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药鸩堂日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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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大人,本家的胧车已经抵达了。」
组员在纸斗另一端说道。
「我马上过去。」
将写着药草知识的线装古书放回书架后,鸩走出房间,前往玄关。
宅邸经过重建,走廊和柱子都是全新的。
这里曾经被烧到全毁,后来在本家的帮忙下重新搭建起来。
鸩一身和服外罩着一件外套的打扮来到庭院,昨晚向本家申请的胧车——有一张巨大脸孔的牛车,早已在那儿等着。
正要钻进车内的时候,总管急急忙忙从屋内跑来。
「大人,这么早您要上哪去?乱跑对身体不好的!」
青蛙头妖怪穿着合身的深色和服,外面也穿了一件和鸩一样的羽毛图案缀饰外套。他是房子烧掉后新请来的总管。做事精明,对数字也很有概念,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唠叨了点。
「我要去山上啦。不是跟你讲过了吗?」
鸩转过头去,粗暴地说道。
「山上?我可没听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我要去山上。」
「不可以!大人的身体状况不佳,绝对不行!快下来躺着休息吧!」
真是有够啰唆的。每次跟这个总管讲话,就忍不住想到本家那只鸦天狗。那老头也很唠叨。
「基本上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随时都是这样。」
「所以才要好好休息啊!」
「今天不去不行。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一年一定要去山上几次吗?」
鸩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自顾自地钻进胧车。
「别走啊,鸩大人!」
「喂——走吧。」
鸩不顾在外面呼喊的总管,对眬车说道。
从以前到现在,已有无数次让胧车载到山上的经验。不用说明白胧车也知道位置。至于那个总管,还在车外喊着自己的名字。
感觉到车子微微浮起后,鸩闭上了眼睛。
二
鸩平常都以人类的姿态现身,但他的真实身份就跟那名字一样,是一种鸟妖。
将他的羽毛浸泡在酒中,便成了能使五脏六腑溃烂且致死的毒药——鸩就是这种羽毛带有剧毒的鸟妖怪。渲染在外套上的羽毛图案就是毒羽毛的象征。
鸩出生时羽毛十分美丽,没有毒性,但在成年后会突然化为剧毒,连自己的身体都会被毒性所侵蚀,所以寿命相当短暂。他的父亲和祖父也十分短命,早已不在世上。
鸩所率领的代代相传的药师一族,在奴良组干部中占有一席之地。他在宅院门口挂上「药鸩堂」的招牌,以替其他妖怪治病维生,就性质来说当然不属于武斗派。
在人类世界中,替病人诊断和调配药剂的人是不一样的,这种做法称为「医药分业」。但在药鸩堂,鸩是医生,同时也是药剂师。
关于药材,鸩尽可能地亲自采取。必须到山上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会选择早上出门,除了呼吸新鲜空气可以让身体更活动自如之外,且因为要采集的药草中,有些必须经过清晨的露水洗涤才有疗效,也是原因之一。
鸩一边想着待会儿要采取的植物种类和调配顺序,不知不觉闻打起盹来。
胧车忽然停止,轻微的震动使鸩睁开眼睛,接着下了车。
抵达的地点是关东平原西北角某座深山的山腰,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
此时天空从东边开始渐渐泛白。深吸一口气,山林间混合树木和泥土气味的清新空气充满了整个肺部。即使是带着剧毒的身体——不,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的身体,才更能深刻体会到这股纯净空气的美味。
「谢了。照平常时间来接我吧。」
鸩对胧车说道。在这附近散步和采药需要两小时。时间差不多了,胧车自会回来接他。
望着浮起的胧车朝浮世绘町方向离去后,鸩走向山中,肩上扛了一个装药草的竹筒和袋子。
这座山不像登山步道那样路面经过整理。必须从杂乱的树木间找出空隙,拨开草丛,凭直觉前进。话虽如此,对鸩来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要别冒太大的风险,应该不会离印象中的景色太远。
一边用手拨开树枝和藤蔓,鸩谨慎地往前迈进。
——陆雄,不要用跑的,很危险。
在山林间奔跑的少年的身影,突然在脑海中苏醒。
每次到这座山上,鸩总会想起本家的陆雄。他们以前常在这边散步。
——这香菇不能吃。
——这片叶子吃了会拉肚子喔。
散步时,鸩会顺便教导陆雄这些知识。年幼的陆维听了总是露出钦佩的眼神,眼睛闪闪发亮地。
——鸩知道这么多,真的好厉害喔!
鸩真厉害,妖怪好厉害,我长大后也要成为老大,带领厉害的妖怪。那时与陆雄之间的对话,似乎总脱离不了这些话题。
——就拜托你了,陆雄。你可是将来要继承第三代头领的男人。
鸩眯起眼睛望着年幼的陆雄。然而,事实却一度背叛了鸩对陆雄的期望。
那是陆雄刚升上国中时所发生的事情。陆雄说出不想当第三代继承者,说自己是人类,要一个人类当奴良组的头领太奇怪了。
曾经天真无邪地在山林中奔跑的少年到了穿制服的年纪,对自己的出身背景开始感到迷惑与挣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心灵上的成长。要他不抱持迷惘,未免过于残酷。
但是,鸩也感到相当失望。
鸩之一族世世代代都受奴良组照顾。长年守护短命的鸟妖怪,甚至给予干部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奴良组的初代大头领滑瓢。鸩对此感到十分感谢。如果他的孙子能成为第三代头领,自己也能从旁辅助这个从小就在一起的弟弟的话,纵使生命短暂,也不虚此生了。就在鸩满怀雄心壮志的时候,陆雄拒绝了继承头领的位子,引起一阵骚动。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心灰意冷的鸩之所以再度燃起希望,源自于鸩派内部发生的叛变。
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加上对陆雄的失望,使鸩的身心一天比一天衰弱。当时鸩的心腹蛇太夫看准了这一点发动叛变,想将鸩派占为己有。
前面提到鸩的宅邸曾被烧到全毁,就是蛇太夫干的好事。他放火烧房子,袭击虚弱不已的鸩。在危急之际,陆雄现身救了鸩一命。
陆雄乘着胧车冲进燃烧的屋子里。看见突然出现的滑瓢之孙,蛇太夫兴起了顺便干掉陆雄藉以提升地位的念头,也对他伸出了魔爪,却被陆雄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成两半,跟他的野心一起化成灰烬。
夜晚的陆雄、觉醒的陆雄。这是鸩第一次看到。
压倒性的力量和存在感。陆雄展现了绝伦的「畏」。被这样的他给深深吸引住的鸩,打从心底想跟随这个男人。
那天晚上,鸩和陆雄在新月下喝了交杯酒,正式结拜为兄弟。在此之前,两人只是儿时玩伴关系的延长,没有任何保证,但现在不同了。从今以后将秉持妖怪侠义的精神,成为真正的兄弟。
然而,鸩并非从那一天开始就不再对陆雄感到迷惑,烦恼还是一样多。而现在——
历经牛鬼组与四国一战后,状况起了变化。
白天的陆雄和夜晚的陆雄开始拥有共同的记忆,「继承第三代头领」的人生转捩点即将到来——这份意识已不分昼夜地深植在陆雄心中。
他一定行。那家伙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第三代当家——
现在,鸩跟这样的陆雄已经不再到山上玩耍,倒是常在本部宅邱的廊下小酌一番,感觉非常愉快。
一阵花香味传来。
鸩在斜坡下的一洼池塘边停下脚步。池边开满了一大片蓝紫色花海。茎的前端分为两节,各自垂下两朵大大的青紫色花朵,宛如天秤在两端吊着两个扁竹篓般,故名为天秤花。其种子对嫩弱的妖怪具有滋养补身的功效,便摘了一些种子起来。
沿着池塘往前走,看到几根树枝从水中伸出,上面黏着拳头般大小的块状泡泡,散发出浅浅的樱花嫩色。是红姬蛙的卵块。沾着卵块的树枝有好几根。红姬蛙的蛋也能入药,鸩摘下其中一根树枝收好。
爬上斜坡,回到原本的路。走了一会儿后,斜坡忽然变得陡峭,鸩开始喘气起来。不过路线本来就是如此规划,辛苦也是预料中的事。拿出水筒喝了一些水后,鸩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往上爬。
没多久来到一片巨树森林。这一带的树木茎干十分粗壮,树叶形成的巨大影子也很可观,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些讨厌阳光的植物。例如茎叶黑漆漆的墨壶就能在这里采到。储存水分的巨树根部孕育出树叶腐烂后形成的泥土。鸩翻开泥土附近的石头,又抓了一些小昆虫。
蹲下来采药时,鸩的视线不经意停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上,不禁吃了一惊。往前走十来步后发现,一块像是红色布料的东西卷住了树木的根部。
走近一瞧,这才看清楚那是人类出外游玩时用来铺在地上的东西。人类就坐在那上面吃便常,用完了就嫌麻烦不想带回去,便丢在这里。
鸩咋了一下舌头,捡起那块布折起来。山里没地方可以丢垃圾,鸩决定带回去处理掉。虽然东西不重也不占空间,但还是有一种为什么要来山上捡垃圾的感觉。
这几年来,把人类留在山上的垃圾带走的次数变得愈来愈频繁。跟以前比起来,这座山确实愈来愈脏了。山脚被宽敞的道路切成好几截,为喜欢登山的人类增加了登山的便利性。不止如此,当地的民家甚至会把不要的大型垃圾丢到山上。
人类世界的边境逐渐侵蚀了妖怪世界。这就是现况。
有一种说法叫「山中彼岸」。自古以来,人们认为深山也是祖灵寄宿的神之领域,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现象。
所谓不可思议的现象,指的就是栖息其中的妖怪。若大意踏入妖怪的领域,将会听到魔音四鸣,吹起阵阵魔风,接着被妖怪附身。深山就是如此危险的地方,古人早就十分明白这个事实。
不张望。
不接触。
不闯入。
然而,纵使定下了不可触犯的禁忌,偶尔还是有人类在不知不觉中打破禁忌。
这样的偶尔和不知不觉就是最大的问题。毫无阻碍、不假思索地进出深山,还留下人类待过的痕迹。这样的环境再也不是魔境,妖怪的栖身之处变得愈来愈狭窄。
接着,在同一座山中,鸩又看到了更令人感慨的景象。
那是在离开巨树森林,开始下山的时候。
远处传来一阵机械声。好像是人类在工程现场使用的巨大重型机械的磐音。
应该是这边吧。鸩走出回程路线,循声过去瞧个究竟。
穿越零零落落的树林后,鸩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搞的……」
鸩所在的地点视野极佳。以前,从这里可以眺望山谷间整片的绿意。
但现在风景完全变了。山谷的绿色完全消失,被挖起的斜坡露出土黄色的山壁,周围停了几台工程车辆和设备。鸩不晓得那些人类又想盖什么东西,但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
这座山谷再也不会发出魔音,也不会再吹起魔风。妖怪已经无法在这里存活下去了。
「可怕的人类……」
鸩远望着开发中的山谷,喃喃自语道。
三
「产废?」
聪到鸩的疑问,青蛙总管「是」的一声点点头。
「产废处理厂。也就是处理产业废弃物的设施。」
「产业废弃物?那不就是……」
「是的。就是工厂产生的垃圾。」
「人类要在那座山谷里盖处理垃圾的工厂?」
「以前我就听说过那里会盖一座超大规模的处理厂了。原来山谷表面已经被铲平了啊……」
说完这句话,青蛙以黯淡的表情啜了一口茶。
在鸩的房间,鸩正在告诉总管今天早上在山上看到的风景。总管喝的是茶,鸩却用碗公在喝酒。
「简单说就是超大垃圾桶嘛。但也用不着挑那座山啊。那里是药材宝库耶。」
鸩摇头叹道。青蛙却一副自以为聪明的表情回答:
「但是处理厂不能盖在市区。那种设施一定会盖在深山里。」
「你也太超然了吧。那座山被这样糟蹋,你真的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无所谓,但也不能做些什么。」
「我们可以来狠的警告他们一下。去工程现场吓吓他们,工裎应该就会停止了吧?」
「装神弄鬼威胁他们吗?我很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不然,在他们的水筒里下泻药?」
「这种做法太不成熟了。」
总管摇摇颠,样子十分无奈。
「大人的实力不应该用在这种事情上面。」
「我知道啦。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鸩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很不成熟。但看到总管的态度这么超然,鸩忍不住故意提出幼稚的建议。
总管啜着茶,继续说道:
「如果要吓走那些工人的话,不用本家帮忙,我们自己也能办得到。可是这么一来只会让人类另寻目标,玩的还是相同的把戏,妖怪的地盘一定会愈来愈小。这或许就是妖怪的命运吧。」
这道理我也懂。可是就是觉得很没意思。鸩将碗公里的酒粗暴地一饮而尽,青蛙总管忍不住咳了一下。
「大人,今晚酒喝得太快了吧?」
「没事啦。而且酒多的很,都能拿去卖了。」
宅邸重建后,这几天一干妖怪陆续送来祝贺的美酒。看来暂时不用去酒店光顾了。
「这跟要不要买酒无关。还有,请大人在醉倒前先看一下这个。」
总管说完,拿出放在旁边的纸片。
「这什么东西?」
「通知药鸩堂重新开张的传单。大人看过若没问题,就要送印了。其实这东西本来早该在盖好房子的时候一起处理好的……」
「那时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办法。」
「是啊。传单内容还可以吗?」
「嗯,不错啊。拿去印吧。」
「大人,您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嘛!」
看到鸩很快地把传单还给自己,青蛙调整了姿势坐正。
「鸩大人。」
青蛙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干嘛啦……」
「担心山里妖怪没地方住是很好,但请您也多花点心思在经营方面上。大人是药鸩堂的医生,也是药剂师,同时也是社长。」
「社长?」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词,鸩喷了出来——不过当然不是喷血,只是笑到喷出来而已,然而总管却仍不改严肃神情。
「这可不是笑话。我在药鸩堂工作,受到许多照顾,当然希望让药鸩堂超越上一代,生意愈求愈兴隆。」
「还生意兴隆咧……医生没事做就表示大家都很健康,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种毫无危机意识的想法是一大禁忌。药鸩堂并不是本家的救援部队——不,我的意思是说,药鸩堂行另一种功能当然也很好,但更应该想一想如何提升营业利益。」
「营业利益啊……」
「所以了——」
总管甩了几下传单。
「我们应该把这些传单发出去,让妖怪世界知道药鸩堂的存在。对了,除了传单之外,我已经在『奴良组新闻』刊登了广告,手机网页也会在近期开张。」
说到这里,鸩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
「网页?听不懂。算了,爱怎么搞随便你。」
鸩拿起碗公和酒瓶,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传来了跑步声,在鸩的房间前面停住。
「鸩大人!有一名病人需要急诊——」
看吧,发什么传单,这下不是有病患上门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通知病患的组员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迫。
「喔,我立刻过去。」
鸩朝纸门另一头应道。
宅内有一处房间大得十分夸张,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张草席。通常患者会先被送来这里接受初步治疗。
看见躺在草席上的妖怪,鸩皱起了眉头。
「太惨了……」
鸩不禁说道。
病患是只有一只眼睛的妖怪,可能是独眼鬼组的组员。不过比起在意他所在的组织,病患的症状更要紧。
身体的水分被大量夺走,可以说几乎被榨干。看起来还有意识。浅短的呼吸中不时传出微弱的呻吟。
鸩对旁边的组员问道:
「谁带他来的?看这样子,不可能是你带他过来的吧?」
「是我。」
回答的声音从背后傅来。
转头一看,一名穿着武士铠甲的黑发青年走了过来。
「黑羽丸……」
鸦天狗的儿子,黑羽丸。鸦天狗有三个小孩,人称「三羽鸦」。黑羽丸便是其中一名。
黑羽丸站在鸩旁边,俯视着一只眼伤患说道:
「我看到他倒在浮世绘电影院后面。」
三羽鸦平时负责在上空巡视管区状况。一只眼就是在巡逻时发现的。
鸩只说了一声「是吗」后,便低身跪在一只眼旁边。虽然还想问黑羽丸几个问题,但首要工作应该先治疗病患。
「喂,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药鸩堂的鸩。」
「喔喔……鸩大人……」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意识似乎比想像中清楚。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鸩对一只眼点点头后,开始诊疗。
鸩很快就发现一只眼的脖子、肩膀和两边手腕布满了无数的小洞。他判断可能是被某种尖锐的物体刺穿身体,然后被吸走了血液。
「治得好吗?」
黑羽丸问。
「可以。」
鸩背对着他回答道。完全恢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但没有生命危险。
「处理完了请通知我一声。」
黑羽丸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鸩叫来当助手的组员,吩咐了几道药方。
治疗结束是在半小时之后。
一只眼喝下处方药后被移到另一个房间。接着,鸩告诉黑羽丸病患暂时需要在旁边看护,但不至于致命。
「你说是在浮世绘电影院后面发现到他的?有看到是谁干的吗?」
对鸩的问题,黑羽丸摇了摇头。
「没有。我看到那个一只眼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了。那时嘴里还念着『女人……那个女人……』。」
「女人?」
黑羽丸点点头。
两人在木质地板的房间内相对而坐。鸩背靠柱子盘着腿,黑羽丸则挺直了身体跪坐着。看来坐姿也能显现出个性。
「是女妖怪吗?」
面对提出疑问的鸩,黑羽丸歪着头说:
「我没问这么多。那时只想着要赶快把他送来这里。」
「我想也是。」
等他身体恢复再问问看吧,鸩心想。
「送他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脖子和手腕有很多小洞。」
「是啊,可能被什么东西刺中,血都被吸走了吧。应该是吸血妖怪干的。」
「吸血……」
黑羽丸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
「又是其他地盘的妖怪吗?像四国那些妖怪一样……」
「谁知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吧。嘴里一直喊着女人,搞不好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哩。」
听了鸩的玩笑话,黑羽丸并没有发笑。他站起身来,表情依然相当严肃地说:
「我会通知鸡冠丸和笹美一起加强戒备。」
鸡冠丸和笹美是三羽鸦中另外两位的名字。
「大人外出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会的。虽然不讨厌打架,但这毕竟不是我的专长。」
「有什么消息,我会再来通知大人。」
「好。如果有从一只眼那打听到什么的话,我也会跟本家联络的。J
黑羽丸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离开房间时又转过身来点了一次头。从离开的方式也能看出个性。
四
「不用起来了,躺着吧。」
鸩制止了想要从床上起来的一只眼。
一只眼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后,又躺回床上。
「感觉怎么样?」
鸩一边问,一边在枕边坐下。
房内十分干净,榻榻米还残留着新鲜的香味。差点成干的一只眼在木板房接受初步治疗后,便被移到这个房间来。从被送过来的那一天起,已经过了三天。
「托大人的福,好多了。」
回答的一只眼脸色已经比刚来时好上许多。无数的小洞伤口也开始渐渐愈合。只是脸颊仍有不少痕迹,要完全复原还需要一段时间。
「多吃一点补血的东西吧。我已经交代煮饭的妖怪多准备一些补血的食物。至于药有两种。一种可以造血,另一种可以恢复妖气。」
一只眼除了鲜血之外,妖气也在同时被大量吸走。
「这么麻烦大人,真不好意思。我是独眼鬼组的妖怪。」
「嗯,我已经在你睡着的时候确认过了。」
昨天,鸩把独眼鬼组的妖怪叫来这里,确认了躺着休息的一只眼的长相。没有错,他确实是我们的组员。那名组员如此答道。
「大家都是一家,你就好好休息直到痊愈为止,不要客气啊。」
「谢谢大人!」
「还有,一只眼,接下来的问题才是重点……」
鸩忽然靠近床边说道:
「我问你,是谁下的手?」
今天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才会来到这里。
一只限仿佛想起了被袭击时的恐惧,皱起了眉头。
「听说你在被送来的路上一直喊着『女人』这两个字。」
「女人……」
一只眼眨了一下斗大的眼睛,继续说:
「那天晚上我在化猫横丁喝酒。喝爽了离开横丁后想说散个步来醒醒酒,便走到电影院后面,结果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路的尽头……」
根据一只眼的说法,那女人五官端正,穿着学校制服。鸩开始模糊地想像雪女冰丽上学时的服装,然后说道:
「喔……不过应该不是女人,是少女吧。你说她蹲在地上,所以过去跟她说了话?」
「是的……她按住肚子,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我以为她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