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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种人很稀奇吗?连装都不装,主动拜托让自己成为吸血鬼的傻瓜很稀奇吗?」



「倒也不会。六百年前也有一个喔。咯咯,因为回想起这段往事,所以本大爷也变得感伤吗?」



「感伤……」



伤。



「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对于进食的问题好像在各方面想一堆有的没的,不过就本大爷来说,他忽略了最重要的视角。吃与被吃的行为,他只以加害与受害的视角来解释。虽然并没有错误到非得拿出来指摘,不过在活了一千年的本大爷眼中,他还是太肤浅了。那家伙思考的时候,忽略了被吃的那一方自愿被吃的例子。」



幼女吐舌说。



「以植物为例比较好懂吗?有种植物叫做『香蕉』对吧?这种水果的构造,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只像是给你们灵长类吃的。方便拿在手上,外层有果皮保护,果实充满营养。还可以期待踩到香蕉皮滑倒的爆笑场面。」



「意思是『香蕉』自愿被吃吗?」



意思是说,主动想成为吸血鬼的我是「香蕉」吗?



这就等同于「家畜是为了被吃而诞生,所以吃家畜并不残酷」的道理。或是等同于不抱任何疑问说出「将宠物阉割是为了宠物好」这种话的团体。



即使幼稚,明明也该抱持疑问才对。



「女高中生,花朵为什么要美丽绽放,分泌花蜜?是为了让蜜蜂『吸食』,散播花粉吧?果实好吃是为了散播种子吧?」



「可是,这是植物的状况对吧?哪有动物会自愿被吃?」



顶多只有我。



「我不觉得有这种动物。」



「是吗?像是『蚯蚓』,不觉得一直维持方便食用的形状吗?」



「我不吃蚯蚓。」



「啊啊,这样啊。挑食是好事。偏食也是好事,连拒食也是好事。不过,明明没人拜托,却只像是主动跳进不幸深渊的家伙,还满常见的吧?本大爷在说那些只像是擅自踏入绝境,擅自受害的家伙。」



「这种人……」



只有我们吧。



「……就算真的有,终究也没有生物主动想被吃掉吧?」



「就说真的有了。六百年前就是有这种生物,这种人类,这种公主大人。只不过,那家伙不像你这么丢脸,她之所以想成为吸血鬼,不是为了报复或怨恨,是基于又酷又硬派的本大爷也不懂的崇高理念。她和你不一样,极具生产性。」



「…………」



并非死产───幼女是想这么说吗?



「这份崇高的理念,如今她已经完全忘记,全部回归于无,看来她应该是完成目的了。本大爷打从心底安心了。至于你呢?以强大力量啃食人类之后,觉得完成目的了吗?」



被幼女拿来和从未见过的前辈做比较,金发金眼的高中生真的觉得扫兴。



完全没有成就感,反倒觉得空虚。



报复只会带来空虚───没想到这句廉价的话语居然是真理?



从心底感到空洞。



像是化为木乃伊般干巴巴的。



却也不能就此收手。



没错。



说起来,目的还没完成。



她就是为此钻过天罗地网来到这里。



「钻过天罗地网?女高中生,别讲得这么帅气好吗?是想笑死本大爷吗?你想方设法,运用伎俩,故弄虚实,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来到这里,是如同蟑螂四处逃窜的结果吧?从生命的有无来看,蟑螂都比你好喔。」



「……也对。这部分令我扫兴,我期待落空了。原本以为吸血鬼是更好的东西。说起来,光是害怕太阳就烂透了吧?」



她酸溜溜地这么说,不过金发金眼之幼女看起来不以为意,甚至以老神在在的态度响应。



「说得也是。并没有那么好。就像是节食一样一直在忍耐。这一百年,本大爷也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四处逃窜,这方面绝不输你,而且还像是恶贯满盈一样被抓住。虽然刚才说你丢脸,但本大爷也很丢脸。」



「……别太让我失望好吗?我现在是希望你宣传一下吸血鬼的好处。不然准备一块白板给你吧?向即将拥有选举权的十几岁年轻人说明『应该成为吸血鬼的十个理由』吧。」



「你已经永远没有选举权了。而且你现在不是失望,是绝望。正适合你这种行尸走肉。」



「意思是比无法行走的尸肉……比木乃伊好得多?」



她现在想到的,当然是先前袭击的昔日队友。只不过,她从来不把那些人当成队友。



「有一件好事要告诉绝望的你。吸血鬼虽然没什么好处,却有一件好事。」



在她心情变得比黑夜还黯淡时,金发金眼的幼女这么说。



「好事?佳话的意思吗?」



「吸血鬼没有佳话这种东西。真要说的话,这是交易。也对,换句话说,与其说是好事,不如说是利多。」



「说给我听吧。」



她上钩了。当机立断。



看来,造访这座日式宅邸的目的无法完成。就算这么说,就这么空手而回,内心也不舒坦。



搜查的魔掌正逐渐逼近。蟑螂被打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虽然不否认自己沉溺于恳求得来的强大力量,就算这么说,她也自认没笨到无法客观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的在校成绩算是好的,直到进入那个女子篮球社。



「说说是什么利多吧。」



「你可以吃掉本大爷喔。」



幼女没卖关子直接说。



「如果你想回复为人类,只要大口吸食本大爷这个吸血主的血,你现在还来得及回复为人类。」



「……我说过想回复为人类吗?我说过吸血鬼不是好东西,但我不记得说过吸血鬼是坏东西啊?」



「你不是说过『烂透』吗?」



「那只是一种措词。不要挑日文的语病。我也不记得说过人类棒透了,也没说过女高中生棒透了。」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不只吸本大爷的血,大口吃干抹净吧,连肉带骨咬碎吞下肚吧。这么一来,你这个不完美的吸血鬼,将会成为弒主的吸血鬼,获得更胜于现在的力量。我想想,这叫做什么?以手机游戏的术语来说……就是第二阶段进化吗?」



看来幼女并不是缺乏亲切心态,愿意使用十几岁年轻人好懂的这种例子,不过吸血鬼讲手机游戏也怪怪的。



爱好美食又饥饿又绅士的这个吸血鬼,看来不擅长说明。



「无论如何,你都不吃亏。如果想回复为人类,你就回复为人类吧。如果想成为更强更恐怖的吸血鬼,你就成为更强更恐怖的吸血鬼吧。至少应该不必比现在还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好啦,你要怎么做?」



「……这件好事,这项利多,这笔交易,对你有什么好处?」



在发问的时间点,就等于已经确定如何回答这个二选一的题目,不过金发金眼的女高中生慎重保留回应。听起来过于有利,反而怪怪的。



听起来不太妙,不能不经思索照单全收。



「不管是吸还是吃,总之你都会死掉吧?活了一千年,又酷又硬派的你会死掉吧?这是怎样,所谓的自我牺牲?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愿意为了区区的我而死?」



「怎么可能。交易的基本是一举两得吧?」



一举两得并不是双方皆有所得的意思,她即使国文成绩退步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个幼女是来自海外的吸血鬼,计较用词上的自由也挺幼稚的。



「反正即使没被吸或被吃,本大爷也会死掉。就这么死掉。」



「『这样下去会死掉』的意思吗?」



「不,是就这么直接死掉。无论怎么做或是被怎么做,都会死掉。看来已经达到极限了。在中你的毒化为木乃伊的时间点,其实本大爷即使就此永眠也不奇怪。如果埋对地方就会永眠。虽然在老天的安排,或者说天堂的安排之下像这样泡发还原,不过终究只像是死前看见的幻象。」



「你讲得像是喝过三途川的水耶。」



「一点都没错。这是回光返照。」



她的挖苦被随口带过。



说真的,这个幼女喝了什么?



「会饿死。因为拒食症而死。这样很逊吧?所以才希望被你杀掉。这次是真的希望被你杀掉,希望被你重新杀掉。」



「…………」



「老实说,我原本想拜托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动手,但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种人。不得已,本大爷只好改为请他协助逃到国外,但你在这时候像这样跑来,就出现希望了。绝望的吸血鬼也获得了希望。」



「所以这是自杀愿望?吸血鬼的死因,有八成或九成是自杀……对吧?」



这是女高中生获得内部情报之后自己分析得出的假设,所以没什么自信,不过看来一半是正确的。



「没错。都会自杀。」幼女点头说。「包括姬丝秀忒以及她的第一眷属,都想在这个国家步上绝路。不过就本大爷来说,自杀比拒食症还逊。本大爷又酷又硬派的物语,一点都不适合以这种方式结尾。」



所以,在本大爷冒出自杀念头之前,希望你先下杀手。



「所以你希望我协助自杀……不对,希望安乐死?」



「是尊严死。这种死法才适合高傲的本大爷。尊贵又庄严地死去。虽然在姬丝秀忒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还很硬朗,不过差不多是时候了。」



金发金眼的幼女这么说。



究竟是什么事情「是时候」了?是时候不该继续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四处逃窜了?还是吸血鬼这个种族是时候该下台一鞠躬了?



在科学全盛的世间,怪异已经没有生存的影子与空间。她正在听幼女这个过来人说明这种像是传统技艺逐渐式微的趋势吗?



总觉得甚至感受到愤怒。



明明对她来说确实不吃亏,她却觉得幼女像是赢了就跑。这就是真正的「吃了就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上我?」



「做选择的是你喔。刚才说得像是二选一,但你不吸不吃也没关系。即使已经弱化,杀得了本大爷的家伙依然有限,但是本大爷不急。不急着死。不过,已经没剩下任何牵挂了。因为本大爷亲眼确认昔日的好友,现正过着笑嘻嘻暖洋洋的快乐生活。」



没剩下任何牵挂。



袭击女高中生之后,在受害者们周围留下各种伪装讯息的她,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是近乎痛骂的强烈讽刺。



「你……就为了这个原因,只为了这个原因来到这个国家?为了让自己了无牵挂?」



「对。这是本大爷死前想做的十件事,又酷又硬派的本大爷必须确认自己爱上的好友平安无事,否则死不瞑目。」



无法理解。



甚至无法试着理解。



想不开,顺从自己的愿望,选择成为吸血鬼的她,无法理解「没剩下任何牵挂」的这种心情。



不只如此,她自己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自我。



「知道了。我来杀你吧。这样就互不相欠了。亲手杀掉自己的我,这次就亲手杀掉你吧。高尚又骄傲地死去,尊贵又庄严地死去吧。」



「真是多谢了。不枉费本大爷如此恳求。」



直到刚才的嚣张态度,原来是恳求?别说跪伏,根本是趾高气昂吧?



「顺便问一下,你选择哪一种?本大爷会被吸血而死?还是被啃食而死?」



「你说呢?是哪一种?」



「哎,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没失败就好。」



大概是察觉她不打算刻意告知,金发金眼的幼女这么说,然后换个问题。



「对了对了,方便告知你的名字吗?你是杀害伟大本大爷的吸血鬼,所以想知道你的名字。」



「……好吧。小事一桩。杀你的我叫做……」



在她正要自报姓名的瞬间,正要杀害幼女的瞬间……



「贴交归依。」



背后传来这个不识趣介入捣乱的声音。



她转身一看,气喘吁吁站在那里的,是身穿女用高级丝质睡衣,绑着双马尾的大学生───阿良良木历。



也就是我。



048



日伞和神原一样,是以奔跑当成移动手段的派系(这是哪门子的派系?),所以没有脚踏车。不过受邀参加睡衣派对的校友会成员之一,身穿运动服的留学生希比亚是骑脚踏车来日伞家,所以我得以借用她的交通工具,而且是以速度来说堪称脚踏车界F1赛车的公路车。



就这样,我从神原家折返,终于成功发现正在日式宅邸的日式庭园和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交谈的金发金眼女高中生───贴交归依。



成功发现追寻至今的活死人。



是的,是贴交归依。不是木石总和。



是我一直误认为第一个受害者的贴交。我在直江津综合医院首度见到的木乃伊,卧烟是这么介绍的。



穿上病患服,躺在病床上的活尸体。一旦说穿就很单纯,那具木乃伊,那具活尸体,并不是贴交的木乃伊。



不只如此,那具木乃伊正是我们所认定本次连续吸血事件的主犯───木石的木乃伊。



这是替换的手法。



不对,以这个状况来说是掉包?



要说我们擅自认定也不正确。因为我们是被误导认定的。被现在位于我面前的金发金眼女高中生,被直江津高中一年级的女子篮球社社员误导。



化为木乃伊的人类全身干枯,外貌与体型都变得一样。在纪律严谨的社团,大家甚至连发型都类似,就我看来每具木乃伊都相同。



如果没有忍与殊杀尊主那样的交情,不可能分辨谁是谁。说穿了,所有木乃伊的身分都不明。



即使如此,说到我们判断那具木乃伊是贴交的原因,在于随身物品───包括制服、学校背包与手机。



不只是「第一具木乃伊」,所有的女高中生木乃伊,我们都是以这种方式判别,但是这样对吗?



反过来说,只要让木乃伊穿上某人的制服、拿着某人的包包、握住某人的手机,不就能让别人认为这具木乃伊是某人了?



依照先前的推理,木石将制服与队服塞进个人置物柜,让我们认为她是受害者,但我们在更早的阶段就误认事态,从第一步就走错了。



我们───是的,卧烟也错了。



无所不知的大姊姊也错了。



不过就某方面来说,这是在所难免。卧烟是专家总管,在搜查小组担任带头指挥的领导者是无懈可击,但她始终是怪异的专家。



妖怪变化的专家。魑魅魍魉的专家。



都市传说的专家。道听途说的专家。



怪谈的专家。怪异奇谭的专家。



换句话说,她不是「人类犯罪」的专家。



如果是暗藏故事性的暗号或文字游戏就算了,她并未累积过识破这种伪装手法的训练。那一年过得只能称得上是人间炼狱的我当然不用说,卧烟也不是执法机构的人。



如果这个事件是由警方搜查,不提吸血鬼的要素,或许他们很干脆地就能锁定是贴交的犯行。比方说别管吸血鬼基因之类的,进行普通的DNA鉴定就好。



只不过,我这个连生手侦探都称不上的平凡外行大学生,若要在睡衣派对的现场,在最后关头察觉这个真相,只能依靠各种巧合、累积至今的推论,以及最后的歪打正着。



当我思考五人当中四人的共通点───思考四名受害者的共通点时,我却跳过这个步骤,察觉四名受害者之中的三人有共通点。



我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这肯定是女子篮球社的风潮或者是惯例之一───也就是手机吊饰。



英文字母拼成的吊饰……我们早就知道某些社员会挂,某些社员不会挂。但是随着木乃伊增加,两者的比例开始出现偏差,这也是事实。



具体来说,四具木乃伊之中,第一具木乃伊的手机没挂吊饰,后来所有木乃伊的手机都挂吊饰。



第二具木乃伊───本能焙的手机有挂。



第三具木乃伊───口本教实的手机有挂。



第四具木乃伊───官宫鹗的手机有挂。



发现第二具木乃伊的阶段,没挂与有挂的比率是1:1,在简陋小屋发现第三具木乃伊的阶段是1:2,没有特别不自然之处。



发现第四具木乃伊,留下讯息的手机也挂着吊饰,比例成为1:3,即使如此,这种程度的偏差应该还能接受吧。然而,如果在个人置物柜发现的木石手机也挂着那种吊饰,事情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1:4。



五人中的四人有共通点。但是在这个场合,孤立的不是嫌犯木石,而是第一名受害者贴交。



在这个时间点,这当然只是假设。不,甚至不算假设。如果找到的木石手机没挂吊饰,比例就变成2:3,偏差反倒会被修正回来。



只不过,一旦察觉这个可能性,就不得不思考另一个可能性。「唯一没挂吊饰的女高中生袭击了有挂吊饰的女高中生」这个可能性。



而且只要想到这里,即使是我这种程度的才智,也能轻易做出「随身物品被掉包」这个推理。因为我已经相当熟悉暗号之类的伪装手法。



不过,既然吊饰这部分始终是推论,为了公平起见,每具木乃伊都有被替换的可能性。



真凶可能就这么是木石,贴交的木乃伊可能是木石的木乃伊,同样的道理,本能、口本或官宫的木乃伊也可能是木石的木乃伊。



虽然存在这些可能性,但我还有命日子协助解开的暗号───「B777Q」这个暗号。



「D/V/S」。



这是如同要嫁祸给殊杀尊主,虚假的生存讯息……但这个行为不是用来隐瞒木乃伊替换过的事实,也就是隐瞒真凶本人失踪的事实,明显是考虑到卧烟他们搜查小组所进行的伪装手法。



换句话说,在这个时间点,搜查小组的内部情报已经外泄。我不认为卧烟的团队里有叛徒。有的话只会是我吧……不过在我参与搜查的时间点,单字本已经放在那间简陋小屋。



那么,连续吸血犯到底是怎么掌握到卧烟等人的存在?怎么掌握到这群怪异追捕者的存在?



我之所以想到这个方法,也是多亏先前和命日子的对话给了提示……而且是和暗号无关,闲聊等级的对话。



当时我们聊到,手机像是大脑的一部分。如果凶手将手机、制服与学校背包一起摆在她「生产」出来的木乃伊身旁……



换句话说,等于是将眼睛、耳朵与大脑安装在木乃伊的身体吧?



说穿了,就是监视器与窃听器。



如同卧烟先前吩咐我监视忍一个晚上,替换之后的木乃伊遭受何种待遇,凶手可以利用这些工具掌握。



即使上锁依然能在背景状态持续运作的应用程序比比皆是。设定为将声音与影像转传到木石的手机就好。在还没完全化为木乃伊时,可以用指纹认证将手机解锁,也可以下载转传用的应用程序。



卧烟当时以各种方式分析手机,一时之间差点被女高中生的黑暗吞噬,不过窥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窥视───这句话应该用更字面上的意义来解释。



真是因应时代潮流的机关。



不知情的我们,在躺着木乃伊、放着木乃伊随身物品的病房交谈、开会,内部情报就这么不断外泄。



结果就是真凶针对专家留下「D/V/S」这个暗号,得知我们取得女子篮球社的名册之后,又留下「F/C」这个暗号。而且有一点很重要,前者必须在「第一具木乃伊」的时间点,无视于医院里禁止使用手机的规定,预先开启应用程序才办得到。



我们误以为是贴交归依的木乃伊,必须在造成我们误判的主因动手脚,也就是在手机动手脚,才能在时间上第二个遇袭的口本教实木乃伊身旁留下暗号。



在这个时间点,几乎可以确定被替换的木乃伊是贴交归依。



不过,这个不甚严谨的断定招来某个担忧。因为有一件事更重要。手机必须经常充电,否则迟早会没电。以暗号上锁的手机,卧烟他们没有理由频繁充电。



换句话说,内部情报会以某个时期为界限,自动停止外泄。我们也可以由此推测,正因为再也得不到情报,所以包括接收情报的手机在内,木石的随身物品都被塞进个人置物柜。



这件事也暗示木石化为木乃伊或是化为共犯的可能性,不过首先功成身退的───进一步来说,因为带着逃走无法随意充电,结果首先没电的手机,或许出乎意料是木石的手机。



手机没电,意味着接下来的情报───也就是我选择神原家做为殊杀尊主复活场所,为此请神原离开住处的这个情报,真凶无从得知。



我确实是个连生手侦探都称不上的平凡外行大学生,不过仔细想想,真凶也是刚成为怪异的生手吸血鬼,以犯人来说也是外行罪犯。



即使从这边的角度看来做得很好,对方也总是被迫在紧要关头做判断,也会犯错或误解,做什么都不如意,说起来,肯定也没想到卧烟这种专家的存在。



换句话说,如果真凶得知女子篮球社社员都受到保护,导致犯罪行径变得激进,想对神原这个「原因」以及「元凶」不利,应该不会找上我们认为毫无防备的日伞家校友聚会,而是极为正常地找上神原家。



因为我们过度推理,反而真的变得毫无防备的神原家。只留下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与八九寺的日式宅邸。



真凶肯定会锁定这里行凶。



不过,到这里都是我后来以各种方式拼凑出来的逻辑,实际上算是我灵光乍现的产物,但是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是否应该无论如何都回去一趟?这个判断对我来说太难了,无法瞬间决定。



或许一切都是我急着下定论,在我前脚离开日伞家的瞬间,吸血犯(可能是木石,可能是贴交,也可能是别人)或许就会后脚踏入聚会房间。而且我也完全无法否定真凶以完全不同的方法取得内部情报的可能性。



如果真凶虎视眈眈监视着这间屋子怎么办?



和我刚才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一样,我也无法以手机确认两人平安无事。不是女高中生的吸血鬼与神明,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手机啊!



没有保留判断的余地。



就这么留在日伞家?还是赶往神原家?我必须从两者择一,而且两个选项都可能弄巧成拙。



没时间向神原说明状况,也没时间请卧烟进行判断。即使灵光是瞬间乍现,若要说明这整个流程,讲再快也要三分钟,精简写成小说也要八页。



到最后,我只能为了防止弄巧成拙而使用密技───就这么穿着女用睡衣,绑着双马尾,光明正大从日伞家大门出发。这是称不上策略的策略。



换句话说,如果内部情报是以我想到的方法泄漏到手机没电为止,那么真凶应该会前往神原家。如果内部情报至今还在好评泄漏中,真凶肯定也知道我正在日伞家。即使有一个身穿女用睡衣的双马尾「女生」先回家,真凶肯定也以为我这个男生还在参加派对。



这个点子一点都不优雅。一般不会把这种点子称为点子。



甚至称不上是赌博。



不是有想法而这么做,是没想法而这么做。



穿着女装骑着公路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究竟是在哪种宴会游戏惨败才进行这种惩罚游戏?就某方面来说,这也是大学生会有的恶搞,我感到心力交瘁。



不过从结论来说,说明这么久之后从结论来说,当我抵达神原家的庭园,金发金眼的吸血鬼,正在和金发金眼的吸血鬼对峙。



原本就是吸血鬼的吸血鬼,正在和原本是人类的吸血鬼对峙。半裸的幼女,正在和半裸的女高中生对峙。



我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女高中生即将咬向幼女的瞬间,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成功介入她们之间。



049



成功?这算成功?



明明想了一大堆,却和高中时代没有两样,在反复推敲逻辑之后没多想就冲进现场,但我现在和高中时代截然不同,是平凡至极的人类,不足以介入白热化的吸血鬼对话。



格格不入的闯入者登场,两名金发金眼就只是如同扫兴般,一起露出傻眼表情。



「……变态?不对,是阿良良木学长对吧?」



女高中生这么说。



虽然她改口一次,但总之两个都是正确答案。



居然还愿意称呼这样的我为学长……不过,这个学妹也是裸体加上黑披风,服装品味和我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是贴交归依。也是变态。



从人类变态而成的鬼。



和我一样。



「初次见面,阿良良木学长。」



金发金眼的女高中生傻眼没多久,就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看来她也掌握我的经历。



「虽然是第一次像这样交谈,但是久仰大名。学长照例是来救人吗?不过这里没有任何人类喔。」



包括学长您。



她彷佛是这么说的。



您有资格阻止我吗?



她也彷佛是这么说的。



「…………」



八九寺在哪里……我不经意观察周围,却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以神明身分进入静观模式吗?



我自认关心过她的感受,即使她说别在意,不过到头来,我还是害得她夹在怪异与人类之间两难……我羞愧不已。



而且,躲在我影子的忍也同样处于两难的立场。现状确实扑朔迷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站在谁那一边。



刚才贴交扑向殊杀尊主袭击,所以我反射性地阻止,但如果这像是阿良良木历在十七岁春假所做的那样,是贴交为了回复为人类而采取的行动,那我确实完全没道理阻止。



即使是基于其他理由,正在担任专家卧烟助手的我,真的应该阻止没有无害认定的太古吸血鬼被猎杀吗?



我有这种资格吗?



如果神原或校友会那些人遭遇危机,我应该也会反射性地选择战斗,但她的行动扑了个空。说起来,这两人刚才在说些什么?



无从保证两人不是共犯。在这种状况,忍的行动也会受限。忍因为殊杀尊主而生的吸血鬼,对她来说,现在的贴交就像是年纪小她很多的妹妹。



不,我就承认吧。



现在最两难的是我。



高中生的我与大学生的我。当时的我与现在的我。



我陷入这样的两难。



「我说,贴交学妹。如同你掌握我的经历,我也稍微掌握你的经历……」



我承受不住这股无言的压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找不到妥协点,也不知道如何做个了断。



早知道应该先联络卧烟。



这是脚踏车无药可救的弱点。即使瞬间最高速度可以超越汽车,却无法在骑车的时候空出手来打电话。



「我不会说我懂你的心情。实际上,我不太懂。选择孤立的我,根本无从想象待在团体会承受什么特有的压力。即使如此……你下手还是太重了。」



居然袭击同伴。



居然将同伴变成木乃伊。



下手太重了。



「我不是下手太重,是放弃太多了。就算无法放弃社团,我其实也不需要放弃人生吧。」



「…………?」



她讲得像是自己主动成为吸血鬼……这是某种比喻吗?



「咯咯!」



她后方的殊杀尊主愉快地笑了……这个笑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现在还来得及。一起想方法吧。想方法挽回无法挽回的事物。让你袭击的大家复原,让你复原……」



「先不提我,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呢?」



贴交说完瞥向殊杀尊主,投以别有含意的视线。



「她们想回复为人类吗?现在这样比较轻松吧?我确实袭击了她们,但这算是她们的恳求……是她们求我袭击吧?我应该不是袭击她们,是救了她们吧?」



荒唐。她在说什么?



干枯到不行,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那种状态……



「不知道是生是死?高中生不都是这样吗?不都是干枯到不行吗?」



成为大学生之后,连这种心情都忘了吗?



「阿良良木学长,我们看起来像是在快乐享受青春吗?看起来像是毫无烦恼的女高中生吗?」



「…………」



说得也是。



不只是无从想象的程度。



直到变成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这种事,也没试着知道这种事。在社团活动团结一致挥洒汗水的家伙,我天真地打从心底羡慕。



「青春的青比您想象的还要深喔。是黑暗般的深蓝色。」



若是如此,那我度过的是淡淡的青春。



是淡黑色般的青春。



我自以为经历过特别的体验,说自己度过地狱般的春假与恶梦般的黄金周,但是我这段体验悲惨到匹敌女高中生开朗快乐的青春吗?



认为自己胜过任何人,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人,最辛苦的人,最悲剧的人,最悲惨的人。



「咯咯!」



此时,再度响起幼女的大笑声。



「早就忘记青春时代,已经步入玄冬阶段的本大爷,听你们这样讨论真是难为情啊。这种拌嘴不正是青春吗?笑死我也。就是因为没有早点决定,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喔。」



因为没有早点决定?决定什么?



殊杀尊主刚才逼贴交进行某种选择吗?



还是说我错过了某种选择───某种决定?



「本大爷说的是吃或被吃───想吃或是想被吃。或者说……想吃主人?还是想吃主角?」



殊杀尊主以意义深远却意义不明的话语扇风点火。



「也对。不管是深是淡,我已经受够青春了。因为我选择了红色的黑暗。我错了。」



所以,就错得更离谱吧。



不知道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刚才打算扑向殊杀尊主的贴交,如今反向朝我露出毒牙扑过来。这是如同受到破坏冲动驱使的毁灭性行动。



留有吸血鬼后遗症的我,勉强捕捉到她的高速偷袭。



不过,终究是后遗症。



即使看得见,但我没有力气阻止这一咬,也没有速度躲避这一咬。



如果是高中时代,这种时候我应该会事先让忍吸我的血,提升这部分的身体能力,甚至具备不死能力再走上这个战场,但是我已经知道这么做是错的。



深有所感,感有所深。



因为我曾经做错,所以在贴交即将做错时,我明明可以对她说得更多才对。



因为是毫无关系的外人,所以明明有话能对她说才对。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啊,差点忘了!这次一定要!」



她大声说。金发金眼的女高中生大声说。



「我是贴交归依!四月十四日出生,十六岁,身高一七○公分,位置是替补球员,喜欢的打法是───假动作!」



一直隐瞒真相,抢先出招,故弄玄虚,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篮球选手,不知为何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如同杀人之前自报名号是一种礼仪。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前后呼应的伏笔技巧。



虽然缺少睡衣的说明,不过她已经化为在黑夜活动的吸血鬼,想穿睡衣也没得穿。



「这次一定要……吃掉主角!」



然而,我没被吃掉。



并不是八九寺从暗处冲出来救了我,也不是忍从我的影子窜出来救了我。



她们俩都来不及。



来不及避免贴交吃这记膝盖攻击。



换句话说,来不及避免贴交头顶挨这记膝踢。只能形容为飞弹从正上方打下来的人类膝盖,残忍正中吸血鬼的脑袋。



这种毫不留情的程度,无须多说。



「阿良良木小弟,好久不见。拖延时间到现在,辛苦您了。双马尾很适合您喔。」



无须多说───是影缝余弦的膝盖。



专门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



人称「暴力阴阳师」。



将我赌上性命的这场交涉断言只是「拖延时间」的她,为什么赶上了?预估最快也要明天之后才抵达的最终兵器,为什么这么早就来访?原因显而易见到讨人厌的程度。



斧乃木白天不在月火房间的原因,我应该多花时间好好思考才对。斧乃木身为式神,当然是去迎接自己的主人吧?



那个能干的女童,不可能自始至终只负责传达八九寺的讯息。因为以她的能耐,甚至可能光是这样就猜到一切。何况在这之后,那个女童还和我们与卧烟直接保持联系。



只听命行事的人偶,唯一会依照自身判断采取行动的状况,就是为了主人影缝而行动。为了不能走道路的影缝,成为比脚踏车或汽车还快的移动手段。



我猜,斧乃木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瞄准贴交,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发射名为影缝余弦的这枚飞弹吧……不,或许瞄准的不是贴交,是殊杀尊主。



也可能是我。



无论正中任何人都好,只是降落的时候贴交刚好在动,所以选择她做为降落点。斧乃木的这一扔,和殊杀尊主刚才避开八九寺的行为完全相反。



以篮球术语来说应该是长传吧……



因为在这座庭园,连一个人类都没有。



「影缝小姐……您下手太重了啦。」



如同昔日对我做的那样,影缝将贴交当成帐篷般折迭在地上,而且踩得更用力,将她当成踏垫,当成踏脚处般对待,我忍不住指摘这个专家。



「阿良良木小弟,我没说过吗?对付不死怪异,没有下手过重的问题。殊杀尊主,您说是吧?」



影缝就这么将女高中生踩扁,头也不回呼叫背后的幼女。



我无法形容她的语气。



「不,影缝,即使就本大爷这个怪物看来,你下手还是太重了。依然是这么恐怖的小姐。你将一切都踢到一旁……不对,都踩在脚下了。」



和影缝对峙的殊杀尊主依然一派从容,散发的气息却和刚才面对我或贴交的时候有着一线之隔。



相隔一线。或者是跨越那一线。



也可能是痛快打一战。



如同卧烟先前所透露,影缝余弦和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无论有过什么交情,总之从气氛来看,只确定不会是什么好交情。



「本大爷陪你玩玩,所以出完刚才那一招就放过她吧。她的意识与心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那家伙还不是需要你出马的吸血鬼,是弱鸡。」



「还不是需要我出马的吸血鬼?弱鸡?这反倒是在说现在的您吧?」



「记得当时的你和幼女没两样。咯咯!事情总是不如意啊。现在的本大爷,确实不配成为你下手的目标。」



「……看来没错。明明从北极飞奔过来,不过这下子头痛了。看来今天只能放你一马。」



「那真是幸运啊。幸运的是本大爷还是你就不得而知了。看来,本大爷好像又活了。」



「少烦。」



影缝故意叹口气,然后指着脚下。



「所以阿良良木小弟,这是谁?」



影缝问我。



就算这么问……



我应该回答她是贴交归依吗?可是,虽说经过我的指摘,经过我的责难,她在最后的最后终于自报姓名,但她一直隐藏这个名字……一直自称是别人,留下别人的署名至今。



如同殊杀尊主为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取名,或者是忍野咩咩为忍野忍取名,那我应该在这时候,为这个金发金眼的女高中生取一个新名字吗?



即使是如此这般圈圈叉叉的吸血鬼,只要能怀着爱情与憎恨,送她一个华丽又古怪的名字,我想应该还是很帅气吧。可惜我不是又酷又硬派的家伙。



是的,我和她一样。



当时如果我没失败,如果正确地成为吸血鬼,就会和她一样。



「那孩子是───那个鬼是……」



遭遇吸血鬼,被吸血鬼袭击。



向往成为主角,向往成为怪物。



想要同伴,讨厌同伴,伤害同伴。



度过郁闷到不想继续当人类的青春,获得特别的力量,最后被专家狠狠一脚踩烂,没能完全成为鬼,也没能回复为人类的那个高中生是……



「是我。就和我一样。」



「啊?」



050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到美国旅行的日本人,吃下当地提供的加州卷,得意洋洋地说这道料理不是寿司。这种光景如今在美食节目已成定例,不过讲这种话的日本人,意外地不会思考印度人看见咖哩面包时的想法。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话是这么说,但是人们很难以相同标准检视自己与别人,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反倒会强加于人。



曾经主动将脖子献给吸血鬼的我,说起来不可能有资格对贴交说教,不过当时我该做的不是把自己的事放在一旁,而是应该更深入审视自己。



我当时如果走错一步,或许也会变成贴交这样───这种说法只是一种傲慢,而且老实说,我无法对她抱持这么强烈的同理心,但是和金发金眼吸血鬼的那场对峙,我学到很多。



虽然称不上获益良多,但我真的学到很多。



「所以?历这次学到什么?如果不介意告诉我,我就听你说吧。」



「少烦。不要在确认安全的下一秒登场。如果你只会这样登场,你还是退休吧。让路给后进往前走吧。」



在大学的露天咖啡厅,我和高中时代开始交往的女友战场原黑仪一起喝茶,对她说明这一连串事件的概要。不知何时成为定例,令我火大的这种登场方式暂且不提,但是我们从开始交往那时候就说好,只要是关于怪异的事件,彼此就不能有任何秘密。



虽然某些部分很难说有完全守约,不过这个约定依然有效。



战场原黑仪入学之后,去了发廊将头发染成褐色,去了美甲店做指甲,加入社团四处旅行或是参加音乐会,蜕变得和我大不相同,给人相当时尚又迷人的感觉,但她基本上是正经的女大学生。



她住进许多国外留学生居住的女性专用合租公寓,目标是在毕业之前学会五国语言。这大概也是受到羽川的影响,不过她在一年级的阶段就在展望毕业后的未来,看来果然终非池中物。



明明我还在回顾过去的阶段……嗯,这份自卑感,改天找老仓相互安慰吧。



「所以我在天国的时候,公主大人嘴对嘴把唾液传给我……」



「虽说是临死前的妄想,但是不会赤裸裸过头吗?用血液看起来会很惊悚,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浪漫一点,至少改成眼泪之类的吗?」



「然后我以惊喜来宾的身分,参加神原主办的睡衣派对……」



「这是惊吓不是惊喜,而且吓到的是我这个女友。你在和我学妹做什么?」



黑仪在每个点都精准吐槽,听完所有说明。



「所以,那个女高中生后来怎么样了?记得叫做播磨屋?」



接着进入问答阶段。



播磨屋是谁啊?



我是强忍羞耻在说明,麻烦仔细听好吗?



「没礼貌,我听得很仔细喔。啊~~羊肉三明治神好吃。」



「仔细听我说明的结果却是这种评语?既然这样,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任何事了。如果你说的是贴交学妹,当时我满脑子认为她会直接被影缝虐杀。」



只有这次,如果真的演变成这样,我没有自信阻止。毕竟贴交的所作所为太凶恶了。多达四名的高中女生送进医院,完全是刑事案件。我不认为影缝会接受少年事件处理法的理念。



「为了让医院的四人回复正常,也不得不特赦她。与其说适用于少年事件处理法,不如说是基于大人的考虑吧。因为那孩子如果没从吸血鬼回复为人类,那四个人将永远是木乃伊。」



「哎呀?可是变成吸血鬼之后,如果要回复为人类,不是得弒亲吗?有恋父情结的我,光是讲出弒亲这两个字就毛骨悚然了。」



「自称有恋父情结才令人毛骨悚然吧?而且又没人说要弒亲……我身为当事人的春假那时候是这样没错,不过这部分也是日新月异。」



与其说是日新月异,恕我斗胆炫耀一下,不如说这算是我高中时代鲜少的功绩之一───不对,果然得说是侥幸的成功吧。



这次再度不小心动用了那个手法。使用两把妖刀「下地狱再复活」的手法。



只要应用这个手法,如果是化为怪异没多久的人类,肯定能在最后关头回复为人类。这个技术还在实验阶段,为了进行人体实验,应该说鬼体实验,贴交才会得以罪减一等吧。



就像是以社会劳动服务做为惩罚。



我当时的愚蠢行径,如今逐渐奠定为传统,我对此只能露出苦笑,但这算是我以前辈身分能为贴交做的少数事情之一。



风尘仆仆回国的影缝对此肯定无法释怀,不过既然殊杀尊主变得那么弱,真正要对付的吸血鬼又被她一招打趴,她的正义感也激发不到哪里去吧。



原先对于影缝的抵达害怕成那样,最后她却救了我一命,我感觉相当讽刺又有点扫兴……说到扫兴,在北极结束武者修行回国的暴力阴阳师才觉得扫兴吧,不过她当作卧烟欠她一次人情,整个事件就此落幕。这也是大人的考虑吧。



「是喔。裸体幼女怎么样了?」



「殊杀尊主在最后以驱逐出境───强制遣返的形式做结。卧烟小姐说要亲自送她走,所以为了一个幼女而动用大阵仗的警备体制,不过也在所难免吧。」



这件事当然是卧烟自己这么判断,但我觉得管理这座城镇的八九寺应该也有授意……身为统治城镇和平的新神明,希望受邀前来的访客和平退场。



在那之后,这边再度安排一次机会,让殊杀尊主和忍单独聊聊。



我不知道忍野忍和六百年来的老友聊了什么。如同我不知道殊杀尊主和贴交聊了什么。或许总有一天会知道,但应该不是现在。



「不过她们道别的时候很洒脱。这方面的吸血鬼感觉或是吸血鬼时间,我不是很了解。」



「我想也是。」



「是你个头啦。不准对不了解的我表示理解之意。我还是有点了解的。总之又不是今生的永别,将来还是会见面吧。」



「…………」



为什么不讲话?你知道什么吗?



这么说来,忍好像知道某些事,却刻意瞒着我……我就这么没让忍知道我在天堂见过国色天香姬,所以没权利责备,但忍事后讲了一句话,证明她隐瞒了某些事。这句话就是我问忍「对你来说,人类是什么?」这个问题之后,忍隔了许久才给我的回答。



「是怪物吧。」



她说的是贴交?是女子篮球社的全体社员?是影缝?还是全体人类……?



「历历,到头来,你和卧烟小姐的口头约定成立了吗?说起来,这才是起点对吧?」



「在我一度背叛的时间点,我还以为不成立了,而且在事件途中,这个约定真的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好像姑且算是成立了。」



或许卧烟只是舍弃我了。脱离命令系统的各种独断独行,在这次说不定是卧烟身为指挥官非得做出决定的场面。



只不过从卧烟的角度,本次事件好像也有许多反省之处。



「又是欺骗,又是隐瞒,又是故弄玄虚什么的,既然人类的人性以这种形式介入,成立风说课果然是当务之急。这一刻终于来了吗……」



卧烟轻声这么说,和影缝一起离开这座城镇。



斧乃木又被留下来了,没关系吗?那孩子要在我家待多久?



「总之,贴交当然不用说,既然我获得原谅,就代表我到头来依然还是一个孩子吧。」



「哎呀呀,您谦虚了。历历,你不是确实查出真相了吗?我曾经说我认为小翼适合当侦探,不过历历你将来或许适合当刑警?」



「你一天只可以叫我一次历历。」



与其约定这四年断绝往来,我应该要求别再使用这个昵称才对。



「我可不想当什么刑警喔。因为如果踏上这样的将来,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超越父母。无须隐瞒,我有别的梦想。所以这种工作交给命日子吧。」



「……差不多该介绍食饲同学给我认识了吧?」



「啊,这个的话,有点……我之前就好好想过,嗯,可是时间搭不上……」



「少啰唆。我什么都不会做啦。你以为我会对你的新朋友做什么?又不是老仓同学。」



「动不动就批判老仓的黑仪小姐,话说在前面,在我的心目中,你和老仓是五十步笑百步喔。」



你只是更生成功,不过某段时期甚至比老仓还糟糕。



「没错。也就是说,老仓同学是我可能变成的另一个我。」



「不准硬是当成有在听我说话。」



补充一点,命日子帮忙解开的两个暗号,都是贴交设计的……口本书包里艾勒里‧昆恩的著作也是贴交放的,真是了不起的小动作。



不提这个,大概是觉得话题走向对自己不利,黑仪像是现在发现般看向手表说「天啊,下一节课要开始了」起身离席。



「那么,后会有期,改天见。有事的话这边会主动联络。」



「这是将来不再联络的制式句子吧……」



「哎呀?」



此时,黑仪发现我手机挂的吊饰。



「怎么挂这种可爱的东西?」



糟糕,这我应该藏起来的。



虽然问心无愧,却觉得难为情。



英文字母拼成的吊饰───使用的字母是「F‧C」。



不存在的假缩写。「F‧C」。



这是我那天拜托神原帮忙做的东西。哎,当时神原开始猜出端倪,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情急之下请她做吊饰来搪塞,不过这也确实成为事件的头绪。



所以在事件结束之后,我将完成的吊饰装在手机。但我挂这个吊饰,并不是当成胸前挂着勋章般炫耀,反倒是当成教训。痛苦的教训。



也可以说是伤痕。



之所以这么说,在于我当时返回神原家的重要原因,「或许只有贴交没挂吊饰」的这个假设,坦白说完全错误。后来经过卧烟的确认,在个人置物柜找到木石的手机时,上面也没挂着名字缩写的吊饰。



我想象的「挂吊饰派vs.不挂吊饰派」的构图,实际上并不存在……我是基于错误的假设而抵达真相。



以数学来说,就像是以错误的验证得到正确的答案,所以我这样不配称为名侦探或刑警。



若说这是我的作风确实很像,以结果来说OK。



频频故弄玄虚的贴交,将木石的手机塞进个人置物柜的时候,也可能先将吊饰拆掉,所以也不能说我的假设完全错误。即使如此……



「历历,所以你也成为女子篮球社的一分子了?」



「哈哈,总之送佛送到西。和神原与日伞合作尝试改变社团现状的计划,就容我继续乐于协助吧。」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别人才说你还是一个孩子吧?」



对于这样的我,黑仪没有肯定或否定,笑着说完这句话就去上课了。说来神奇,我和她明明同系却很少一起上课。或许因为我选修的都是冷门课程吧。



「还是一个孩子」吗……



这句话使我想起那天晚上问影缝的那个问题。我当时是这样问她的。



影缝小姐,您不会迷惘吗?



虽说无论对照人的法律还是鬼的法律,贴交归依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可原谅的犯罪,我依然不得不考虑到她的苦衷。关于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也是如此,若将时间往前推,关于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也是如此。



会思考,会迷惘。



不认为自己正确。无法相信自己。



影缝像是雷射炮般笔直踢向目标头顶的那种做法,我绝对学不来。我总是这边晃一晃,那边晃一晃。



这次也是上演一连串的内心纠葛,连续做出错误的判断或选择。



我完全不认为这是唯一的正确解答,不过影缝从天而降的那记膝踢,感觉没经过任何思考。回顾从前就发现,她和我对打的时候也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放弃的时候断然放弃───没有放弃太多的问题。



没有反省的神色,也没有后悔的滋味。



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我并不是想变成影缝这样,却忍不住这么问她。



「不会迷惘喔。因为我是大人。」



影缝简短回答。



不像是代表多数派意见的这句独特回答,听起来也是平静又毫不迷惘。



不过,原来如此。如果这就是大人,那我只是一个孩子。只是比幼女还年幼的孩子。



和处于缓刑期的吸血鬼们一样,即使变成不老不死,即使下地狱,即使从高中毕业,即使成为大学生,阿良良木历依然正处于认同推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