝码,想看看人死后天平是否会倾斜。



结果天平果真往砝码倾斜,需要三颗小豆才能补足遗体失去的重量。从此便出现了灵魂重约三颗豆的说法。



「不不不,这场实验是很有意思没错,但我要说的与这完全无关,纯粹是碰巧发现的事。」



雷利克清咳一声说道:



「炼铁的时候,本来就会加些蛋壳、石灰,甚至是骨头。这是去除金属杂质的必要过程,炼铁也有一样功效,只是量不同而已。这其中骨头最为特别,但不单纯是出于对死者的敬畏。」



雷利克缓缓松开握起铁锤般紧握的拳。



「传说中,最早发现生命力会留在骨头上的是铁匠。这是因为作坊里都会堆放用来作柄或精炼的骨头,而某天有个铁匠发现堆放骨头的地方草长得特别快。」



缪里单纯为这件事感到惊讶,而我也受到了另一方面的震撼。



见到我们这反应,雷利克继续说。



「从此之后,人们就开始在田里埋入猪骨或羊骨了。」



「……当作肥料吗?」



雷利克耸起粗壮的肩。



「因为这个缘故,永远为谁来打剑和匕首的事争个没完的刀剑公会和匕首公会,论起农具总是一团和气。发现用骨头当肥料能养肥麦子这件事,是铁匠共同的骄傲。只要是有炉的地方,两边都愿意打。而见到麦子能长得更好以后,工匠也开始用骨头来炼铁,希望能炼得更好。」



当他说完,缪里已半张着嘴,我也睁大了眼睛。



想想拉波涅尔是块什么样的地方吧。



不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吗?



「虽然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看样子是帮上忙了吧。」



雷利克的话使我回神。



「是、是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即使也有可能是为了打造农具,不过考虑到诺德斯通领地是怎样的土地,我还是认为肥料才是正确答案。要在漫无边际的麦田施肥,需要多少骨头根本无从计算。



有这样的根据却对我们隐瞒这点,以走私方式搜集人骨,会是害怕别人当他是异端吗?



想到这里,我注意到一件事。



「就当是肥料好了……为什么非用人骨不可?」



雷利克说人们早就会用猪羊的骨头当肥料,那么诺德斯通为何甘冒被人视为异端的风险走私人骨呢?



「这样啊?我倒是觉得他满会挑的。」



雷利克抱起胸来,玩味地摸起下巴胡须,并维持姿势往我看来。



「有时候为了打仪式用的东西,我们也会弄些骨头来。只是肉店的猪羊骨通常早就卖给农家了,又有一定程度的价格,想凑齐数量也不简单。不过人骨就不一样了。」



因为谁也不会收购那种东西。



「如果是敢在刀口上赚钱的人,就能把人骨当作免费的肥料,种出一大堆便宜麦子来。」



我觉得解释的材料都凑齐了。以骨头做肥料这点,与拉波涅尔的麦田并不相背,且能说明为何需要大量收集。不用猪羊骨而采用容易招疑的人骨,也能以费用解释。



然而似乎还缺临门一脚。用人骨的事一旦曝光,只会替异端之嫌火上加油,冒这么大的风险感觉不太划算。诺德斯通既然能辟出那么有学问的麦田,多花点钱买猪骨羊骨才合理吧。



还漏了什么吗?还是说肥料本来就是错误方向?



缪里推起理来脑袋比我灵光得多,她会怎么想?



往她望去之后──



缪里挂回腰间的剑映入眼中,深深扎进我的思绪。



「该不会……是这样?」



「咦?」



我没解答缪里的疑问,先捧起了剑。我想起的是雷利克口中不时造访作坊的佣兵。



──他们要铁匠用那些骨头铸剑。



这句话其实意义深重。



他们想感到死者就在身边。希望死者留在身边。



假如诺德斯通也是那么想,那么骨头会从哪来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话说回来,我找的人怎么还没来啊?」



我回过神来,往雷利克看。



「听说我底下有个人正好是黎明枢机阁下的旧识,所以我就顺道找来了。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这个人的脑袋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基曼似乎也提过这样的人。



然而我一样猜不到那究竟会是谁。



「我去找找好了,这附近的商行都长得差不多。」



雷利克离开所坐的木箱,就此快步离去。我目送其背影的同时感到一阵恍惚,是因为有张图表在我脑袋里成形了。



「大哥哥,你发现什么了?」



也望着雷利克的缪里转向我问。



「是关于拿骨头作肥料的事吧?可是……」



缪里也很在意我注视她剑的举动。



「我大概知道骨头是从哪来的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出处吧。」



「真的?」



「那艘船,还真的是幽灵船呢。」



缪里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



大概是觉得很难笑吧,但我不是在说笑。



「你想想诺德斯通阁下怎么会继承这个姓氏。他的故乡不是在海对面的大陆那边,结果后来被灭了吗?有大型地下墓穴的修道院,往往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而兴建的。」



这只会发生在死者多到埋不胜埋的时候,所以基曼先从发生过瘟疫的地方找起。大饥荒也有可能,但还有一种事会更直接地夺走特定地区的大量人命。



那就是大战,足以倾覆一整个领地的大战。往这找就对了。



「那么……那个爷爷是想送他们回家?」



他所出生的葛雷西亚领地,是遭到毁灭的王国领地。



诺德斯通是被炼金术师拉着手,抛下众多同胞逃回来的吧。



当时他太过幼小,什么也做不到,但长大以后却将荒地变成了麦田。



难道他不会觉得与其让从前的领民在异国土地沉睡,不如在丰饶麦田底下长眠吗?难道他不会希望让他们在新的土地孕育新生命吗?



这么想之后,我开始觉得极其诡异的搜集人骨一事不应该以异端定罪了。同时,也了解教会对此绝不会有好脸色看,所以需要藉走私的方式避开麻烦。



而且雷利克也说了,人骨和猪骨羊骨效果相同,却便宜得多。



对诺德斯通而言等于一石二鸟,符合他做事讲方法的领主形象。



「如果诺德斯通阁下的用意真的是这样,那我可以抬头挺胸地为他反抗教会。」



感到案情前进了一大步时,我发现缪里不太对劲。



「缪里?」



应该最乐见诺德斯通洗刷嫌疑的人,脸上却没有笑容。



「唔、嗯?呃……这样是很合理啦,可是好像哪里……怪怪的。」



缪里手抵在鼻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怪怪的吗?」



会是觉得拿人骨作麦田肥料太附会吗?



还是在意黄铁矿那边呢?



等待沉思的缪里说明时,雷利克又出现在门口。



「我带她来了!还真的是迷路了。」



立于雷利克身旁的是个氛围与商行门口不太相衬的女性。



这位黑袍女子状似服丧的淑女,亦如寄身于严格修道院的修女。在深浓暮色中也依然赫赫醒目的威严身影,让卸货场的男性们都看傻了眼。



我认识这种人吗?而且还是旧识?



那名美女望着我微笑,浅色双唇之间流出比想像中温柔得多的音色。



「我的天啊,那个可爱的小弟弟长这么大啦。」



与海兰截然不同的高雅,是因为她多了份妩媚吧。可是,我小时候见过这样的人吗?探寻记忆的途中,缪里眨着眼说:



「鸟?」



我的记忆终于复苏。



「狄安娜、小姐……」



她是缪里的父母在旅途中结识的非人之人。当时我还没加入他们的行列,但她有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没错,好久不见。你们在聊的事,好像很有意思嘛。」



狄安娜眼眯得细细地说。



这位美女,是由鸟所化成的炼金术师。



想了解诺德斯通为何做那些事,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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