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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 / 2)




听他这么说,玲奈完全搞不清状况,默默回望。



见状,巡警缩回放在笔记型电脑上的手。「还是之后再问比较好?」



「不用。」玲奈低语。



「那我能继续吗?」巡警确认道。



玲奈望向黑暗的外头。「这是哪里?」



「派出所。」



「哪里的派出所?」



「西多摩郡日出町。」巡警叹气。「伤脑筋,你刚刚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接下来,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是的。」



「我在附近巡逻时听到尖叫声,赶过去就看到一对可疑男女逃跑。我叫救护车将峰森琴叶送医,而你随我到派出所。这是你的要求。」



哪怕是记忆的碎片也好,能不能忆起一些?玲奈完全想不起来。洋子强行注射后,她连在朦胧中失去意识的实感都没有,仿佛瞬间移动到其他地点。



这种效果近似全身麻醉。中枢神经系统机能受到药物抑制,并不会慢慢失去意识,而是会感觉直接跳到清醒的瞬间。玲奈以前住院治疗的时候经历过,绝不会察觉自己曾不省人事,或再度昏睡。



现在是什么情况?记忆发生混乱吗?不管怎样,玲奈都觉得刚从麻醉中清醒,但巡警提到阿比留的名字。



「阿比留怎么了?」玲奈小声问。



巡警脱下帽子不停抓头,望向笔记型电脑萤幕上显示的笔录。「我按照你的叙述,在姓名栏输入你的名字。你叫纱崎玲奈,对吗?」



「对……」



「你告诉我,一个叫阿比留的侦探诱骗你到深山。那个叫阿比留的干过很多坏事。」



「没错。」玲奈茫然回应。



「关于那个阿比留干的坏事,你能提供证据吗?比方文件、录音、电脑档案之类的,什么都可以。」



证据……意识混乱中,玲奈问:「一定要有吗?」



「没有就不能立案。请仔细回想,有没有能当证据的东西?」巡警语气沉着。



持续迷茫思考着,玲奈得到一个结论。啊,原来是这样。



玲奈尝试活动指尖,仍有些麻木,但勉强算有反应。她慢慢抬起双手,伸向笔记型电脑。



「不用勉强,我来打字就好。」巡警笑道。



玲奈的双手碰到电脑。



下一瞬间,玲奈抓起电脑,用尽全力一挥,狠狠砸向巡警的脸。



巡警跌下椅子,随即想站起。玲奈阖起笔记型电脑,直立着拿在手中。巡警抽出腰际的警棍挥舞,她以电脑当盾牌,连胳臂都感受到冲击。巡警将警棍往后拉,朝更低的位置挥出第二击。玲奈的盾牌立刻滑向下方防御。看准巡查高举警棍挥出第三击的空档,玲奈抓着电脑痛殴巡警下巴。巡警喷着鼻血跳向侧边,扫倒花瓶。



花瓶砸得四分五裂。玲奈选出一片适合当利刃的碎片,刺向巡警的膝盖。巡警哀号着翻滚在地。



「跟神奈川和琦玉不一样,都内的派出所没有电脑,笔录也是用纸本。」玲奈气喘吁吁地嘟哝。



这里无疑是假派出所。玲奈低头俯视巡警,看出他穿的制服在细节上与真制服有出入,腰际的枪套里空无一物,大概是舞台剧用的出租服装。桌上放着电话,她拉了拉电话线,发现并未插上插孔。



假巡警在地上痛苦挣扎,看来已无法站起。玲奈翻找他的制服口袋,只有一台附闪光灯功能的即可拍相机。



这种小聪明伎俩准备得真周到,玲奈想着。记录用的工具为犯罪者必备,但若是数位相机,遭警方逮捕时,拍摄内容会当场曝光。基于同样的理由,犯罪者不喜欢带智慧型手机。只要不洗底片就看不到照片的即可拍相机,可说是不肖业者的必备品。这个假巡警是霜田的同伙吧。



「琴叶在哪里?」玲奈向倒地的假巡警发问。



「吵死了,贱女人。」满头大汗的假巡警恨恨咒骂。



玲奈往刺进假巡警膝盖的碎片一踩,碎片深陷在他体内。假巡警发出惨叫,双手在半空中乱抓。



玲奈慢慢加重力道。等待假巡警回应的期间,玲奈检测起自己的认知能力。麻醉消退后的清醒状况,与她在医院经历过的程度似乎相同。当时治疗过程中只短短昏睡几分钟。现在也一样,从遭注射到此刻,应该没经过太长的时间。



「她在外面!从这里往西直走,就是你们刚刚待的小屋。」难耐剧痛,假巡警尖声道。



「霜田与矢吹洋子也在那里吗?」



「医生开自己的车离开,霜田说要把奴隶带回家玩弄。」



奴隶指的是琴叶吗?玲奈任凭怒气主宰情绪,狠狠踹向假巡警侧面。



她捡起在地上滚动的警棍。那是伸缩式的,看得出是防身用的市售产品。或许从即可拍相机的底片能得到物证。玲奈拿起这两样东西,跑向外头。



一冲进黑暗,玲奈感到一阵熟悉。没错,这里是与那栋水泥平房周遭相连的杂木林。回望假派出所,她发现只是座普通仓库。



方位可透过观察树林推断。叶片长得较大的一侧是南方,青苔较多的一侧是北方。



正要往西前进,玲奈留意到与假派出所相邻的铁皮库房。除了警棍以外,她还需要其他能当武器的用具。光靠她的力量,与强壮的霜田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但是,库房里没有像样的用具,只塞满棱角尖锐的铝罐、瓶装清洁剂,及放在箱中的钉子等杂物。



话虽如此,既然只有这些材料,想出能够活用到极致的方法就行。玲奈马上找出一罐主要成分为精炼矿物油的切削油,氯系与酸性的瓶装清洁剂看起来也能派上用场。



别说一分钟,现在一秒都不能浪费。玲奈迅速动手,将半瓶氯系清洁剂倒进酸性清洁剂的瓶子,产生氯气。闻到冒出的异味,她一阵恶心。剩下半瓶倒进切削油罐,罐中也涌起恶臭。氯系清洁剂与切削油中的硫型极压剂成分发生反应,产生硫化氢。



玲奈捡起地上的宝特瓶,倒进小钉子塞满三分之一,接着压平挤出空气。拿着宝特瓶凑近酸性清洁剂瓶口,她放松握力,让瓶身形状恢复一半。然后对准切削油罐口,任宝特瓶完全恢复形状。这下,宝特瓶吸进几乎相同比例的两种气体。转紧瓶盖,将宝特瓶夹在腋下,玲奈离开库房。



玲奈边跑边思考。到这种时候,阿比留突然在意起她是否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动用假派出所的小花招,便是为了问出答案。看来对阿比留来说,决定胜负的日子就在眼前。



前方的树林之间隐约可见一幢屋子,辨识得出是那栋水泥平房,距离比想像中近。这里似乎是面对屋后的方向。



忽然间,她听到汽车引擎声。箱形车缓缓驶过田间小径,是一辆日产君爵。车子在房子前停下。没关车头灯,一道人影走出驾驶座。背对着灯光,那人的轮廓清楚浮现,肯定是霜田。



霜田走进屋中,很快抱着人质出来。琴叶依然是遍体鳞伤的半裸模样,出血状况严重,全身染成一片红。四肢松弛,胳臂和腿都无力下垂。



霜田开车过来,是为了带走琴叶。愤怒在玲奈心中爆发,她将宝特瓶往自己与霜田的中间点扔去。



当宝特瓶滚落地面,玲奈怒喝:「霜田!」



霜田回过头,瞪视着她,微秃的额头青筋暴起。尽管距离遥远,唯独这一幕玲奈看得清清楚楚。



霜田将琴叶扔进草丛中,抽出片肉刀,转身冲过来。



玲奈留在原地没动,举起相机对准霜田。待他接近宝特瓶落下的地点,玲奈立即按下快门。



蓝白闪光照亮四周。闪光灯放出的紫外线,跟氯气与硫化氢的混合气体发生反应。伴随几乎要炸破鼓膜的巨响,宝特瓶猛然爆裂。钉子四处飞散,霜田惨叫着停下脚步。从他的下腹到大腿刺进无数钉子,鲜血淋漓。他痛得脸皱成一团,往前栽倒,片肉刀滑落,摔到地面。



玲奈朝霜田冲过去,挥动警棍狠狠殴打他的脑袋。霜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玲奈毫不留情,痛殴他的头颅侧面。她使尽全身力气,不断左右来回打击。见霜田的头无力低垂,玲奈宛如打桩般垂直挥下警棍。霜田头顶破裂,红色液体如喷雾飞溅。即使如此,她仍未停手。



单方面的殴打持续许久,仿佛没有尽头。指尖麻木得失去知觉,警棍脱手而出。直到两手空空,玲奈终于回过神,气喘吁吁地后退,拉开距离。



霜田躺在血泊中口吐白沫,全身痉挛,仍微微抬起右手。玲奈立即捡起片肉刀,往霜田右手背插下去。霜田发出凄厉的惨叫。这下就能确定他还没死,也无法起身。玲奈叹一口气,将片肉刀远远抛开,转身背对霜田,走向琴叶。



玲奈的脚步虚浮,浑身的黏腻源于飞溅沾染的血,疲惫感汹涌而至。她的身体愈来愈沉重,不禁在琴叶旁边跪下。



失去驾驶的君爵仍亮着车头灯,并未照到这个方向,但稍稍冲淡黑暗。琴叶仰躺着,脸庞在黑暗中蒙胧浮现。她十分衰弱,血气尽褪,苍白不已。不仅瘀肿色泽愈来愈深,一边眼皮还肿起。眼白何止是充血,根本染成血红。



琴叶遍布全身的割伤渗出鲜血,刀刺中的大腿尤其严重。



玲奈忍住想哭的情绪,撕开裙摆做出几条绷带。鲜红液体喷溅,是动脉出血。她拿布压住伤口,以不会过紧的力道绑起。



琴叶的身体好冷,心跳极度微弱,或许没救了。想到这里,玲奈心痛欲裂。



不久,琴叶轻喃着:「玲奈姐……」



「不用说话。」玲奈没停下止血的手。怀着狠狠折磨着内心的哀恸,玲奈低声道歉:「对不起,琴叶。全是我的错。」



琴叶不愿保持沉默,无力呢喃:「不是的。」



记得她们曾有同样的对话。明明是数日之前,感觉却发生在遥远的过去。现下与当时的立场相反,这次换成玲奈请求琴叶原谅。



琴叶茫然望向夜空,「星星真美。」



哀伤尖锐地刺进胸口,玲奈只能点头赞同。「是啊。」



「有颗橘色的星星。」



「应该是牧夫座的大角星吧。」



「真的吗?你没看也知道?」



「因为琴叶望着偏东方的天空。」



「玲奈姐的脑袋真的很好,跟我差太多。」泪珠在琴叶的眼眶凝结。「我是不是做不来这一行?」



「没这回事,你才是对的。」



「那么,」一行泪滑落琴叶脸颊,「往后我想继续当玲奈姐的助手,在反侦探课工作。」



悲痛压垮心灵,玲奈忍不住哭泣。



按理,玲奈该制止琴叶,警告她这样很危险。但是,玲奈想实现琴叶的愿望,于是点点头。



「我在第一线派不上用场,但我会努力处理文件……」



琴叶虚弱地微笑,似乎还有话想说。玲奈默默注视琴叶。



不久,琴叶悄声耳语:「玲奈姐,你不是孤单一人。」



玲奈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内心充满疼惜。虽然想紧紧抱住琴叶,但她的身躯禁不起挪动。玲奈的脸颊轻轻凑近,琴叶的肌肤冰冷,无情的别离等在前头,多么希望能坚决抗拒接受这样的命运。



然而,琴叶的呼吸断断续续,不久失去声息,玲奈骇然起身。不知何时,琴叶阖上眼。



「不行!」玲奈拼命呼唤。「快醒醒啊,琴叶!」



她伸手贴住琴叶的胸口。摸索不到心跳,呼吸已停止。



模糊的车头灯光,受到涌入视野的泪水漫射,不停晕开。玲奈大哭着,双手交叠按在琴叶胸口,臂肘打直,重压到胸口深深陷下,再放松力道。她不断重复进行心肺复苏术。



玲奈眼看自己的泪水不停落向琴叶沉睡的面容。神啊,不仅是咲良,祢连琴叶都要带走吗?我再也不想变成孤伶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