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节停购外洋军舰迷案(1 / 2)

第四节停购外洋军舰迷案

在海军军费这个迷之外,还有一个事实,就是光绪十四年(1888年)北洋水师正式成军之后,清政府就停止海军新购军舰和更新设备。



就算后来恢复了,但订的舰在甲午年后才来。确切说,到甲午战前,没有补充新舰。



为什么这项工作会停止?如果不是军费的原因,又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算坚持认为“挪用海军衙门的经费,而很少挪用海军经费”的研究者,显然也给不出答案,只能建议应该从其他政治等方面深入研究,比如,从统治集团何以“不为”的角度着手分析。



不错,这给我们一个提示,我们的确应该从其他角度去寻找答案。



**********



这些事当然是他们干的。



我怀疑,甚至从一开始,大清朝就没打算连年投入巨额经费建设海军。虽耗资千万两白银,但前期铺下一个大摊子,已占去了相当部分,即使到成军后,也只能算是一支维持性军队。



说穿了,制约大清海军的首要因素,仍然是还是那个战略指导思想。



不仅落后,而且保守。



朝廷也罢,北洋海军也罢,加上李鸿章大人,对海军作用方面的认识,是基本处于一个层面上:短期内能有一支能够保卫沿海的近水海军,具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即算完成任务。



换句话说,这个具体要求,不过就是“打不过,能吓住”罢了。



北洋海军规模初具,海军大臣奕譞视察检阅之后,十分满意,认为战斗力十分可靠,足以自保了,还提出给这个封赏,给那个授勋;李大人也奏报:“综核海军战备,尚能日异月新。目前限于财力,未能扩充。但就渤海门户而论,已有深固不摇之势。”虽然前一句说出了北洋的困境,但后一句更让太后皇上欣慰——“渤海门户深固不摇”。



而且,李大人还奏报,北洋水师镇远、定远几次赴日访问,已经充分“宣威”,看样子日本人是给镇住了。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那自然便可高枕无忧了。



制约大清海军的第二个重要因素,是朝廷与地方权力的消长。



咱中国这么大,一个省都赶上欧洲一个国家了,纵贯于中国历史,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始终是一个难解之题。分封,诸候国对抗中央,有“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并起,汉有“八王之乱”,元有汗国分裂,明有藩王之乱、靖难之战,清朝前期,还出了个“三藩”之乱;中央集权,也要防着不听招呼的。郡县制,行省制,不管是中央直管州县,还是派出行省,最后都难保地方不坐大。最早实行郡县制的秦国迅速瓦解,盛唐基本败于节度使叛乱。



当然,也有反过来的例子。宋朝对地方管得很严,尤其是对军队将军们防得特别死,结果被打到江南,到了江南还是“严防内部”,结果又被打到了海上。



这个难题,基本上无解了。



大清也逃不出这个“怪圈”。



尤其到了清末,朝廷腐败、兵不能战,事实上,从八旗到绿营,败坏得一支比一支快。到最后,绿营都不行了,只好靠团练,靠湘军、淮军。随着各派军事力量的消长,权力已不可避免地向汉族大臣和地方督抚手中转移。中央政权力量削弱,终于使后起的督抚将军们拥兵自重,明里暗里与朝廷对抗。



到处“摁下葫芦起来个瓢”,各地起义差一点点就扳倒朝廷,这些“火”虽然扑灭了,但随即,借平叛整乱编练武装,地方大员拥兵自重,又成了朝廷一大危险。



这个难题始终摆在朝廷面前,还让不让太后睡个安稳觉啊。



而内廷官员与太后、皇上思想倒是一致,时刻与地方督抚将军们进行着权力的斗争。再加上满族权贵们,也极为“不满”,想方设法削弱对方,坚强自己。



说穿了,各大臣练兵,是为了“剿匪”,手里一直有兵,还是因为“剿匪”。要不是“匪乱”不断,各大臣的兵早削没了。历史就是这么吊诡。



北洋水师的建设,是在原来水师的基础上进行的,各支水师分南北洋大臣、两江、两广总督分别负责组建和训练,建着建着,朝廷迟早会回过味来——好象又有点成了他们手中掌握的一支力量了?



当然是了。这也是各地督抚下力气、自己想办法投银子,建厂子,买军舰的一大直接动力。



对此,朝中的清流派官员(汉族“忠臣”也不少)们没少念叨,上书弹劾得厉害,每一锥子下去,都带出血来。“海军非大清海军,乃李鸿章的海军”,这样有杀伤力的话都出来了。你说掌握大清最高权力几十年,都已经炼成“猴精”了的慈禧会看不出来?



对地方大员,不能没有,没有他们什么事都办不了,江山早丢了,就是还有命在,他们娘们也不知什么地方找吃的去了。一大家子跑到承德“避暑”,完了又“避寒”,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但是又不能让他们权力过大,怎么办?



慈禧的经验就是捏住李鸿章这帮子人,没事再挑挑他们之间斗一斗,抓住时机削一削他们的力量。



捏住李鸿章他们,一个重要的手段就是财权——我不给你银子,你就办不了。



所以,慈禧热心修园子,而不再积极建海军,也许就是因为一个说不出口但相当现实的考虑:海军够大了,再下去就不好说了。一但权力构架失衡,那么倒塌之下的废墟里,肯定会有自己。



至于争斗,是时刻存在的。



斗争只需要抓住机会,利用机会。



而且机会总是会送上门来。



在大清这个纵横交织的矛盾“大网”中,横线扯平了还有纵线,总会在某个网眼上拉扯出故事来。



这就是制约大清海军的第三个根本性的因素——派系斗争。



朝廷与地方上下拔河的同时,太后“老当权派”、皇帝“新势力派”各拉一帮,伺机展开较量;满族权贵与汉族官员警惕争斗的清朝“先天性疾病”;各地督抚间也是分分合合,斗斗和和,上边有压力,就结成统一战线,眼前有利益,就你争我夺。



朝廷到各级充斥着拉拢与打压,结党与分化,明谋与阴谋,局面相当复杂,构成一片晚清政治乱局。



在这样的乱局中,所谓识“时务”的形势估计,官场的游戏规则,政治斗争的幕后暗室,模糊了人的底线。已经没有一个纯粹的是非界限,看人也不是好人或坏人那么简单。



翁同龢,同治光绪两朝帝师。在支持光绪维新变法失败后,光绪悲惨被囚禁,维新派几乎被扫光,他也被整得跟孙子似的,所以,曾经我对他深表同情。翁老师还是大清名臣,有名的清官。多年位居高层,被罢黜返乡时,竟基本上不名一文,落到靠学生故旧接济才能过活的境地。长期管着那么多官员的考评推荐,掌着户部财政大权,竟能做到不贪不占、两袖清风,69岁被赶回家,到终也没犯类似“59岁现象”的错误,就凭这个,也值得我辈敬仰。



但事实证明,我没有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全面地辩证地去看一个人。他的局限性,他的复杂性。



就是这位翁老师,在接任户部尚书时,对北洋水师经费能减则减,能扣就扣,实在不能扣也得拖一拖。户部奏请停购外洋船炮的奏章,实际上就出自翁老师之手笔。



**********



就在1887年,武陟沁河、郑州黄河先后漫堤决口(“八月,决郑州,夺溜由贾鲁河入淮,直注洪泽湖”),急需银子去堵“口子”。御史周天霖、李士锟先后奏请设立郑州河防工程的例捐(“先后请开郑工例以济要工”)。但户部会议上报的结果,是开了郑工捐,但停海防捐。



户部尚书翁同龢是怎么主持的工作呢?



起初,部分官员建议不必去管黄河决口,而乘机让黄河重走老河道(“议者多言不必塞,宜乘此复故道”),让它随便流吧,省钱又省事。户部尚书翁同龢、工部尚书潘祖廕一起上奏,直陈不可,强烈建议封堵缺口。等真正把堵口子的人派出去了,钱又出现“口子”了(“时工赈需款钜且急”)。翁同龢光知道凑热闹了,忘了人家工部尚书只管报工程、找施工队,他却要负责找钱了。



然后,户部就上报了一个筹款的办法(“户部条上筹款六事”),这六项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停购军械船只机器。这等于是断了水师的装备更换之道。还有一条,裁防营长夫(防营本为各省驻守之兵,前以绿营、后以淮军为主,长夫则是清军长期雇佣的担任后勤的人员),都是动李鸿章的“奶酪”。



在翁同龢眼里(或者单纯是在他的理由里),军械存积已经够多了。按照他的意见,大清的(或者说是洋务派手里的)船厂、枪械厂每年耗费上百万两白银,就应该自己生产。



虽然,“议上,诏裁长夫、捐盐商及预徵税银,馀不允”,朝廷否决了停购军械船只机器的建议。



但是,户部到底还是借着开郑工捐,停止了海防捐。



前边说过,海防捐是各省每年上交的特殊捐税,是大清水师拨款的补充,专门用于北洋舰队建设,甚至比拨款还要可靠一点,所以至关重要。北洋水师还未成军,这项常年经费却没了着落。直到三年后,为筹办海军,才停止郑工捐,开海防新捐。



实际上,这三年内,所有沿海沿江各省确实一律停止了向外洋购买枪炮船械。



为啥?太后、皇上不是回了翁尚书的建议吗?



是,但银子还是没办法。我翻到的情况是:翁大人对海军催促拨款,不说不给,就是说“等等”,今年等到明年,明年的可能等到后年,就是拖欠,也给不到足额。



没办法,只好改由福州船政局和江南制造总局等处自行制造,采用“国产货”了。



技术上就差强人意了。



翁同龢这几手,基本上让北洋水师在正式成军后,马上就陷入无法更新装备的境地。



而在河工结束后不久,翁同龢再次故技重施。



1891年5月,户部上书,称“因部库空虚,海疆无事,奏明将南北洋购买枪炮船只、机器暂停二年,藉资弥补”。于是奉旨:“是月起,停购外洋船炮二年。”



好一个“部库空虚,海疆无事”,多么充分合理的理由,这次可是一下子就把太后、皇上说动了。



这就是前边所讲的,李鸿章等来的通知,也是前边所写的,清史记载的“十七年(1891年)四月,户部请停购外洋枪砲船只机器二年,以所节价银解部充饷”一事。



无可质疑,清史记得清楚明白。



海防新捐,重开又能怎么的?这次真的是有钱也不让外购了。



北洋水师再次陷入无法外购的境地。据说,李鸿章当时正在向外国订购一艘快船,结果被日本买去。



整整7年。北洋水师没能外购一条新战舰,一门新火炮。



**********



这些不禁令人深思,翁同龢在这件事情上绝对脱不了干系。这老先生再缺钱花,为什么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盯着船炮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