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远野过客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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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的声音,在远野一家持续响起。
被剖开的巨木断面就是实际演练的场地。各持武器的铸铎和陆雄就在那儿刀锋相对,反覆进行模拟实战。
虽然说是一块被剖开的巨木,但实际大小却非比寻常。剖面宽度是相扑土俵的好几倍。这里就是两人的战场。
铸铎双手都持镰刀,陆雄则是拿着一根木棍。铸铎的背上背了一副专门收纳武器的装备,里面还有四把镰刀。随心所欲地分别操弄这一共六把的镰刀,就是铸铎的战斗方式。
陆雄的木棍攻击,被铸铎以刀柄挡下。铸铎一边挡住攻击,一边时而转为攻势。用左手的镰刀挥开陆雄的木棍,再以右手的镰刀砍向陆雄的肩膀。磨得雪亮的镰刀刀锋斜斜地划开了陆雄的身体,但这只是假象。肩膀被一分为二的假象渐渐变得模糊,消失在空中。
看得见却砍不到,这就是陆雄在远野学到的「鬼凭(录注:此为一个字,自造字,下同)」。陆雄说这一招叫「镜花水月」。意思就是映照在水中的月亮——看得见却摸不着。原来如此。这名字确实相当符合滑瓢的招式特性,铸铎心想道。
——是说才隔一天而已,居然就已经运用得这么纯熟了……
铸铎一边挥动镰刀,嘴角微微浮现笑容。
陆雄第一次使用「鬼凭」,是在昨天发生的事情。三天前,陆雄刚被带来远野的时候,别说「鬼凭」了,连最基本的「鬼发(录注:此为一个字,自造字,下同)」的概念都没有。
后来,陆雄突然学会了这一招。铸铎认为八成与昨天遭人袭击有关。突如其来的危机迫使陆雄成长,被激发出了潜能。
昨天,陆雄遭到京都妖怪的袭击。攻击的妖怪是来自京都的鬼童丸,以及他的属下。
鬼童丸之所以来到远野一家,为的是向头领赤河童调度军事人力。羽衣狐在京都复活后,便开始积极策划,企图再次站上妖怪顶点。鬼童丸等妖怪身为羽衣狐一派,自然得帮忙筹措兵力。
然而,赤河童却一口拒绝了鬼童丸的要求。远野一家基本上贯彻中立立场。根本没必要帮助京都的羽衣狐,这就是赤河重的想法。
交涉决裂后,鬼童丸一行在回程路上发现了在村里卖力打杂的陆雄。羽衣狐与滑瓢结怨了一 四百年,绝对不可能忘掉滑瓢那张脸。所以鬼童丸二话不说便朝陆雄发动了攻击。
陆雄遭到袭击,正在别的地方保养镰刀的铸铎很快也察觉到了。感受村里妖气的流向和变化,对长年居于此处的铸铎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他立刻奔向外来敌人的妖气可能存在的地点。在前往救人的途中,铸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快点赶过去的话,陆雄会被杀掉的。
他心想道。外敌入侵村内,就表示那些妖怪知道斩断畏的方法。远野一家外部有一道由畏做成的结界作为屏障。想进入远野内部,必须如前所述般切断结界,制造出相当于入口的裂痕。陆雄目前还无法斩断畏,自然不可能打赢有办法穿越结界的对手。
铸铎冲到陆雄身旁后,立刻砍断了其中一名妖怪的手腕。来自京都的敌人一共有三名。他打算独自解决所有的敌人,心里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从结果上来说,铸铎的帮忙其实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陆雄很快就使出了生平第一次的「鬼凭」。也就是滑瓢的「鬼凭」——「镜花水月」。
看得见却砍不到,也摸不着。陆雄的「镜花水月」将鬼童丸等妖怪耍得团团转。这段期间内,冷丽和淡岛等远野的同伴也赶来了。不过,这场战斗并没有真的打起来。最后,鬼童丸收兵离去。他们并不害怕陆雄或铸铎等人,但或许是因为觉得在这里打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即时撤走了。
眼见那些妖怪在战局扩大之前就逃走,好斗的铸铎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但考虑到陆雄的将来,这样的结果仍然相当值得感谢。教育指导的身分,使铸铎已能冷静以对,像这样回想判断整件事情。
初次使用的「鬼凭」效果非常好,但陆雄身为妖怪的战斗技术尚未纯熟。要是昨天继续打下去,陆雄肯定会受重伤。那些妖怪在造成这种局势之前先主动撤退,算是相当走运的了。
陆雄的成长速度十分惊人,也很积极参与练习;但他的力量仍相当弱小,现在去京都无疑是去送死。这就是铸铎对陆雄最真实的评价。
——我不会让你死在京都的。要死就死在远野的实战场上!
两人在演练场上隔了一段距离,互相对峙着。此时架着木棍的陆雄突然露出破绽。也许是因为疲劳导致集中力涣散,从陆雄身上发出来的畏忽然停了下来。居然又犯这种错误,真是笨蛋——铸铎歪起嘴角心想道。
铸铎这名教育指导并没这么好心,不会装作没看见这一幕。他高举右手的镰刀,让畏附着在镰刀上,接着往前一挥。这就是铸铎的「鬼凭」——妖怪忍法『风镰』。
镰刀发出的斩风笔直朝陆雄的身体飞去。陆雄勉强闪开,但没完全躲过攻击,被风镰的尾巴扫到。腹部旁边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口。
陆雄惊惧不已,喘气连连。看到他那张脸,铸铎出声念道:
「陆雄,任何时候都不能解除畏的状态。一不留神是会送掉小命的,知道吗?」
「……」
陆雄默默点了一个头,再度举起木棍。
二
虽然安排了提升实力的实战演练,但实际上,陆雄只能在见习工作结束后找空档练习。
一天当中,陆雄有大半时间都耗费在洗衣服、砍柴、清洁浴室和烧洗澡水等工作上。这些杂务,铸铎一概没出手帮忙。
远野的头领赤河童曾经交代过不用给陆雄特别待遇。陆雄的祖父滑瓢在把孙子托付给赤河童的时候,也曾说过不用客气,尽管差遣陆雄。
山腰上有一块突出的平坦巨石。铸铎跟以往一样就站在那儿望着下面的陆雄,但也仅止于此而已。面对和大量衣物陷入苦斗的陆雄,铸铎连吭都不吭一声。
洗衣服是十分费力的工作。远野一家群山环绕,山坡上有许多长满青苔的石头。山坡下面的河流就是洗衣服的地方,晾衣服时则得顺着斜坡爬到最顶端。刚开始若不习惯,光是要在那布满青苔的山坡上来回﹒同时还得注意不要滑倒,就能让人吃尽苦头。
「怎么样?滑瓢的孙子有看头吗?」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转头一看,是赤河童站在那里。
「赤河童大人……」
赤河童的庞大身体静静站到他旁边,铸铎再次将视线拉回下方。
「这个嘛……洗衣服是好很多了。」
「呵呵,洗衣服啊。那战斗方面呢?」
「也不算差。而且那家伙很有心,一心想变强。」
然而,铸铎却接着说道:
「但这样还不行。现在的他还太弱。」
「那鬼凭呢?」
「会是会了,但也只是会使用而已。这种东西不是会用了就没问题,必须巧妙地配合战斗状况来使用。如果能有更多的时间,我是很想把这些技巧都传授给他……」
「嗯。不过那家伙似乎已经等不及要去京都了。」
「是啊……可是现在实在太早了。京都的妖怪真的很强。连我都想跟他们打打看。」
「你是说鬼童丸吗?他一起带来的那两个妖怪,似乎也很厉害。」
赤河童绷着一张脸,摸起脸上的胡子。
「我砍断了其中一名妖怪的手腕。」
听到铸铎这句话,赤河童咧嘴大笑起来。
「不过,鬼童丸和他们不一样,真的特别厉害。」
铸铎又继续说道。赤河童唔的一声,闭上嘴巴。
「嗯,确实如此。」
「他身上的畏,质量和深度都远远超过普通妖怪。而且挥剑力道十足,也能冷静地判断局势。一定是非常强大的妖怪。」
「鬼童丸现在的名声更胜于江户时代,当然很强,这点毋庸置疑。虽然可能白了几根头发,但愈老练就愈有可能变得更厉害。」
赤河童说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打得赢他吗?
铸铎心想。看到厉害的对手,铸铎总是会思考这个问题。自问自答的结果也总是一样,从来没变过。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以必死的决心应战,就一定能得胜——铸铎不会抱持这种幼稚的想法。这不是战斗专家该有的态度。
铸铎开始想像自己和鬼童丸战斗的情景。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恐惧,有的只是高昂的斗志。
他知道这股冲动来自于远野妖怪的本能。远野的妖怪忍者,身上都流着好战的血液。
「铸铎,你想出去打一场吗?」
赤河童出其不意地问道。
「出去打一场?」
「嗯。想和滑瓢的孙子一起去京都,共同奋战。你现在不是在想这个吗?」
「和那家伙?怎么会。」
铸铎坚决否认。
好想离开远野试试自己的身手——若说铸铎从未这样想过,那一定是骗人的。但这种心情并未和陆雄连结在一起,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要共同奋战的话,我会选择更厉害的妖怪。那家伙才刚学会鬼凭,是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超级新手。我才不管他是什么奴良组的小头领,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罢了。总之我绝对不会跟他变成伙伴。」
「喔?怎么突然说起人家的坏话来啦?」
「这是我真正的想法。」
「我也曾经跟你一样。」
赤河童的视线飘向远方。铸铎回头望向他。
「以前那家伙的爷爷来这里的时候,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对他没什么好感……我承认他确实很强,但那张嘴巴实在太嚣张了,开口开口都是他的宏愿。那时我就在想,这滑瓢算什么东西啊。」
铸铎点点头。
「但是,最后我沦陷了。」
「沦陷?」
「他有一种魅力,还有那股气度。我就是被这两种东西征服了。」
「不会吧?大人您会被征服?」
赤河童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想跟随这个男人——虽然这世上很少有人能让我有这种感觉,但这种人确实存在。就是那家伙的爷爷。」
赤河童指了指下面的滑瓢之孙。此时的陆雄完全不知道遥远的上方正进行着这么一段对话,只是默默地在洗衣场对着洗衣板埋头苦干。
「滑瓢就是这样的男人。如果那时我不是首领的话,说不定早就跟着他走了。」
「跟着他走……」
铸铎一边低语,一边望向陆雄。
——我会跟随这么弱小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铸铎还是忍不住立刻将答案转向否定的方向。
此时,赤河童的声音持续说道:
「也罢,反正你不一定会跟我一样被他吸引。不过他毕竟是滑瓢的孙子。不知不觉间,搞不好哪天就闯入你心里了,就像他爷爷对我做的事情一样。」
赤河童笑着说完后,便离开了铸铎身边。
铸铎在原地愣了好一阵子。「闯入心里」这种说法,令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闯入别人的心……」
铸铎露出近似怒视的表情望着陆雄,一边轻声反覆道。 ﹒
三
砍柴这份工作,还是让陆雄陷入了苦战之中。
原本只是反覆用斧头将切成块状的原木劈成两半的单纯作业而已,无奈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后来陆雄发现不能光用蛮力去砍,应该要利用斧头的重量,于是便愈做愈轻松。但在学会这一点之前,仍花了陆雄不少时间。
洗衣服、清扫浴室和烧洗澡水也一样。虽然已经比一开始顺手许多,但一天当中仍有大半时间都被这些见习工作给困住。
——继续做这些事真的没问题吗?应该多练习实战方法才对吧……
从第一天开始,陆雄就一直将这样的想法压抑在心里。在阴错阳差下学会「镜花水月」之后,这份感觉又更强烈了。
可以的话,最好取消所有的见习杂务,一整天都做实战演练。自己的鬼凭还不够完美,也想多磨练一下其他技巧。然而以铸铎为首的一行妖怪及其他妖怪在内,都不允许陆雄这么做。除非见习工作结束,否则谁也别想站上实战场。
对总是想赶快练习实战的陆雄而言,每一次杂务都像一场与焦虑搏斗的激战。不过,远野一家里偏偏有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常常让陆雄烦不胜烦。
——土彦这混蛋!
陆雄一边砍柴,一边暗自咒骂。
叫做土彦的经立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经立是一种经年累月后渐渐妖怪化的动物。远野里的经立则是猿猴或御犬(狼)。
土彦是猿猴的经立。经常妨碍陆雄做事。
事情发生在昨天。当陆雄背起塞满洗好衣物的袋子,准备爬上石头的时候,突然有果实从附近的树林飞了过来,而且不只一颗。接二连三的果实,仿佛大雨般倾注而下。
受到惊吓的陆雄脚边一滑,掉到下面去。虽然撞到了背部,但没什么大碍。不过当陆雄看到从袋子里飞出来的干净衣物沾上泥土的时候,他不禁大为光火。此时,一阵笑声从上面传来。
抬头一看,土彦正坐在从树林伸出的巨大树枝上。旁边的树枝也有许多经立,不是坐在上面,就是将身体吊挂在空中,八成都是土彦的同伴。
「陆雄,这样不行喔。怎么跌了个狗吃屎呢?」
土彦边说边朝陆雄丢了一颗果实。果实击中他的手背,陆雄忍不住破口大骂:
「土彦!你搞什么鬼!害我又要重洗一遍!」
然而土彦只是露出傻笑,似乎不想道歉,反而觉得陆雄怒火中烧的模样十分有趣。
「远野的经立会丢一堆果实来吓人,你要好好记住喔。不过我说陆雄啊,你好歹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怎么可以连这点果实小雨都躲不过啊?」
「你们说对不对?」土彦左右张望,似乎在征求伙伴的同意。「是啊!就是说呀!」其他经立也高声附和道。
「忽然丢过来,怎么可能躲得掉!」
「喔?是吗?你的畏可以让身体突然消失,用这一招不就行了吗?对了,不然用鬼凭也行,就是看得见却摸不着那一招。只要使用这个招式,就不会被果实打中了。」
「我干么连在洗衣服的时候也要发出畏啊!」
「任何时候都不能解除畏的状态。」
土彦突然严肃地说道,但立刻又变回笑脸继续说下去:
「铸铎老师不是也曾经这样骂过你吗?这样不行喔,要好好听老师的话才行。」
陆雄顿时十分恼火,但仍一句话也没回。有时间跟他们争论,倒不如赶紧重洗这些衣服。
而且,就如土彦所说的,若没解除畏的状态,一定能躲过果实的攻击。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是如此没错。
由于昨天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今天陆雄在带着洗好的衣服前往晒衣场的途中一直不敢松懈,持续在岩石间爬行。只要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便随时准备消失不见。
然而,在抵达晒衣场之前并没有任何果实攻击过来。在晒衣场披好衣服后,顺着斜坡爬下来的陆雄开始心想也许那家伙并不是真的闲成这样,老爱天天来找麻烦。不过,一旦有这种想法,便表示陆雄输了。此时一颗果实啪的一声击中陆雄的后脑勺,当惊觉不妙的陆雄正要回头之时果实又陆续飞来。结果他还是跟昨天一样滑了一跤,摔到下面去。
背部撞到河边石头的陆雄发出了呻吟。土彦一脚跳上山腰上的斜坡,喊道:
「喂!陆雄!没事吧?不是告诉过你千万别解开畏吗?」
「吵死人了!」
怒火中烧的陆雄抓起旁边的小石头扔了过去,然而土彦只是轻轻一闪便躲过攻击,接着吐出舌头。
「哇喔!怎么样,我很会闪吧?这就是我的畏唷,开玩笑的啦!哈哈~~」
土彦朝陆雄抬起屁股,在上面拍了两下后,便消失在树林间。实在令人火大到了极点。
「这个混蛋……」
也许是因为余怒未消,陆雄今天的砍柴工作不如往常来得专注,常常发生斧头砍歪导致无法顺利劈开的情形。
就在陆雄因为工作不顺而感到烦躁的时候,一个绿色的生物突然从附近的河里冒了出来。
「陆雄!」
「呜喔!」
声音恰巧出现在陆雄举起斧头的那一刻,陆雄因此整个人往后倒下。那个生物看见陆雄一屁股跌在地上,不禁指着他狂笑起来。
「嘎哈哈哈哈哈!」
抱着肚子大笑的妖怪是沼河道雨造。他从河川里爬出来,走到岸边。
「雨造,是你啊……别突然吓人嘛。」
陆雄睨了他一眼,一边拾起斧头。
「抱歉啦。倒是你整个人都摔下去了,没事吧?」 )
陆雄嘟起嘴巴。
「……怎么,你看到了?」
「嗯,昨天和刚才都看到了。土彦真的很坏哩。背部会痛吗?」
「痛死我了。我要是像你一样有个甲壳,说不定就会好多了。」
「嘎哈哈!是啊!我的壳硬得很,什么都不怕!」
雨造以为陆雄在称赞自己的甲壳,开心地朝陆雄展示起来。湿濡的厚重甲壳看起来十分坚硬,似乎能反弹所有的攻击。不过雨造身上的甲壳不只如此,连肩膀和手腕上都有一层宛如运动护具的外壳。他在妖怪当中虽然属于河童类,但头上没有盘子,长相也完全不一样,类似壁虎或变色龙。从那怪异的长相虽然令人很难想像,但其实雨造个性十分亲切,常常找陆雄讲话。
吓完陆雄后,雨造仍留在原地,趴在地上开始晒起背上的甲壳。看起来好像还想跟陆雄聊天,但陆雄只是默默地再度进行砍柴作业。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怒气。雨造只好问了:
「嗯?陆雄,你在生气?」
「没有啊。我哪有。」
陆雄并没有回头继续挥动斧头。木头发出一声干响,变成两半。
「可是你的脸很臭耶。是在气土彦,还是在气我?」
「算了啦,没事……其实也不是没事。」
「这是什么回答。」
「我自己也搞不懂。」
挥起斧头。砍向木块,但无法一分为二。陆雄不禁啧了一声。额头浮现大量汗水。
「我很急。想起快变强,早一点去京都。」
「这样啊。不过陆雄,光是急也不会变强。修行是需要毅力的。」
「这我也知道。」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京都的阴阳师美女吗?」
「我对她没那个意思。还有,她不是美女,只是普通而已……你又来这一套了。」
「可是你的实力还不够,去了也是送死。所以还是好好在远野提升实力吧。要是变厉害了,说不定那个阴阳师会爱上你唷。」
「我说你啊……」
陆雄停下手来,叹了口气。
「我不是因为想在女生面前耍帅才来这里修行的。」
「我知道。不过这种想法会比较轻松吧。我觉得你凡事都太认真了。」
「太认真……」
是这样吗?陆雄歪起头来思考。当陆雄的身体是人类之时,鸩也曾这样指责过他。
——意思是说我卖力过头了吗?
陆雄边想边挥下斧头。就在斧头一刀砍进大块原木约一半深度的地方的时候——
「唉唷,这样不行啦。」
雨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陆雄,你完全不会砍柴嘛。淡岛没教你诀窍吗?」
「淡岛?没有啊。」
陆雄摇摇头。
在远野一家,每个妖怪都龠被分配不同的训练项目来教导刚进来的新人。教陆雄砍柴的妖怪是叫做淡岛的妖怪,但第一天时,淡岛仅告诉陆雄斧头的位置,以及砍好的木柴应该放在哪里,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
「能教你的就是这些,没别的了。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这家伙就是这样,真让人伤脑筋。战斗课程时是很认真但教人打杂就变得很随便。」
雨造感叹地摇摇头,接着忽然拍了一下掌心。
「好!我来教你砍柴的诀窍吧!」
「你要教我?」
「嗯。学会这个技巧的话,砍柴这玩意儿一下子就结束了。」
「真的吗?可是我已经抓住诀窍了啊,就是要利用斧头的重心,不是吗?」
陆雄举起斧头说道。不过雨造左右晃动手指,频频摇头。
「陆雄,这的确也是一种诀窍。不过我们身为妖怪,不可以因为这样就感到满足。是妖怪的话,就得学会将畏活用在砍柴上的技巧。」
「将畏……活用在砍柴上……?」
「这个技巧并不困难。总之就是集中精神,提高效率而已。陆雄,我问你,想在战场上快速打倒敌人的话,应该怎么办?」
「这个嘛……」
陆雄皱起了眉头。雨造笑道:
「就是使用一击必杀技。保持畏的状态,全力集中精神,朝对方使出致命一击。听懂了吗?要一击就使出全力喔。战场上可没这么多机会让你使出第二次攻击。虽然不一定能一击就打倒对手,不过总而言之就是要投注所有的心力在攻击上。砍柴也是同样的道理。会连续失败就是因为你一直在分心。要集中精神,想像自己要击溃敌人来挥动斧头。」
「想像自己要击溃敌人……」
「没错。好,来试试看吧。」
在雨造的呼声下,陆雄将原木放在台上。那是刚才砍到一半的木头。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斧头。林里吹来一阵风,令陆雄的头发微微摇动。
接着,陆雄发动了畏,高举斧头。在维持畏的状态下盯着木头。他告诉自己,眼前的东西不是木头,而是必须全力击溃的对手。
要一击就打垮敌人。该攻击哪里,如何造成致命一击,集中所有的意识找出敌人的弱点……
突然,直觉抓到了某种东西。就在这一瞬间—
——就是这里!
陆雄挥下了斧头。
「喔喔!」
陆雄不自觉地叫了出来。斧头仿佛被自动吸进木头里般,接着,台子旁边多了两块被砍得干净俐落的木块。手掌上还残存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陆雄,有心还是办得到嘛!不对应该说你学得真快!」
雨造兴奋地说道。
「不,也许只是运气好而已。」
陆雄谦虚回答。
「笨蛋!是运气好的话,就要练到百发百中为止!」
陆雄心想也是,又将下一块原木搬到台上。
接下来就剩反覆练习而已。陆雄一边试图抓住成功时的感觉,一边不断地挥动斧头。集中精神是最大的重点。意识到这一点后,砍歪的次数顿时骤减许多。
「谢谢你,雨造。我好像抓到诀窍了。」
「嘎哈哈!不用客气啦!」
雨造高兴地挺起胸膛。
有了新技巧的加持,接下来陆雄有好一阵子都沉浸在砍柴这件事上。
看到陆雄已能运用自如,而且脸上一开始的阴霾似乎已经消失,雨造再次重整心情,以亲近的口吻说道:
「喂,你去过京都吗?」
「没去过。你呢?」
「我也没有。因为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暧,京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嗯,应该有很多寺庙吧。」
陆雄一边熟练地挥舞着斧头,一边答道。
「还有……对了,听说那里周围都是高山,所以冬天很冷,夏天很热。」
「周围都是高山啊。那么那座山里一定有天狗罗?听说所有的天狗当中,就属京都天狗最厉害哩。」
雨造愉快的模样,使陆雄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
「可以去京都真好,好羡慕你喔~~」
雨造边说边在河边的草地上打滚,嘴里还不停地嚷着「好好喔~~」。
「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来不就好了。」
听到陆雄这么说,雨造的动作忽然停止下来。
「咦?我……我吗?」
雨造的表情充满了困惑。他虽然长相怪异,表情倒是十分丰富。
「是啊,跟我一起去。」
「可是,我……」
雨造吞吞吐吐地没把话说完。陆雄笑着继续说道:
「嘿嘿,没关系,不勉强你啦。不过你可以当成是去京都观光,顺便打倒羽衣狐,这样感觉不是很酷吗?」
「……」
此时,雨造终于沉默下来了。陆雄也没再说下去,继续砍他的柴。
陆雄砍柴的时候,雨造不是望着天空就是啃着小黄瓜发呆,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但仍旧不发一语。
砍完该处理的木块后,陆雄将斧头立在作为平台的残株上,接着往后一倒,整个人直接躺在地上。全身汗水淋漓。
「热死我了。练习前先去河边洗个澡吧。」
就在陆雄向大好晴天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雨造的脸。
「陆雄!」
「呜喔!干么啦!」
「要洗澡的话,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
「嗯,是我发现的秘密场所,非常特别。虽然要走一小段山路,不过那里有一座瀑布,很凉很舒服喔。连村里的妖怪我都很少告诉他们呢。」
雨造没等陆雄回答就拽起陆雄的手,一边喊着「来!走吧!」。不知道为什么,雨造突然变得十分起劲。
「好……好啦!我去就是了,别拉我嘛!」
四
陆雄实战演练的对象,不一定都是铸铎。
淡岛、土彦和雨造等妖怪也会在练习的时候当陆雄的对手。变换对手可以学到各种不同的战法,对陆雄而言的确是很好的训练方式。
陆雄和雨造正在巨大的树墩实战场上对战。其他妖怪则在远处观望。
铸铎站在可以眺望整座实战场的粗大树枝上。这树枝不是普通的树枝,粗厚的程度几乎可以用巨木来形容。
陆雄正在使用鬼凭,一一闪过雨造的水系攻击。就在铸铎观望两人的对战状况的时候,淡岛站到旁边来。
「听说雨造带陆雄去瀑布那里了。」
身体是男人的淡岛衔着一根长牙签说道。淡岛是天邪鬼,白天是男人,晚上则会变成女人,是一种两性共存的妖怪。
「带陆雄去瀑布那里?」
铸铎转头望向淡岛。淡岛的眼睛仍直盯着实战场,点了点头。
「雨造只会带自己欣赏的人去瀑布那里。虽然不晓得陆雄这家伙做了什么,不过雨造似乎很喜欢他。」
「……」
陆雄应该没有刻意做了什么讨好人心的事情,铸铎心想。那家伙总是不知不觉就闯进别人家里。也许是从外面悄悄打开了大门……不,打开大门的八成是雨造自己。他主动带陆雄去瀑布,就是最好的证明。
雨造最喜欢的瀑布被一片林荫所遮蔽,平时很难发现;即使是远野的妖怪,也极少受到雨造的邀请到这里来。铸铎曾经和雨造去过一次,那里的瀑布确实特别清澈,山林间飘渺的灵气也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不过,雨造虽然生性幽默,但评定此人是否值得带到那座瀑布去的基准却十分严格。无趣的人绝对不可能成为他邀约的对象。过去曾经有同村的妖怪想要勉强雨造说出瀑布的地点,却惹毛了雨造,使他差点跟对方大打出手。对雨造而言,那座瀑布就是一个如此特别的地方。
现在,实战演练进入中场休息时间。眼见陆雄只差一步就要将雨造逼上绝路,但自愿成为裁判的土彦此时却跳出来喊了暂停,模拟实战被迫中止。
土彦似乎说了什么玩笑话,陆雄也回应了两句。顿时,陆雄的周围充满了笑声。
今天早上目击的光景,再次浮现在铸铎脑海中。
早上,陆雄扛着洗好的衣服爬上斜坡,却遭到土彦和他的伙伴从附近的树林使出的大量果实攻击。那时,铸铎也在作为监视台的平坦巨岩上眺望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