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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第一个回合——不败而败(2 / 2)




于是,在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将军——叶志超眼里,只有不利条件,没有有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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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平壤战场天气骤变,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疲惫不堪的日军只能在雨水中露营,苦不堪言。日军将领清楚,不要说清军还有有生力量,可以发动夜袭,即使清军能在暖暖和和的营垒中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等到日上三竿再杀出来,恐怕都能一鼓作气将日军赶出平壤地区。



再打下去,确实十分危险。



正在惶惶无计的时候,意想不到清军竟会“高挂免战牌”,主动提出停战,怎能不让日军喜出望外。



读过停战书,确认自己眼睛没花,疑心未消的立见尚文又接到手下报告:在七星门上挂出了一面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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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兵要求停战,在日军看来,就是要投降。外强中干的日本人决定干脆再装大一点,写好回书,并派人接洽受降事宜。



一名大尉——大队长桂大尉带一小队士兵前去。



有记载说是立见尚文旅团长亲自至玄武门,这一说不可信。日本人为了体现自己军事指挥员的英勇,常把他们说得亲冒矢石、冲在前面。那都是吹牛的,别听他们忽悠。



我曾仔细琢磨过侵华日军的指挥体系特点,他们联队长以上的指挥官离前线很远,比有些国军将领都不如。日本人有个“肉弹攻击”的战术,就是不惜代价向敌人阵地集群冲锋,直到用堆成山的尸体把敌人吓疯,把对手的意志摧垮,可是被驱赶的都是下级军官和士兵,到联队长,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了。



抗日战争中,日军被打死的高级军官很少,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有研究我们才知道,八路军在黄土岭用几发迫击炮弹炸死日军中将旅团长阿部规秀,需要潜进日军阵线多深,需要另加多少偶然因素,这一战果得来多么不易。



一个少将旅团长会为和清军洽降这个尚未确定的事,甘冒危险,到清军把守的城门下吗?回答是不可能。



这种危险还是下级军官去担吧。桂大尉带人进入玄武门,到内城门前喊话。



估计是:投降,挂白旗不算,得缴枪才算……这类的话。清军却并不听他嚷嚷,也不打开城门。



因为言语不通,桂大尉即用铅笔在纸片上写道:“若降服,可允。应速开城门,集中兵器缴于我军;否则,即攻取之。”强撑着架子再吓唬清军一把。写好,从门缝塞进去。



等了一阵,清兵从门内又塞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雨太大了,一时难以通知到各军,明天早上一定打开城门(清兵亦书于纸上答以:“降雨甚,刻下兵多,难以速散,当期明朝,开放此门。”)



拿大雨为借口,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就是熟人给你下请帖,请你参加婚宴,你说雨大去不了,人家都可能认为你是托辞,何况是敌对双方?两军对垒,计出百端,谁不留个心眼?



没有敲开城门,立见尚文一时倒也做不到“即攻取之”,他沉思之后,下令:“提高警惕,严加防御。”



有书上说,立见尚文一下子看透了叶志超准备逃跑的企图,马上将伏兵埋下,这又有点《三国演义》了。



反正恐怕有诈,做好防御准备是对的。管他是夜袭,是逃窜,还是一夜没事。



饥寒交迫的日军士兵,又要硬挺着在雨中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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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志超已决心突围了。



说他突围,都是高看他了。



还是前边讨论过的战术问题:退却。此时的退却,就是敌前的退却。



我们说过,敌前的退却,是一门复杂的指挥艺术,是一支久经战阵的军队才能顺利完成的活动。



而我们知道,叶志超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至少牙山、成欢已经证明了,他撤也撤得没人家漂亮。



现在,他却还要玩一把。



没有“声东击西”制造假象,没有派出得力的前锋、后卫,没有选准一个部位一举冲破敌人防线,打开撤退的通道……



甚至没有开一个象样的军事会议,周密地组织。而这些,恰恰是一场军事行动成败的关键,生死攸关的关键。



当然,即使有会议,当突围明显成为逃离,谁还愿意打头阵,或当后卫阻击部队,都是一个问题。承担最危险、最悲壮,基本上是牺牲自己的任务,这样的部队,除了有“钢火”,还要有精神。



叶志超所做的部署就一个简练的目的:跑!



从双方的记载,特别是亲历战争清军官员写的材料,基本可以证实这一点。



叶志超只是事先密传各营,轻装持械,趋夜而退。就这道命令,还因为叶志超跑得太着急,时间不足,没能详细传达到各个部队。真是坑人!



晚上8时,清军开始撤退。说是撤退,就是选择七星门、静海门(这里离老家近,又处于日军接合部,估计逃出容易些),一下打开城门,结队成群,蜂拥而出,挤不开的就从城墙攀越而出。



出去之后,或取甑山大道而走海岸,或由义州大道而向北奔。



但是,路在哪里?



大雨迷眼,黑夜之中,根本分不清南北,只能是瞎撞瞎碰,争相逃命。一些清军部队迷失方向,撞上了“严加防御”的日军。



开始,日军听见人喊马嘶,还以为是来夜袭营寨的,急忙上前迎战,开枪开炮阻挡。



排枪打来,前面的清军死伤遍地,而后队仍不明情况,还在拼命往前涌,挤在一起。溃兵“回旋不得出,以避弹故,团集愈紧,死亡愈众”[姚锡光《乐方兵事纪略》]。前边的人想回头跑,后边的人只听见前边枪炮声,黑夜中辨认不清,有的误将退回的人当成敌军,慌忙开枪。部分清军就这样被敌我两面夹击,糊里糊涂送了命。



亲历此役的盛军军官栾述善,比较详细地记述了当时情况:



“阴云密布,大两倾盆。兵勇冒雨西行,恍似惊弓之鸟,不问路径,结队直冲。而敌兵忽闻人马奔腾,疑为劫寨,各施枪炮,拦路截杀。各山口把守严密,势如地网天罗,数次横冲,无隙可入。且前军遇敌击,只好回头向后;而后兵欲逃身命,直顾奔前。进退往来,颇形拥挤。黑夜昏暗,南北不分。如是,彼来兵,不问前面是敌人抑是己军,放枪持刀,混乱相杀,深可怜悯!前行士卒,既遭敌枪,又中己炮,自相践踏,冤屈谁知?当此之时,寻父觅子,呼兄唤弟,鬼哭神号,震动田野。人地稍熟者,觅朝鲜土人引路,均已脱网。惊惧无措,非投水自溺,则引刃自戕,甚至觅石碣碰头,入树林悬颈。死尸遍地,血水成渠,惨目伤心,不堪言状!”[栾述善《楚囚逸史》]



求死反生,求生反死。



和日军死拼一天,都没有牺牲这么多人。



对死者来说,没有死在阵地上,死在逃跑的路上,真是再也没有比这还冤的了。



叶志超,实在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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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6日晨,日军占领平壤。



意外截击清军、报了一箭之仇的朔宁支队,野津师团本队,还有被打得胆寒,加上雨寒,哆嗦了一夜的大岛旅团,都以胜利者的姿态,列队入城。



平壤本是计划中清军进兵汉城的基地,不仅工事构筑坚固,而且军储甚厚。据日方统计,日军在平壤所缴获的战利品有:各类大小口径炮三十五门,步骑连发枪五百五十支,后膛单发枪及其他枪六百一十支。炮弹七百九十二发,子弹五十六万发,行军帐篷一千零九十二顶,军用锅三百五十四口,各种粗细杂粮四千七百石,大车一百五十六辆,乘马及驮马二百五十匹,金砖四十三公斤,金锭等五十三公斤,银锭五百四十公斤,以及火药、信管、纸币和其他物资无数。[《甲午战争史》引自《日清战争实记》]



这就是叶志超所说的“物资缺乏,补给不继”!



看到这份统计数据,我的吃惊不打一处来。清军的后勤保障困难,官员,民夫,看来十分努力。辛辛苦苦运到平壤,囤积的军需,竟然被叶志超转手补给了日本人。再说,你带不走,可以一把火烧了,埋了……仓促得连这点工夫都没了。



叶志超纯粹在找借口,满口谎言,此前有一阵子我还信了。现在看,仅凭这些东西,打他一个月,都还有余。



不敢说,再支持两天,日军即告弹尽粮绝,不攻自溃。如果坚持十天呢?不用出战,只管守城,战局都有可能改变。



因为,大批的清军已经在往平壤支援的路上。



叶志超,真是杀一千遍也难抵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