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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沧海悲歌仍会继续(2 / 2)


朝廷明确让李鸿章另择合适人选。正好,丁汝昌伤情严重,看东西两眼难睁,走路都迈步困难,所以也向李鸿章请假疗伤,并建议从两位总兵中选一人暂时代理提督职务。



李鸿章根据个人秉性、能力,权衡之后,向朝廷推荐了北洋舰队的第三号人物、右翼总兵刘步蟾。



这里,李鸿章一改不久前还在请功折中称赞的,“提督衔左翼总兵果勇巴图鲁林泰曾,整队迎攻,坚忍不拔”[《海战请奖折》,《李文忠公全集电稿》],推荐时对舰队排在二号的林泰曾只字未提,可以看出他内心里对林泰曾性格上的柔弱始终不太放心。但值得玩味的是,李鸿章虽然在请功折中曾称“头品顶戴右翼总兵强勇巴图鲁刘步蟾,号令指挥,胆识兼裕,拟请旨以提督记名简放”[《海战请奖折》],算是对刘步蟾认识较为一致,此时也降低了评价的调子,仅淡淡地以“经此战阵、稍有阅历”,算做回应朝廷的征询,也可看出李鸿章内心矛盾,而且仍有自己的打算。。



估计与敌周旋,积日累久,经此一役,丁汝昌也心力交瘁,只想图个“无官一身轻”,不想也没有心力再上阵复仇、一雪前耻了。



前前后后仔细思考,就会理解丁汝昌——这个位置担子太重,也太难干了。自己受了处理,其他英勇战斗的人能保全,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交待。



但他能激流勇退吗?不可能。



李鸿章还得依靠他。在自己已经被处以“拔去三眼花翎、褫去黄马褂”处分的情况下,李鸿章还给丁汝昌、刘步蟾发电报,温词慰勉。“禹亭伤痕渐愈,前虽据情奏令刘镇代理,旨令伤愈仍行接统。有此恶战,中外咸知,前此谤议顿消。望仍勉力视事,督催修理各船早峻。以后专在北洋各要口巡击,倭犹有忌惮也。”这也等于对北洋舰队明确:丁汝昌仍实际督责。



李鸿章明白丁汝昌此前所担“避战行为”,一大部分是替自己背黑锅,这次海战,也比较了解情况,所以对丁汝昌仍曲为遮护。



原因可能还有很多。比如,闽党军官的防范问题。



是,但还不仅是这些。而且刘步蟾能顶得上来不一定,李鸿章要顶住的,还有其他人安排的另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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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这样的方式和结果,对北洋来说仍然只是触及表面的。朝廷和舆论对海战的评价,对北洋的负面影响不小,北洋内部官兵也有“赏罚不明”的感觉。



其实,一场战争,往往有很多事情说不清。赏罚严明,说得容易,做起来很难。既是荣誉,也是利益。而一旦和利益挂起勾来,几乎没有什么事情不变得复杂的。



当然,还有制度上的原因。



“来远”舰帮带大副张哲濚就指出:“受伤虽住医院,而扶持之役,资派本船水手;阵亡者,衣衾棺椁出己之薪俸口粮。领恤赏之时,亦有幸与不幸。士卒一念及此,安得死敌之甘心?谁无父母妻子,使能给养其家,何有求生之念?”这一席实话,说出了这种制度缺陷带来的深刻影响。



大清战时没有充足的医疗,更谈不上有什么符合近代要求的战地医院,这与日本有专职军医,看护妇(护士)上前线救护伤员,差距很大。不但伤者要有本船出人去看护(也不管这样会占用战斗人中,削弱战斗力),战死之后,衣服棺材钱还要个人出资。加上抚恤也有差别,牺牲者无法养活妻儿老小。这些,当然会影响官兵杀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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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舰队战后,总体士气虽然低沉,但不能说是完全焕散、不可收拾。



我这么断定,是因为,除了几个敌舰数字上不够光明,舰队各级还专门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战场检讨。从各书上的记载来看,他们还找到了很多问题。这种状况,颇具“自我批评”精神,也说明从军心上仍然可用。



也是因为这个情况,我甚至对北洋在几条舰的数字上造假的故意,也有了几分怀疑。



但检讨中所道出的很多问题,舰速迟缓,炮不如人,弹药不足……这些解决的难度远小于对人员精神培养、士气振作、技能训练的问题,解决起来,也不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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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断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光看战场能打,也要看他战斗力的恢复速度。这也向来是制约一支军队成败的重要指标。



北洋舰队一回到旅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安排军舰修理。



旅顺港东澳,从没象这样拥挤,摆满了战舰。宽阔一点的西澳内,只有一个忍受着“逃兵”耻辱的“济远”号,带着几处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口,孤零零地待在那里,谁也不愿意靠近它停泊。



由于军舰伤损过于严重,旅顺港修理设施、工人都不够,修理工作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即使从天津、南洋各局商调工人,采取船坞外船只水上部分修理同步展开,官兵们都要动员起来,参加干活,仍然不足。看起来整个旅顺港口都沸腾了,夜间也灯火通明,成了一个超级工厂,但是,恢复速度还是严重不够。



很多火炮,因为是进口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能修理的。现在可以知道,依靠钱来买装备,没有自主知识产权、没有自我保障能力,是一个多么严重的缺陷。



日本那边,情况就好多了。除“松岛”这样的重伤员们拖回了日本,人家派出了改装成工厂一般的维修船到朝鲜沿海修理,车床什么的一应俱全,工人也充足,干劲也大,没白没黑地赶工,有的轻伤的船,4天就基本恢复了战力。



弹药的问题对日本人也不是问题,日本国内储备充足,一下子拉来三运输船的量,各舰补充得足足的。



不需要再细说,两相对比,应该能说明什么了吧。



包括,对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整个甲午年开始的这场战争,是否也预示了什么,也已经决定了什么呢?



答案大家知道。可原因,却不容易被人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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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就是这样。对北洋来说,黄海的悲歌没有停止。



该奖的奖过了,但是迎接他们的,还有新一轮的打击。



该斩的斩了。而对将领的口舌讨伐之声并未停息。特别是对负有领导责任的李鸿章、丁汝昌,责难四起。



北洋将领们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沉默。默默地干工作,同时抚平疮伤。



而且,对有些参加过生死战争的官兵,这种心理疮伤可能会伴随一辈子。



当然,把对方说得狼狈,自己的损伤加以掩盖,除参战知情者外,上上下下不知道,会严重加剧对局势的误判。



很快,北洋就要被“出击”“与敌决战”的命令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