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的小规模自杀(2 / 2)
她很少声色俱厉到这种地步。我被她弄得晕头转向连带着还很震惊,「啊呜啊呜」眼睛和心灵都被搅乱。她用一副快被我急死了的表情对我说: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帅气啊!」
你问我也没用啊,我第一句就想这么回答。
要是可以,我早就变帅气了。
「那只能说『喂喂,你看看我的样子』……」
「请在三天以内变帅。」
她提出了无理的要求。好像很焦躁地,不断轻挥抖动着双手。
「我,啊——,所以说……我到底想说什么?总之,急死人了啊!」
「急死人?」
「像是我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之类的啊,感觉不上不下的……」
她看向旁边,嘟嘟哝哝、不着边际地述说着心境。
我和她的关系?那当然,我想想……确实是很难用言词表现。她会对这个部份感到焦躁,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再加上什么变不变帅气的。听她这样讲着,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我变帅气了,之前我应该有什么想跟她说而没说的。
事到如今,她对那件把时间点往后推延,一直放在那里的事情有什么要求?
那也就是说……
「叫我进行求爱行动吗?」
而如此催促的她是处在繁殖期。好像可以找到这样的作品(包含色情方面的)标题。「讲太白了啦!」她似乎是害羞了,敲了我的头一下之后,眼睛像车轮一样转着。
「不是,你看,不是有蟆目之类的吗?」
我把具体的部份模糊带过,举出了那家伙的名字。
这部份好像让她感到什么苦涩一样,她嘟着下唇把视线撇开。
「在跟蟆目大哥约会之前,就在跟你约会了啊。既然那样……」
她正要说什么说到一半。
让人坐都坐不稳的巨大冲击与躁音摇晃了整个房间。
在窗户玻璃啪啪地震动当中,我的背整个僵住了。
声音与冲击是从外面的马路传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跟她一起走向玄关,鞋子也穿得不上不下的,踩着鞋后跟就跑出去外面看了。一面靠向走道的栏杆,一面往下看着马路,结果发出巨大声响的原因,以及从那里出现的东西,都让我不由得脸颊抽动。
从旁看来,也许像是在笑。
「原来如此,是混在『车祸』当中啊。」
公寓前面的马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事故。中型的货车与小客车冲撞,小客车的前面被撞烂,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怎样。另外一面,货车好像是侧面撞到,车灯破裂,碎片散落一地。
从那车辆事故现场爬出来的是——熊。是打算伪装成运送动物到其他地方时发生车祸吗?可以看到那从货车后方把门撬开的身影,胸前有一个角度很大的V字花纹,那是亚洲黑熊。
「呜哇,是熊。」
她在我旁边看着,惊愕地低喃。我这边是只要一松懈下来,头发就好像会整个变白一样的战栗着,但她的感想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态度像是做梦也没想过,那只熊现在正从楼梯跑上来要攻击我们。
那是正常的,没想到偏偏选在她跟我一起的时候跑来。不知道要慌慌张张的跟她回房里,还是在这里再观察一下它的动向比较好,结果,我的脚动弹不得。在那期间,熊已经完全从货车里逃脱出来,抬头看着这边。
我与熊四目相接,这比跟蛇对峙的时候更让人血液冻结。哔哔啵啵地,血管里奔驰的血液传来冻结的声音。亚洲黑熊,它的身体有点往前弯曲所以看不太出来,但它的身高有一尺七,比我稍微矮一点吧。爪子没像鎌刀那样雄壮,獠牙也很小。但我被那浑厚的质量所压制,胃整个紧缩起来,无法从容抵抗。
熊开始行动,就像全力追击猎物一样往公寓这边冲过来。看到这个的那一瞬间,我拉着她的手逃进了房间里。最惨也不过就是从窗户跳下去逃走了。总之,我背对着熊,本能地想要尽可能与它拉开距离。
我像把鞋子踢飞似的回到房间里面之后,刚刚还在那里的来亨已不见踪影。那个混蛋,一看情况不对就跑去壁橱之类的地方躲起来了吧。这样我也不用多费心管它,所以它还是躲起来比较对我有帮助。
我捡起车钥匙,瞪着玄关。把窗户的锁打开,坚决地做好心理准备要随时跳下去。但好像在嘲笑我的这一切似的,房间受到再一次的冲击。这次公寓直接在摇晃,就像发生地震一样脚底下变得很不稳定。她也一起摇晃着像是要跌倒一样,我扶着她的肩膀。
接下来出现的是碰咚碰咚地,就像有什么东西钉在墙壁上,而且一路往上的声音。
「什么?那是什么?」
两人的不知所措同步。脑袋里,阴暗的不安像脓一样逐渐囤积。这时突然地————
我脑中浮现,毛毯旁的《熊用说明书》里的一句话。
亚洲黑熊擅长爬树。
就在我受那资讯的引导,回头看向窗户那边的瞬间,黑夜降临了。
将所有景色尽皆掩盖的深咖啡色,气势惊人的打破了玻璃。跳进来的熊让我恐惧畏缩,脚趾尖独自颤抖着。「呜哇哇哇啊!」她也顾不了什么形象地仰身大叫。
浑身玻璃倒在地上的熊,从房间中央移到玄关附近,在那里缓慢地坐起身。光是这样我就快大小便失禁了。我从背后窥探着,被熊占上风堵住了玄关,只能从窗户逃走了。可是,它会让我有机可趁吗?而且,玻璃破了一半,剩下来的部分呈现大量的尖刺。这样子可没办法随便跳出去,被它摆了一道。
对方不愧是也有智慧,用以取代动物本能而在地上繁殖的武器,就在那脑袋里面。也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人类是拿着名为智慧之武器的恶魔猴子。拥有智慧的熊,正是纯粹的恶魔。
我紧握住买来的辣椒水喷雾器,但不知能不能靠近这家伙到能使用的距离。熊的手臂比脚短很多,但即使如此也没那么容易进到它胸前。要拼命才行,但就算拼命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熊慢慢逼近,用它那严肃的目光询问着我。
这是最后的通牒吧,我觉得它在问我真的不打算收手吗?
未来人全都是一些理性的人,这体贴可真让人过意不去。
所以,我相对的举起了喷雾器,像螃蟹一样张开双手。
「来啊来啊,笨蛋笨蛋。」
我口出小学生等级的恶言,故作潇洒。
为了压抑在喉咙里像要撑破了一样地自我主张着的『我不想死』这句话。
熊动了,用前倾的姿势往这里过来。沉重、强悍,而且快速。
然后,就像配合它的行动一样。
她也动了。
一瞬间,连熊都因她那意外的行动而停下了动作。她从我手臂中穿出往前踏出一步,右腿轻轻地高高举起。不对,就在我觉得抬起来了的那瞬间就已经达到了顶点,从那里高速落下,漂亮地踢过熊的鼻尖。
「喝!」
是下压踢,她对熊使出了下压踢。
这对熊来说似乎完全是突袭,重要的是,那唯一没有肌肉包覆的部位被击中,它好像也无法完全忽视。熊捂着脸踉跄了一下,虽然真的只是些微不稳而已。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在感动的风暴之后,我的理性抬头了。
要跑就要趁现在。
她吓得腿软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我抓着她的手从熊的身旁穿过去。熊挥动着手臂,我被它的爪子轻轻地划过背后,但我忍着肌肉跟衣服裂开的感觉与痛楚,跑到了玄关。
光着脚冲出房间,在房外的通道上跑着。从楼梯下去会多绕一圈,所以我越过正面的栏杆跳了起来。有胆量对熊使出下压踢的她,只是从这么点高度跳下去就「呜啊啊啊!」地大叫。
脚在空中像是踢着空气一样胡乱摆动着,刚好落在擅自停放在公寓土地上的中古车引擎盖上。冲击的电流从脚底窜到腰部,膝盖发出悲鸣。我无法维持弯曲的姿势,像不倒翁一样倒落,额头擦在引擎盖上。她也是同样的姿势。没空停在这里了,我把推着她滚向副座那边。我也滚向另外一边,难看地往地面掉下去。也不管身体受到强烈的撞击让人想吐,我坐进了车子里。
考虑到等一下的情况,我系上安全带,侧眼确认她坐进了副座。抖着手慌慌张张地把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像是玄关大门飞奔而出的声音,以及在二楼通道奔跑的凶猛脚步声传来,我因为太过恐惧而稍微吐了。
一面呕吐,唯有眼睛呆呆的盯着正前方。
现在才是关键时刻,虽然我想咬紧牙关,但因为少掉了后面的臼齿,所以感觉没有很到位。
掉了的牙齿回不来,过去的时间也无法重来。
只有「没退路」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在刺激现在的我采取行动。
我敲了胸口一拳,吟唱着魔法。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
转动钥匙,发动引擎。我拉动自排车的排档杆,对着她喊:
「坐起来不太舒服,你忍耐一下!」
载着她第一次兜风,目的地是——熊的大肚子。
因为没办去拿猎枪而放弃之后,我接下来想到的「武器」是几乎烦腻地,每天在眼前的大马上经过的铁块。如果是棕熊,我打算直接开向马路,逃到世界的尽头去,但如果对方是亚洲黑熊,那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
弯过公寓的转角,我往能够笔直冲向楼梯入口的位置开过去。
然后,我对着打算冲出来的熊,全力撞过去。熊发现车子而摇着头之后的那一瞬间,车子正面就出现了像刚刚那场交通事故重现一样的轰隆声,冲击就像越过别人家的围墙,身为当事人,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手臂也像金属的一部份一样僵硬,以自身意识已无法将手指从方向盘上剥离了。
被车子撞到的熊夸张地倒下,像是被推倒一样直接滚躺在车子的前面部位。我也继续踩下油门,朝着隔开公寓与隔壁住家的灰砖墙撞过去。就那样,躺着的熊被灰砖墙夹扁了。就那样给我去死吧,我留意感受熊的反应,打算继续撞而踩下油门之后,熊那张满布新伤的脸,突然出现在车子正面。
几乎与那同时地,电子音响起。某人的电话在响,是谁的啊?她的吗?也就是说,是蟆目打来的?那个混蛋这种时候打来,我怒气沸腾地眯起双眼。
被灰砖墙跟车子夹住的熊,又动了起来。熊一点一点地把身体从缝隙中抽出,挥动手臂撞击前面的玻璃,第一下光是声音与冲击就让我不由得地闭上了双眼,但第二下却令我脸色大变,玻璃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几十公斤的手臂在挥动,这虽然说是必然的结果,但视野被堵住实在很可怕。熊的第三掌以快到无法计算的间隔袭来,打碎了玻璃。
玻璃碎片像风暴一样散落。失去了隔开的东西,熊面对面的咆哮像是把我胃底击穿了一样。电话还在响,是蟆目啊。
就那样,熊的身体几乎快被磨碎了也还是爬上引擎盖,想把手臂往这边伸过来,我光是那样就仿佛被撕碎了喉咙。然后,电话还在响。
是蟆目啊!
「吵吵吵吵吵死死死人了了了了了了了!」
大叫的人是我?还是电话的主人?
原本保持一直沉默的她,在咆哮的同时再次展开行动。
她把现在也依然响个不停的手机朝着玻璃缝隙丢出去,电话跟可爱的吊饰一起高速旋转,打中熊的眼睛,抵抗的手臂缩了回去。电话就那样一直响着,飞过围墙消失了。
我趁这个机会退后,熊因为车子的移动而上半身往后仰,无法应对地从引擎盖上滑落。看到这情况,我再次猛烈加速往熊冲过去。熊还来不及举起手臂挡在车体前面,车就已经撞上去,它像是摆出万岁姿势那样,腹部受到强烈撞击。
在发出呻吟声的同时,好像也有混杂着人语的悲鸣传来。所以我毫不在意的,后退再撞。熊一直到身体都无法动弹了,还是不断发出呻吟声,只要它还有声音,我就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重复。
在不知内情的她眼中看来,这也许是虐杀、超出必要的伤害。我极力不看她那边而是将身体往前弯,平静地持续收拾着熊。
不久,熊也不再发出声音。脖子无力地往下垂,身体动也不动。在那样的状态下,我又撞了五次左右才终于把脚从油门移开。额头抵着方向盘,大大地、大大地吐着气。熊的自然排泄物与血液的腥臭味飘来,虽然心情没有变得很清爽,但跨越了一大障碍,我有一种平静的成就感。
还有贷款没缴完的中古车,已严重损坏到无法修理的地步。
我在那里找到了灰暗的未来,苦笑着看着她。
她也因为熊不再动弹而放心地呼了一口气,然而,对这惊涛骇浪的事态,她的双眼同时也诉说着不安。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第一个我还是先称赞她的下压踢。
「被你的脚跟空手道给救了。」
「喔喔嗯,嗯。」
她模模糊糊地点头。被熊攻击,这种超越日常生活的事态,好像让她惊慌失措、陷入了混乱。
「那个啊,有好多事情我都希望你能跟我解释一下。」
她微微笑着求助于我。
我可以跟她解释吗?会说话的鸡、未来,她跟人类最后的下场。要是可以轻易告诉别人,来亨应该一开始就说了,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
视野的角落有东西在动,我因恐惧而脖子僵硬看着正前方。
「不是熊。」
熊没有在动,也没有在呼吸。那是什么?眼睛因为害怕而四处游移之后……
有一道影子从前面玻璃的缝隙跑进来,向她发动攻击。
我来不及阻止。
跳进来的蛇用力咬住了她的脖子。她翻着白眼,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在那期间,蛇痛苦挣扎着,摇晃蛇尾蠕动,让它的獠牙扎得更深。我甩开动荡的情绪让身体不再僵硬,把手伸向蛇。那不太擅长应付爬虫类的意识完全消失不见,忘我地紧抓着蛇。
我硬是把蛇从她的脖子上扒下来,可能是獠牙在她脖子上扎得很深,拔出时鲜血飞溅。我连同张大了湿濡的血盆大口向我恫吓的蛇一起滚出车外。而在滚动当中,我挥舞着蛇,把它摔打在车子的侧面。
这个混蛋,我甚至连嘴角都流血地龇牙咧嘴,怒不可遏。在蛇向我发动攻击之前,为了尽快解决它,我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摔打在车上。就算它已经浑身瘫软也不敢轻忽大意,最后还把它撞在熊的爪子上,把它的脑袋撕裂。在把它完全杀掉之后,我才发现那是田之上房里的那只蛇。
我把蛇的尸体丢掉回到车内。瘫软无力的她嘴唇发青变成紫色,甚至连鼻梁也发青。我立刻就断定这并不寻常。我先下车绕向副驾驶座。
把她从副座抱下来,「啊……呃……」她的舌头没办法说话,甚至开始噗噜噗噜地吐着泡泡。我把她的刘海往上拨,擦拭着她不停流出的汗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觉得她脖子上的牙印很可怕,连我也脸色发青时,有人从上面对我说话。
「不要紧的,你放心吧。」
来亨一个人从楼梯走下来,像平常一样淡淡的说。
好像是判断这场骚动已经结束,而从壁橱里走了出来。
「正如你所希望的,这样她就可以存活下来了。」
瞥了熊的尸体一眼,来亨张开翅膀。为了不踩到地面上的血,顺带连步履也变得很慎重。比鲜血还要鲜艳的红色鸡冠摇晃着。
就像还活着的、脉搏还在跳动一样的红色。
「那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把她搬回房间怎样?在那边说吧。」
来亨用翅膀的前端指着我的房间,这只鸡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听它的意见让我觉得很不爽,但也有道理。放着半坏的车子跟熊的尸体不管,我把她抱了起来。
跑上公寓二楼,让呼吸越来越紊乱的她躺在被子上。这个症状是蛇毒吗?总之先叫救护车,我拿起电话想要连络。「我已经打了。」但这时来亨如此说。
「用这个身体使用电话实在很辛苦,但我想办法告诉他们了。」
真的假的啊?我正打算查一下手上电话的记录。不过在那之前已先因电话上散发的鸡臭而捏住鼻子,醒悟到它并没有说谎。丢下电话,我朝着来亨板起脸。
「感谢你的体贴。」
「嗯。」
来亨点点头,就那样叩叩叩地往玄关走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我不加思索地这么问。
来亨回过头来,若无其实的回答:
「咦?哪里?回去未来啊,好像全部都结束了。」
它照着自己的步调,从容地宣布回归。
什么又怎样结束了?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搔着额头,咽下焦躁的心情。
我实在是不应该想倚靠这家伙做什么的,它可是鸡耶。可是……
「至少把话说清楚啊,你这白痴。」
我带着痛骂地要求它解释,来亨便收起了它原本拍动着的翅膀。
「喔喔,对哦。跟你把话讲完之后,这样就跟我预料的一样了。」
「跟你预料的一样?她被蛇咬了耶,而且这个……」
我一想象就觉得打冷颤,但不是为那什么蛇毒,而是怕更麻烦的东西。
该不会是她原本应该感染的病原体,提前感染了吧?
「没有,跟预测相同啊。跟(我所期望的)预测相同。」
来亨断然地说着,连括弧的部份都仔细地说出来了。
然后,未来的鸡说了。说他到这个时代来的目的。
「我的工作就是,在熊谷蓝经过三年,自然感染病毒之前,让同样的症状先引发出来。因为历史就是这样记录下来的,如果不照那样发生,我们的未来就会不见。想要改变这个历史的那些人,听到时光旅行开始了,就急忙把我送了过来。我曾经猜测过,实际上的详情究竟是怎么样,但听你说遇到了蛇的事之后,我就确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只要发现感染的途径,再来只要看着事态自然发展就行了。」
仔细听完来亨多嘴多舌的话语,我心想喔喔是这样啊,理解了一些事。
原来这只鸡,并没有觉得灭亡了也无所谓啊。
它似乎不是本着做善事的意思,而想帮助她的。
不过,这只鸡应该是不可能有那种想法啦。
「而且,你今天的奋斗很值得赞赏哦。」
「你觉得被你称赞我会开心吗?」
「谁知道啊,我这还是第一次夸奖你。」
确实如此,然后我的结论是一点都不开心。
夹杂了一句不开心的赞美之词后,来亨继续解释:
「如果她在这个时间点被感染,她反而会活下来。虽然几乎所有的人类都会灭绝,但四千年后又会充满地面,在硫酸雨当中拘束地活着,所以你可以放心,人类不会因为你的决定而灭亡。」
我对人类的下场或灭亡没有兴趣,但里面掺杂了一个好消息。
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福音。对我一直以来的持续奋战来说,那是最棒的答案。
「她不会死吗?」
她到现在都还是奄奄一息的,真的吗?我这样问。来亨确实肯定了。
「嗯,她会活很久,子孙满堂。我不是跟你说过她被称为『圣女』吗?」
原来如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成了起点,令未来的人类兴盛繁荣啊。
她创造了世界。因此,为这个她创造了生机的,是来亨吗?
算了,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因为,我死后的未来与我无关啊。
重要的事情是,在我的,现在在我的,眼前,她不会死去。
「那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舒畅又疯狂啊。」
「为爱而活哪里疯狂了啊?」
毕竟是鸡,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浪漫。
「从时光机器存在的那一刻起,原本的历史之类的就是梦话了。我们能选择的只是在层叠累积的时间当中,要藏在哪一层活着而已。……蛇所说的原本的历史,搞不好真的是正确的,因为我们也知道原本的历史。」
「……这才是不可思议的地方,为什么你会知道其他的历史?」
另一边的蛇明明应该不晓得。
「喔喔,这个啊。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前来阻碍的那些人跟我,无论是时代还是历史都不一样。就算有时光旅行,也完全不相干,就像地铁的路线不同那样。顺带要说的话,距离也不一样。他们顶多是来自大约八百年之后的未来,但我是来自四千年左右的未来。对时光旅行的理解,也是我们比较先进,我们已经进步到可以观测其他时空的地步了。」
「……原来、如此。」
我实在不认为他忘记说的只有一件事,但我完完全全可以理解。
这家伙不说谎,但从头到尾都在骗人。
实在是无言,但也只能笑了。多么优秀、嘴巴又硬的鸡啊。
而且不此如此,它还毫不在乎地把道别的言词讲完:
「谢谢你的照顾。」
我想说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但多亏有这家伙在她才能获救这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算了,我想就用这样的方式与它道别也好。
「……也是啦,这样比较好。」
对于我所说的,来亨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基本上,它是一只表情很少的鸡,但长时间一起生活之后,有一些我也可以看得出来了。
「什么比较好?」
「我只是觉得比跟宠物因死亡而分开还要好,你快点走吧。」
我挥着手做出嘘嘘赶人的动作。对此,来亨拍着翅膀,鸡臭味到处乱撒。
「这是我的忠告,你还是趁早快逃吧。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可以存活下来。会这样说是因为,我也不太讨厌你啊。」
祝你幸运,鸡快步从玄关离去。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有照实使用出入口,就像出去散步一样。
我怀抱着许许多多的念头,想叫住那膨膨松松的屁股。
「喂,先等一下……真是的,走掉了啊。」
我有些话忘记跟那家伙说了……不过算了没差。那家伙也什么都不跟我说,老是一堆事情都保密。我留个一件事当作秘密,也没差吧。
躺在棉被上的她抬起头来,斜眼望向玄关。
「刚刚……鸡,在说话……?」
「别说话,我有叫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是被救护车送过去,还是自己去医院;是时间还是地点;像这样种地方就会产生差异,看诊的医师不同也会产生另一种未来吧。
一根鸡的羽毛,混在飞舞而上的尘埃当中掉了下来。我伸出手,落在手心的羽毛轻飘飘的,感受不到重量。手心被搔得痒痒的,我向它吹出一口气之后,羽毛飘然摇曳、无依无靠地在空中飞舞,好像比鸡的本体更适合在天空中飞。那羽毛悠然飞舞着,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了手机。然后,闻了一下臭味。
臭味原封不动地留了下来。
「……你才是,祝你幸运。」
更重要的是她,她发青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重。
要不要紧啊?我虽然这么想,但这次只能相信那只鸡所说的了。
她会活下来,只有这个事实让我感到安心,胸口变得轻松许多。
四千年后的世界。即使丑陋人类也仍是存活了下来,她的血脉在命运之河淌流。
因为在那河川源头的人是——这次一定会超越命运的我。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的期间,我一直坐在她的身旁。
我不会离开。即使知道在她身边代表什么意义,我也寸步不离。
她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不断喊着好冷好冷,我拿起她的手,像包覆一样的握着。
边祈求那是未来人的想法中所没有的,发自内心的体贴。
「没事的,马上就会变温暖了。」
你看,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向温暖明亮的地方。
窗外的屋顶反射着开始变强烈的日光,发出炫目的光芒。
未来人的故事迎向了终点。
春天已近在眼前,而我的故事从现在才开始。
关于把熊辗毙那件事,我拼命地解释说那是一心一意专注于正当防卫,所以也没受到太大的指责。也有一种因为不是杀人,所以也拿我没办法的感觉。不如说,我甚至因为车子毁了而受到同情。但房东当然是脸色难看。
接下来只要把房间的玻璃窗跟飞出去的玄关大门修好,剩下来的就只是车子的借款。这我倒是没打算修了,买来的目的也已达成,既然已经上场结束,我决定就让它乖乖的沉睡下去。
全部收拾善后完成时,已经两天过去了。
然后,我出发前往那天她被送去的医院。
来亨已从这个时代返乡了。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次出现在这个时代了吧。从别的时代、别的世界过来的未来人又怎么样呢?来亨抽身归去,也代表威胁离去了吗?
既然「她感染」的这个目的本身已经达成了,也许别人也无法可施了。可是,对方应该也理解「时间的分歧」。即使如此仍必须像这样展开行动,我猜是不在这个期间采取一些什么措施的话,就会来不及修正轨道吧。不过,我推测是因为连熊都被收拾掉了,他们也逼不得已只好让感染时期提前到来,让事情强行推展,接下来就放任不管随便怎样了。虽然我对这种做法存疑,但想到事情的起源,时光机器这种东西,也许原本就不在人的能力所及之范围。就算可以进行时光旅行,也不代表就能完全掌握时空。改变历史这件事也是有极限的。
我原本抱持着疑问,不知道允不允许探望她,但到了医院一问,院方很爽快的答应了。因为这件事没有很受到重视吧。我想,恐怕就是因为这个意识之差,而导致人类几乎被灭绝。也就是说她的诊疗医师以他那粗糙的技术,担负着人类的灭亡。但我没有大声斥骂,要求他们接下来要改善。
那是因为,这样下去她才能存活下来。反过来说,要是随便插手,她今后的保证也会出现变数。病人最好还是安心的静养。
我搭着电梯上到柜台告诉我的楼层,走在走廊上寻找病房号码。我因为事后处理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来得比较晚了,田之上或蟆目已经来探望过她了吧。我脑中浮现三个男人群聚在诱蛾灯旁的构图,美女自然而然也有人望啊,我笑着。一笑鼻子就动了起来,把医院充满消毒水臭味的空气吸了进去。
跟鸡臭味比起来,不知哪一个比较厉害。
我微微摇了一下头,在病房区逡巡,找到了我要找的地方。跟其他病患共用一室啊?这样好吗?我疑惑地歪着头,走进安静的病房里找寻她的身影。最里面那张病床房边围着隔帘,我从缝隙间瞄了一下,找到她了。她躺在那里闭着双眼,呼吸很稳定,现在好像正在睡觉。把帘子拉回去之后,我拿了一张桥牌椅在窗边坐了下来。没必要把她叫起来,不管怎样我都很闲啊,要等多久都行。
气象报告说今天从中午开始放晴,但至今都还没在云缝中看到如其所说的晴空。我呆呆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面。看着被人推着轮椅在庭院里散步的老爷爷,或是抽着烟的访客们坐在长椅上谈笑。
我跟这里的人们完全相反。为了活着而在这里的人们,与为了死亡而在这里的我。不过,以长远的眼光来看,每一个人全都是为了死亡而活着。
如此一来,也许就只剩希望的分量之不同了。
我的心中有确实的希望。有呼吸,有安心。也有漆黑的睡意。
当那睡意往外扩散时,我想我会闭上双眼死去。
到底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啊?正当我也稍微打着瞌睡的时候……
「总觉得,像是在玩影子猜谜游戏的东西映在帘子上。」
她好像醒了,隔着帘子对我说话,虽然很微弱但那是她的声音。
「是谁呢?」
「跟小翼搭档的人。」
「我是『士郎』。」
打开帘子,她嘻嘻笑着。我把椅子拉进帘子内侧,在床旁边重新坐下来。眼睛底下好久不见的黑眼圈非常显眼,浓浓的疲劳之色。
「有人来探望你了吗?」
「都没有人来,因为,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住院了。」
「通知一下不就好了吗?」
「因为手机扔出去了啊。」
啊,对哦。那个是不是去把它收回来比较好?不然会被人拿去乱用。只能希望它在砸到熊,又被围墙弹飞的时候就已经坏掉了。
「来这里的只有你哦。」
「要我帮你通知他们吗?」
「那个就不用了啦。」
「知道了。」
我决定通知一下,回去之后,就跟蟆目说一下就好了吧。
田之上就不管了。那家伙所说的命运已然消逝了,不知道他会变怎样。
「我还是第一次中蛇毒。」
「我没有经验。」
我懂了,是蛇毒。那被当成是蛇毒,我们因为这严重的错误,结果死掉了吗?
很好,我就当作不知道吧。
「喂,你变帅之后要跟我说的,可以稍微说一下吗?」
来探望她,反而被她催促着曝露出我的羞耻心。
既然是她的要求,我想答应她。但是,可是……
明明知道结果却还叫我挑战,真过分啊。
「啊……在那之前我先问你,我帅吗?」
「比之前帅。」
不知道她是跟多之前做比较,但我没有不好的感觉。
如果今天的自己,胜于过去的自己……
那正是所谓的活着。
所以……
「我喜欢你,我可以钻进那床里面一下吗?」
然后,我想要来回嗅闻那秀发的香味。
我当然没有连这都说出口,但她瞪向我的眼神有点可怕。
「对不起,我有其他喜欢的人。」
「我知道啊。」
我露出笑容,她也笑了。微笑了一阵子之后,我抚额低下头。
「刚刚那是什么啊。」
我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还非得要告白不可啊。是为了消除她所说的焦躁吗?只是为了她自己,就非得逼我说出喜欢吗?
我不喜欢那样,开始想要像少女一样歪七扭八地扭动着身体。
我与这恶心的冲动交战时,她似乎很困扰地扭唇呻吟。
「嗯……甩了,还是很不明确啊。」
「什么不明确?」
是要以防万一地多补一刀吗?我摆出防御姿势,而她却笔直地凝视着天花板。
「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会喜欢上你。可是长时间在一起之后,开始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一种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模糊糊的,中间有的东西总是渗出来的感觉。这样一来啊,就不知道怎么拉近距离了。」
她就像是把内心的独白直接曝露出来一样,吐露着她的心境。都是一些将感觉完全说出来的讲法,但也有一些敏锐地东西刺激着我的内心。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不,我想那感觉是正确的答案。你很有眼光。」
也许她有隐隐感觉到那种东西的力量,感觉到未来或是命运之类的。
因为她是能左右这世界应有之模样的那种,很伟大的人啊。怎么可能会跟我相配。来亨不知什么时候曾经说过,他们被禁止跟自己的祖先之类的人有接触。那规则也可以套用在我身上,比如说,如果我是和她孕育子女、携手共创未来的人,我想未来人就不会跟我有过多的接触了吧。就像来亨没有直接干涉她一样。
我和她确定不会变成那样的关系,所以才被选中了。
我以前也达成了那样的结论,而那现在也没有改变。如此一来,她成为未来的人类之始祖的时候,其对象是蟆目吧,我隐隐约约这么觉得。毕竟来亨为那家伙和她牵线,在那之后就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了。
就我的观点来看,那是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任何价值,也几乎没什么接点的家伙,但在她心里,那必定是一个一起渡过许多重要时刻的对象吧。
也许就是那样。
也许是那样。
承认之后,觉得好寂寞。真的无法可想了吗?心里也有一点后悔。
即使如此,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被选中真是太好了。
他说我疯狂,并说那是一般难以置信的决定。
这个部份能被选上的一定只有我。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她的幸福,是我的不幸……
「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包含我无法离开的这一点,这一定也是所谓的命运。
「……的确是那样。」
听到我所说的话,她好像理解了什么东西一样,无力地笑着。
「结果,我想你是第一个会在我身边的。」
「……对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与她拥有共同的见解,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那恍如一种灼热的液体,在喉咙到胸口之间流动、充满其间。
太阳在云缝中忽隐忽现的,无力让浓厚的云层消散,可是,就算是云也无法掩盖它的存在。就像是配合中午这个时间一样,日光开始展现身影,那光芒会逐渐将地面、将建筑物,将走在路上的我们变得温暖吧。
在那炫目的光芒刺痛我眼底的同时,我再一次如此确信。
稍微有点长的前传结束了,终于逐渐看得到故事的开始。
在我身上并没有奇迹般的后传,可是、但是……
在逐渐增强的日光之下,肌肤的寒冷再来也会慢慢变暖。
我所希望的未来,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