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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停购外洋军舰迷案(2 / 2)



如果这证据还不够“铁”,那么两则事可以佐证。



一是甲午战争爆发,翁同龢作为军机大臣,还到天津视察军舰战备情况,李鸿章怒目以视,质问:“你自己就掌管财政,平时请示拨款都是被你否决,现在问军舰,你说军舰可顶事吗?”(“师傅总理度支,平时请款辄驳诘,临时而问兵舰,兵舰果可恃乎?”)



一般人被这么抢白,应该无话可说了,但翁同龢有话说。曰:“我为国家节省支出,是尽自己的职。如果我办的不对,为什么不再上报请示?”



这简直是耍流氓的腔调嘛!



二是1894年10月,户部对北洋未购军舰的“完美”解释是:奏明停购军舰两年,是1891年的事,已经解禁两年了,一些省份也购了枪炮,北洋没有购,却不知什么原因。



话外之音,责任还是在北洋自身。



这已经不是耍流氓的层次了!是“流氓懂文化”的高度!



这就是翁同龢老先生“正大光明”干的事。



对,我也仔细查证了一番,有记载,买船是买了。1894年2月,“(光绪)二十年,订购英国砲舰一艘,命名福安。”这是甲午战争打响的当年!



也有记载,解禁以后,南洋确实也定购了外舰,但是,直到1895年,“二十一年冬,南洋订购之辰、宿、列、张四雷艇来华。飞霆、飞鹰二驱逐舰在英、德厂造成。”这年冬天——甲午战争已经结束,南洋定购的鱼雷艇刚驶回大清,而两艘大的驱逐舰才刚刚造成!



买船不是逛超市,也不能是逛二手货市场,都有现货。造铁舰,可不是纸糊个风筝,一天半日就行了的。



你去年前年订,今年能用上,就算不错了。



真叫人攥紧铁拳、咬紧钢牙,现在到来,于前事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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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把公家的银子往自己兜里装,是清廉;按照开支项目用钱,不挪借乱花,是公道;维护国家强盛,是职责;能不能把银子用到刀刃上,花在急需的地方,是智慧。(对现代人讲,除了搞基础设施建设,文化教育事业,科研技术发展等等,还可以使用财政补贴等作用,发挥财政支出在市场经济上的杠杆作用。)



当权者在政治架构中的位置,个人学识修养、成长经历所造就的思想意识、学术观点,乃至性格喜好,无一不是决定其决策和行为走向的关键性因素。在一个权力往上集中、各级各部门都是个人说了算的封建制度下,有时候,当权者个人一个念头能成事,也可能会坏事。



特别是,判断银子怎么花才好,凭借的只剩下了“智慧”——精于政治斗争和人情世故的另类智慧的时候。



那么我们应该再来仔细琢磨,翁老师为啥对水师,对海军如此苛刻?



因为,皇帝家知道的道理,翁老师一样:捏住各支军队的钱袋子,筹拨饷银公费,就是捏住他们的“撒手锏”。



这样做又是因为,他是清流派领袖,是慈禧一度宠信的大臣,但他更是帝党的头儿。



作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一甲第一名进士,也就是状元出身的学者型官员,翁老师与李鸿章这些“公务员考试”成绩没自己高,与左宗棠、曾国荃这些甚至都没通过考试的官员们不同。加上他们是借镇压内乱起步、走到封疆大吏位置的,可能属于走的道不同,也就谋不到一起。加上文人统兵,好像比单纯的武将还难斗,让人戒心更重。



虽然瓮老师大多时间都是在两朝皇帝的书房教书,在朝廷内行走、提建议拿决策,但好象没怎么佩服人家基层工作经验丰富、善于处理社会安定问题等优点,也没有对他们的经国治世的能力水平表示出相当的认可和信任。



这都是一方之见,也算互有成见吧,人家还不一定瞧得上他老翁呢。



不过,要说翁同龢迂腐,只知孔孟之道,似乎也不对。他在对光绪帝教授《四书》、《五经》等20多门有关封建伦理道德课程的同时,还讲授有关中外史地、洋务运动和早期改良主义者著作方面的课程,结合当时发生的重大政治、军事、外交事件,充分做到理论联系实际。据说这些对光绪帝后来发动维新变法运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么说的话,他还是洋务运动的理解支持者,甚至思想上比洋务派走得更远。



历史上的清流派,虽然对办洋务之人“清议”最多,但我觉得大多数情况也是对人不对事,对洋务运动的成效并没有持全面否定态度,清流派一大主将——张佩纶,还是李鸿章办洋务,特别是建海军的第一谋士。由此推断,说“翁同龢是清流派领袖”是绝对正确的,但还不至于因李鸿章办洋务而和他势成水火。



以上原因都不是关键的话,那就只有更重要的——权力。



可以理解,以前辛辛苦苦培养的学生同治,刚刚出师,据说得了种“不明不白”(不好明说)的“皮肤病”(路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常有这类信息),“龙驭宾天”了。这次辛辛苦苦培养的学生光绪已经成人,就要亲政,翁老师除了倾心传授毕生所学,也将中兴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学生身上。



那就尽一切力量,包括培养一帮人,保证光绪能够坐稳宝座。在政治斗争的血雨腥风中,这是不能不做、不能不预先筹划的大计。于是我们看到,太后三度亲点、两任的帝师,已经成为帝党的头领。



于是,我们就能理解三者之间的关系:帝党头目翁同龢——后党支柱李鸿章——淮军,海军。



削除李鸿章权柄,就是弱化太后势力,而牵制海军,就是打击李鸿章。



海军呢,外敌呢……权力斗争就是这样,冷酷而直接,只问自己的目标,一切形势均可利用。



所以这位翁老师,心理实在是有些阴暗。一直以来,你可以忌惮李大人的权势太可怕,但不能怀疑李大人的事情才对大清有补益。如果大清败了,你的学生还能到哪里去当皇帝?



你赞成的我就要反对,你想干的我就让你干不成。这已是判断的唯一标准,办事的唯一规则。



也许他到最后还认为这样做的是对的,是对朝廷、对国家负责呢——我心光明正大,日明可鉴,天理昭昭,唯有公心,不存私怨……



个人的名节,个人的政见,都大得过大清的安危,民族的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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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感到自己在接近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北洋海军,一直在夹缝里艰难地生存。



这或许也是停购军舰的最终答案。



我曾经无法理解慈禧一个老娘们,竟然能让一帮大臣服服贴贴,玩弄于股掌之上,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朝廷几十年,也祸害中国几十年。当然我是站在现代人的角度片面认识,才有的无法理解。



中国的皇上既有实权,也是一个象征,一帮子地主的头、全国最大的地主,执政集团就需要这么个象征。按中国的传统,大臣的意见也要皇上扣个章、下个文,才能发布出去。几千年都是这样传承的,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皇上就是个代表嘛,公司董事长,摆也要摆上位置,一切事都有了正统性。能从皇族中选一个穿开裆裤的孩子当皇上,历朝历代这种事都没少出现。反正是有了正统性,才好办。



所以象曹操这样的强人敢“挟天子以令诸候”,却至死不敢称帝;所以象曾国藩这样的“大哥”也“削兵自保”,仔细掂量着在保持权力与不引起朝廷震动之间寻求平衡。



咱中国这一点和日本不同。我见过所有的资料都说明一个事实,日本天皇多数时候没有实权,就是个象征,单纯的象征,吃穿都供不上的时候都有。他自己都承认“政权归于武家”,将军幕府长时间不鸟他,发通知都不需要他扣章。不管大臣掌权,还是幕府掌权,日本权力移位时,除了底下一群人之间比谁更强、更狠,没人打算换天皇,因为不需要、没必要。这也是天皇保持“万世一系”的根本原因。



种种原因吧,自从慈禧拉上恭亲王弈?,以雷霆之势,扫除了执政的“八大臣”,另一个集团便登台了。



不能否认,慈禧确实是个弄权的天才,一帮子清朝大臣们围着慈禧这个老妇人转了几十年,却又更象是攀附在这个集团大树上的藤萝,相互遮护的,是这个既得利益集团的共同利益而已。



李鸿章莫能外之。身处朝廷之外,更要小心保持“土底下”和庙堂之上根子上的共生。



靠她,不一定成事;离开她,绝对能让你坏事。



谁肯拿北洋海军的急需忤慈禧之威,丢了顶戴、前程,坏了整体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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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虽说是出过洋、见过世面的,但不能说有了世界眼光、有了现代民主意识,他就能“改道”。虽然他访问德国,专门就内政改革与“铁血宰相”俾斯麦有过交流,也在天津与到访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就维新一事有过问答,但恐怕只是叹服,断不敢生出制宪、分权、宰相内阁掌权的非分之想。特别是对于皇权的染指,是谁也不敢妄为的僭越行为。这是时代的局限,也是中国国情的限制。



所以,曾国藩没有拥兵自重,李鸿章也没有。



甚至李鸿章更甚于曾国藩,或许他十分想强化手中的北洋,借以强化自己的地位,但又不能不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一点,李鸿章成功做到了。至少在外观上,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他也简直称得上是兢兢业业为皇家的典范。



这就是他和一大批晚清重臣的共同特征:对清廷忠心不二,胸怀富国强军的抱负,与命运奋起抗争——对外与战斗,对内还要与政敌回旋——最后,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不得不承受大清一败再败的结局,并承担身后的滚滚骂名。



这是一代名臣们改变不了、抗争不过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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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海军在权力网的“结点”上,被相互拉扯。又在平衡的需要下,受到挤压。



他的实际的统帅有时也无能为力。



恰如李鸿章自己对翁同龢说的:朝廷怀疑我有异心,朝中官员参我贪污,我再喋喋不休要银子,今日还有我李鸿章吗?(“政府疑我跋扈,台谏参我贪婪,我再哓哓不已,今日尚有李鸿章乎?”)



大清朝廷不给银子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鸿章也不再投钱给海军(是怕)。北洋有一大把银子,却没有再添到海军中去。



有人讲北洋海军境况是:不差钱的大清,差钱的海军。



这是可以认定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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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过头来再看看日本。



前边我们讨论过在中国开始建水师的时候,日本干了些什么,两国都想强国,强军。这段时间他们又干了什么?



现在可以两相对比:



起始——中国搞洋务,日本搞维新。



目前——中国在造园子,日本在造船。



大清倾全国之力,不惜挪用海军经费造园子;天皇带头节省宫内用度,全国勒紧裤腰带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