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一卷全(1 / 2)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希望我们能受到真实的庇佑



第二十章 『终焉的宣词』



其言雕饰华美



其言蛊惑人心



因此人们虽想侧耳倾听



却也不愿加深理解







飞场与热田交战后被扛进医务室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夜间留守日本UCAT的出云和风见耳里。



他们将学校和年终庆的繁杂事务交付大树处理之后,连制服也没换就冲进了日本UCAT。



「真是的。你怎么看啊,千里?像他这种小角色,怎么不早点急流勇退算了呢?」



「因为这个小角色心里有个真命天女呀,当然不能因为她不在场就敷衍了事嘛。」



「是这样吗?」



两人于UCAT地下某条白色走廊的医务室门前止步。按钮开门后,他们走向排满病床的某个角落,在那儿见到的是——



「黑衣人……」



一道站在病床前的黑衣背影。



黑衣人察觉他们到来,随即转过身子。此人细眼黑发,一副中国人的脸孔。



他在风见出声前稍稍低头作揖,开口说道:



「我是临时受托来协助治疗的,说是至少要让伤患恢复到能睁眼讲话的程度。」



「您是……?」



黑衣男对略有戒心的风见走近一步。



「————」



回过神来,男子已站在她背后。



接着,随时准备反应的风见,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张名片。



同时,背后稍远处传来开门声。



「希望各位明白,我们中国UCAT并无敌意。」



风见看了看名片上的姓名,写的是——



「您是赵医师的……」



「那在我国是相当普遍的姓氏。由于姓氏重复性高,所以养成了我们的大家族主义——后续部分就有劳各位了,若有任何需要请不吝吩咐。我国地灵人杰、遍地英才,也拥有最悠久的历史,两国有幸比邻,还请多加关照。」



远去的脚步声接在关门声后响起。



医务室里只剩出云、风见,以及躺在眼前病床上全身包着绷带的——



「飞场……竟然连续两天都伤成这样,你愈来愈带种了呢。」



此话一出,仅盖着一条薄布的飞场缓缓睁眼。



他左肩以上裹着石膏,右臂挂了点滴。疗符及绷带虽包满全身,但都是针对重大的内外伤,擦伤等轻创则未经处理。



飞场「啊」地轻声吐气,接着问道:



「我赢了吧?」



「美影已经转到开发部去了,现在被固定在病床上。」



「哇……」飞场尴尬地笑,而伤口却将他的笑容刺得更为苦涩。



「……都被扛进来了,结果还是不能陪着她啊。」



飞场咳嗽似的抖着身体,笑了几声。



然后他抬起头,对以叹息表示放心的风见说:



「我也得向学长姐道个谢才行。」



「谢什么?干嘛突然这么肉麻啊,我们有做过什么要你道谢的事吗?」



风见疑惑皱眉。飞场「啊……」了一声,嘴里咕哝「这样讲应该听不懂吧」,接着他望向纳闷的两人。



「……就是一些色色的事。」



重伤患者立刻遭到夫妇合力的下段正拳吐槽。



「啊、学长学姐、不要、不要啦!不可以这样吐槽,会出血啦!」



两人无视飞场继续适度地挥拳,此时背后多了点声音。



「哎呀呀,很有精神嘛。」



那是个极为耳熟的女性声音。风见以怀疑的口气回应声音主人:



「……黛安娜?」



风见转头一看,发现身着套装的黛安娜已悄然站在医务室墙边,便将身子也转过去。



「……你是来揍这个白痴的吗?」



「至、至少也说『关心』嘛,风见学姐!」



「吵死了。」风见制止飞场,对黛安娜叉起双手。



她怎么会来这里?才刚这么想,风见就重组了思绪。



……原因应该就那些吧……



其实很单纯。



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身边的人又是什么情况?



佐山和新庄传来回报,说他们已和8th-G完成交涉,目前人在堺市。



原川去了横田基地,希欧则是带着4th-G草兽去见原川的母亲。



所有人的共通点,就是都正为了迫在眉睫的对决Top-G之日寻求过去。



即便过去仍隐晦不明,但他们不会放弃追查,更不打算逃避。



那么黛安娜是为何而来呢?



风见毫不退缩地正视黛安娜说:



「总之……1st、2nd和6th讨的架都被我们打发回去了,4th有希欧处理,佐山也说8th已经搞定了……问题就出在3rd-G,不过要看Top-G怎么出招——」



风见脚尖朝地板用力一点。



「我们对Top-G的准备愈来愈充足了呢。」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黛安娜侧首微笑,风见也咧开嘴笑着回答:



「——所以也差不多该问问以前出过什么事了。」



风见直接坐上飞场的床。她无视背后哀嚎,手拄着床、眼盯黛安娜,说出该问的问题。



她相信眼前的女人也希望自己这么问。



「在那场Top-G之战里出了什么事?」



「……你以为我是来说那些事的吗?」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风见耸耸肩说:



「这里是医务室,不需要掩饰自己的伤痛喔。」



「如果我们已经痛习惯了呢?」



「那就需要个好医生了,一个看得比病人的处境更长远——能够说出『放心,我们不需要再为这种病痛苦下去了』的医生。」



风见缓下尖锐的视线。



「我们会扛下对抗Top-G的责任,所以你们对过去的情义、对我们此后战斗的关切、忠告还是良心什么的,我们都不需要,因为我们是自己决定要抵抗Top-G的——就算你们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不会放弃。」



「就算你们的抵抗可能让这个G失去莫大权益也无所谓吗?」



「无论如何,Top-G都会用某种形式攻击我们。换言之——」



风见刻意地说:



「Low-G的概念战争还没结束……不过,你却想把过去当成往事掩藏起来。你以为只要埋葬过去,就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失去任何人……」



她吸了一口气。



「可是那只会妨碍我们而已,黛安娜,和平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喔不,也许从来都没有过。那只是一段逃避现实的时间,但敌人不会跟着慢下脚步,所以——」



「所以?」



「把时间还给我们,黛安娜。」



风见脚向前一甩,顺势站起。



她所坐的床同时向后滑去,狠狠撞上邻床,引来飞场「呃啊啊」地惨叫,但她没有理会。



「把你我的时间连在一起。这其实一点也不难吧?只要在和平的放学钟响之前,把笔记借给我们这些迟到的学弟妹看个几眼就够了,反正考试时伤脑筋的是我们自己嘛。而且我们——也会把离开教室不再回来的人记在心里。」



风见仿佛想讨些什么似的向前摊开掌心,接着道:



「如果你还没从这场战争毕业,又觉得我们有资格当你的学弟妹——就把笔记借我们看吧。」







眼前有条左侧承受暮光的坡道。



坡道右边是铺上水泥的斜面,左边是一整排沿山崖建造的住宅。



橘红光线穿过住宅顶端和间隙照亮坡道,往斜面投上了两道黑影。



走在前头的是新庄的影子,佐山的影子跟在半步之后。



新庄头顶瓦姆纳比的使者,一面看着手上的信一面爬坡。



那是昨晚在衣笠书库的「书房」所发现的信,由新庄的母亲写给佐山父母。



新庄逐行扫视在进入堺市后才得以辨识的内容。



……这是妈妈到Top-G之后寄回来的呢……



信上没有新庄·由起绪移居Top-G的理由。



赫吉说过,Top-G曾邀她过去打造Low-G的新天地。



受邀之事,也写在这封信里。



但她自己是怀抱何种期望前往Top-G,则没有说明。



就结论而言,只有这信上写的——



『我来到Top-G了。』



而另一封信上——



『想必UCAT已用我编写的概念创造理论为基础,着手制作相关装置。然而,事实正如诸位所知,多数论述已遭我窜改——我想,浅牺多少发现了问题而不得不停止开发,对不起。』



则有着新庄·由起绪背离Low-G的自白。



但新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疑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新庄感到由起绪的行动并不单纯。



她的行为不太像一个真要背叛Low-G的人。



根据目前线索,新庄得出三个令自己那么想,且真相未明的谜。



第一:田起绪所发现那三样让Top-G畏惧Low-G的事物所指为何?



第二:看情况,由起绪已经找出答案,那她前往Top-G又是为了什么?



第三:由起绪为何要窜改概念创造理论,让佐山,浅牺无法完成概念创造装置?



三个问题串联起来,能得到一个推论。



……说不定妈妈是知道Low-G拥有「某样东西」而认为局势对Low-G有利,所以才决定流亡到Top-G。



除了巴别塔和圣经神话的另一样东西。



「Top-G没有,但Low-G拥有的东西。」



……要是那足以左右战局,妈妈会怎么做呢?



由起绪是不是发现那样的力量并心生恐惧,才到Top-G去的呢?她还因此留下假的概念创造理论,想剥夺Low-G的战力,并将Low-G导向Top-G。



这么想也相当合理。



可是,新庄仍依稀觉得有什么悬在心上,无法具体说明。



……我的妈妈不会是那种坏人吧?



将自己拥有的知识连同自己拱手送给敌方,甚至摧毁了自己的成果。那是完全的敌对行为,也是归顺敌方的证明。



残酷。新庄不经意地想用这个字眼形容母亲,但也感到某些矛盾。



……为什么呢?



此时,新庄想起了从前的照片。



母亲年轻时在樱树下笑得神采飞扬的照片,以及即将只身远行前面露无力笑容的照片。



若想以「残酷」形容那时的她——



……就像是有和那两种笑脸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妈妈存在一样……



然而手边资讯还不足以否认这点。就事实而书,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可说背叛了Low-G。



现在,新庄正读着母亲的信,内容是由抵达Top-G后依对方安排在堺市落脚开始写起。



信上所提大多是日常生活和工作上的事,看得出由起绪并不期待回信。



『这个世界聘我为概念创造理论的客座顾问。我已将类似浅牺手上资料的东西交给了他们,而这里也有些人正尝试建构概念创造理论。说起来也许有些没道理,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尽量不依赖我,独力开发出他们自己的概念创造装置。这里的工作真的好忙,早知道就把瓦姆纳比的使者也带来了。



只有在他们来征询意见,或是想认识Low-G的文明和文化时,我们才会聊得深入一些。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这阵子我家整天有人来串门子。刚开始都是一些高官显贵,之后是学者或学生,最近连附近的老人家和小朋友都会来呢。



这里的UCAT也有为我的工作支付薪水。为了接待天天上门的访客,我就用那些钱将客厅整修成开放式空间,连小朋友尺寸的桌椅跟风琴都有喔。



我现在的住所和堺市的孤儿院位在同一地点。我打算未来在这里建立教会,这么一来,这里就是这世界的第一所教会了。』



读了这封信,能体会由起绪当时过得相当愉快。



这让新庄感到那的确是自己母亲会有的情绪,但也加深了心中的矛盾。



而这矛盾的根源不是别的,正是赫吉描述由起绪的话。



毕竟,新庄从这封信上感觉不到一丝——



……罪恶感和敌意……



新庄·由起绪就像是个远渡重洋的传教士,对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罪恶感,反而表现出自己有多么乐在其中。



新庄相信,由起绪当时总是笑得精神奕奕,看不见她过去的无力笑容。



信上没有涂改的痕迹,原子笔写下的每道笔划也畅行无碍。



从新庄也曾花了成堆纸张誊写小说草案的经验来看,由起绪的确正在兴头上。



接着,新庄打开了下一封信。



内容也是日常琐事,而工作方面则是她聚集了当地UCAT同事和邻居,讲述Low-G圣经神话的活动报告。



『只有小孩子肯放开心胸大声唱圣歌,就像是他们的特权一样。』



大人对敌方的歌曲仍有避讳。



……好奇怪喔。



又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为什么应是想将Low-G导向Top-G的她,会想先让对方认识圣经和圣歌,而不是从文化着手呢?



至于下一封信,则是以工作内容起头。



而且有个令人意外的开场。



『——看来我真的很怕碰上这个世界的我。』



「咦?」新庄不禁停下脚步。



新庄·由起绪所说的「这个世界的我」,指的就是新庄,由起夫这名男性。



而那个人将在日后成为新庄的生父。



……咦?



让新庄停住爬坡的脚,心生疑问的原因只有一个。



……「很怕」是什么意思?



「啊啊!」背后的佐山扑倒似的撞了上来,抱住新庄。



「都、都是因为新庄同学突然停下来,我、我才会不小心撞上去!啊啊,手滑到胸部去了!」



由于很让人火大,新庄便提起右脚跟往佐山脚尖砸去。



「呜喔!」背后传来笨蛋蹦蹦跳跳的声音。



「呵、呵呵,连脚跟都让我很有感觉呢,新庄同学。不过再坦率一点我会更高兴……」



新庄坦率地无视佐山,往信纸看了一眼。接着在心里「呃……」了一声,转换思考模式。



……要是不换成正经模式,应该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新庄叹口气继续爬坡,同时扫视信的内容。



从旁打来的阳光也低了不少呢。新庄心想。



……妈妈怎么会说她怕爸爸呢……



答案般的字句跟着映入眼中。



『——不出我所料,他同时进行武器开发和概念创造的研究,也就是一个人处理我和浅牺两个人的工作。』



由起夫身为Top-G的UCAT成员,一定会时常来征询由起绪的意见吧,所以——



『他常常来寻求协助,而且是真心希望我能帮他,所以让人很伤脑筋。』



信上提起新庄父亲的字句就这么多,且话锋到此一转——



『——就我所见,这里的UCAT充满了熟人的异性版本。有像是另一个浅牺和谕命的人,而他们负责概念兵器和贤石开发的工作。另外,山德森先生在这里的女性版有个当空军的老公,飞场先生在这个世界则是属于开发机龙的部门。』



之后,信上再次提到Top-G没有巴别塔。



又是些琐碎的话题,于是新庄将视线暂时从信上别开,下意识地向上一看。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看得见坡顶,以及孤儿院的大门。



还剩下几封信,不过走到孤儿院的这段路上大概只够再看一封。



……剩下的,就等进孤儿院喘口气再看吧。



拉下视线所见的文字,传达的是教会成功设立的消息。



『幸亏自称「两个长腿叔叔」的善心人士大力援助,我终于筹到足够建造教堂的资金,还能盖一座音乐厅,也找到了一位肯住在附设宿舍里的院长兼管理员。



这一切,非得感谢尚未出现于这个世界但即将诞生的神不可呢。』



新庄还记得,自己在衣笠书库的「书房」所见那段过去,曾看见由起绪站在雪夜中的公园,附近还有栋看似孤儿院的建筑。



……那是妈妈在Top-G的成就……



那栋建筑,是否和已沉眠在坍土下的那所孤儿院一模一样?



妈妈在Top-G盖的教堂是自己重新设计的,还是单纯地复制Low-G的孤儿院呢?



「……Top-G在妈妈眼中,是个怎么样的世界呢?」



当新庄不禁自问而仰望坡顶时,背后传来佐山的声音。



「嗯……关于这点,希欧不是说过Top-G的天空让她觉得有点矛盾吗?」



「啊……她的确那么说过没错。」



希欧曾表示她感到Top-G的天空有些矛盾。



在飘雪孤儿院旁看到的大阪天空一片漆黑。



但在前阵子所见那段大阪毁灭的过去里,黑云密布的天空却有着点点星光。



「也许曾站在堺市这个位置的新庄·由起绪女士,已经发现是什么造成那种矛盾了吧。」



佐山的语气像是已找出解答,让新庄回过头去。



新庄在提问前听到了佐山的话,也看见了对方的动作。



「新庄同学,你还记得田宫·诗乃说过什么吗?她说Top-G的概念创造装置叫做诺亚——也就是圣经里那艘方舟的名字。」



佐山头上的貘随着这几句话立起身来。



摆出某种架势的貘,望着新庄曾瘫坐着哭泣的位置。



貘望向崩塌的断崖彼端,接着——



「……!」



景物瞬间改变了样貌。



新庄没有感到以往陷入过去梦境时那样的坠落感。眼前景物迅速翻转,遮盖天幕的暮色在眨眼间——



……变回蓝天了……!







那是夏季的天空。



一名女性站在建于崖边、形似教堂的建筑前。



她身着衬衫和裙子,背对新庄的视线,站在绿意盎然的樱树荫下。



她所面对的断崖彼端有一整面蓝天,底下是辽阔的街景和海面,不过——



……黑云?



大阪北侧空中,有个影子般的物体。



横亘十五公里以上的巨大人造物,盘据在大阪上空。



新庄一时没能认出那是什么。



尽管能从外观辨识它的形体,却无法即时理解那人造物的真面目。



虽难以想像,但那的确是一艘船。



一艘包覆白色外壳,表面擦过空气即会产生云雾的巨大飞船。



它,就是诺亚。



新庄眼前的背影,正眺望着漂浮在夏日天空下那艘长比都市的巨大方舟。



之后,新庄明白了一件事。



……希欧所说的矛盾其实就是……!



新庄恍然大悟。原来在世界毁灭的夜里,掩盖天空的不是黑云而是这艘方舟。之后方舟离开原位,所以才能重见星光。



在衣笠书库所见的雪夜中,辽蔽大阪天空的也是它,不是雪云。



……这么一来——



这艘诺亚,恐怕就是佐山父亲等人在Top-G那场大阪之战中的目的地,也是Top-G的UCAT基地。倘若负概念就是在诺亚中失控的,那么事发当时母亲应该就在里头。



……难道诺亚是最后的战场?



过去没回答新庄喊出的问题,只是迳自流动。



由起绪转向新庄——



……啊……



长发和裙摆在树荫下翩然摇曳。



下个瞬间,所见表情止住了新庄的呼吸。



新庄·由起绪又露出无力的笑容了。



由起绪背着晴朗的蓝天和诺亚如此说道:



「很遗憾,我无法提供全面的协助——我想这点在我来到Top-G时,就已经得到各位的同意了。若是要助长Top-G的声势,那我只能提供最低限度的帮助。」



话语送向了新庄的背后,即表示——



……我背后还有人吗?



在过去中,一个念头就能让新庄的意识体做出相应动作。



新庄转过身去,将视线投向母亲所见位置。



一名白衣男子站在洒满夏日艳阳的公园中央。



他身材高瘦,长长的马尾垂在脑后,镜片后的双眼有些尖锐。



「您真的不愿协助我们吗?」



这人说话的口气,仿佛认为自己所言是理所当然。



然后,新庄察觉到男子胸口有张名牌。



……诺亚内概念开发部部长,新庄·由起夫……



此刻新庄并未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现在的他还不是那种身分——



……妈妈也不太喜欢他……



但见到男子转身离去后,新庄忽然有了其他想法——或许他像妈妈一样,也隐藏了些什么。



由起绪的声音,仿佛想追上他扬起的衣摆般跟着传来:



「因为有许许多多的好心人理解我的想法,并且伸出援手,我才有办法在这里盖教堂……还能有一个漂亮的音乐厅。所以——不管你再来几次,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我已经将资料交给你们,也适度地提供了你们需要的资讯,然而全面协助这点恕难从命。如果你只是装作理解我的努力,那不管你来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话声不断前去,但白衣男子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公园入口外的嘈杂脚步声。



一群孩子。



孩子们在幼稚园保母的带领下涌进公园,朝新庄跑来。



无数喊声和问候接连响起。由起夫将路让给孩子,在入口边退避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地举步走向山下的城镇。



由起夫的背影,在跑近的孩子们背后远离。新庄和留在原地的由起绪一起呆望,心想——



……那就是我的爸爸……?



新庄明白,由起绪和由起夫有各自的立场。



母亲担任概念创造顾问,也藉由传播圣经神话,希望让人们更了解Low-G;父亲则是来请她为两G决战献上一臂之力。



……因为是真心……所以让人很伤脑筋……



其实双方对彼此都抱有相同的看法吧。



这时,景物又在霎时间转换。



遭到转换的,是颜色。



构成天空的物质,由蓝色转成一片赤黑。



这代表——夏日的恬静白昼将化为毁灭之夜的刹那。







眼前是片崩毁的天空。



黑云笼罩了大地,可由其间窥见的地表也被火红掩埋。



云上电光流窜,其上天空正缓缓挪移。



群星的天幕有如遭到拧转般扭曲变形。



佐山的意识看着这一幕,心想——



……世界正逐渐被负概念侵蚀吗……?



世界以这片大地为中心,从边缘一点一滴地塌缩、消失。



虽有「恐怕」两字为前提,但佐山确信这个世界的人、生命已迈向毁灭。



看来情况和其他G丧失概念核而遭负概念侵蚀不同,建立于概念上的世界,在负概念活性化的瞬间翻转极性,一切生物都还来不及感到痛苦便灰飞烟灭。



仍有形体的事物也不断随机消灭,若有生物能在此环境中存活——



……那一定是佩带防护贤石的他G人士,或者是——



在诺亚等设施中捱过第一次负概念冲击的人们。



诺亚本身也在席卷Top-G的负概念大洪水幸存下来。



巨大的白色方舟,半掩在天幕底下的黑色云海中。



周遭是一连串的激战。



无数机龙和骑乘钢铁扫帚的魔女在云间穿梭,不停交错。



身着装甲服的人们也在眼下地面搏斗,进行力与力的交锋。



突然间,俯瞰着一切的佐山——



「……!」



被速度之流拖离现场。



怎么回事?很快地,佐山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站在某架机龙的蓝色背部装甲上,同时见到附近有两个多年不见的身影。



那两名身穿白色装甲服,被强风迎面吹袭的男女——



……是我的……



女性压低姿势,紧紧攀附机龙的装甲。



「小牺!你站这么高太危险了吧!」



「谕命,我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是我必须趁现在看清楚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男子——浅牺拨起头发,向前望去。



诺亚就在天空深处、云海之间,宛如浮在空中的巨大岛屿。



机龙的声音从轰轰风声下传来:



『浅牺,我会先尝试接近,看准地点和气流以后再送你下去。』



「Tes.,拜托你了。待会儿你就直接开始准备逆封印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机龙以「Tes.」回覆了浅牺的话。



『至应该已经在指挥了吧。』



「情况实在太糟了,或许不该多跑这一趟的。」



谕命一听,紧抓浅牺的袖子拉了一把,皱起眉说:



「一开始下决定的人不是你自己吗?你至少有一半责任吧?」



「我知道。Tes.,我知道。所以——」



佐山仔细听着父亲口中下一句话。



「我会扛下毁灭这个世界的责任。」



……果真是这样吗。



那句话引发了左胸的疼痛。



就像听见父亲亲口承认赫吉所说的毁灭Top-G之罪一样。



看来之后面对Top-G时,是没办法忽略这个事实了。佐山将这点记在心里并坦然接受。



他继续看下去。母亲没放开父亲的衣袖,追问道:



「你一个人可以吗?真的有办法把由起绪带回Low-G吗?」



询问声中有几丝颤抖。



「能把由起绪的孩子一起带回来吗?」



浅牺望向妻子,点头微笑。



「可以。你放心,我们要一起回去——趁御言醒来之前赶快结束这一切吧。」



在佐山的意识受到巨大冲击时,机龙的声音再次传进耳里。



『感谢你们夫妻俩带来的浪漫时间,不过派对会场就快到了。浅牺,要是你看到那上面有用大阪腔写上警告标语,别忘了用吐槽敬个礼,把手顶在人家腹侧拍他一下啊。』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当地礼节啊?」



同时视野忽然一震,机龙展身跳跃般向上飞升。



刹那间,佐山亲身体验了眼前的无数连续动作。



机龙向右扭身,顺势钻进云里,在直扑而来的敌方机龙间穿梭。



炮击轰出团团火球,谕命掷出符纸抵挡敌袭,浅牺则是直视前方。



还来不及喘口气,他们已冲破云层、摆脱爆风,逼近眼前的白色巨墙。



那就是如城墙般耸立云端的人造方舟——诺亚。



机龙贴着诺亚表面向上飞去,加速甩开追兵,背着诺亚升向空中。



这时,佐山和父亲同时见到了某些东西。



下方,有些人影伫立在诺亚顶端的巨窗之后。



那是一对同姓新庄的白袍男女,以及随侍在后的白衣自动人偶。



「小牺,刚才……!」



「我知道!快呀,山德森!雷光的眷属!」



眉翼纠结的浅牺回望诺亚,愤慨地喊道:



「——等待恶徒的人就在她被迫建造的方舟里啊!」



喊声过后,佐山被冷不防地推入过去的天空。



视野瞬时翻黑,告诉自己就要离开梦境,回到现实。



他在这期间想的是——



……新庄同学的父母曾经是那么地疏离,最后为什么会结为夫妻呢?



父亲他们又是怎么毁灭这个世界的呢?



净是些现下想也想不通的事,而这种事还会继续增加吧。佐山在黑暗中伸出左手,伸向看似空无一物、事实上却掩盖着现实的黑暗之中。



期望能就此抓住某些重要的事物。







此时,原川正在美国UCAT横田基地地下,透过梦沙观看大阪之战的梦;原川之母也在秋川市内的医院中,向希欧讲述她当时的见闻:而风见、出云和飞场,则是在日本UCAT地下,看着黛安娜张开双唇。



「那天夜里——发生了一些我们至今仍无法理解的事。」



黛安娜以苦笑接续下一段话。



「既然时机差不多了——我就把串起现在和那个夜晚的过去告诉你们吧。」



第二十一章 『救赎之世』



应伸手求取的



既不是黑暗亦不是光明



唯有令人信赖的声音——







少年的父亲是一名狙击兵。



据闻,他隶属空军的特种空降部队,专门执行不为人知的秘密行动。



然而这传闻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少年的父亲的确是个狙击兵,隶属于美军的特种部队。



但他负责的任务,是扫荡不满异世界战斗结果的异议分子,所谓的部队则是名为UCAT的全球性组织,至于狙击——



……那把机枪是怎样…



在梦境、过去中的父亲身穿蓝色装甲服,右手握持包覆蓝色机壳的机枪,左手是同样颜色的手枪,在无数战场中奔走。



机枪洒出的高速弹雨全曳着白光,无情地击穿装甲服、义体和掩体,让敌人无所遁形。



大家都称他为「北风」。他是整支部队的中心人物,更是值得信赖的指挥官。



某天,隶属日本UCAT的蓝色机龙驾驶员来到了父亲所在基地。那人曾是父亲的同僚,却因某些细故而投身日本。美国官方对这件事很不高兴,不过基地的人们并不在意,还让他的机龙享受了在日本做不到的专业维修。



半截身子伸出机库的机龙在蓝天下享受日光,脱去了上半身工作服的父亲,和同样穿着的机龙驾驶员在机龙影子里叙旧,互丢啤酒罐。



聊过国道十六号的哪间店关门大吉之类的话题后,机龙驾驶员望着天空,对少年的父亲说:



「——艾伯特,你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耶。那你呢,詹姆士·山德森?」



「我九九年就要退役了。玛莉亚在美国的老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照顾,那是个能欣赏宽广天空的乡村,还有个小教堂呢。我看就算再过个一百年,那里也会是那个样子。」



「小心你三天就吸腻那里的新鲜空气。虽然再怎么肮脏的空气也只要三天就能习惯。」



「这倒是。」机龙驾驶员回答:「你也该找个时间回家看看了吧。买本书回去,让孩子开心一下嘛。」



「书就免了,因为我这次要带书架回去,其他下次再说。」



「你这家伙……」



对于山德森的不悦,父亲只是苦笑。接着他在机龙影子下横躺下来。



「其实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没有机龙包着,总是得亲上火线,不知道哪天会有个三长两短。更惨的是我明知如此,仍旧因为感情失控而不小心拥有了重要的东西。这真是我一生最大的失策。」



「你是不想让他们等一个随时会进棺材的人?」



「是啊。」父亲说:「幸好唯做贤石的手艺还不错。一想到她就算没了我也能好好保护孩子,心里就轻松多了。好太太万岁——别说你没教你太太摸几颗废弃的贤石做护身符啊。」



机龙驾驶员叹着气回答:



「我说啊,你能不能在『活下去』这方面多努力一点啊?乐观一点嘛。像我这种根本不想死在战场上的人,真的很担心你会突然跑去卧轨耶。」



「你也太没骨气了。只要抱着必死的觉悟,什么事都办得到呢。」



「我早就在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时体验过那种感觉了。」



「那么之后的地狱一定让你累翻了吧。」



父亲用右手掩住苦笑的脸。



也许是因为长期与枪为伍,他的手布满烧烫伤等疤痕,皮肤显得十分紧绷。



「拥有重要的东西真的很累人呢。」



他慢慢地说:



「我打算……今天就带书架回去。」







希欧所听到的过去,来自唯自己的见闻,以及父亲座机的纪录。



与Top-G决战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佐山,浅牺在某个深夜将大家召集到日本UCAT地下后,由他本人亲自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们要让Top-G在诺亚制造的负概念活性化,毁灭Top-G。」



虽遭到异议,但他认为事态有变。



「尽管救出那个世界的幸存者也很重要,不过我们两个世界十分相近,也会受到负概念化的余波影响,若不即时应变,Low-G也会跟着负概念化。所以为了阻止那起余波,我们必须设下封印的结界。想留下就留下,想来就跟我来吧。」



他还说,Top-G已经逐渐崩毁,而那是他一手造成的,必需扛下责任。



「因为让Top-G正在制作的负概念活性化的人就是我——我修改了送给新庄·由起绪的资料。」



希欧对唯转述的话感到疑问。难道是佐山·浅牺将负概念的资料交给了流亡Top-G的新庄·由起绪?



唯对希欧点头。由起绪寄信回来,说她将制作负概念,好让Low-G能并入Top-G,于是浅牺再次进入巴别塔,撷取了负概念的各式数据。



可是浅牺也说,他送过去的是只要用那些数据制造负概念,就会使其活性化的资料。



接着,唯向希欧说出当时大家对他的想法。



「大家都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苦衷才这么做的——而且他还这么说——」



各位,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都务必要相信我这么做的结果。



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相信最后的事实。



因此没有一个人留下,全都一同远赴Top-G。之后看到的,是毁灭边缘的世界,而诺亚则是因为泄出了在其内部失控的负概念,才没遭到破坏。



Top-G也想力挽狂澜、阻止诺亚,希望能藉由诺亚中的正概念之力使世界恢复原状,甚至让所有逝去的生命全都复活。



所以,他们和欲封印诺亚以防止余波侵袭Low-G的日本UCAT交战。他们认为,那些Low-G倒影是来抹消这个实体世界的存在。



诺亚里的人们大多已死于负概念,幸存者和其他G的援手将几个孩子优先护送到Low-G后,也跟着踏上战场。



Top-G的天空被战斗填满,地上通往诺亚的路途也烧着猛烈的战火。



「我们也都在那里。」



当时,唯的丈夫艾伯特就在某个净空后的大楼屋顶上不停发射狙击弹。



随着枪声,有个人在这时一跃而至。他自称飞场,龙一,是艾伯特的朋友。



龙一身边还有个少女。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孩子,父母行踪不明。」



龙一将自己的武器递给颤抖不已的少女后,就把她交给唯等人照顾。



龙一还告诉那名少女,只要看到手上那把剑,不管是谁都会知道有龙一替她担保。



之后,龙一就重回战场,可是他捧着右腹的血手没躲过唯的眼睛。



「后来的战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战斗拖得很长,佐山·浅牺乘上山德森的机龙,从空路进入了人员所剩无几的诺亚,想救出新庄·由起绪和她的孩子。



当唯想和艾伯特等人去避难时,艾伯特却打算留在原地。



「现在,日本UCAT正为了逆封印进行最后赶工——身为五大顶的我必须留在这里。」



逆封印。



那是浅牺在进入Top-G前暗中研发的技术,也是在前次大战后封印10th-G神劫龙和压制2nd-G八叉时所用的封印技术发展型。



浅牺在探访衣笠博士住处后,从衣笠文书中学到了封印龙的方法。



这是种在目标四方或八方设置压制龙的端点,藉由叠合各G概念力封印目标的技术。



不过,若只是单纯的封印,负概念将会在封印中持续活性化,迟早会冲破封印。



于是佐山为这封印做了一项改变。



「简单来说,就是让构成封印的龙逆向排列,将封印的结构完全逆转。」



这么一来——



「一般的封印是以封印的『存在』来压制目标,可是封印本身能经过逆转而化成『虚无』,同时一并抹消目标的『存在』,换言之——就是将目标连同封印送进虚无。」



艾伯特负责四方封印的一角,要张设结界并维护其运作。



地点在大阪西侧,上能仰望诺亚,下能俯瞰战场的位置。



五大顶的其余四人,也就是以佐山,浅牺为首的飞场·龙一、黛安娜·索恩伯克、詹姆士·山德森,也将以相同方式执行封印。



浅牺会在诺亚正下方宣读敕令,北为龙一、西为艾伯特、南为山德森、东为黛安娜。



张设处和为了稳固其存在而设于地面的一般结界相反,必须设于空中。



一旦封印完成,含有正概念的诺亚化为虚无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唯听见黛安娜的声音从通讯器中清楚地传来:



『那真的会毁灭这个世界啊!如果用正概念抑制活性化的负概念,说不定就能阻止这世界继续崩毁下去耶!』



龙一的通讯回答了她。



他气喘吁吁地说: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只要晚了一步,我们的孩子也会一起陪葬啊!』



但龙一立刻「啧」了一声。



『——抱歉,德国的魔女。扯到小孩对你来说不太公平。』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很清楚时间已经不够了,或许我是想自己一个人脱罪吧。不过……』



在黛安娜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时,另一道声音传进唯的耳里。



来自空中的机龙,是山德森的声音。



他说的话相当简短。



『……开始吧。』



「山德森!」



这是唯第一次看见艾伯特如此怒吼。



他横眉竖目地抓起通讯器说:



「……你真的想这么做吗?你真的想淌这滩浑水吗?你的孩子要怎么办?你的孩子会在承接世界的同时,也一起背负所有G的怨恨啊!」



『哈哈,我可不想拿孩子当藉口,逃避我应该做的事。』



爽朗笑声背后是一阵阵空战的声响,爆炸声也跟着从空中传来。



山德森在所有宣告战斗继续的低沉钟声中说道:



『——这个充满哀嚎的世界已经没救了,现在只剩下谁要动手的问题而已。』



「就算这样会招来所有G的怨恨也无所谓?你不是很乐观的人吗!」



『我是啊。』山德森如往常般大而化之地说:『你们要知道——要是现在不扛下那些怨恨,我们就会失去一切——可是,如果能够将一切一点也不剩地承接下去,那些怨恨或许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那么——



『——既然这样,那我便只有一条路好走。就让我的孩子一个人继承所有的怨恨吧,没什么好担心的,艾伯特。我的孩子身上有得到你太太指点弄来的护身符,还有幸运的祝福守护着她,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开什么玩笑……!你把孩子当成自己的东西,想怎样就怎样吗?」



『我才没那么想。』山德森回答:『只不过,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因为我们——没错,因为Low-G的我们和Top-G的我们来不及出手挽救。为了不让我们的世界也跟着毁灭,我们只好毁了这里。无论如何——我的孩子一定会有个毁了这世界的老爸。那么——』



他继续说下去——



『……那么,要是我不把怨恨推到我的孩子身上,到时候她就要得承担一些不知该找谁算帐的怨恨了——艾伯特,我很清楚这样会把怨恨推到孩子身上。就算我的孩子因此恨我,我也心甘情愿。』



「我想,你的孩子一定不会恨你的。」



『那她这辈子也不会去恨其他人吧,那就太好了。』



山德森喘了口气。



『我知道我是个糟糕的父亲——艾伯特,我虽然和你一样不常回家陪老婆,不过我的罪恶感却比你浅得多了,也就是说我比你还要烂。』



「你真的想被人怨恨吗,山德森?」



『废话,当然不想。被恨也无所谓的……大概只有佐山那种人吧。』



山德森又说:



『可是不管怎样,一定要有人去扛下那些怨恨,不用多,最低限度就好。这样子——虽然我们会被怨恨,但也可能让我们的世界免于责难,而且,还能让我在这种时候耍个帅。』



吸口气后——



『我是詹姆士·山德森,雷光的眷属。雷和风就算遭人怨恨,依然会在空中飞翔。然后总有一天,人们一定会明白不能只是怨恨,而选择与风雷和平共处……就像飞机一定要让机翼承受风阻才飞得起来一样。风愈是强得令人怨恨,就愈能让人飞得远。』



周围的同伴们点了点头,开始撤退。



所有人都紧盯着诺亚不放,并注意到有个变化产生。



原先在附近不停抵抗的敌人们,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是被消灭了呢?还是逃到Low-G去了呢?



这时,希欧从唯口中听见另一个可能。



「他们为了破坏四方结界,去攻击守护之龙了。」







原川看着四条光柱以诺亚为中心,向毁灭的天空中延伸而去,撑起了结界。



撤退中的罗杰和赵医师的四龙兄弟等人,也都在回头时见到了立于东西南北四方那直达天际的四道白色光柱。



柱与柱之间拉起了屏风般的薄薄光幕,构成光之立方体。



「等到这个稳定下来……内部空间就会落入虚无之中吗?」



黛安娜在东方立起的光柱,位于大阪东侧的空旷台地上,和他们进入Top-G的联通门最为接近。



台地上除了有漆黑的联通门外,还有数十名身穿白色装甲服的人。



其中有个穿着白色战斗风衣的细瘦年长男性。



……那时候的他,没有戴那种一副变态样的眼镜啊?



面对眼前的毁灭和封印结界的光芒,长者面无惧色,但他脸上仍满是汗水。



一旁简易营帐中的通讯器,传出了山德森的声音。



『结界产生器制造的结界圆柱,已达预定高度的百分之八十。』



接着,其他三个端点也回报了进度。



之后原川见到那高耸入云的四道光柱中,有些发光物体沿螺旋轨道冉冉上升。



……那是图形?不对,是文字吗?



原为圆阵型的字样层层交叠,如弹簧般向上延伸。



但原川接着看到的,却是在光柱周边一一浮现的火团和光点。



战斗仍在持续。



在台地上所有人摒息以待时,通讯器负责人员转向了长音。



双目低垂的他迟疑地说:



「至先生还在那里面,在飞场先生的阵地里……」



「来不及了吧。」



长者短短说完,转向前方。



几团火花又在束手无策的视线彼端爆散。



通讯器又发出声响。对方呼吸急切,但声调高昂。



『这里是山德森,等到结界完全稳固以后,我就会把艾伯特、飞场跟至载回去。』



然后是艾伯特同样紊乱的笑声。



『这计程车也太高档了吧,我不喜欢高的地方呢。』



『身为一个男人,要是连找个高处盘手挺胸都办不到,可是很丢脸的喔。』



原川听见一声「是啊」和枪声在飞场语毕后响起,也看到了在远处炸开的火花。



将近毁灭的世界中,战火犹未止息。







黛安娜背靠着白色墙壁,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当时……



她一面细想过去的情景,一面正确、清楚地描述:



「那天晚上,在一切快结束的时候,我乘着扫帚,回到了开在大阪东方台地的联通门。」



当黛安娜着地和大家会合时,钢铁扫帚也仿佛使命已尽般散成碎屑。



也许是受到张设于主营一带的防护概念影响,在附近战斗的她几乎未受负概念侵袭。然而曾一度穿越结界的唯等人,已有几名表示身体出了状况。



抱着龙一佩刀发抖的少女也在营帐里。在唯回来之前,她就已经被送过来了。



黛安娜背后的白色光柱也在这时提升了亮度,令人再也看不清内部的文字。



那是人在封印结界内的浅牺,于其中心宣读敕令所造成的。



当亮度到达顶点,封印结界本身也释放出同等级的光芒时——



……结界内外的联系就会完全断绝,内部将陷入虚无。



不过,随着术式的逐步完成,也出现了几个令人不得不提的疑问。



「大城全部长,现在有哪几位还在结界里呢?」



「有中央的佐山、谕命,还有你以外的三顶吧。」



「那您还在等什么呢!请立刻组成救援队!」



发自通讯器的话音回覆了这一喊。山德森干哑地说:



『黛安娜,别太歇斯底里。』



「————」



『我正在接飞场他们,搞定以后马上回去,你们就赶快回Low-G去吧。要是动作太慢,小心被我们超车喔?』



接着,艾伯特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



『喂,詹姆士,等我们平安回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把大家的家人都聚在一起,开一场圣诞派对,我们的孩子之前应该都没见过面吧?还有——艾伯特。』



『什么事?』



『其实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我不该因为你不常回家,就说你的不是。』



山德森接着说:



『不过啊,害怕和家人相处的心态,也是因为想和家人在一起才会产生的。你说对吧,艾伯特——虽然我和你处得不好,心里想的其实很接近呢。』



接着,黛安娜见到白光越发强烈的封印结界中,有几个影子从空中和地面接近。



从天而降的是三个人——佐山,浅牺、谕命和一名面生的少女。



浅牺和谕命的抗负概念防护贤石,正挂在不停奔跑的少女颈子上。



……那是由起绪小姐的女儿?



浅牺让妻子和少女跑在前头,自己跟随在后。逆光让黛安娜看不清他为何落后,只能看见他双手似乎紧抱着些什么。



也许是由起绪交给他的吧。才刚这么想,一阵冲击冷不防撞上了台地。



黛安娜惊愕地转向震动的来源,看见的是从空中离开结界的影子。



蓝色机龙。



机龙的装甲几乎完全碎裂、剥离,驾驶舱罩也不知去向。机翼已无法产生扬力,看得出那是单以尚能运作的推力和上升概念撑到这里的。



期盼山德森和飞场等人归来的众人,全都冲了过去。



但黛安娜与大家见到的,却是毁了大半的驾驶舱,以及一名被自动驾驶送回、尽力不让自己摔出机龙的伤患。而那名伤患就是——



「至……」



至的右脚已溃不成形,但脸上的泪并非为其痛楚所流。他一手按在脸上,张口说:



「他们来接我的时候,机龙就快撑不下去了,连能不能送一个人回来都不知道……」



黛安娜永远都望不了至呢喃着「为什么」的表情。



「为什么那个人会下这种摆明要人送死的命令啊……!」







三道视线,仰望着步入毁灭的世界。



三名男子在步入崩毁的城市和大地围绕下,背倚破碎的水泥墙坐着。



他们身负从各自阵地得来的伤,血在地上积成一滩。



其中之一的艾伯特,注意到天空有些变化。



他抱着弯折的枪,藉此撑起身体好将头抬高,并面向眼前发光至顶点的封印结界。



「喂,飞场、山德森……诺亚就快完蛋了耶。」



他右边的男子抱着断刀,左边的男子则是仰望着天空不动。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是啊」,音量细得像叹息,也像即将落入昏睡般无力,让艾伯特不禁苦笑。



仿佛连肺腑都要翻出来的苦笑。



这时山德森低声说:



「我一定要回去……我女儿说明天一早要陪我去慢跑呢。」



龙一也不明所以地点头。



「不知道我家那只会怎样……会好好照顾人家吗?」



没人问对象是谁。



这时,三名男子突然听见某种声音。



是一首歌,曲调是——



「圣歌啊……是平安夜吧。」



没人知道那是由谁所唱。



他们只是坐在地上,任凭歌声送进耳里。



「没搞头了……诺亚会在歌声结束前消失。明明是为了救人而制造的呢。」



「船上好像有个主控的自动人偶……真是悲哀,用来救人的方舟,居然救不了半个人。」



「看来我们非得在歌唱完以前回去不可了……我买书架罗,不是给我自己,是送给儿子的。」



「那你就起来呀。」



艾伯特对山德森点点头,看着山德森说:



「你先起来嘛。」



但山德森没有动作。



另一边的飞场也没有反应。



「好吧。」艾伯特低语道:「我们回去吧——回到等待我们的人身边去。」



说着,眼前的光芒已超越了白。



「——」



艾伯特没有闭眼,只是停止了视觉,踏上归途。







夕阳渐渐没入连绵的群山。



在这段最后的短暂阳光中,有群密集的影子。



它们来自山坡上的墓碑。



躲藏在逆光里的碑石,宛如一个个伫立在墓园中的人,不吐半句言语。



在墓前说话,是活人的工作。



——那些就是十年前发生过的事,Sf。」



「您为何突然想说出来呢,至大人?」



提问的人——大城,至面对夕阳,拉直了黑西装的襟口。



挂着墨镜的脸庞,转向跟在主人一步之后的Sf。



「Sf,你不需要无谓的感情,少说那种无聊的话。」



「Tes。您这么说是基于Sf的设计吧?非常感谢您的指教。我能由此判断,我这个德国UCAT出品的自动人偶的确是为至大人量身订制的——特别是当我说的话受您评为『并非无趣』时,其可贵程度比起同厂前期产品所能感到的竟高达五倍之多。」



「曲解能力也高了五倍啊,笨机器人。」



「Tes。其实我最近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缺陷品,不过那也是对自己曲解了五倍所产生的误判吧——安心机能五倍运转中。」



「我的烦躁累积速度也快了五倍,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Sf答声「Tes.」,指着夕阳说道:



「您可以面对那里哭。不过大城先生经常在哭完以后出现蹦蹦跳跳的举动。」



至无视于她,慢慢看向眼前。



看着因逆光而不易辨识的「佐山家」三字。



墓已洒过了水,刚献上的花束摆在一旁。



Sf走到至身边说:



「至大人,您的故事还没说完呢。佐山·浅牺先生等人——」



至打弯左膝蹲了下来,接着慢慢屈起右脚。



「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一回到撤退地点没多久,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了,之后是在病房里醒来的。不过我应该猜得到后来发生了些什么。」



叹气的至拨起白发,将眼前花束摆正。



他看着刻在花后墓碑上的佐山,浅牺和佐山,谕命等字,继续说道:



「看来……佐山·浅牺没能来得及离开封印结界。不过在那之前,他已经将手上那个装着圣乔治左半部的金属手提箱交给佐山·谕命了。」



「那么,他的遗体并不在这里罗。不过——」



Sf问道:



「那具圣乔治是怎么回事?」



「有人是这么想的——Top-G发现Low-G衣笠教授持有圣乔治的其中之一,才会开发出浅牺得到的圣乔治与之抗衡。」



至看了Sf一眼。望着佐山家坟的她从围裙摆下慢慢抽出花束,然后慢慢转向至。



「这是我个人准备的花。虽然至大人献花时总是会避免遮盖墓碑上的刻名,可是我判断,那对在里头沉睡的人不过是多余的思虑,所以我想用这束花遮住。」



「那是你想像出来的吗?」



「不是,自动人偶没有所谓的想像力。再说,若移除了遮蔽视线的物体,沉睡者因而醒来也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我能合理推断,今天至大人肯对我回忆过去,也是因为重复了那样的动作无数次,让过去苏醒的结果。而且……」



Sf递出花束。



「我判断,这其中仍有着未解之谜。佐山先生之父留下的手提箱——圣乔治是如何得来的,诺亚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



Sf将花藏在身后,继续说下去:



「佐山先生和新庄小姐的双亲……所扮演的角色。」



第二十二章 『雪中的回首』



我出声呼喊了黑暗



仿佛是在惧怕雪片的白



但黑暗却称我为雪







宽广的房间中充满了装饰。



庆祝圣诞节的装饰。



天花板和写了「草香馆」的餐厅门牌上,吊挂着一条条彩色纸链。



白色灯光下,新庄将信和笔记在同样亮白的长桌上排开;佐山耳贴手机,坐在旁边。



注意到女管理员走过餐厅门口时,新庄立刻轻轻低头道谢。



对方回礼后,新庄笑了笑转向前方。



上次没看完的资料和自己带来的新庄·由起绪相关记录全都摆在眼前,其中也有些女管理员在那天后找到的书信,笔记、相簿、信纸等文件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能够尽情地认识妈妈,实在是太好了。



有种内心缺憾逐渐被填满的感觉。



大家似乎也都动了起来,佐山手上这通电话,就是希欧打来报告近况的。



他们已经讲了很长一段时间。佐山不时会以新庄听得见的音量说几句话,转达希欧从原川母亲那儿得知的过去。现在,通话终于接近尾声——



「——嗯。那你现在是要回家了吗……我知道,自己保重。」



新庄转向结束通话的佐山问:



「……那边好像不怎么平静嘛。龙司学弟他……又做了什么吗?」



佐山「嗯」地点点头,抱胸说道:



「听希欧说,他是为了和2nd-G二度交涉……被2nd-G的男人一剑刺进身体,还流了很多血,现在人在床上,痛处被人戳个不停呢。」



「那……」新庄揪起眉头,和佐山一起思考了片刻.



「……有经过某种比喻的修饰吗?」



「新庄同学,这话是指飞场少年的性向往男性方面民族大迁徙了吗?」



「——呃,没事,不可能会那样,没事没事。大概是希欧说错了。」



「不过,希欧以前可是因为语尾事件而深深反省过喔,你觉得她敢对我们说错话吗?」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同时轻咳一声。



新庄决定别再胡思乱想,将手中资料在桌上敲齐。



「对了,佐山同学,你刚刚跟这里的院长聊了一会儿对吧?能告诉我说了些什么吗?」



「那只是……她想和我聊聊祖父的事而已。」



佐山手按左胸苦笑着说:



「我再次肯定,他是个对外比对内好上几百倍的人。」



「……替我妈妈送信的人,好像就是你的祖父呢。」



「呵呵呵,那个残虐老鬼倒是很适合替人跑腿嘛,给我跑腿跑到死吧——虽然已经死了。」



「你还是老样子爱闹别扭耶……」



「只要扭了三百六十度就一样直罗,新庄同学……话说回来,礼物给人家了吗?」



新庄笑着答「嗯」。



「上次我只接受对方的好意却毫无回报,所以这一次我就买了学生餐厅的特产『衣笠果冻』送她。那真的很神奇喔,明明果汁含量为零,吃起来还是有水果味呢。」



「呵呵呵,新庄同学的无知气质总是能直击我的好球带,真是太美妙了。不过很可惜……就是因为有那种东西,我才对学生餐厅推出的产品不屑一顾。」



「嗯嗯嗯……那在餐厅的特产专区摆新庄蒟蒻果冻的又是谁啊!」



「纤维质对肠胃很有帮助喔。」



「……你这是认罪了吗?是吧?既然认得那么快,应该可以让剧情前进个三格左右吧?」



「冷静一点,新庄同学。只能推出小切口味,确实令我感到万分遗憾啊。幸亏我偷偷在果冻盒底下加了我的图案,让我俩仍是密不可分。就结论而言我还是独占了新庄同学,尽管放心。」



「这样也只是背靠背吧。」



「失策……!然而背上传来的紧密触感也是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甜蜜滋味呢,新庄同学!」



不管再怎么说,他也不会销毁那些产品吧,说不定还会把卖剩的全拿回来呢。



于是新庄重新翻开资料。



由起绪寄给孤儿院的信,有几封是透过佐山祖父从Top-G带来的。当然,内容并未触及Top-G和概念,但有提到她也开始经营起了教会。



……资金是由自称「两个长腿叔叔」的人提供……



由起绪在信上表示自己不知道对方是谁,也写下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长腿叔叔一词,让新庄联想到那个世界的佐山爷爷。喔不,既然是Top-G,那应该是长腿阿姨或长腿奶奶吧。



「会是怎样呢?」



「什么怎样?」



不禁出口的呢喃引来疑问,让新庄直接说出心中所想的话。



「我妈妈一定就在诺亚上吧……可是她怎么会到那里去呢,她不是讨厌我爸爸吗?」



「不过他们的确就是你的父母,这有什么问题吗?」



新庄没点头。她不晓得其中有没有问题,只感到有些怀疑。



「我妈妈会不会并不希望生下我啊?」



新庄转向佐山,见到毫无起伏的表情,表示佐山已准备正面接下问题。



因此新庄拿起在这里找到的信说道:



「有人肯鼓励我妈妈,但我爸爸却请求她做她最不想帮的事,让两个人关系变差……为什么妈妈明明有其他人在支持,还会和她不愿接近的爸爸结婚然后生下我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就是不知道才问啊,我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手中那封叙述片段过去的信,也是由起绪排斥由起夫的有力证明。



『虽然我一再地拒绝他,他还是一再地来。我的圣歌都已经慢慢感动附近的人了,但他还是只在大家聚会时站得远远地看我。



一接近他,他又只会要求我帮他做那些事。』



新庄看着佐山扫视信纸的样子,不禁垂下肩膀。



「老实说……新庄同学的爸爸还真有跟踪狂的味道呢。」



「你竟然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的事讲出来了——你们应该会很要好吧?」



「说什么傻话,那种事可是犯法的。」



「那你平常做的又该怎么说?」



「要是我不和新庄同学一起待在世界的轴心上,世界的平衡就会出问题喔。」



新庄顿时说不出话,双颊漾红。



「佐、佐山同学又在编那种奇怪的定律了!」



「无论再怎么调查,已经确定的答案也不会变。所以……来,让我们稍微转动一下世界吧。」



佐山站了起来,还连带拉起新庄的手。



新庄迟疑地问:



「你、你要去哪里啊?资料还没全部看完耶?」



「放心吧,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新庄·由起绪——你妈妈以前站的位置。」



佐山看向通往走廊的玻璃门,以及门后的世界。



公园出入口有一道门,门外是满载夜色的柏油路,以及——



「山崩的痕迹,你想找的答案一定就在那里。」







佐山和新庄一同踏进夜晚的庭院。



被拉着走的新庄,踉跄地赶到佐山身旁问:



「你想直接看过去吗?」



「想观看过去,必须先让貘抓住某个触发点才行。换言之,我们得先从过去推出答案,再让它给我们检讨的机会。」



「这么说来……」



佐山点点头,并点破新庄想说的话。



「很简单,只要找出你父母摒除成见接纳彼此的证据就够了。」



佐山转向新庄,伸出另一只手。



「借我一封信吧,看过的就行了。」



「呃、嗯,好哇。」



这时佐山才发现,两人对话时呼出的空气已凝成白烟。



……在新庄同学体内合成的气体正往世界各地散去。那么——



「……新庄同学,我可以换个位置站到下风处吗?」



「为·什·么?」



佐山开始思考理由。上次在车站交换饮料时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吧,那时居然让真正目的脱口而出,实在是太失败了。



「因为你的白色气息里有薄荷香呀。」



「那根本是中学生会写在日记里的变态描述吧!」



新庄将信抹在佐山脸上,挤歪了他的脖子。



……被人夸奖还这么不高兴,真是个害羞的小东西……



这是在发挥日本传统的谦让之美吗?话说谦让和新庄的发音也很接近呢。佐山心想。



「……佐山同学,你到底要不要看信啊?」



「当然要。」佐山回答刺来的视线后,便往公园出口走去。



他看向信纸,发现那是封写给自己父亲的信。



『——今天发生了一些好事,也有些坏事。



好事是指,又有某位好心人捐助善款,让教堂能够增建钟楼了。



其实,管理教堂内务的院长小姐知道资金是谁提供的,却不肯告诉我。他们好像有过约定,要等到教堂完工后,才能揭晓答案。



不过,我们依院长小姐的提议,在大门上加装了一块门牌。名字是她取的,叫「二绪院」。那会不会是因为有两位长腿叔叔提供资金,再加上我名字的「绪」字组成的呢?』



下一张信纸,则写下了她和另一个自己的摩擦。



『——至于坏事,是经常发生的事——我又和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起冲突了。起因是我所申请的圣经推广计划遭到取消,经费还被挪为开发诺亚终端机之用。』



原来如此。佐山心想。



新庄的母亲虽流亡到Top-G,却没有承诺将提供全方位的支援。



她虽想在Top-G创造一块能兼容Low-G的地方,可是在新庄出生前,她不仅没有协助,也没有意愿建造概念创造装置。



那是因为她想贯彻顾问的职务,也是在保全Top-G的颜面吧。



对此,Top-G高层也不冀望她能全力协助,反而更倾向拿她「从Low-G流亡过来」的身分,做为心理战的材料。



当时的Top-G,是否还有多余的和平和安乐能够消耗呢?



……可是,新庄·由起夫是创造概念的第一线研发人员,自然发现了其中的困难和危险——



所以两人产生了摩擦。



佐山继续思考,在那场冲突之后,新庄·由起绪是不是做了某种抉择呢?



……亲自指挥创造概念工程和生下新庄同学……



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佐山再次点头时,掌中小手的主人——新庄在一旁踏响沙砾,接着突然问道:



「佐山同学,你怎么……这么想知道我父母的事呢?」



「你对父母抱持疑惑,而我想为你解开疑惑,这有什么不好吗?」



见佐山头也不回地问,新庄等了三秒才回答:



「——不好……因为你一直背对人家。」



「这样啊。」佐山点点头,略为放慢脚步。



他仔细感受着脚底传来的触感,等待新庄完全站到身边。



佐山没有回头,只是以并肩而立的方式,让新庄看见自己的脸。



他虽觉得用这种方式表现自身感情有些取巧,却仍旧脱口说道:



「我的父亲为什么会选上我的母亲呢?」



「————」



「就结果而言,母亲保护了我,让我能存活下来,我对这点没有疑问。」



佐山尽量让吐出的白烟跟着每一个字而不沦为叹息,但这并不容易。



「这个结果的原因造就了我现在的幸福,所以我非常庆幸。父亲之所以会发觉自己非娶我母亲为妻不可,一定是……因为你的父母选择了彼此。」



佐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想,只要你的父母是为了让两人携手走向幸福而结合,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正因如此,我父亲才会祝福他们的婚姻,从而注意到我母亲的存在吧。守候他的人只剩一个了。」



「……对不起。」



「你应该要向我道谢吧,新庄同学.」



「道什么谢啊,牛头不对马嘴嘛!」



「比起道歉,我还是比较希望你对我道谢,无论意思通不通顺。」



佐山又加快了脚步。



出口就在眼前。



他拉近新庄的手,拉近那娇小的身躯、搂住她的肩膀。



驱走几分寒意后,新庄小声地说:



「……谢谢。」



「我才该向你道谢。」



说着,他们已来到门边,踏上外头的路。



路灯光线暗了一下,有种踏进其他世界的感觉。



但脚踩的只是普通马路,眼前则是悬崖——



「视野好宽敞喔。」



眼底是片泼墨画般的夜景。



近处是数不完的民房光线,车灯在路上来去,港口灯火通明,海上船只的光点也缓缓移动。



下午搭车时经过的四国,也化成了躺在鸣门大桥后的光带。



「不管在Low-G还是Top-G,你妈妈看的都是这种风景吧。」



两人同时在断崖前、残留的门前停步。



接着佐山吸了口气,转向新庄。



「——现在问题来了。」



「……咦?等、等一下,你现在又在演哪出啊?」



新庄疑惑地皱起眉头,但佐山视而不见。



他在新庄眼前竖起三根手指说:



「你必须回答三个问题,要是答错一题……」



「就、就得脱一件?」



「……真是个好主意啊,新庄同学!」



「哇!自爆了!不算啦——!」



新庄拔腿就跑,却被佐山抓住肩膀拉了回来。



「那么第一题……!」



「先、先等一下啦!我还没按下心里的开始钮耶!」



佐山等了几秒。之后新庄慢慢转过头来,紧张地问:



「真、真的不算喔……好吗?」



一听,佐山笑着点点头。



「噗——很可惜你答错了。答案是『亚乐多超人第七项必杀技是戳眼』才对喔,新庄同学。」



「是什么鬼问题会有那种答案啊!」



佐山自顾自地伸出了手,像是想讨某些东西。



于是新庄挤出笑容,指着他的掌心问:



「这只手是怎样?要钱吗?」



「怎么会……那可不是用钱买就买得到的东西啊,新庄同学。」



新庄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地解开领带。



「好啦好啦,这个拿去忍耐一下吧。」



佐山乖乖忍耐了,并且将领带绑在额头上。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喔,新庄同学。」



「还、还来啊!」



「噗——很可惜,又答错了。问题是,假面维达一号的死法——」



「啊、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在东京铁塔抱着核弹玩高空弹跳,结果跟东京一起炸烂的!」



「真是令人完全搞不懂他想干什么的死法呢——那么,二号又是怎么死的呢?」



「哇!这招太阴了吧!」



「答案是,为了接住一号而从正下方使出超级头槌,结果和一号一起撞死的。」



佐山话一说完,便从新庄身上扒下一件。



新庄「咦」了一声,愣了七秒才往下看去。



「呃……」



下一刻,她手忙脚乱地前后按住裙子蹲下,满脸通红地说:



「佐、佐山同学!你、你怎么突然……!」



「这件和早上的不一样呢,新庄同学……系绳啊……看来是决胜内裤……!」



「不是啦,那只是变性之后顺便换的,走起路来也比较轻松……呃,先还给我啦!」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残忍到让获得自由的你再次遭到束缚呢……!非得好好保管不可。」



「保管——最近我衣橱里的内衣裤好像愈来愈少了耶?」



「喔,为了避免遭窃和在你需要时能立刻奉上,我已经把它们严密保存起来了。」



「原来就是你——!」



「别、别急啊,新庄同学!你误会了——我的洁癖可是很重的啊!」



「嗯,会以为你清白的我,的确是误会大了——我看你所谓的洁癖根本就是让自己从头黑到脚吧!」



佐山被适中的力道掐住了脖子。他虽觉得若天天都这样倒也不坏,但仍在身体因缺氧而开始无力后克制自己,接着连忙拍打新庄的手说道:



「冷、冷静一点,新庄同学。总之先听我说——我要出最后的第三题了。」



新庄一听便停下动作,只是手还架在佐山脖子上。



就像在想如果说错话大概又会被剥一层皮似的沉默不语。



于是佐山吐了口气,开口说出最后的问题:



「第三题——我们在衣笠书库里,看到了站在雪中的新庄·由起绪女士。当时一旁的建筑物已设有音乐厅和钟楼,换言之……那对她而言已是完整的教堂,门口应该也挂了『二绪院』的门牌吧,可是——」



佐山别开视线,望向樱树曾矗立的位置。



「她在完工的教堂前转向背后。那么,她为何要转身——而且遗像是想展示那完成的教堂般展开双手……」



佐山问道:



「那些动作的对象会是谁呢?」







这一问令新庄扬起了眉毛。



……这么说来……



那在过去之梦中只是匆匆一瞥,当时旋身的由起绪看起来就像在跳舞一样。



然而她不可能是在跳舞。站在积雪樱树下的她,是为了某个人转过身去。



凝视浮在大阪黑夜中的诺亚后,她换上教堂完工的喜悦,面向背后的某人。



「她是转向……我的爸爸?」



「你觉得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新庄接着听见的,是佐山鞋尖朝地面使劲一敲的声音,以及——



「他一定就站在这里,在这门底下。说不定他也没撑伞。」



「也……?」



「你的母亲没有撑伞呀——如何?你不认为自己的妈妈会在这种时候表现童心吗?」



听完佐山的话,新庄开始想像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



「说的也是。」



她相信,母亲转身后所看的位置,一定就是自己现在站的地方。



于是她笔直地回望曾在另一个世界转向这里的母亲。



「其实我也有想过一点。」



「哪一点呢?」



「嗯……我妈妈一遇到讨厌或难过的事,就会用无力的笑容隐藏起来。可是呢——」



新庄接着说下去:



「她直接在信上写出爸爸是个让她害怕、讨厌的人耶,为什么?」



「这真是我完全没发现的新事实呢。而在那个下雪的日子里……」



新庄明白佐山想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妈妈一定是想向爸爸宣布教堂完工的喜讯吧,想说自己完成了比诺亚更崇高的成就……想告诉爸爸,这个世界说不定也能够有圣经神话。」



新庄在一声「因为……」之后,道出了她的联想。



她怀抱着对母亲的美丽憧憬诉说:



「说不定妈妈……是想让Top-G拥有原先缺少的圣经神话,拉近他们和Low-G间的距离。比起制造概念引起战争,她更想联合两个G,来填补信仰和彼此欠缺的东西——所以才假装逃到Top-G去。」



见佐山没回话,新庄吸了口气,手扶铁制门柱,望向远处、悬在空中的母亲视点。



「我想,妈妈一定是说了『没有诺亚也无所谓喔』之类的话,把爸爸赶回去了。而且她一定会这么说——请你不要只是劝我,反过来把我的劝听进去如何?」



新庄顿了一下,继续下去:



「虽然信上没写,不过……我想妈妈一定也一直在劝导爸爸,否则爸爸就不会一天到晚跑来这里了……」



虽然有犹豫,但新庄还是说了。



至此,她终于将母亲曾试着猜测过的神秘捐款者身分说出了口:



「要不是那样……爸爸也不会偷偷捐钱让她盖教堂。」



新庄「啊」地吐了口气,还不能哭、还不能哭,还没看到答案呢。



这时身边的佐山搂住她的肩,轻声问道:



「为什么你会认为新庄·由起夫就是捐钱的『两个长腿叔叔』呢?」



「两个长腿叔叔其实不难猜呀……教堂也是因为那样才取名为二绪院的……」



新庄用力点头,让自己说得更为坚定。



「两个人,也就是二人,叠起来就是『夫』了嘛……」



新庄抬起头,望向那座教堂曾经存在的异世界天空。



「妈妈应该也知道了吧?在教堂完工时,院长小姐就告诉她了吧?那一定、一定、一定是妈妈把爸爸赶走后院长看不下去才说出来的,所以……」



想着换成自己也会那么做之余,新庄大声说道:



「妈妈就跑去拦下头也不回默默离开的爸爸了吧……!」



佐山头上的貘听见这些话,开始有了动作。



好让新庄看看她对过去的解释是否正确。







铺满白雪的下坡道,不是个适合奔跑的地方。



但她仍急忙地跑着。



那是个被雪地映得有些幽白的夜晚。穿着白袍的新庄,由起绪在下坡路不断地跑,雪花从脚踝处溜进鞋里,融成冰冷。



她毫不在乎地奔跑,尽管被积雪绊了脚,她也只是继续踏出下一步,不让自己跌倒。



「等一下!」



白色的喘息和呼唤没能发挥作用。



在飘雪后漫步的白袍背影没有回头。



「等一下嘛……!」



由起绪一面吸着刺喉的寒气.一面在雪中蹒跚地跑。



提不起的脚步令她感到十分烦躁,缩不短的距离令她感到极为遥远。



她不禁自问——让自己驱足追赶的原动力,究竟是好奇,还是一时兴起?



「……等一下。」



见到前方的白袍男子依然故我,由起绪加快了脚步——



「——啊!」



却踩进他踏出的坑,摔倒在地。



先落地的不是膝盖,而是左侧身体。



幸好现在满地白雪,不致于摔得浑身是伤,反倒是积雪被穿着白袍的由起绪压出一个窟窿。之后她挺起身子,抖落身上的雪块。



由起绪坐在雪上叹了一声,同时注意到自己跑得汗流浃背。



……为什么?



尽管她不知自己为何追得这么认真,但是——



「等一下……」



一这么说,泪水也莫名地滚了出来。



她「咿」地抽口气,肩头上下颤动。



「等一下嘛……」



当由起绪像个孩子般用双手擦拭眼角时,她发现那穿白袍的高瘦男子就站在眼前。



近在咫尺。



「……!」



尖锐的眼神直射而来,看得她红着脸连忙站起。



然而,被她压实的雪变得相当滑溜,让她身子向后一倾。



她甩动手臂,但仍旧取不得平衡,于是向后——



「——」



没有倒下。



睁眼一看,男子抓住了她的右手,紧得隐隐作痛。



……得救了。



由起绪想对此表示些什么,也想立刻向他道谢。



可是,男子松手后,由起缔的左手却甩上了男子的脸颊。



积在男子盾上的雪随脆响迸散,她也跟着大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向前跺步再次出手,将第二道响声打进雪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男子先用眼神回应,接着放松肩膀说:



「『这种事』是指什么事?」



这反问使得由起绪体温窜升。她甩动左手指向坡顶。



「你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给我钱盖教堂!」



由起绪用力吸口气,以喊叫的音量说:



「你是看我可怜还是想收买我?谁命令你的?有何目的!还有——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咄咄逼人的表情忽然多了点泪光,并挤出一丝苦笑。



女子用衣袖拭去眼泪,在走调的喘息声中使劲竖起两眉,绷着笑脸说:



「看一个傻丫头把教堂完工当作自己的功劳还叽叽喳喳地对幕后金主夸耀,一定很过瘾吧?没发现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自以为成了圣人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对吧!」



之后,由起绪又补了一句。



两层低垂的她吐尽无谓的怨言后,将最后余下的真心化作疑问:



「为什么——我一直在排斥你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男子对她吼出的疑问有所反应。



他稍微抬头,望向天际。



此处,能看见坡顶上的教堂,更远处则是诺亚。



他遥望飘着雪的黑暗深处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你说啊!」



男子闭眼吸气,无奈地说:



「我只是希望你能成功而已。」



「……希望我……成功?」



闭眼的他不知由起绪表情有何变化,只是低声道: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替这个世界创造概念,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在不知敌人何时来袭的情况下,像你这样相信另一个世界的人也会愈来愈少。我想全世界都会渐渐明白『永续和平必须由巩固防备做起』的道理吧。但是——」



男子接着说下去:



「新庄·由起绪,恐怕你才是对的。不管情况有多糟,你都是正确的——不只是Top-G和Low-G,你的正确选择将会成为所有G之间的桥梁。选择我所走不了的路的你……无疑是正确的。」



他接着说了声「不过」,但随即改成「所以」。



「——我希望你能让我见识到,你的想法究竟能让这个世界改变多少,光凭另一个我的真心能让世界改变多少。」



「…………」



「你要知道——」



他这么说:



「投资在你身上,就等于是投资我自己。当你为教堂完工而感到骄傲时,我心里也是一样高兴。这让我能向别人夸耀,我……另一个我能够依自己的心意成就这种事。」



他张开眼睛,对由起绪淡淡地笑。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由起绪面前眯眼微笑。



「那就是我资助你建立音乐厅的原因。另一个我啊,你已经战胜了选择顺从这个世界的我,想必从今以后,我就能在诺亚上见到你那音乐厅散发的光芒,也能聆听悠扬的钟声了。那才足以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些许自己真正的心意,更是我真正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



说完,他转过身去,略弓起背说:



「再见了。」



白袍身影在飘摇飞雪中走远了一步。



下一刻,由起绪毫不犹豫地——



「——等一下!」



从背后抱住了他。



由起绪贴着他的背,想挽留下坡而去的他。



她很清楚,用蛮力是扳不动他的。



……这个人……



为了这个世界而压抑着自己的他,不会屈服于强硬手段。



若不拿出超越他心念的意志,这个人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于是由起绪仿佛想将声音喊进他胸膛似的说:



「告诉我你的真心话!」



她吸口气说。



「这里总有一天会成为神降临的地方!你知道你已经开辟了一个能让神首度在这世界散播福音的圣地吗?在那里一切虚假都无所遁形,只要诚心忏悔便能得到宽恕——所以、所以你就说出来吧……你到底希望我做些什么?」



接着——



「再说,像你这种人应该早就看出我提供的资料经过假造了吧?也知道……我为什么不在这个G创造概念了吧!」



「……当然知道,毕竟你是另一个我。」



他就像在慎选词汇般缓慢地说: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希望我们创造概念。」



由起绪点头回应: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不肯照我的方式去做呢?」



「因为上面的人认为Top-G绝对不可能劣于Low-G,自然不会允许我那样做。所以我选了另一条路,让你的做法交由你自己去发挥——现在我已经输给你了,你就随自己高兴放手去做吧,还是说……」



由起绪隔着他的背听见一声叹息。



「你想白费我付出的一切吗?」



「会不会白费还很难说呢。」



她将自己的气息按在他背上,想止住他颤抖的叹息。



「你害怕自己的话吗?害怕自己的话会让你给我的一切付诸流水吗?」



吐尽了这口气,眼泪接着流出。



「说吧,求求你说出来吧,另一个我。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一个从不受人寄望而选择施与的我——就告诉我原因吧。」



于是另一位由起绪慢慢张开了嘴,但不是吐出气息,而是鼓胸吸气。



他将这世界的空气、被雪冷却的氧气刺进肺里,缓缓说道:



「我希望你能协助我替这个世界……不,替所有的世界做个了结。」



由起绪默默聆听着那颤抖的声音。



另一个自己说出的声音。



「我对什么平息战火、辨别是非之类的东西,真的不感兴趣。可是——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珍惜世界,珍惜所有的G。」



因为——



「……倘若所有的G都有自己的正义,那么哪个G都没错。甚至能说,就算遭到毁灭,也不会是错误所致——而是过于正确造成的。」



所以——



「新庄·由起绪,我希望你能把力量借给我,让这个世界不会被自身追求的正义所误。我需要你的知识、技术和歌声,让你创造的光芒、声音,还有理应存在的事物,再也不会从残存的世界上消失。」



「那就是……你想做的事吗?」



由起夫回答:



「没错。小时候第一次听说Low-G时,我就幻想过你的存在。当见到你在那所教堂里弹风琴的模样时,我就希望你能活在幸福之中……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台布道时说了什么呢——汝应成就邻人之所欲,没错吧?」



他又问:



「另一个我啊,回答我吧——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是,那么我便为对你的资助向你道歉。」



由起绪没有回答,只是离开他的背,绕到他面前。



两人就这么在雪中慢慢缩短与彼此的距离。



「————」



钟声乍响。刚挂上楼的吊钟,敲出了全新的音色。



阵阵钟声沁入白雪。



第二十三章 『续行的宣告』



你的世界正在运转



你让世界持续运转



你就在世界的怀里







沾满冬季夜露的道路上,有一丝轻小的足音。



声音短而急促,是在小跑步。



于制服外罩上飞行夹克的少女,在一盏盏照亮夜晚的路灯下跑着。



少女背上有个大大的登山包,飞行夹克则绣上了「Heo」。



轻盈的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呼出白白的气体,身体和金发规律摆动。



「怎么样呢?希欧的疲劳好吃吗?」



希欧转过头,草兽也跟着从背包开口探出头来,吐的气比希欧更白。



『好吃、H希欧、好吃。』



「……总觉得有点语病呢。」



虽想加快速度,让草兽吸收更多热量——



……但要是太早到家就没得吃了呢。



想不到要请草兽饱餐一顿会那么困难呢。希欧心想,也许散散步或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才是最适合喂食草兽的时候吧。



原川大哥已经回家了吗?希欧又想。



唯所说的故事跟先前和佐山、风见等人联络时交换的资讯,他是不是也都知道了呢?



……究竟是怎么样呢?



尽管知道的只是些过去的片段,仍旧带给了希欧一些头绪,那就是——



……我得尽我所能去保护才行。



那和义务或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无关,自己必须保护应该保护的事物,帮助同一目标的伙伴;若有人因此离开,就填补他的空缺。



至少,自己的父母就是这么做。



他们没有眼睁睁看着世界被毁灭吞噬,而选择在毁灭当中尽己所能。



虽然最后Top-G毁灭,也引起了关西大地震,但自己存活下来了。



所以——



……我也要走他们的路。



希欧想知道一切。想要用最正确的态度,将过去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事都弄个明白。



倘若不知道父母亲做过什么,就不能以赶上他们或超越他们为傲了吧。



「因为……要不是他们,希欧也不会在这里呢。」



希望自己在踏上分歧的路口时,能选择过去让自己留存下来的路。



一条让自己无论何时都会选择最宝贵事物的路。



回过神时,双脚已在不知不觉间随着寻求答案的思绪跑动起来。



气息也白了许多,不过——



『希欧。』



「……嗯?什么事?」



『要回去了。』



「嗯,要回家了……需要再多绕一下吗?」



然而——



『不是。』



「——咦?」



『要回去了。』背包里的草兽忽然动了一下。



赶紧踩住脚步的希欧,正好停在原川的公寓前。



她急忙将背包转到身前,却发现草兽的脖子卡在开口那儿,钻不出来。



那副想离开背包的动作,总算让她察觉了草兽的意图。



「……你想回4th-G居留地吗?」



『已经、回来了、所以、要回去了。』



同时手机铃声大作,少女取出一看,发现来电者是留在UCAT里的风见。



『——希欧!二次交涉结束了吗?』



「咦?也没有啦,这个,呃……人家也不太清楚……」



『我这边有许多草兽不断从禽兽汤里冒出来耶——你们到底是怎么交涉的啊?你真的是触手爱好者吗?』



「……希欧在别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草兽向手机另一头发出了意识之声。



『希欧、变H了、在医院、交涉、和原川、一起H。』



希欧错愕地「咦」了一声,接着急忙辩解:



「风、风见姐姐!希欧想先说明一下,这其中应该有八干公尺长跑等级的误会!」



『——咦?啊、嗯,哈哈。希欧,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要忙,先挂电话啦。』



「你是要忙着跟其他人讲吧!」



『哪会哪会,才没那么简单呢。嗯,放心,没事的,不可以担心喔?』



「根本是自说白话嘛,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等到希欧发现手机没再出声,才知道风见早就挂断了。



她抱着装草兽的背包低头叹气,缩起肩膀。



「这样会害人家很头大耶……」



当喃喃自语的她抬起头来时,无力的脚步已走近原川家门口。



铁门前的沙地停车场上——



……还是没看到原川大哥的机车。



希欧踩着干燥的沙砾,对背包里的草兽问:



「既然原川大哥不在家,那希欧是不是干脆回UCAT比较好呢?」



草兽说想回去,刚刚那句话现在也必定被风见他们广播得天花乱坠。



不管怎样,都比独自待在房里有趣得多了。



发现想为自己解闷的心情大过送草兽回家的意愿后,希欧转身背向公寓,却因此看见自己在沙地上的倒影。



「……咦?」



有灯光,才会有倒影。



希欧辗响脚下的沙石转身一看,铁门上的灯确实是亮着的。



不过,从门边的毛玻璃可以看出屋里没有其他灯光。



……该不会是早上出门时忘了关灯吧?还是说——



希欧满怀着「说不定」的期待打开门,将头探进屋里。



黑漆漆的。



沉默般的寂静下,希欧没能在玄关找出原川的鞋。



「…………」



想着自己果然忘了关灯之余,她将身体也移进了门。



点亮玄关的灯并脱了鞋子后,打算在UCAT解决晚餐的少女下意识望向厨房。



这一望,让她看见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厨房的瓦斯炉上,有个盛了水的锅子。



包好保鲜膜的盘子摆在流理台上,里头是切碎的蔬菜。



只要加上咖哩粉之类的配料一起烹煮,就能完成一锅像样的料理。



是谁准备了这么多?现在又去哪里做什么了呢?



希欧开始回想,今天早上的确整理过厨房——



……咖哩粉那些的前阵子才刚用完……



想到这里,希欧不自觉地安心地松了口气。



「————」



放松肩膀后,眼泪也不争气地溜出眼角。



「笨蛋……」



希欧用夹克袖口擦去眼泪,嘴里咕哝道:



「煮顿饭就想收买人家,哪有那么简单。」



接着挤出苦笑——



「反正都先回来了,那就——把那些菜炒一炒,等着看某个跑去买咖哩粉的人回来以后会慌成什么德性吧。」



希欧「哼」了一声,走进房里,却发现有个黑色皮夹躺在一旁的鞋柜上。



「……是原川大哥的耶。」



看起来鼓鼓的,恐怕他能自由运用的财产全都装在里面了吧。



……没带钱包就去买东西?



会不会是想事情想到忘记啦?



……他现在一定很急吧……



希欧连忙摇摇头。



「谁、谁理他啊!」



何况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是真的去买东西。



「那种丢下女孩子跑掉的臭男生,才、才没什么好担心的呢……!」



如果真的急,就会打电话回来找人替他送钱包吧。



……可是,他又不知道希欧已经回来了。



而且原川不是个会打电话求救的人。



希欧同意地点了两下头,却猛然惊觉——



「有、有什么好想的啊!原川大哥丢下希欧自己跑掉了耶!」



话一说完,她又改变了想法。



……不过原川大哥都照顾了希欧这么久……



她不禁连续叹了三声。感觉还不太够再追加两声,又为了多撑一下而补到第七声。



泄尽全身多余力气后,动作跟着自然许多。



于是,希欧拿起了鞋柜上的皮夹。



这沉甸甸的皮夹,是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东西。虽然不该碰,但自己知道哪间超市会营业到这么晚,原川也知道那里,那么——



还记得两个人曾一起在半夜出门购物,还开心地买了一堆不必要的东西呢。



现在,值得担心的有两件事。



「要是希欧现在过去,结果他刚好回来找不到钱包怎么办?」



还有——



「要是过上了,会不会被他赶回来啊……」



这时——



『别担心。』



抱在胸前的背包发出声音。



草兽说话了。他挺起身体,从松开的袋口溜了出来,跳上地板。



『希欧、快去吧、没关系、别担心。』



因为——



『希欧、原川、在一起、比较好、所以、不在一起、不好。』



草兽压下尾端蹲坐下来。



……他要在这里等?



『我想、看你们、在一起的样子。』



希欧缩起身子轻笑几声。会觉得这要求有点变态,应该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因此少女点点头,将皮夹收进夹克口袋里,轻轻伸展双腿。



花了五秒调息后,决心也化作了表情。



「希欧知道了。那就让你看看我们在一起的样子,替4th-G的二度交涉做个总结吧……不管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再怎么大,都有办法在一起喔。」



见到草兽点头,希欧才明白草兽为什么想回去。



……因为都结束了嘛。



希欧不知道草兽在这短暂的相处中懂了些什么,不过4th-G自然有他们的想法,应该是认为已经没必要提出更多问题了吧。



所以该回去了,没什么好调查的了。



……也不再担心了。



因此,希欧要将皮夹交给原川,打消自己的不安。



然后到原川身边,和他一起回家,用借来的笔电尽自己所能地思考。为此——



「——马上回来。」



希欧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眼前是一片黑暗,以及弥漫着白雾的冷空气。



然而,被灯光打亮的沙地,还没有沾染上夜露。



……那就表示,之前停在那边的东西才离开不久呢。



应该追得上吧。一想,希欧就跑了出去。



跑进寒冷的黑夜里。







两团白烟顺着坡道降下,温暖了冰冷的空气。



佐山和新庄,在水泥坡与民房灯火相挟的坡道上快步而下。



新庄脚下有条细沙构成的线,仿佛黏在她的影子边缘般紧跟在后。



『电车』、『时间』、『还早』、『不用急』、『急性』、『N结尾』、『完了』、『好快』、『游戏结束』、『糗大了』、『笨~蛋笨~蛋』、『唔唔唔』、『臭小鬼』、『鬼头刀』、『刀海龙』、『龙胆石斑』。



「……现在是海产限定的接龙时间吗?」



新庄看着瓦姆纳比的使者们玩起接龙。她吐出白烟,朝身旁的佐山瞄了一眼。



前不久,佐山才和待在UCAT的风见等人以及从医院返家的希欧通过电话。



之后,他就一直沉思到现在。



新庄明白,那是因为他的父母。



……虽然原川同学和希欧的父母,都是为了让世界免于毁灭而战的……



但佐山之父却说自己提供的资料造成了负概念活性化,称自己为毁灭的祸首。



如此一来,毁灭Top-G的就是佐山之父,罪等于是Low-G所犯。



责任自然得归在Low-G上。



上午在出云UCAT时,佐山向出云烈提出了召开全G会议的构想。



具体形式仍不明朗。这次见到的过去虽能成为武器——



……却也是让自己必须认罪的双面刃。



佐山应是在盘算坐上谈判席后该怎么做吧。



身为交涉人的他,必须面对一场赌上世界未来的棋局。



他没问题吧?这么想的新庄,看着佐山那张严肃的脸说:



「……佐山同学,你走路就走路,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撑开我的内裤呢?」



没有反应,当事人依旧凝视着撑开的内裤默默行走。



之后,佐山突然有些动作。他慢慢地——



「不准戴——!」



佐山的肩头被新庄喊得震了起来。他大梦初醒似的转过头问:



「怎、怎么了,新庄同学?你看不出来我正为了过去的事实而苦恼吗?」



「我只看到你想把我的内裤戴在头上。」



佐山跟着看向手里的内裤,仔细地瞧了一会儿——



「——这可不是内裤啊,新庄同学。」



「还真是哲学性的新论点啊。」



「嗯——这恐怕是神要我集中心智而赐给我的聚焦器,也就是来自天界的神器。我这个屁屁精灵必须像这样向屁屁之神——」



「干嘛把那个举那么高啊!不要再说什么精灵啊神的了,赶快回到现实!这里虽然有一些怪怪的东西,至少还是人类的世界喔?」



一听,佐山转向新庄。



他神情平稳地轻轻抓住新庄的双肩,缓缓说道:



「这不就是屁屁之神托世吗……!」



新庄以手刀朝佐山毫无防备的两腋劈了下去,痛得他蜷身蠕动起来。



「新、新庄同学,吐槽应该只能用一只手打肚子啊。」



「好了啦。」新庄今天已不知说过几次类似的话了。接着她又说:



「真的没问题吗?就算要开会——」



「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再给我两天时间准备。」



佐山直截了当地说:



「现在我有自己的想法、新庄同学双亲的记忆、希欧对世界诞生的检证、原川等人父母的过去,而且风见、出云和飞场他们能够给我灵感、让我安心,美影也在睡眠中等着我——所以再过两天,只要再让我酝酿两天,应该就能解决剩下的大部分问题。」



「再过两天,也就是说……」



「二十三号。我知道拖得很晚,不过应该来得及,因此——」



佐山说道:



「回到日本UCAT之后,我会立刻召集大家,并且向各G和各国UCAT发布会议预告。到了二十三号,将让所有的G和Top-G进行辩论……只要放出这种消息,Top-G也不得不照办吧。」



新庄稍微想了想佐山的话。



……既然佐山同学有这种把握,那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他都明确地定下期限了。



于是新庄脸上浮出信赖的笑容。



「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协助你的……我们就一起加油到最后一刻吧。只是——」



新庄歪了歪头。



「我们要从哪里突破过去呢?」



「哪里都有可能呀,新庄同学。只要在每个地方都加上问号,自然能找到缺口。只是那不见得就是条活路,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过滤。」



佐山和头顶的貘一同交臂抱胸,接着说下去:



「举例来说,有几个疑点仍然晾在那儿——就像你妈妈所提示的一样Low-G独有之物的最后一项那样,还是没办法定出一个答案。而且——」



佐山松开左手抵住颚尖。



「刚刚看见的过去里,你母亲对由起夫先生提到——『像你这种人应该早就看出我提供的资料经过假造,也知道我为什么不在这个G创造概念』这里也很可疑。」



听佐山这么说,新庄也跟着想起父亲表示同意时所说的话。



「所以说,妈妈其实也不想在Top-G创造概念罗……?」



「那又是为什么呢?简单来看,说不定你妈妈只是利用流亡当藉口,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破坏两G的对决……」



佐山顿了一下,继续说:



「但这么一来,她在那场雪夜里答应协助Top-G又是为了什么?她那么做,不就会让世界的平衡倾向Top-G了吗?」



这么说也是,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新庄的母亲究竟想怎么做呢?是维持两个世界的均衡,还是只想留下其中一个?每个人都可能有不同的看法,赫吉等人则是高调坚持后者。



而这个当下,新庄认为自己的母亲应属于前者。



……可是,爸爸妈妈的对话里,好像少了一些能解释那些话的关键呢。



其中缺少的,恐怕就是两人彼此心知肚明而没说出口的事实。



「那或许是妈妈交出假资料,让Top-G无法创造概念的原因——」



「Low-G独有事物之中成谜的最后一个,可能也和那有关。」



「或许吧。」新庄点点头,同时感到自己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该不该深入这个问题,得交由俯瞰整个局势的佐山定夺。



不过佐山父母所留下的问题还有待解决,他应该会想先查明父亲为何送出假资料吧。



只见他揽下所有问题般环抱两臂,这么说道:



「没关系,我心里已经有几套答案了。三天应该够找出正解吧。」



「需要我帮忙吗?」



新庄指的是她父母的过去。在会议开始前的两天之内,应该能看完今天得到的信件和资料,并提出可供思考的有用资讯。



但是在那之外——



「关于这件事,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这个嘛……」



见到佐山严肃地颔首,新庄立刻说:



「先等一下。」



「——这真是全新的反应呢,新庄同学。」



「我突然有种你会在大约七秒以后发疯的感觉。」



「说什么傻话,我只是希望你能脱光而已。」



笨蛋在新庄眼前停下脚步,横展双臂说:



「这个G独有的三样事物中的最后一样,目前是暂定为『新庄同学』——换言之,只要调查新庄同学就能更接近答案,难道不对吗?」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那是揭明过去的必经之路呢。」



「是喔……」



反抗也只是白费力气吧。新庄一手捧起发烫的脸颊说:



「那么,要是我在这里脱光请你查,你会怎么做呢?」



「就目前预测来看,肯定会亢奋到无可自拔吧。」



「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嘛!」



「且慢!」



佐山「刷」地一声甩动手臂,对新庄直立手掌表示制止。



「现在才是重点啊,新庄同学!你知道什么是理性吗——也就是能压抑亢奋,凌驾于原始野性之上的自制力!」



「你身上没那种东西吧。」



「哈哈哈,新庄同学……怎么可以随便说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不存在呢?」



「就是因为没看过才会说不存在啦!」



这时,新庄忽然察觉某种变化。



……咦?



坡下吹来一股冷冽的风。



在沉降的凛冬寒风中逆流而来。



有人登上这道坡,造成了乱流。



……会是谁呢……



新庄和佐山同时转身,看见一道人影。



人影带着一头白犬,在蓝黑色背景中踏着街灯聚光铺成的阶梯而来。



「户田小姐……?」



疑问的语气,源自从人影身上瞥见的异样气息。



和在仓敷、出云UCAT时所见的她相比——



……怎么说呢,好像很悠然自在的样子……



这时,新庄才注意到命刻身边一样武器也没有。



与命刻相伴的只有那头白犬,但她的脚步却比过去更加沉稳。



她经历过什么了吗?



命刻的右手按在胸部中央颈根之处,另外——



……她的视线……



并非仰望,而是不偏不倚地直视新庄。



那冰霜般的眼神在双方相距五公尺处停了下来。



「我是Top-G的……临时代表,户田·命刻。」







佐山在夜下静听着眼前少女所说的话。



「我是来向Low-G代表提出我方要求的——与3rd-G的概念核有关。」



她的声音和「3rd-G概念核」一词,拉紧了佐山的眉心。



她想做什么?佐山浅抱双臂,看着身边新庄的紧张表情说:



「——那是什么意思呢?你们想利用长田·龙美夺走的3rd-G概念核要求什么吗?」



命刻点头,接着开口说道:



「主要是因为……我们想将我方同志在私斗中得来的3rd-G概念核归还3rd-G。」



命刻说「私斗」,代表她将龙美与飞场的战斗视为个人私事,而非Top-G和Low-G之间的战斗。换言之——



……她想表示自己对3rd-G没有敌意,把夺走概念核当作一场单纯的意外吗?



这是为了什么?归还3rd-G概念核又会牵扯到何种要求?



命刻仿佛感受到佐山心中的疑问,再度开口:



「Top-G希望Low-G能安排适当的场合,让我们归还概念核。所以我在此要求——」



命刻吸了口气,将话送进佐山耳里。



「你们必须集合全G代表同时到场见证,同时召开审判Low-G的会议。」



「……!」



会议。那与佐山的计划相同。



……Top-G也在打同样的算盘吗?



然而下个瞬间,命刻说出了对佐山极为致命的话。



语句不长,音量也不高。



「——日期是明天。」







佐山和新庄皱眉缩肩的动作,都被命刻看在眼里。



他们的反应并不令人意外,毕竟——



……我一次下了两个困难的要求。



那便是会议本身,以及它仓促的日期。



但这两项缺一不可。



于是命刻以极其正常的口吻,来强调这场交涉所需的要求。



「……没错,全G会议。」



命刻说道:



「我要在世界濒临毁灭的现在,开一场让全G恩怨一笔勾销的会议。」



唯有这么做,才能通往命刻此时心目中的最后结论。



一个半月前,赫吉等人的突袭失败。从那一刻起,奉「军队」之名而战的日子便结束了。



被捕的赫吉等人之所以完全不对外呼救,不仅是基于对命刻等人的信任,同时——



……也是想和我们划清界线吧。



命刻不懂赫吉为何如此决定。因此她认为,该赋予这个决定意义的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



于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解释了赫吉的抉择。



……无论如何,因恨而起的战争在那时就该结束了。



单方面施暴所得来的胜利,必将种下祸根。



今天和盖吉司等人交手后,她终于明白了这点。



所以现下的当务之急,是为所有G找一块对话的空间。



而她也明白这场会议为何要尽快举行。



「日期就是明天,3rd-G也希望我们能尽快归还概念核吧。」



赶在明天举行的原因并不复杂。



……不能给Low-G太多思考时间。



对方、另一个自己是个谈判高手,给他时间就等于给他机会构筑暗藏诡辩的逻辑防壁和攻势。



到时候不管自己的论点有多正当,也难以回天。



……就记录上看来,佐山这人的嘴皮子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命刻在心里对另一个自己吐出悲哀似的叹息。



一样都是人,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



他们来到堺市后,一定得到了很多的辩论材料吧。



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会议尽快举行。



「——我相信,每个世界都希望你我能做个了断。既然如此,何不协助我归还3rd-G概念核,并藉此让全G开一场会呢?」



正前方的佐山随即盘起了手。



命刻知道那代表什么——他正在设法延长会议的期限。



没多久,佐山扬起视线说:



「我对会议本身并没意见,只是——」



只是?



「只是,归还3rd-G概念核这种事你们自己就办得到吧,何必透过我们呢?」



命刻点头回应。



……说不定有机会。



她开始感到自己能掌握这次对话。



说不定,会议真的能在明天召开。



为了达成目标,她首先这么说:



「——其实,由我们独自和3rd-G进行交涉并归还概念核,有着实行上的困难。」



「为什么呢?」



「原因在于部分3rd-G人士对我们仍有敌意。今天下午,我甚至在大阪遭到3rd-G自动人偶袭击,还一度受到致命伤。但我当时选择直接离开,没有反击——因为Top-G希望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



命刻抚着胸口,凝视佐山冰冷的脸说:



「我们虽打算和平地归还概念核,但3rd-G可能不这么想——所以需要有人从中调停,并在各G人士的见证下保障双方安全。」



然后——



「既然能邀请到各G人士见证,何不藉机开一场会呢?反正世界的死期已近,尽快开一场会了结各G的恩怨不是很好吗?」



「这似乎太急躁了点吧?」



「……还有谁会这么想呢?」



命刻留心保持表情平静之余对佐山说:



「各G在这一个半月内已经沟通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相信他们一定很想重新审视全龙交涉的结果——而我们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想说……要是我们不同意明天举行,全都是Low-G自己准备不足吗?」



「正是。」命刻答道。



她稍稍扬起眉角,接着说下去:



「难道落后的Low-G不想赶上其他世界的脚步吗?」



此问一出,佐山便在命刻面前搓着下巴寻思。



但他很快地将视线拉回命刻身上,并从怀中取出手机说:



「只有我们在谈似乎不太妥当,让我打通电话——和3rd-G代表商量一下吧。」







出云UCAT的夜晚来得相当急促。



那是成为地下城主的京,会在出浴后接受自动人偶的重力震按摩并就此熟睡的缘故。



今天的晚餐,是没能请新庄和佐山同桌享用的鲷鱼茶泡饭。饭后,她还在温温的浴池里泡了很长一段时间。



穿着浴袍的京在自动人偶围绕下躺在床上,一手拿着周刊杂志,一手拿着手机说话。



电话另一头是——



「喔?怎么啦,佐山?有什么忘了带走吗,例如常识之类的?」



面对京的玩笑,佐山只短短回了声「不是」。



这反应让京皱起眉头,仔细听着佐山难得若有所思地说:



『——抱歉突然打扰,该从何说起呢……简单来说,你觉得概念核三天后才还你们跟明天就还你们哪个比较好呢?』



「啊?」京纳闷地歪头。听他的语气,似乎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但京刻意用不耐烦的口气对佐山说:



「……当然是明天啊?记得二十四小时内用快递送来,慢了一秒就得打五折喔。」



『你是把概念核当成外送披萨了吗?』



「那至少送个饮料嘛,佐山披萨。话说回来,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京接着说道;



「不过你大概是有什么打算吧——那就万事拜托啦。应该都是些只有你办得到的事吧。」



佐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清楚地说:



『好,我懂了。那么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我就把时间定在明天吧。』



「喔!」京接着补了句「别太逞强喔」,就结束通话。



将手机交给随侍的自动人偶后,有个影子从一旁的暗处钻了出来。



是盖吉司。愁眉略垂的她走近床边说:



「京殿下,我将您指定的甜点『大排长龙系列』新产品买回来了。」



「回来啦?这个系列的微妙度很赞喔——怎么啦?」



京对「啊?」地侧首的盖吉司苦笑着说:



「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是因为刚刚那通电话吗?」



「……嘿啦。」



盖吉司将超商塑胶袋交给其他自动人偶,说道:



「下午我和Top-G户田·命刻的那一战……是不是被他们利用在归还3rd-G概念核和其他事里面了呢?」



「给户田来上这么一下让你觉得很后悔吗?」



见盖吉司轻轻点头,京加深苦笑,摇摇手说:



「没事没事,若真有什么,佐山那个笨蛋早就在电话里头说出来了。既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就代表——即使出了问题,他也有办法搞定。」



她翻身趴下,一旁待命的自动人偶们立刻张开双手靠了过来。



京感受着随茉伊拉1st指示而遍布全身的轻抚,同时朝盖吉司看去。



见盖吉司仍一脸担忧,3rd-G的皇后便笑着说:



「总而言之,穷紧张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要顾好自己的利益就行啦,剩下的就交给佐山慢慢去想喔喔喔!呜喔!别担心啦咿咿呀!」



「京小姐……」



看到京被茉伊拉lst等女仆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盖吉司颓肩叹息。她无奈地说:



「他们的确就是这么一群超乎常理的年轻人呢……不管做什么,都让人难以想像。」







「——就结论而言,3rd-G也希望你们能尽快归还概念核并附送饮料。」



新庄听着佐山一面收起手机一面这么说。



前方,想摸狗却被叼住手的命刻转头回应:



「看来3rd-G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不过饮料倒是意料之外——那你怎么说?」



佐山点点头,对命刻这么说道:



「藉全G代表都出席的好时机召开会议,的确能节省大家的时间,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呢。」



这话听起来,是佐山对命刻的要求表示理解。



……他该不会真的同意明天开会吧?



新庄讶异地看向佐山。



「佐山同学?那个……」



佐山仍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的命刻说:



「别紧张,新庄同学。她开这场会的理由确实是合情合理。」



他的话在新庄受冻的耳边响起。



「放心,没什么好害怕的。除了自保之外,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在明天开这场会——而且就算我现在点头同意,对我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佐山回过头,以锐利但不带情绪的眼神直视新庄。



接着,他慎重其事地说:



「我会想办法。希望你能帮忙。」



就这么多。



佐山只讲了那么多。



然而,比起这话的冰冷语气,寻求协助的言词——



「————」



更让新庄打颤。



自己受到这个人的信赖。



于是新庄做出回应。感到自己眉梢微微垂下的她回答:



「……嗯。」



要小心啊。新庄心想。



佐山原本说还需要两天时间。



但命刻却将日期订为明天,而佐山也答应了。



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担心。



不过新庄一个点头,将不安吞了下去。



……佐山同学都说没问题了。



所以新庄选择了信赖。



决定尽力去做每一件办得到的事。



之后,新庄再次望向命刻。



她将山下的宽广夜景置于背后——



「——」



并在新庄的视线中不假掩饰地安心放松肩膀。看样子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新庄这才发现,命刻自身也站在刀口上。



他们秉着自己的立场,在境界线上不断试探彼此。



佐山的同意和命刻的喘息,都是由此而生。



现在,命刻正以完全不同的目光看向此处。她舒缓眼神,吐出白色气息。



「非常感谢。」



「彼此彼此,你们能选择开会这样的和平手段,实在值得称赞。」



「是吗?」命刻的轻笑映入新庄眼里。



之后命刻低下头,看看身边的白犬。



过了三轮呼吸的时间,她似乎做了某个决定,看着白犬问道:



「抱歉耽搁一下你们的时间,我还有点私人问题。」



「……什么问题?」



新庄的疑问让命刻又犹豫了一下。接着她开口说:



「——这只狗的主人,还平安吗?」



此间一出,新庄侧眼看看佐山。



对那不知该不该说的眼神,佐山也以眼神表示同意。



于是新庄点头吸气,看着命刻的侧脸下定决心,轻声说道:



「——安然无恙……目前她住在一个和UCAT及『军队』都无关的地方。」



「这样啊。」命刻说。



过了一会儿,命刻又说了声「这样啊」,然后——



「……是和战斗无缘的地方吗?」



佐山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要不把日常生活也视为战斗,的确是那样没错。」



「她现在幸福吗?」



「幸不幸福就得看她自己了。」



「这样啊。」



命刻点点头挺直脊梁,轻拍白犬的背后忽然转身。



「让我们在明天做个了断吧,只要告诉我们地点就行。有劳了。」



她朝天空吐出一缕白烟说:



「——另外,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私人的要求。」



「什么要求?」



「那应该是了断后又过上许多年的事了吧……假如诗乃结了婚,过着幸福的日子,请你为我送一束花给她。」



「那种事你自己做就行了。想不到——你还满容易感伤的嘛。」



「是啊。」回答之余,命刻挪动了双腿。



她伴着白犬走向夜景,脚步逐渐加快,让身体几乎融入黑暗之中。



「不管是感伤、回忆还是Top-G的意志,我全都已经……」



新庄听着命刻随风而来的声音。



「寄托在她的幸福上了。」



第二十四章 『世界的问候』



Good morning



将世界塞进厨余袋里



趁早送到集中处吧







四下充满了早晨的空气。



这是个冬天的早晨,不仅还见不到太阳,就连东方天空也只是略为染白而已。



周围草木结上了霜,气温也低得足以让积水结冰。



在这种时间能听见的,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送报员机车引擎声。



然而,有个影子就在这样的早晨里缓步前进。



街灯照亮了住宅区步道。在光亮下行走的,是个在和服上披着外套的少女——诗乃。



拄着拐杖的她摇摇晃晃,一头黑发也跟着前后摆动。



方向为东南,那儿有条通往闹区的马路。



每走几步,就能见到一大团白烟从她口中向下吹送。



「…………」



诗乃长叹一声,提起萎靡的肩膀,向前迈进。



俯着脸的她,握起垂挂在脖子上那碎裂的蓝色石块和红色景泰蓝坠饰。



「我一定要走……」



一声低语钻过她的唇,四散于在寒气中。



「要是继续留下来……我会愈来愈难受……」



说允,诗乃立刻将长发甩向一边。



她在心中否定自己的话,并继续走下去。



……让我难受的其实是我自己。



「他们都很亲切,也不计较我的过去,让我无条件待在这个世界……可是我……」



白烟缭动。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这时,诗乃又呼出一口白气。



「我一定要走。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因为——



「明明不久之前才以为自己非战不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一下子就几乎忘了那样的想法呢……」



诗乃的话音停了下来。



嘴仍像是维持呼吸般张着,脚仍不停地走。



走着走着,她突然回头一望。



望向一柱柱路灯光线的彼端、黑暗的尽头。



那儿有一排阴暗的民房,自己离开的宅院也深埋其中。



「原谅我……」



诗乃想起了与自己同姓的那对姐弟。



「——我真的过得很开心……」



少女别开视线,低下头转向前方。



同时背向了身后的街道。



她拄起拐杖,继续走下去。



只为了离开他们,踏出漫无目的的步伐。







尊秋多学院的年终庆每天都是始于拂晓、终于拂晓。



整天的节目都是学生们自发性安排,没有明确的时间表约束。在筹备和玩乐中忙到忘了时间的学生们轮班上阵,将学校化为一座不夜城。



这虽是个晴朗的冬晨,天仍暗得像夜晚一样。



这时的庆典犹如佣懒的市场,而年终庆的每一天,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



日出前,众摊位就各展风骚似的补充物资准备营业,其间来去的人和脚踏车量虽不比平时,但从未间断。



一道影子,在所有声音中行走着。



身穿制服的风见,从校舍区后方的大型脚踏车停放处现身。



她背着背包,在沙石步道上快步走向校舍。



途中,几个社团代表、委员会代表,以及其他熟面孔,都用睡意十足的声音向她搭话。



「怎么没坐你老公的车?」



「我自己骑脚踏车先到其他地方办事,觉应该等等就到了吧。」



「今晚的化装舞会要扮什么?你们去年的主题不是法国大革命吗?」



「那只是想配合砸蛋糕才故意制造的爆点啦——今年大概会拿着长枪走来走去吧。」



风见一面接下众人准备好的问题,一面快速前进。



她走向二年级校舍。



从北侧大门进入后走过楼梯边,在穿堂右转。



眼前出现的人物是——



「早安,齐格菲先生,一大早就要把书清光光,一定很累人吧?」



齐格菲不禁苦笑。他看着背后走廊上那座堆得天花板一般高的书山,开口说:



「……真没想到,我工作的地方就这样被他拿去开会了。」



「佐山那个笨蛋应该有他的考量吧……辛苦了。」



「你也一样辛苦吧?你不是从昨晚佐山和新庄回来之前就开始忙了吗?」



「是啊。因为佐山打电话回来,要我事先帮他准备很多东西……还说有很多事情需要构思,一回来就和新庄一起去整理资料了。」



风见搔搔头,看着书山说:



「还真不是普通的多……需要帮忙吗?」



才觉得自己不该主动提起,齐格菲已经转过身来。



他看着风见,右手抵着眉心考虑了一会儿。



之后他灵机一动说道:



「你要知道,照顾书这种东西,最需要的就是细心……」



「那是很委婉的拒绝吗?」



齐格菲「嗯」地回答后,风见垂下肩膀,从他面前走过。



她将手按在书库门上问:



「差不多全都到了吧?」



「所谓的『差不多』跟『全都』不太一样吧?」



「我是日本人嘛——既然这样,应该是来得差不多了。」



风见微笑着推开了门。



踏进门后空间的刹那,许多声音交错响起。



概念条文相互交叠,听不出单一语句,反而像是奏响金石般的清澄合音。



跟着出现于风见眼前的是——



「哇,好夸张的学年大会。」



书库内部在学校的预备桌椅布置下成了会场,座位上的——



「是各G派出的两名代表,还有旁听的各UCAT代表跟各G副代表……」



有人类、有半龙、有白袍、有自动人偶。此外还有军服、装甲服、便服、草、石块、雾团、空气、光影。



『会议!』



风见背包里的草兽发出声音,从顶端的开口探出头来。



那是被穆可奇派来作为4th-G代表的草兽。



风见是他的司机,而另一名代表就是和希欧进行二度交涉的草兽,已经在场中等着了。



背包一放下,草兽就看准时机跳上地板,在阶梯状地面上以小跳步般的动作快速离去。



排在其目的地上的,是每间教室都有的普通桌椅。



上头仍留有或刻或画的文字和图案。



做为议场的衣笠书库,是约有四间教室大的长形宽敞空间。现在里头尽可能地摆满了桌椅,至少有两百组以上。



几乎每张椅子都被人类、近似人类或根本不成人形的生物占据着。



人类显得相当稀少,而且——



……几乎都不是日本UCAT的人呢……



佐山、新庄和希欧等人,这时应该都在利用附近教室设置的休息室里。那间教室在概念空间分流下,成了全G和全UCAT的个别休息室。



……会怎么样呢?



风见对回过头来的草兽挥挥手。



『谢谢。』



被草兽的道谢逗得微笑后,她再次环视了周围。



环视这邀请全G共襄盛举的巨大学年大会会场。



底侧也排满了桌椅,坐满了「人」。



挂在准备室入口边的黑板上,已写有这场会议的流程。



一:开会致词。



二:议长出席。



三:答覆各G质询暨Top-G、Low-G辩论。



四:对Low-G投下判决票。



五:发表投票结果。



六:闭会致词。



在此会议中,Top-G将会把3rd-G概念核转交给日本UCAT,再由UCAT归还3rd-G。这点众人皆已知晓。



表面上,这是场归还3rd-G概念核的见证会。



「嗯,表面上。」



而骨子里就如会议流程所示,是对各G答询和Top-G、Low-G之间的辩论对决。



佐山说了,这场会议的最大难关就是四、五两点。



Low-G代表佐山,将于流程三中负责面对含Top-G在内之全G代表的质询。一旦结束,流程四的投票裁决就会立刻开始。



投票议题只有一项:饶恕Low-G,或是顺从Top-G。



至于人数,十二个G共有十二组代表,但佐山说——



……10th-G代表只有约尔丝一个……



10th-G似乎对保持自身独立性有极高坚持,内部意见也有两派分歧。因此10th-G才会放弃一名代表席位,让只身在外的约尔丝单独代表该G,和UCAT之间的恩怨无关。



甚至还来函声明,若因此产生任何弊害,他们将负起全责。



……他们是觉得明知Top-G存在的自己多少有些责任吗?



但多亏了这个决定,含Low-G在内的全十二G代表,共有二十三名。



投票时必将产生多数的一方。



……会怎么样呢?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再战及二度交涉后,重新评估Low-G的G增加了。



可是,今后的变化仍是未知数,而且——



「会怎么发展呢?」



风见吸了口气,蓄足力量,看着半空中间道:



「……我们真的会赢吗?」







诗乃拖着朦胧的影子,慢慢走着。



天色昏暗,抬头所见的钟面显示现在时刻为上午五点半。



这里是一座大公园,四周有许多路灯,以及被其照亮的高大植栽和林木。



这里的位置,就如门牌上的「秋川市中央公园」所示,坐落于秋川市的中央,田宫家就在它的正西方。



朝东南方横越公园后,穿过遇上的第一条街再直走一段,就能抵达JR五日市线东秋留站。



只要到了那里——



……之后想去哪儿都行。



想到这里,拄着拐杖的诗乃吐了口白气。



她擦擦额上的汗珠,望向前方。



少女站在人工矮丘中段的台阶上,两旁是布满草皮的斜坡。



翻过这座小丘,大街就不远了。



从这个位置看得见的丘顶上,除了长椅之外,就只有阴暗的天空而已。



……我得赶快到车站去不可。



她已决定到八王子一带暂居。



即便家已归不得,那儿仍是她熟悉的土地。



若无意外,还能靠藏在各处的物资捱过一段时日。要是找到安心的落脚处,第一件事,就是归还属于田宫家的衣物。



应该搭车到JR拜岛站转乘八高线,还是该一路搭到JR立川站再转乘中央线呢?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



清晨五点半,大约是田宫家早晚班轮替的时间。



孝司多半已经在张罗早点了。



……应该发现了吧?



得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尽量远离这里才行。



这时,诗乃忽然听见某种声音。



是电车的警笛声。铁轨被列车摇震的声音,也规律地一波波传来。



惊觉自己停下脚步的她,又开始拄杖登坡。



在这样的天色里,列车的灯光应该相当清楚,能藉此明确判断出车站的位置。



依赖拐杖的脚仍不稳地颤抖,然而田宫家家医是这么说的——



……已经完全康复,只剩下心理障碍了……



恐怕是有所畏惧,才会害怕靠双脚站立吧。



孝司要她别急,在恐惧消散之前顺其自然即可,而辽子则是轻松地说「只是时间的问题」,并没有多问。



他们真的都是好人呢。诗乃点点头,走向丘顶。



「————」



接着见到的,是一片公园矮丘下的昏暗街景。



列车灯光,就在大街后的宽广田野深处直线向东飞驰。



诗乃不禁「啊」了一声。



铁轨边的道路又直又长,车站附近的住宅区也紧邻沿田野铺设的道路。



过了那片田再沿路直走,就能到东秋留站了。



只要避开有交通号志的路,并在进了住宅区后专挑小巷走,应该就能平安抵达车站。



「太好了……」



诗乃松了口气,怱地转向后方,自己走来的西方。



那儿有些熟悉的东西。



中央公园西侧也有片田野,市公所就在两百公尺远的位置。



从那里再走一百公尺,就是——



「田宫家……」



周遭的屋舍仍沉溺于睡梦之中,只有那座宅邸被灯光打通了各个角落。



距离三百公尺,跑起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会吧……」



都走了那么久、想了那么多、离得这么远了……



宅邸的灯光却仍在那儿凝望着自己。



「——」



诗乃「啊」地叹出白烟,脚也跟着失了力气。



她瘫坐在丘顶的长椅上,任拐杖滚落一旁。



「我……」



少女深吸口气。



「到底在做什么啊……」







门口贴上「全龙交涉会议休息室」牌子的教室里,充满了早晨的空气。



教室底侧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一名金发少女——希欧。



她面前摆了台笔电,教室里的暖气才刚开始产生作用。



这不是希欧第一次到这所学校,不过如此正大光明地待在座位上倒还是头一遭。



原川、飞场和穿着装甲服的新庄在桌前忙着准备。看着三人的少女心想——



……他们平常都是坐这么高的椅子上课啊?



希欧吁了口气,望向左侧二楼高的窗外风景。窗框似乎有损坏过的痕迹,让她感受到生活的变迁。接着希欧继续操作眼前的笔电。



她正在检验十二个G的产生原理。



赫吉曾说,因碎裂而成为十G之元的母因子,在进化及再生之力的催化下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正G,也就是Top-G。与其一并产生的十个负G,最后融合成Low-G。



因此,赫吉将Low-G称为由Top-G副产物所构成的虚像。



……可是……



希欧以鹿岛制作的全G生成图为基础,调整时间、位置等条件再进行模拟,测试是否能顺利创造出G。



她从昨晚就一直重复着这样的作业。



目的只有一个。



……如果不照着那位赫吉先生所说的做,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创造全部的G呢……



可是迟迟没有进展。



要是条件有所短缺、失调,世界就会崩溃,或是根本产生不了。



打从昨晚起,希欧就让世界毁灭与无限增殖了无数次。



有时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数据,但世界却完全不会毁灭,只是留在那里。



而且——



……要做的还不只这些呢。



希欧还有另一项工作——翻译调查报告。



全龙交涉部队必须将自己对过去的调查结果做成报告书,在这次会议上提交给各G代表、各UCAT代表及所有旁听者。



所以用世界共通语言——英文书写。



然而,自愿编写报告书的新庄对英文却一窍不通。



队员之中英文上得了台面的,只有佐山、原川、风见和希欧。



于是翻译工作自然就落到了后三人肩上。



现在,前面座位的原川就是在翻译新庄处理好的报告。



希欧虽想帮忙,但原川将她的份独自揽下,要她先专心对眼前的各G诞生原理做出结论。



这时风见开门进来说:



「——原川,我来换手了。」



「会议就快开始了吧,不用换了。」



风见耸耸肩,看向穿装甲服的新庄。新庄一边打字,一边对需要附带照片等资料影本的页面下指示,在旁待命的飞场也不时听令跑进跑出。



新庄注意到风见的视线,开口说道:



「差不多要到开会中途才能完成吧……所以我想先把大家需要的资料按顺序慢慢发出去。」



「这样啊。」风见手叉着腰,看向希欧。



「希欧你呢?」



希欧跟着垂下肩膀,回答:



「这个嘛……」



「别想太多,希欧。」



声音从同样面对笔电的原川背影传来。



「事实上,如果他们是对的,那你也找不出答案。所以要是真的找不到,你也不需要自责,那只是代表对方没有错而已。」



「可是,如果是我自己漏掉了……」



「我们没有立场去抱怨我们要你多做的事。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断定你找不到其他可能,或是尽量协助你找出答案。」



原川突然伸出手,将衣笠·天恭编写的神话大全抓了一本回来。



新庄因此抬起头刚:



「我写错什么了吗?」



「我只是想补上引用出处,加强你引文的说服力而已。这么做看起来会比单纯写上引文更有道理,而且就算是假的也可能被人信以为真。」



「听起来好像佐山同学会说的话喔……」



「别拿他跟我比。」



原川「啧」了一声,将版权页上的作者英文拼音输入文件。



的确,对各G及各UCAT代表而言,衣笠·天恭四个字的说服力不可小觑。



……大家都很努力呢。



因此希欧点点头,决心尽全力为自己的工作找出结论。



与其胡思乱想浪费时间,倒不如专注于寻找答案来得比较有意义。



不过还是有点问题——



「希欧一定要代表5th-G出席没错吧……」



风见搓搓下巴回答:



「只要在轮到5th-G质询的时候出场,之后再回来就好了吧——或是直接让原川代理怎么样?」



「……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要尽量帮忙她吗?把新庄的报告拿过去翻,翻好再传回来就行啦。还有希欧——」



风见指着希欧的座位说:



「那是——原川的座位没错吧?要加油喔。」



「……咦?是、是新庄姐姐要我坐这边的说……」



风见转头一看,只见坐在原川前面的新庄已经憋笑憋到肩膀抖个不停。



「……被发现啦。」



原川立刻长叹一声。



「还以为是谁搞的鬼……没想到近在眼前。」



「那、那个,原川大哥,我、我需要换位子吗?」



「不想坐就不要坐。我现在要去流浪一阵子,遭到自己人背刺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当希欧「欸~」地抗议时,教室里突然多了两个动作。



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身影拉开了门——



「喂;差不多要开始罗。」



出云朝教室里喊了一声,另一个影子便从讲桌后头窜了起来。



「……看来,除了美影之外全员到齐了呢。」



那是穿着西装的佐山。



希欧看见新庄转向讲桌边的佐山。



新庄也有些犹豫地问:



「佐山同学……你、你可以吧?」



新庄这么问的理由并不难懂。现在自己的工作、会议编程、报告书审校等一切事务,都是以佐山为中心发号施令的。



……刚刚他才说要去躺一下:



佐山从昨晚就劳心劳力到前不久,这一觉应该睡不到三十分钟。



但眼前的身影却不偏不倚地挺立着。



他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双唇微张,左手直直高举。



指着比天花板略低的半空中。



「现在——」



他望着空气喃喃地说:



「有三个新庄同学在这边飘喔,分别是睡衣版、内衣版和全裸版。」



「再、再回去多睡一点啦!」



佐山笑着转向大叫的新庄。



「哈哈哈。新庄同学,那个穿着装甲服的新庄同学是正牌的吗?」



「那、那当然呀?哪来的冒牌货啊?」



「呵呵呵,不能攻略的当然是冒牌货啊,新庄同学……话说回来,担心我现在的状况吗?」



「嗯……很担心啊。」



「这样啊。」佐山点点头。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张开双手,神色自若地说:



「只要自发性地给我一个吻,我马上就会清醒了。嗯,要赢得这场会议也绝对不是问题。」



这句话,让希欧确定了一件事。



嗯,这人一点都没变,应该真的没问题吧。







众人接连涌入议场,议场内的喧嚣声也逐渐增大。



席位以衣笠书库四面的阶梯状地面为准,分成了四个区块。



靠柜台的是十二G代表的代表席,南北两侧是长长的旁听席。



深处准备室一带的旁听席是地位较高者的席位,以讲桌制成的议长席设在最顶端的阶层上。



最底层中央有张桌子,那便是佐山的答询席。



除了议长席及答询席之外,所有人员皆已就座。



四面八方的席位不停发出细碎声响,配送餐点的自动人偶们也在各行列间穿梭来去。



自动人偶们所配送的饮品,是风见等人从年终庆地下管道调来的哈密瓜汽水与茶饮:简餐方面则有大阪烧和巧克力香蕉等等,因此考察异国及异世界的饮食文化成了各国各G代表在会议开始前的首要课题。



不过自动人偶们不只是服务客人,她们同时还透过共遖记忆回报客人们携带的武器,或是以体温分布推测其身体状况。



『——这里是五六号,3B6席的客人怀中藏有三把小刀。』



『Tes。这里是八一号,2D13席的客人有宿醉现象。』



诸如此类在席位间此起彼落的讯息,也是极为重要的资讯。



「——是为了在苏伊士海关登记商标吧?」「啊、京殿下,听说鱼翅排口味的香烟巧克力已经上市罗?」「所以大陆方面的意思是——」「罗杰、罗杰,这个蓝色夏威夷是怎样!」「可是说到赌足球——」『好好吃』『吃香』「哎呀,好想把这个场面拍下来喔。」「——的名分得到相关权利才是重点所在——」「拜托赶快开完啦,社团还有事要忙耶。」



每个人聊的都不一样呢。自动人偶们在同时处理众人谈话内容之余不禁心想。



不过,她们都发觉了一件事。



在这人声鼎沸的座位行列间,有个特别安静的角落。



也是打从早先就备受自动人偶们关切的角落。



那位于柜台一带,是各G代表席位的最下层南端。



刚开始进场时,约尔丝和9th-G代表赫吉就被护送到他们的席位上了。



不久后,一名身穿工作服,怎么看都是Low-G人士的老人,以9th-G代理代表的身分在赫吉身边坐下。再过一会儿,户田·命刻提着一大袋烤花枝和章鱼烧,带白犬和长田·龙美走进议场,引来众人窃窃私语。



龙美一口一口啃着烤鸡肝,邻座命刻则是摸着身边白犬的头,同时和跟约尔丝换了位子的赫吉说话。



命刻和赫吉所说的,净是些父女问候般的日常对话,另外——



『……我判断,他们的话里少了某些元素,刻意避开某些关键字。』



从缺少的字词逆推,能得知两人谈的是他们认识的某人,而且现在——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嗯?」



命刻端正坐姿,点点头说:



「没有……只要她有心,一定能在找得到幸福的地方活下去吧。」



然后——



「我已经告诉自己别再为她担心了,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是孤苦无依。」



自动人偶们虽觉得命刻的话过于无据,但赫吉只是抱起双臂,喃喃说声「这样啊」而已。



她们无法理解,赫吉为何会对命刻的推测表示同意。



赫吉的回答招来命刻的苦笑,苦笑也似乎勾起了赫吉的疑问。



「有什么好笑的吗?嗯?」



「这个嘛……刚刚义父回答的话,跟我听到那消息时说的一模一样呢。」



听了命刻的话,赫吉也跟着苦笑。



吃吃发笑的两人,吸引了周围的视线。



赫吉若无其事地以眼神回敬,环视众人。



「太好了。」赫吉说道。



他搂住缩身窃笑的命刻,接着——



「太好了,命刻。嗯,太好了。等今天一切结束以后,你就陪义父吃个烧肉吧?嗯?」



「我这种年纪的女生可不爱那一套喔?」



「嗯,那改吃牛排怎么样?牛排不错吧?」



命刻没有回答,只是向前弯身,背和肩抖个不停。



赫吉轻轻拍拍她的背。



「到时就尽情地吃吧,嗯。」



在自动人偶耳中,那尽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为什么对方都哭了,还要聊吃饭的事呢……』



虽无法理解,但她们并不认为那会造成什么弊害,便回到自己的岗位。



这时,设于书库内的扬声器发出了声响。



众人视线一转,见到一名红发女仆站在议长席边的司仪席上。



『各位来宾请注意——』



她的声音,让众人在霎时间出声、动作。



很快的,那些声音和动作沉静下来,并聆听着下个瞬间发出的说话声。那是——



『——全龙交涉会议,现在正式开始。』







位于南侧旁听席的罗杰,静静听着八号严肃地宣布会议开始。



含欧铎在内的四周众人,全都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八号,等待她下一个动作。



自动人偶们也静止了下来,似乎在判断现况。



……她们或许是在想,这场会议究竟是众望所归,还是迫不得已。



答案得要等到会议结束才会揭晓了。罗杰对她们的思考注解后,突然听见了两道声音。



是拍手声。声音连续响起,成了鼓掌。



声音分别来自对角的两端。



一是柜台边席位最下层南侧的赫吉。



他悠然地坐在矮小的椅子上,双手响亮地拍着。



「怎么啦,各位?难道这不值得庆祝吗?世界的真正面貌就要公诸于世了呢……!」



另一道声音来自书库深处准备室边的席位。一名坐在上层旁听席北侧的白发黑衣男子说道:



「是啊,这的确值得庆祝——完全不值得庆祝的事就要结束了呢。」



独眼男子和墨镜男子对视了几秒——



「——」



各自出了点声,别开实现。



紧张气氛窜过全场,逼得众人沉默不语,之后八号——



『请议长就位——』



下一刻,本次议会的议长在罗杰眼前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在北侧旁听席上层待命已久的自动人偶——



『这位是日本UCAT的自动人偶——Sf女士。』



「Tes。」



Sf朝众人浅浅一鞠躬,接着将略低的视线送向议场各个角落。



「本席判断,『女士』是多余的称谓。」



场中各处立刻爆出不耐、愤怒的制止性词语——



「——抗议!」







八号清楚地听见四面八方的抗议声。



不仅是各G代表及旁听席上的副代表,就连各UCAT代表也参与其中。



声音环环相扣,越喊越响。



……会拖慢会议的进行吧。



八号明白众人为何抗议。在这么一个挞伐日本UCAT的场合里,议长却是由日本UCAT选出,也难怪会招来不满。



议长不只掌管会议流程,还必须裁定是否受理抗议,并让议场中所有人都遵从其裁决。从等同被告的日本UCAT中选出议长,恐怕有所偏颇。



……虽然是说出理由就能解决的事——



然而众人的疑虑已化为声浪,为强调自身要求而起伏。



看来是没机会了。八号做出判断,准备向所有自动人偶发送命令。



让所有吵闹者不再发声。



就在那前一刻,两道声音迸然炸响。



震耳巨响。



位置互为极端,一是来自空中,一是来自地下。



空中的金属声和地下的地鸣声在地面对撞——



「!」



让整个书库犹如遭受轰炸般剧烈地上下撼动。



所有桌椅偏移原位,甚至让座位上的人们都不得不扶持彼此。



一切在眨眼间发生、眨眼间结束,但夺走了众人的动作和声音。



震动结束后,八号望向造成巨响的两名男性。



其中一名,是个坐在北侧旁听席上层中央,高举右手的年长男性。



他一脸不耐地歪着头说:



「罗杰、罗杰,会议这种东西都是这么乱糟糟的吗?」



其邻座的男子——罗杰拨了拨头发回答:



「不是的,欧铎上校,今天是庆典的日子。在庆典的日子里大肆表演一种名为『起义』的民俗技艺,是日本传统的习俗之一。我想刚刚的骚动,就是受到起义的感召使然。」



「起义?起义是什么东西?」



「Tes。所谓的起义.就是一大群民众聚集起来,一口气喝完整瓶酒之后一起高喊『我要上诉!』然后攻击公共设施要求调降税赋的表演。最近在电视上,也能看到要求制止这种行为的广告。」



「那根本、那根本就是大规模的暴力民事诉讼嘛!这国家从中世纪以来就没有半点长进吗!不过——」



八号跟着欧铎的视线,一同望向南侧一角。



坐在那里的,是一名双臂浅浅交叠的黑发黑衣男子。



经过确认,那人是中国UCAT代表。



他的左脚从桌边伸到了通道上,稳稳踏着阶梯状的地面。



……刚才来自地下的震动……



欧铎向那人问道:



「像这种、像这种只能在低处施展的表演也挺有意思的嘛。」



「这种大地的力量,在我国可是有『卧龙』的美称呢——飞鹰之国的居民。」



别有中国UCAT名牌的男子望向八号说:



「……好了,能告诉我们为什么选她当议长了吗?」



「Tes。」但回答的不是八号。



是已站上议长席的Sf本人。



「本席认为理由并不复杂——本席是个人偶,并没有所谓的感情,能够依据命令做出公正的裁定……至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这个嘛。」白发男子将双手叠在脑后说道。



「别管什么日本UCAT了,平等对待每个人吧。」



「Tes。」Sf点点头,端正发型后朝八号看了一眼,并环顾全场。



「若各位来宾有任何疑虑,欢迎使用任何方式调查本席是否拥有感情,这对各位应该都不是问题——本席判断,本席并不会在乎各位的监视。只不过……」



Sf接着说:



「若有任何人诬指本席拥有感情,或违背主人命令有失公允等情事——」



Sf举起了双手。



八号和在场众人,都见到了她提在手上那两挺经过抗概念加工的重机枪。



寒光慑人的黑色铁块已经装上弹链,扳机也扣下了一半。



Sf冰冷的目光左右横扫,与其相视的人们无不绷紧神经。



尽管如此,Sf仍泰然自若地继续说下去:



「听说议长要有个能维持秩序的议事槌,因此手无缚鸡之力的本席事先准备好了两把响亮的槌子。在它们每分钟两千发的威力下,再怎么吵闹的来宾应该都能安分下来吧。」



至此,说话声已全部止息。



领受沉默及不动带来的空白后,Sf朝八号点头示意。



于是八号调整了麦克风的位置,开口说道:



『各G代表请起立——』



齐聚一堂的各G代表跟着在聚光灯下站起身来。



即便大多都是代理,非人生物也不在少数,但他们全都是一个世界及其历史的代表。



lst-G代表为长寿族布莲西儿,以及她的黑猫。



2nd-G代表为皇族月读·史弦,以及军种鹿岛·昭绪。



3rd-G代表为3rd-G之后月读·京,以及代表全自动人偶的盖吉司。



4th-G代表为一头普通的草兽,以及一头代理穆可奇的草兽。



5th-G代表为希欧,以及代理山德斐洛的原川。



6th-G代表为波德曼,以及被他选为代理代表的出云。



7th-G代表为化成四颗光珠的概念核,以及做为助理、和他们有过交流的飞场。



8th-G代表为容纳瓦姆纳比的PDA,以及一颗瓦姆纳比的使者。



9th-G代表为赫吉以及老主任。



10th-G代表为约尔丝一人。



Top-G代表为户田·命刻以及长田·龙美。



而Low-G代表则是风见和——



「哈哈哈!各位抱歉,我迟到了!」



柜台边的书库大门突然传来一道贯透全场的喊声。



众人回过头,见到的是一名身穿西装,肩上顶着貘的少年。



他在众人注视中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梳子从容地整理仪表。



「我是Low-G代表,也是身兼本次议会被告、辩护、交涉人的佐山·御言。」



他接着原地回转一圈摆出动作,衣袖磨得刷刷作响。



「清·楚·了·吗!」



每个字摆出不同动作的佐山将貘摆到头上后,向来自全世界的对手这么说道:



「赶快开始吧!我的状况好得不得了呢!因为——」



佐山吸了口气大喊:



「新庄同学刚刚自愿给了我一个嘴对嘴亲亲喔!」



第二十五章 『存在的去向』



想牵你的手



但震颤不已的灵魂



却渴求着安眠







一道光束,从灯火全失的书库之中打了下来。



来自天花板中央的紧急照明,照亮了正下方的少年及课桌。



黑暗中的全场人影轮廓,在少年眼中显得模糊不清。



有西装,也有民族服饰,性别年纪参差不齐,外型异于人类的也相当地多。



然而少年很清楚一件事——所有人都会将焦点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环视全场,心想——



……现在,各式各样的世界都在看着我……



时间过得还真快。



在大约八个月前的落樱时节里,自己还只是闷坐在逃生梯上望着蓝天。



然后为了专注在一件事上,选择跳进另一个世界。



……而现在,我集中了全世界的目光……



「噢!」佐山振奋精神,挺实胸膛。



然后在下个瞬间——



「——」



深深鞠躬。



他依序向四方低头敬礼,缓慢且确实。



头上的貘也跟着鞠躬。



四次鞠躬后抬头一看,众人依然注视着他。



完美,太完美了,佐山心想。



……就算我低下头别开视线,世界还是紧盯着我啊……



代表喜悦的声音几乎冲过喉头,挤出一声小小的「咕」。



欢喜之情正在心底纠结得轧轧作响。



完美至极,愿幸福降临这完美的世界。



感到自己的心被宽容填满后,佐山开始了自我介绍。



「全世界的各位大家好,我就是站在世界中心的Low-G代表,佐山·御言。」



世界以静默回答了这句话。



但那不只是单纯的静默,更像是种紧张。



对佐山下一句话采取戒备而无所表示的举动。



很好,佐山心想。这就对了,这样就对了,若不是这样可就不值得赞美了。



世界就该为了和平而紧张。



不是在紧张上制造和平,而是在和平上保持紧张。



……也就是紧绷的和平……



这个世界还真是重视势力制衡呢。佐山如此心想,并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中开口说道:



「将近六十年前——」



一听,众人立刻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话上。



「没错,六十年前,当这个G还在精神奕奕地内战时。」



佐山段落分明地说着。



这能让众人对他维持一定的专注,同时使他感到无比的愉悦,所以——



「我们那群原始人祖先,发现其他G已为了自身存续而交战多时——换言之,他们注意到了概念战争的存在。」



佐山吐了口气,同时对四周黑暗也传来同样的吐息声感到满足。



「祖先们虽是在战争后段才参战,但他们和所有的G都曾经有过接触,并经过战斗或交涉,成了十G毁灭中的要角——另外根据调查结果,Low-G还在其五十年后征伐、毁灭了硕果仅存的Top-G,并见证了它的最后一刻。」



佐山再次换气。最后这句话,竟没有惹来任何异议。



……毕竟那是这场会议中最大的争议。



他缓缓颔首,对所有人的思虑表示认同。Low-G在本次会议中的主要课题,就是对全龙交涉后的世界各项事务进行的诸多检讨,以及——



……查明Top-G毁灭的真相。



调查结果将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投票判决,决定Low-G的对错。



佐山在心中吁了一声,凝视四方,心想——



……等着被人裁决也是趣事一件呢。



然后——



……唉,可惜新庄同学不能陪在我身边,这种场面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无法将「有趣」一词直接说出口也令人遗憾万千。



这可真是充满遗憾的世界最高峰会议啊。佐山这么想着,同时将双手按上桌面说:



「各位,我将在此会议上承认各G毁灭的事实,并和各位商讨对各世界的补偿方式,然而在那之前,我想以Low-G代表的身分——」



佐山深吸口气,清晰地宣告:



「向每一位无法参与这场盛会的故人,致上深切的哀悼之意。」



说着,佐山又深深地鞠了一个额头几乎触及桌面的躬。







佐山的行为招来了吸气声和碎动声,以及——



「少作秀了……!」



对低头不动的佐山大喊者,是一名坐在北侧上层6th-G旁听席的便服青年。他在聚光灯下站起,直指佐山说:



「每一位无法参与这场盛会的故人?哀悼?那全都是你们Low-G害的吧!这只是在用一些场面话把自己干过的好事正当化而已!」



「等等!」



一名女子从南侧2nd-G旁听席站了起来,在黑暗中说:



「那么,你是打算否定他对于所有无法到场者的哀悼吗!」



「Low-G没资格哀悼,也没资格受人哀悼!」



青年怒喝道:



「他们都已经坦承自己犯下的七大罪状了!Low-G人根本——」



青年只说到这里。一道枪声冷不防地响起,将青年打上空中。



「……!」



众人望向议长席。席上的Sf以左手那把重机枪指向天花板。



一旁司仪席上的八号接着说:



『议长并不允许越权发言之行为。』



Sf点点头,慢慢环视议场,看向保持警戒地默默看着她的众人。



「Tes.——这次没有警告,下次会在警告之后予以射击。」



「先、先等一下!这种恐怖独裁是什么意思啊!」



Sf立刻将枪口对准声音来源。



面对或「哇」或「咿」的惊叹声,Sf仍不疾不徐地说:



「请各位稍安勿躁——这把枪的子弹是打不死人的。」



Sf从弹链抽出一颗子弹,高高抛起。



紧接着她扣下扳机。



冲击性的枪声在书库中响起。



然而,被抛出及击出的两颗子弹在空中撞击时,竟没发出任何声音。



Sf对呆看着火花静静散落的众人说:



「……各位明白了吗?本席的弹头上刻了一些字——『闭嘴啊笨蛋』。」



下一道声音,是Sf放下重机枪的沉钝金属声。



之后,Sf转向右手边的南侧,看着旁听席上缩身防备的2nd-G女性,示意她坐下。



「由于尚未明了情况的来宾似乎不少,因此本席重申一次——德国UCAT制的Sf不具有私人感情,因此——也无法理解情绪性的言词。」



整个议场已听不见一点私语或气息。



「本席虽无法理解第一者和第二者在交涉过程中所使用的情绪性言词,仍旧明白交涉是种双方基于感情相互来往的行为。可是,若有任何第三者肆意发表本席所无法理解的言论,本席就会以物理方式请他保持静默。」



说完,Sf望向旁听席问道:



「至大人,这样您满意吗?」



「你把刚才那些话浓缩成一句再说一次吧。」



Sf寻思片刻,看着众人说:



「请各位私下交谈时务必有所节制。」



众人连忙在黑暗中频频点头。



Sf接着望向下方,对衣笠书库底层那头贴桌子的身影说:



「——Low-G代表佐山先生,请完成您的发言。」



佐山答声「Tes.」,挺直背脊。



他轻举双手端正衣袖,左手采向襟口松开领带。



「真想不到,光是鞠个躬就会闹成这样。Sf,有你当这场会议的言行守护神,实在令我非常安心。如果我也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尽管开枪不要客气。」



「本席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众人在此一律平等——可是本席讨厌苏联。」



俄罗斯UCAT代表立刻压低姿势躲到他人背后,但Sf和佐山都视而不见。



之后佐山仰望四周说道:



「听好了,各位,我并不想用哀悼或谢罪来打发各位。若各位想与我一战,会后我必定奉陪。可是在那之前,能让我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吗?」



佐山以一声「现在」为自己的话提词,接着略抬眉角,展臂大喊:



「——我已经做好磕头道歉的准备了。」



然后他望向前方,众人也跟着朝同一方向看去。



位在他视线之上的是——



「1st-G代表布莲西儿,我就先从你的话开始听起吧。」







被点名的布莲西儿,对这次会议的立意仍不甚明了。



lst-G已和日本UCAT交手多回,而且不是被击退,就是因理解而休兵。



……其他人也不是不知情。



布莲西儿心里浮现「不过」二字。



并非是「为什么」,而是「不过」。



不是对原因表示不解的「为什么」,而是将串起原因的「不过」。



……不过——



正因为众人都了解两G之间的关系,所以能做为借镜。



于是,布莲西儿望向正前方十多公尺那张摆在书库底层的课桌。



她直视站在桌后的少年,心想——



……虽然他们心里还有许多犹豫和疑问——



但他们这一路上却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因此布莲西儿挺身站起。



她感到头上多了一束灯光,自己和佐山一同笼罩在聚光灯之下。



……1st-G现在成了全世界的焦点。



就连在概念战争里,自己在各G眼里也不过是个非除掉不可的绊脚石吧。



原来如此。lst-G有史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注目,就算这个舞台愚蠢得可笑,倒也不是件坏事。想到这里,布莲西儿在心里表露出自信的笑容。



同时,佐山说道:



「——文字之龙世界的代表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袭黑衣的少女,就要在家光灯下开口说话了。



那将是异G质询中最初的发言,也是这场全G会议的第一句话,记录中不可或缺的一句话。因此旁听席上的各G及各UCAT书记,无不做好速记准备及笔电,在议长席边负责记录会议内容的自动人偶们也是如此。



她们全都正确记录了布莲西儿的话。



「现在的质询,是为了决定世界走向等未来的事,对吧——因为我们要结束全龙交涉,把过去做个了断。」



她沉静地说完了第一段话。



众人的紧张感虽在此话后降低不少,但她的第一句话却是——



「那么,我要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界提出一个疑问。」



紧接着,书记们看见少女一个甩手,一排发光文字立刻现于她的眼前。



文字写的是——



『回答我,我们何时能离开居留地,在这个世界正常居住?』



提出此问的原因则是——



「关押异族的居留地当然不能算『新世界』——你怎么说?」



聚光灯下的少女指向黑暗中的一角。



lst-G副代表们就坐在那里,其中也有失了双翼的高大半龙身影。



「看到了吧?我们那边多得是那种大块头,要是再增加下去,到最后一定会挤得不得了。就算能在这个世界另外划一块广大的居留地好了,我们一样没办法到外头生活吧?」



这时少女轻拍桌面。



众人都清楚看到,她拍桌的手中按着一张纸,纸上写着「置物柜」。



「——!」



在众目睽睽下,少女从课桌抽屉抽出一把长柄武器。



「这是镇魂之曲刃……寄宿在这里面的灵魂曾劝我们舍弃lst-G,可是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我们真的能在新世界里安心过活吗?」



少女单以右手回转巨镰。她以柄刀接合处为轴,让手中镰刀如生物般旋绕。破风声从她的右臂移向右肩,再从左臂移向左手心。手腕一勾,又顺着原轨道加速返回。



布莲西儿轻扭腰身,划破空气的巨镰回到了右手上。



几个光点,在这段时间里从少女身边一一浮现。



夜光、萤光般的绿色光点。



「——沉眠于冥府的灵魂们想知道,自己送出的生命是否已经抵达了新世界,还是——」



「依然被关在lst-G那样的封闭世界里,没错吧?布莲西儿。」



「没错。」少女用右手指回转巨镰后,往地上使劲一抵。



巨镰在碎裂声中细颤,雨水般的光点从刃部滴下。



「好了。佐山,快把话说清楚,这问题可容不得你拖延了事。希望你能好好解释,像我们或其他外型与人类不同的人们——要怎么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



一道声音回应了布莲西儿的问题。



声音来自她背后的柜台一带。齐格菲低声说道:



「……你用镰刀柄砸伤地板可是会让我头痛的,奈茵。」



布莲西儿眉头一皱,看看脚边。



木板地被镇魂之曲刃的柄捅了一个洞,黑猫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



「看吧,布莲西儿,谁教你要耍帅……」



布莲西儿默默举起巨镰,让刀柄落在在黑猫身上。



「啊!住手!不可以用东西压!不可以用东西压啦,布莲西儿!太不人道了吧——!」



「吵死了,给我好好撑住,猫就该有猫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跟什么啊咿咿咿咿咿咿那里很敏感啦!」



书记们迅速记下所有对话,同时还不忘思考黑猫共喊了几个「咿」。



接着布莲西儿对佐山说:



「怎么样?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吗?」



「嗯……」佐山环抱双臂,松开了口。



在众书记准备抄录的瞬间,他说:



「——我就明说了吧,你要我下跪磕头多少次才肯不追究呢?」







布莲西儿没能立刻明白佐山的意思,只有身体下意识地反应。



她绷紧了四肢,让哇哇大叫的黑猫加重书记工作后才回过神来——



「你、你给我等一下!」



「对、对呀,等一下啦,布莲西儿!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呀哈不用了——!」



话里不时穿插的神秘用词难倒了部分书记,让他们急忙向邻近同业商讨译法。但布莲西儿不以为意,还感到自己为促进各G交流贡献了棉薄之力。



「佐山,我记得这个世界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道歉能了事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



「『既然有心道歉,那一开始就不该犯罪』对吧。」



佐山面无表情地说下去:



「说穿了,让你们的同胞——不,让全G所有民族公然在这个世界生活是不可能的。毕竟,即使你们觉得无所谓……但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概念战争的存在啊。」



「————」



「那么布莲西儿,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佐山反问了。



现在明明是lst-G质询的时候吧?布莲西儿心想。



的确,这个世界的人不仅不知道半龙,对精灵和异世界的存在也浑然不觉。倘若异族人士忽然出现在这群人当中,绝对会被当作动物园里的猴子看待。



这就是佐山说不可能的原因,然而——



……为什么……



布莲西儿很快地对心里冒出的词语苦笑。



……已经不用「为什么」了,那对我来说已经是退流行的词了呢。



于是她将「为什么」改成了「不过」。即使佐山表示「不可能」——



……不过,他还是问了我的想法。



所以,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嘛……就现状而言的确是不可能,既然如此——」



她的回答是——



「——我要求你帮我们改造这整个世界。不是利用概念,而是靠贤石的力量。」



「贤石?凭那种东西就能改造世界吗?」



「可以。」布莲西儿点头道:「用含有『司空见惯』概念条文的贤石就可以。」



众人对这句话的反应是一片寂静。



周围黑暗中,有几个人从旁听席上探出了身子。他们是接受lst-G在其领土设立居留地的德国和欧洲各国UCAT,以及含非人种族的各G人士。



布莲西儿在所有注意力的焦点上开口说道:



「只要让各G的非人种族,全都佩带或植入那样的贤石再进入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人就不会恐惧或避讳我们了。」



「那就代表你们必须在贤石的保护下过活了,不是吗?像这样不依赖贤石,就无法在这个世界生活……」



佐山微笑着问,还夸张地耸了耸肩。



「跟住在概念空间里的居留地相较之下,并没有实质上的差异吧?不都是躲在贤石的保护伞下吗?」



「是没错。可是,假如要我们和所有人和平共处,必然需要那样的贤石。」



布莲西儿看着佐山的微笑回答。



他是明知故问吧。再次如此推断后,她说出了下一句话。



一句决定性的话。



「然而——下个世代又会如何呢?」



布莲西儿说道:



「新世代之子将在我们存在的世界出生……在一个有我们『非人种族存在的世界』出生,而且身上自然不会带有贤石效果,没错吧?」



所以——



「所以我可以这么说——被贤石保护的世代只会到我们为止。在下个世代来临时,这个世界也早已经过多次世代更替,那时的人应该都不会觉得我们的存在突兀了。」



布莲西儿向前伸出左手,托起浮在身边的几个光点。



「我们所处的,是一个被人赶出家门的世代;像我们这种外地人,是找不到一块地方能放心歇脚的——因此我们要做出选择,建立一个能让新世代在床上安眠的世界。」



「——那么就某方面而言,你是想让lst-G带头征服这个世界罗?你们要利用一个世代的时间来融入Low-G社会,名正言顺地成为这个世界的居民?」



「没错。」布莲西儿回答。



「所以Low-G,我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不必下跪说什么无能为力之类的话了,毕竟我们要的不是你们这个世界……而是下个世代的世界。」



「那么,你们的回报该怎么算呢?还是你们想完全为新世代牺牲?」



布莲西儿对此问举高右手,提起巨镰——



「我不晓得能不能得到回报。但如果可以——」



镰刀一扫而下,在空中「刷」地一声划穿光点。



「——或许这个时代,也有一群不受贤石影响也能理解我们的普通人……哪怕只有一个,对我们全体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佐山盘起双手,思忖数秒。



「……我认为,你的答覆相当有意思。」



他扎实地点点头说:



「——那么UCAT愿意提供协助。只要你们愿意鼓起勇气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取下贤石,UCAT就会对那样的人——尽全力予以配合。」



接着佐山举起一只手,扫视周围的黑暗。



「我有个提案。倘若Low-G在会后得到宽恕,能够继续留存——我打算在UCAT内部成立『异族归化促进委员会』。」



「……异族归化?」



「就你说的那回事啊,布莲西儿。」



佐山微笑着仰望天花板说道:



「每个G都将因此受惠。这个组织将提供希望在Low-G生活的人协助及谘询,而主委的重担——」



换口气后,佐山做出结论。



「就让lst-G来扛吧!」







佐山的话让布莲西儿——



……太蠢了吧。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他之所以擅自决定这种事,是因为认为1st-G一定会乖乖照办吧。



不过。布莲西儿心想,假如真能办得到——



……想让大家从封闭1st-G走向外界的姐姐和大家——



一定会很开心吧。那对为了让1st-G不落人后而劳心劳力的他们而言,应该是种合适的回报吧。



可是,布莲西儿却认为这想法太过天真,在心中否定。



自身无力的消极心理,促使她轻声说道:



「这种事哪可能说做就做得起来啊。」



一丝叹息,一声苦笑。



「——一点也没错,要让不同种族抛开成见平心交流,才没有那么简单。」



「是吗?」



当「是啊」冲上嘴边时,佐山赞否参半的声音已从正前方传来。



「很久以前,lst-G不就有过一个成功的例子了吗?」



一道来自布莲西儿身上的声音,回答了佐山轻声说出的话。



她头上的黑色三角帽里,传出了阵阵鸟鸣声。



「啊。」布莲西儿摘下帽子放在身前,窝在她头顶的小鸟立刻跳上她低垂视线前的帽沿。



小鸟让她放松紧绷的情绪,眯起了眼。这时佐山又说:



「——脑子有问题的人到处都是。而且在六十年前,还有个地方一口气聚集了十几个那样的人呢。到了今天……」



佐山环视四周,布莲西儿也跟着转动视线。



他将黑暗中的身影一个个仔细看过后说:



「看吧,现在已经有这么多的人,还有他们背后数不完的人脑子也出了问题——那你们耗时一个世代的强制理解行动又会如何呢?让全世界一起发疯,或许连时间的问题都算不上吧?」



佐山的话让布莲西儿花了点时间思考。



她慢慢吸气,制造片刻沉默,一会儿后注视起自己手中的巨镰。



她看看巨镰,看看刃部浮出的绿光,再看看旁听席上的同胞。



目光所及之处,同伴们或盘手或翘脚,全都回望着她。



那是愿将一切由她定夺的意思,因此——



……也对。



布莲西儿眯起眼,对他们点头示意后,再次转向了正面的对手。



要问的话只有一句。



「——在这个世界眼中,1st-G是个怎样的G呢?」



「这个嘛……」



佐山的回答带起了速记员们的动手声。



「尽管和各G相比,1st-G在异族移民Low-G上的问题最大,但你们仍挺身面对寻求出路,诚可谓是个勇敢的G。态度诚恳正直,思想正大光明——」



佐山吸了口气,接着说:



「足以成为全G异族的一盏明灯——你们的表现,正是荣耀的象征。」



布莲西儿听着佐山的话,也听着速记员记下每个字的声音。



接着,布莲西儿制造出一道响亮的声音——娇小身躯猛然坐回椅面的声音。



同时,她将镇魂之曲刃柄朝佐山搁在桌上,双唇微微蠕动,默念了一次某人的名字。



她以藏在深戴帽沿后的唇,默念某个过去十分亲昵,但再也无法见面的人的名字后——



「那么,我们lst-G——」



她鼓足劲力,大声宣告:



「lst-G希望能化作『荣耀』二字,分享Low-G的土地!」







月读看着邻席的娇小魔女重新就座。



她转回前方,佐山的脸也正对着这里。



抬头一看,聚光灯已经打在自己身上。



真受不了。月读暗暗嘀咕一声。



……每次都被这孩子弄得团团转呢。



该说他是爱往麻烦里跳,或者该说麻烦全因他而起呢?



然而鹿岛的家庭似乎很美满,八叉也已再次封进十拳里。



月读之姓贵为皇族,有数月龄、编史册之责。



于是她再次提醒自己应尽的职责,静听佐山的话。



「来自姓名之龙世界的人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二十六章 『毁灭的告白』



倘若我就是毁灭



人们又为何苦苦寻求



蛰伏的我呢







经营保全公司的秋川市名门——田宫家的一天开始得相当早。



那树篱围起的大宅院也兼作宿舍之用,因此警卫的日夜轮班让田宫家几乎没有休息的一刻。



可是辽子的一天却开始得晚多了。与其说是晚,不如说是要人挖她起床才会开始。



虽然一部分是为了让她起床后顺便监看日夜班换班情形,不过据她本人表示——



「反正孝司都会来叫人家嘛~」



而孝司的说法是——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如果让佐山说句话——



「哈哈哈,人生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捱,就像我和新庄同学一样。」



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今天辽子是自己起来的。



身穿浴衣的她,在宅邸中央那间房打开面向中庭的纸门,伸伸懒腰走了出来。



近午阳光打在边廊上,略寒的空气中,辽子梳理着放下的头发,开口问道:



「孝司呢?」



回答的是一面墙壁。墙壁发出的男声是这么说的:



『孝司先生似乎临时有事要办,所以……』



「有事?孝司每天除了叫我起床跟煮饭以外,还会有其他工作吗?」



『那当然啊!』



辽子从怀里抽出手枪抵住墙壁,用仍带睡意的笑脸对墙壁说:



「再说一次。」



『哈、哈哈哈——这个嘛,孝司先生的工作应该就只有那么多吧!』



「你竟敢说孝司的坏话!」



见辽子扣下击锤,墙壁赶紧大叫:



『拜、拜托您清醒一点啦,老板!』



「真是的,小李你怎么这么吵啊。墙壁不会说话,再说我就开枪罗。」



『…………』



「对对对,墙壁就是要这样——那孝司上哪儿去了呢?不回答就开枪喔。」



『哇!这人刚才还叫我闭嘴的耶!孝司先生!孝司先生~!救~命~啊~!』



墙壁哭号起来,同时边廊深处有阵跑步声逐渐逼近。



辽子转过头一看,只见一身西装的孝司以穿着袜子的脚使劲减速,停在她面前。



在辽子来得及说「哎呀孝司」之前,紧急煞车的孝司已清楚地说:



「姐,你怎么又在强人所难啦!」



「有什么关系,只是女孩子偶尔任性一下嘛,笑一笑不就没事了!」



一听,背后的墙——



『女……孩子?』



辽子转身就是一枪,轰声大作。



「——啊!姐,那边的漆才刚补过耶,你看现在这么大一个洞!」



『里、里面也开洞了啊!开洞了啊!』



「好了啦,孝司,先告诉我……你怎么没来叫我起床?」



孝司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因为诗乃小姐突然不见了,而且佩斯还在院子里一直磕头……」



「咦——该、该不会孝司你又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才没有!呃,你为什么要说『又』啊!」



「呜啊,所以你活到这把年纪都还没做过啊?太差劲了。你这个活体少子化政策!」



「才不是那个问题咧,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意思好不好啊,姐!而且小李都已经四十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墙壁里哭耶!」



孝司抱胸对衔着发夹扎头发的辽子说:



「瞧你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该不会是知道诗乃小姐上哪儿去了吧?」



「嗯?怎么可能知道,我又没有特异功能。」



「……姐,现在几乎没人在用『特异功能』这个词了吧。」



「你、你很烦耶!干么用那种悲哀的脸看姐姐啊!总·而·言·之,既然小诗想要离开,那就由她去嘛。」



辽子一面将发夹别上头发一面说:



「那是小诗自己的选择吧?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离开的;要是硬把她拉回来,不就枉费了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吗?」



「如果她是故意想让我们找才走的怎么办?」



「受伤或生病的人,都是因为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才会一声不响走掉的。就像知道大限已到的猫一样……即使别人想主动照顾它,也会自己躲得远远的。」



「那……」



「那什么,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啊?」辽子对一脸讶异的孝司说:「小诗要走就让她走吧,如果她最后还是回来这里,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人家喔——因为那代表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好啦好啦——」



辽子摆摆手,赶走孝司。



「快回去工作,之后的事只能看老天爷安排了。」



说着,辽子又朝墙壁开了三枪,把墙里的闲杂人等轰个鸟兽散。



等到终于能独处时——



「好。」



辽子吸了口寒凉的空气,往中庭的冬季蓝天怱地抬头一看,手擦腰说:



「……换好衣服之后,就出门散个步好了~」







2nd-G的月读,在书库灯光下开始了她的质询。



身穿白袍的她仿佛要强化防御般双手抱胸说:



「当时我们的G好像就快毁灭了嘛,而且得负责解决这场灾祸的Low-G技术员,却因为未能及时判断而错失了先机。」



佐山对月读淡淡道出的话点头同意,也抱起胸说:



「的确是那样没错,这点我们已经在全龙交涉时确认过了吧?你想炒冷饭吗?」



「哪可能。」月读耸了耸肩,接着说:「为了眼前的新世界好,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



邻席的魔女顺着她下一句话,在空中写下一行光字。



『如果Low-G未来又面临同样的状况,你们该怎么办?』



「没错。」月读点点头。



「假使世界以难以抵挡的爆发性速度开始崩溃,你们要怎么处置?」



问题带来了一小段空白。



无言的空白、不动的空白,整个议场只剩下速记员的记录声。这时月读打破沉默:



「无论如何都要让世界免于毁灭,是世界领导者最优先的课题……你该不会从来没想过要怎么做吧?」



「嗯——从来没想过。」



佐山轻率的回答,令月读愕然失语。



全场视线也理所当然地从月读转移到佐山身上。



此刻,众所瞩目的少年缓缓展开了双臂,深吸口气,堂而皇之地直视月读说:



「月读,我对你所谓的『世界面临毁灭时该如何处置』有点疑问。」



佐山向上竖起左手食指,众人的视线也集中到他的指尖上。



「难道说,你知道这个世界会怎么毁灭吗?」



「这——」



就是无从得知,所以才要他回答该如何因应那一刻,可是——



「没有任何人知道世界会怎么毁灭吧,所以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佐山宛如凝视月读般想了几秒,接着说:



「不过,像你这样忧患意识重的人,一定很担心世界会不会突然毁灭吧,那么——」



佐山的手顺着他的话平举至左右两侧。



「我有个提案。倘若Low-G在会后得到宽恕,能够继续留存——我打算在UCAT内部成立『崩毁警戒研究班』。」



「……崩毁警戒研究班?」



「正是。」佐山举起左手说:「简称……崩警研究班!(注:崩警音同包茎)」



「不要用那种简称——!」







佐山使用的简称让月读反射性地大叫,紧张地东张西望起来。



「啊!你看,全世界都要把这种丢脸的话写进历史里了啦!」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我只是单纯把全名简略成『崩警』而已啊!崩警,那是伟大的功业……!崩警,那是青春的力量!崩警到底有哪里不好呢!」



「不要一直说啦!我要求你换个更好的名称!」



「——更好的崩警!」



「呃啊!」月读仰身惨叫,一旁的京已笑得花枝乱颤。



「啊?你这么讨厌崩警吗——那就到上野去吧!去上野!(注:指知名割包皮诊所)」



月读冷冷地瞪了女儿一眼后,八号介入对话:



「佐山先生,我们已经了解您的意思了,请适可而止。」



「我也有此打算。」



佐山点点头,转向月读。



月读已松开交错的双手,插入白袍口袋中。



[插图]



佐山也依样画葫芦地将手伸进西装口袋。



「没关系,月读,那只是个构想而已。老实说,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对随时可能崩毁的世界设下警戒网,然后在危难来临时,协同每个G的人——」



佐山换口气说:



「不,恐怕到时候,我们已经是同一个G的一家人了。我们会尽一切所能,直到最后一刻,这就是我现在能给你的答覆。至少,日本UCAT的人绝不会放弃。」



「所以,这表示我们2nd-G人也不该重蹈失去自己家园的愚蠢覆辙罗?」



「为了做到这点,我们是不是该留下一份完整的历史呢?将我们对过去的反省,写成悠长的历史。」



佐山在月读「咦」地发问的同时仰望看不见的天空,开口说道:



「能在风中流传的事物,不外乎姓名、技术、不忘本的心以及观测风向的眼睛,再怎么物换星移,它们都不会消逝。至于让历史流传下去——月读,那就是以月为姓的你职责所在之处了,况且——」



佐山深吸口气。



「历史不是现代才有的产物吧?月读,过去的历史有其限度,但未来却无限地令人头大。只要你留下历史,就能利用过去的反省保卫、编织现代,再由此守护未来,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说着,佐山将双手放上桌面。



他向前倾身,再吸了口气冷却肺叶说道:



「若为了反省而回首过去,就能找到防止世界毁灭的对策。因此……假如2nd-G想留下自己的历史,就立刻去筹备吧,要多少人手我都能安排。我们这里——闲人还挺多的呢。」



接着,佐山向坐于黑暗中的各G代表高声宣告。



「其他的G也都一样,若想为自己的世界留下历史记录,就给我拼死拼活地去做!可是……在完成之后,别忘了马上把心思放回这个世界!因为这里的历史还有比过去更长的路要走!你们要知道——」



月读在下一段话开始时坐了下来,舒缓站得发酸的腰杆。



「要知道,每个G都为了延续现在而准备好合作对抗毁灭了——因此,我任命2nd-G开发部担任总指挥,要钱要人尽管说不用客气,那可是直接关系到世界和历史的存亡啊!」



月读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不耐地连声答好。



「受不了……这孩子就爱给人找麻烦……」







当月读坐下时,一道影子站了起来,接受众光灯的洗礼。



但人影并不属于3rd-G代表席上的京——



「你要代表3rd-G发言吗,盖吉司?」



「嘿啦。」盖吉司点了头,看向截住她视线的少年。



「京小姐现在必须保重身体,不便久站。」



「我了解。那么,你现在是要代替京,把想说的一次说个痛快罗?」



「是啊。」盖吉司再次点头。



下个G的答询就这么开始了。



各G都好似抓到了要领,将疑问和提案不断地继续下去。



第二十七章 『谎言的布施』



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不愿遵守



扁下去就对了







衣笠书库中的会议仍旧不问断地进行。



风见也没闲着,她在当成Low-G休息室的教室中,帮新庄和希欧分担部分工作。



前不久,她才将自动人偶书记抄录的3rd-G答询实况交到他们手上。



现在,新庄正忙着编写自己的报告书,并一并检视会议的答询内容。



所谓的答询,基本上等同于对全龙交涉的内容重新扩大审视。



至于对话部分,也全都被自动人偶们钜细靡遗地保存了下来。



答询内容有如剧本般以条列方式记录,上头还附有该名书记的注解。



目前新庄手上那份,是七三号所做的3rd-G答询记录。



记录显示,盖吉司将她与佐山的交涉内容再次确认了一遍。还记得当时地点是夜晚的沙滩,自己也在场作陪。



不过,代替京上场质询的盖吉司,对佐山仍抱持着高度警戒。



佐山虽为血肉之躯,却有办法令精密的自动人偶盖吉司说出不允许的谎。



因此,盖吉司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要求佐山先证明这场答询的结果不会以谎言作收。



盖吉司小姐:「你能证明自己在这场会议里所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吗?假如真是场骗局,又该由谁来制裁你们Low-G呢?」



注※哇,太狠了吧,完全把对方当贼看嘛!



盖吉司小姐:「……回答我啊,佐山·御言!」



佐山先生:「嗯——告诉你,我现在可是游刃有余啊!」



注※盖吉司小姐开始提防。她率领旁听席上的3rd-G自动人偶共同戒备,塞住耳朵。



盖吉司小姐:「抗歪理架势预备——!注意!重力防御对那个男人的歪理完全没有用!」



注※佐山先生「嗯嗯」地点头,满脸笑容。



佐山先生:「哈哈哈,你在紧张什么呢,盖吉司?我可是人畜无害的喔?」



盖吉司小姐:「危险到爆啦——!京、京殿下,小心佐山病毒从耳朵入侵啊……!」



京殿下:「哎哟,又不会怎样。」



盖吉司小姐:「京殿下真是宽宏大量……!不过还是请您快用耳塞——」



注※盖吉司小姐翻了翻口袋。



盖吉司小姐:「京殿下!请您暂时用干粮里的铅笔巧克力将就一下吧!」



京殿下:「我倒是没听过耳铅笔呢,感觉怪变态的……」



看了对话记录,新庄觉得衣笠书库俨然成了疯人院。



……算了,我一个局外人还是别想太多的好。



被选上的人才有资格站在那里吧?新庄要自己这么想。



看来,到最后京还是亲自上阵了。根据记录,京在安抚盖吉司后,和佐山也有过几句对话。



京殿下:「抱歉啦,佐山,我就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跟你聊了。话说——」



盖吉司小姐:「请、请别冲动啊,京殿下!您真的要和那种东西直接对话吗?」



京殿下:「那还用说——要是他真的太欠揍,我就用武神的铁拳赏他一顿粗饱。」



佐山先生:「还真是偏激呢,这算是一种恐吓吗?」



京殿下:「少蠢了,抓住你的领子呛声才叫恐吓。只要说话时照子放亮点,我也不会做出比汉摩拉比法典还狠的过度报复,所以你就老实回答盖吉司吧——证明你在这场答询里说的都是真话。还有,你若被抓到根本是在唬弄我们,又该让谁处置?」



佐山对京的问题交出了答案。



那是交涉的基本原则之一,也就是——



「『对谈』的结果,不该由单方面背负全责……」



所谓的交涉,是种平等的交易行为。



因此承诺的履行与否,将成为日后双方共同的问题。



基于这点,佐山所要说的是——



佐山先生:「只要我们体谅彼此,并同样抱有责任感,那么双方都不会去违反全龙交涉和这场答询的结果吧。但凡事都可能有个万一——不如组织一个执法机构来防止任何一方毁约,如何?」



夏天,佐山曾在那场海边的交涉中,向盖吉司提出一项建议——利用3rd-G的武力戒护各G居留地。



佐山就是在放大这个可能性。



在新世界诞生之后,势必需要足以和各G任何武力对抗的警察机关或执法组织。



佐山先生:「新世界可能会出现违法行为,或是背弃交涉结果的毁约行为。为了防范及镇压这些事端,我希望你们3rd-G能以不必睡眠的自动人偶和武神战力协助。行吗?」



京殿下:「……你是认真的吗?」



佐山先生:「是啊,当然是认真的。倘若Low-G在会后能够继续留存,就为新世界建立一个以3rd-G为主体的警察机关吧。然而其他G尚有许多战斗种族存在,所以你们要建立一个也为他们敞开门户,同时让社会大众都能轻易理解的透明执法机关。UCAT的企划班也会全力支援你们。」



京殿下:「喂喂喂……我可不是干警察的料啊。」



佐山先生:「那么请亚玻伦来怎么样?让他当署长如何——京?」



就这样,对3rd-G的答询也告一段落了。



4th-G的质询,似乎是在风见取来这份记录时开始的,那时——



『好想、工作喔。』



就在这种情况下,佐山开始对充实医疗机构这方面阐述自己的论点。



……那我知道了。



新庄将那叠对话记录摆到一边,想像佐山等人奋战的画面。



「我也得好好加油才行。」



新庄的报告书也快收尾了,目前正在制作战后时期父母辈的活动记录。



……有好多要写的喔。



主干已在昨晚立了大纲,让佐山审阅过了。



他还教导新庄如何善加利用照片和引言,好删减多余的本文。



现在只需思考该如何串联。



只陈述事实,不对所见所闻或不懂的事物加以臆测,就是最有利的辩护。



尽管曾经发生和未曾发生的事仍有多处疑点,但所见过去绝不会有半点虚假。



一旁的风见不时发出「嘿」或「哇」的惊叹声,为自己现在的工作增添了几分趣味。



「虽然很辛苦……不过忙得很愉快吧?」



风见在忙碌之余只有问过这么一次。



一声「嗯」、一个颔首,就有种道尽千言万语的感受,不过那也许只是种错觉吧。



倘若之后世界没有被活性化的负概念摧毁,自己还想认识更多各式各样的事物。至少自己不曾好好游览曾祖父等人居住的出云地区,也还没参观过衣笠教授的故居——



……而且佐山同学没把他擅自做的海报拿掉就回来了——!



要是到了春天被误闯的登山客看见就惨了。深山破屋里竟然贴满了全新的偷拍海报,绝对会变成新的神秘事件。



这时,一声叹息从希欧的座位传来。



「……怎么啦?」



希欧在新庄关切后轻扭肩膀,垂眉笑着说:



「一直不顺利呢……」



「光是想怎么变换程序就够累人了吧。」



新庄点点头,风见也转向希欧。



「快轮到你了吧?我是不用上去答询,所以没什么好紧张的。」



风见指的是5th-G的质询。现在虽有原川代为坐镇,但轮到5th-G质询时,希欧就非得出场不可。



风见翘脚吐了口气,交叉疲劳的手臂,向前伸直。



「我是有想过代表10th-G出席啦,可是约尔丝和10th-G都不太肯接纳Low-G的样子。」



她微微垂下眼皮,无奈地说:



「10th-G种族的个性……好像不是普通的排他耶。觉偶尔也会漏个一点点出来。」



这句话让希欧有些错愕。



不一会儿,希欧转向风见,小心谨慎地问:



「出云大哥他……到现在还是不太能控制小便吗……?」



见到风见没回答就站了起来,新庄立刻转回去专心工作。



背后紧接着传来风见折响手指的声音,以及希欧慌慌张张求饶的声音:



「啊、别、别急啊,风见姐姐!希欧是因为这个、那个,日语真的不太好……!」



「我想也是,所以外面的人也听不出来你在求救吧?」



「咿呜!」当希欧拉长音惨叫时,风见已抓起她的手臂,扭得关节喀喀响。



她在替希欧整骨推拿。



希欧在教室地上的投影做出怪异姿势,同时有说话声配合着动作传来:



「啊、啊啊!风见姐姐、怎么能就这样、夺走希欧的、肩膀酸痛呢——啊咿、啊、不、不要啊!循环变这么好、希欧的关节、也变得好烫好烫……」



只听声音还真让人吐血。新庄才这么想,希欧就突然求救似的说:



「新、新庄姐姐为什么没有去当Low-G代表呢?」



「不是我不去啦,是佐山同学决定的。」



新庄在佐山选择风见时也感到有些纳闷,但是——



「后来想了想,我还是相信佐山同学是公正的。虽说我身上毕竟有一半的Top-G血统,若能站在Low-G这边说话,应该多少可以牵制住Top-G,可是……」



新庄看着风见在那儿弯折希欧的背影,继续说道:



「……说实在的,还是让风见学姐坐镇Low-G席位看起来比较吓人。」



「你把心声说出来了啦!」



「说笑的啦。像风见学姐这样跟护国课什么的完全没关系的普……嗯,完全没关系的人类,应该最适合代表Low-G吧!」



「……你是不是突然改口了。」



「希欧也觉得是那样呢……」



新庄躲开两人回过头的视线,继续作业。



……冷静,要冷静……



「犯了错就会倒大楣」可是这个团体的正常现象。但彼此感情也的确因此更加深厚,所以新庄暗自替这个现象取名为「互食」。



为了不被拖下水,装作没看见是最有效的方法,只是——



「话说回来,佐山大哥居然没有选新庄姐姐当Low-G代表,还真是冷静呢。」



「呵呵,才不是那样呢,希欧。对佐山来说,新庄是第十三个G——佐山G的居民才对。」



虽想直接扑向洒了满天的饵,但新庄还是强忍了下来,专心做事。



但希欧却在新庄压抑住想订正得受不了的情绪后,以美式讶异法说:



「Wow,风见姐姐,佐山G到底是以什么概念为基础的侵略性世界呢?」



「呵呵,希欧,你听好罗?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好难讲喔,还是不要讲好了。」



「不要到最后才忍住不说嘛,告诉我啦!」



「好吧。呵呵,简单来说——就是说『拒绝』也会变成『允许』。还有屁股。」



「该、该怎么说呢,就好像接触篇或邂逅篇之类的,真是强而有力呢……!」



就是那样没错!新庄虽然这么想,却仍旧紧盯着萤幕,专心做事。可是风见——



「新庄对佐山做的事都会先说不要,所以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吧?」



「呃,这个……那就是说OK对不对!也就是她骨子里是个说不了NO的日本人……!」



「才不是咧!」



新庄转头大喊。



回神一看,风见和希欧脸上已挂上得意的微笑。



……死定了。



「新庄姐姐,你的『才不是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和你认识到现在,我实在看不出来你哪里不是那样耶。」



「呃、我是说,这个……」



在眼前两个恶女笑着问「哪~个?」时——



「——希欧小姐,5th-G的质询就快开始了,请尽快做好准备。」



教室们霍然敞开,希比蕾走了进来。



不过,新庄从希比蕾的声音里感到了些微不对劲。



「……出、出了什么问题吗?」



回头一看,希比蕾两层微竖地说:



「……没什么,我想那并不碍事,只是……佐山先生在4th-G的答询上花了不少时间。」



「4th-G……?」



那几乎可说是和佐山最为亲近的G。会在他们身上耗费时间——



……究竟怎么了呢?



希比蕾似乎看透了新庄的表情,她提振精神般轻吸口气,换了副表情。



她微笑着说:



「——总之,会议仍在顺利进行当中。」







八号感到迷惘,不知该如何判断。



那并不是因为两名4th-G代表皆离开了席位,移到佐山桌前。



而是佐山在与他们应对上遇到了些许困难。



刚开始,4th-G居民的问题是以「有没有饭吃」为中心。换言之,就是以摄取热量维生的4th-G生物,能不能拥有一个合适的进食场所。



……然后佐山先生承诺建立专属的医疗机构。



然而草兽们在那之后又问:



『现在、佐山、被人欺负、为什么?』



八号推测那只是个单纯的疑问。在答询之中,答覆方相当于防御方。4th-G居民所说的「被人欺负」,就是从这种防御行为导出的结果。



『为什么?』



这忧虑是来自对佐山的信任。两头草兽同心思考,对佐山问道:



『欺负人、很难看、不应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佐山、会被欺负?』



「如果我说这是必要的,你听得懂吗?」



『不对、不必要、不是必要的。』



4th-G居民反驳佐山。



『佐山、大家、都一样。』



『欺负、佐山、就是、欺负大家。』



『4th-G、和佐山、一样。』



『4th-G、也有感觉、也有、被欺负的感觉。』



众人一听,无不哑然无语、摒息而待。



八号认为,草兽这句话,也许已让各G人士及UCAT代表都感到4th-G的危险性了。



4th-G不会怀疑应信任的对象。他们只是一味相信,也不会怀疑这么抉择的自己。



由于4th-G是如此信任众人,所以会去感受任何人心中的苦痛。



在答询中也不例外。



要和这样的对手对谈可不简单。



但4th-G居民对这点一点儿也不明白。



他们只是单纯地担心佐山。



『佐山、和我们在一起、可是、现在、佐山、被欺负、4th-G也在、欺负佐山、不合逻辑?不在一起?有错?』



『不是在一起吗?有错?』



然后——



『矛盾?』



佐山对这问题有些反应。他环抱双臂后开了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这时,八号正面那片柜台边的黑暗,迸出了一道坚决的喊声。



「才不矛盾呢!」



聚光灯立刻在柜台边打下,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女映入了八号眼中。



少女毅然迈开步伐,露出坚强的笑容说:



「我是Low-G代表风见·千里——这个问题就由我这代理交涉人回答吧!」



第二十八章 『存在的不存在之物』



好像保持一样喔



希望能保持一样



好想一直这样哦







风见踏上书库最底层,继续前行。



在书库中央的少女,对于清空书架的阴暗书库感到十分新鲜。接着她开口:



「来,我们稍微聊——」



「我抗议!」



赫吉的喊声从背后暗处射来。



没必要回头。如此突发性的强烈言词——



「议长!她的代理交涉有经过许可吗!」



已在意料之中。像Sf现在这样点头——



「风见小姐,请明确解释您要求代理交涉的原因。」



以及这样的问题,风见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于是风见看着她正面略高处的议长席说:



「既然Low-G代表佐山能当交涉人,那么同为Low-G代表的我却不能当交涉人——有这种道理吗?」



风见阖眼张口,仿佛想让声音弹向背后暗处似的对地面喊道:



「——如果不行,请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风见吸了口气,再次望向前方。



前面有佐山的课桌,还有两头用前脚攀着桌缘站立的草兽。



她蹲了下来,让视线和草兽同高。



两头草兽也将头转向风见,开口说:



『风见?』



「哎呀,你们也知道我是谁啊?」



草兽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Ape killer!』



「是希欧教你们这种怪英文的对不对——!」



风见背后的暗处跟着传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嘛——可、可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喔!」



「嗯……这样啊,那我安心了——换言之你是真心这么想的罗?」



希欧吓得「咿咿咿」惨叫,右手边的暗影也跟着吵闹起来。



「上校!上校!属下判断这次希欧小姐的确有错!请您大发慈悲放下右手啊!」



事情似乎闹大了呢。风见叹了口气,决定无视左右面对前方。



草兽仍盯着她看。



『矛盾。』



矛盾指的就是——



「你们是说,佐山明明和自己相同,可是自己却在欺负佐山,所以觉得矛盾吗?」



『对!』



两头草兽点头高喊,并放开桌子走近。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来,看在眼里的风见努力保持冷静,心想——



……呜啊,好想抱回家喔!还可以消除疲劳耶!



风见强压住冲上心头的真心话,准备回答问题。



输赢现在才开始。风见如此告诉自己,并说:



「听好罗——那没有矛盾。」







两头4th-G草兽同时在风见眼前歪了头。



『为什么?』



风见先说了声「其实」提词。



要说的话,基本上都已经想定了。



……感觉跟我之前的情况还满像的嘛。



「佐山他啊,跟你们还不一样喔。」



这句话从周遭黑暗引来了代表疑问的阵阵「咦」声。



风见明白此声因何而起。在4th-G的全龙交涉中,4th-G感到彼此相同,便决定跟随佐山,但她却刻意推翻了前论。



之后她接着说:



「懂吗——Low-G跟你们还不算是一样的。」



草兽没有立刻作出答覆。



他们先是靠在一起,然后稍稍缩起身子说:



『你们骗了我们?』



哇,太尖锐了吧。风见在心里仰天惊叹。



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她说:



「我们没有骗你们喔。」



『为什么?』



「很简单呀?你们虽然已经和佐山在一起了,可是……佐山跟你们还是不太一样。因为——你们失去了原来居住的世界,对吧?」



两头草兽稍微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三秒后说:



『搬家。』



「没错没错,就是搬家……而且啊,佐山的祖父他们也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搬家了。不过佐山跟大家不一样,没有搬过家,对不对?」



草兽又想了一会儿,接着说:



『没有、佐山、搬家过、的感觉。』



「所以啦,佐山跟你们还是不太一样吧?你们搬来这里,和这里的佐山在一起了,可是这里的佐山却没搬过家。」



『矛盾?』



「是啊。」风见笑得更深了。



说得通,放轻松,一定有用。风见在心里列出三段同样语尾的话鼓励自己,并说:



「然后呢,现在在这里欺负佐山,就是为这个世界搬家的另一种方式喔。」



『为什么?』



「大家的世界就是因为搬家所以消失了吧?也就是世界被欺负了,对不对?这么一来,这个世界也一定要先被欺负过才行。」



『要被欺负过、才会让、Low-G和、其他许多的G、一样吗?』



「对。因为搬家让许多的G被欺负了,所以也得用搬家欺负Low-G。可是一旦搬家了,Low-G就会消失,大家就不能在一起了,才要欺负佐山代替搬家。」



『欺负佐山?』



「对。」风见点点头,草兽跟着立起身子,一左一右地看过来。



……呜啊啊,好想两手各抱一只回家啊!



风见又拿出自制力,看了看两边草兽后说:



「佐山就算被欺负也不会消失喔,因为他是个变态。因此,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消失,佐山才要代替这个世界被人欺负。」



『没事吗?佐山、没事吗?』



听了这问题,风见终于将视线转向正前方课桌后的佐山。



那西装少年在风见和草兽面前手抵颚尖.一双锐眼回看着他们。



轻点个头后,两手不知所谓地左右平伸。



「……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



「没错,我日夜不断地向新庄同学表达我对她的思慕之情,她却一再地苛责我,但我依然未曾屈服——就算来上一二十个足以毁灭世界的折磨,我也不放在眼里啊!」



『新庄、很可怕吗?』



「一点也没错!她实在是太不老实了!」



说完,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风见背后的书库入口闯了进来。



「佐山同学!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啊、希比蕾小姐你怎么、连大树老师都——!」



吼叫声就这么被拖出了门外。



搞什么啊。风见向下一看,眼前的草兽也歪着头看着她。



『不痛不痒?』



「是啊,不痛不痒喔。不痛不痒~」



风见吸口气伸腿站直,草兽也随着那动作和气流仰起身来。



接着,双方视线又对在了一块儿。



「知道了吗?为了让佐山跟你们完全一样,所以不可以妨碍其他人欺负佐山喔?」



草兽「嗯」地点点头,并说:



『好奇妙喔。』



「什么事很奇妙呢?」



『现在、这个世界、拥有一切、那么、4th-G、也和世界、同在呢。』



『没有全部消失,是因为、佐山吗?』



「对呀。」风见说。



「因为这个世界有你们、有其他人,大家又想变得一样,所以世界才没有消失啊。」



『一样?因为大家、和佐山、一样?变态?』



「这语病有点大……」



草兽没有理会,再度转向佐山。



『佐山、好了不起喔!好了不起喔、佐山!』



接着环顾全场——



『大家都、好了不起喔!』



这一喊触动了周围的声音和动作。



风见发觉光所不及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变化。旁听席和其他的附设席、代表席上的每个人都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



接着,所有人都以各自的方式行了一礼,并在下个瞬间就座。



短促的响声后,议场又恢复了以往的肃静。



「…………」



在黑暗中诞生又消逝的声音和动作,带给风见错觉般的感受,犹如闪现的梦境。



风见松了口气,看看脚边的草兽。接着朝代表席说:



「谢谢各位——好啦,我们走吧。」



『嗯。』草兽点点头。他们并肩抬头一望,做出道谢般的动作。



『谢谢、Ape killer。』



「希欧——!」



当代表席又传出「咿咿咿」的尖叫时,佐山说话了。



「接下来就是希欧的5th-G质询了,放轻松吧。」



「在那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向我道个谢啊?如果你需要帮忙,那你的确欠我一声谢谢,如果不需要,就算是我抢了你的交涉吧——哪种比较好?」



「不管是哪种,我都能够用『多谢你的鸡婆』来回答吧?」



苦笑声传入风见没回头的耳里,但已让她心满意足。



……这学弟还真不老实。



风见跟着苦笑,转向代表席,和草兽一起挪动脚步。



「好啦……希欧!接下来就交给你罗!」







一被点名,希欧就反射性地弹了起来。



希欧随后在心里「呃」地低吟一声,才惊觉状况的变化。



……已经轮到5th-G质询了呢。



跟着浮上心头的是「惨了」一词。



虽然准备了不少话要说,但自己的心却仍未准备妥当。



刚才遗佩服地观望着风见和草兽对话,一转眼话题就跳到自己头上。



「————」



希欧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啊……」



她忽然感到脑子一片空白。



灯光打在自己头上,黑暗中有着比多还要更多的人影,一只只眼睛散发出微光直盯而来,逼得希欧想张口说话——



「…………」



却只能僵硬地挤出一声「啊」。



希欧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状况。



……我在紧张?



「咦?呃……」



虽然想赶快说些什么,说得出口的却只有这么多。



脑充血的感觉使她吃了一惊。



慌乱的希欧,在加速的心跳声中怯怯地左右张望。



不禁渗出的莫名泪水使景物糊成一片,让希欧更加失措。她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虚耗时间。



……原、原川大哥!



才想抓住身边的原川求救,某种东西便轰穿了希欧的身体。



正前方的佐山——



「——哇!」



冷不防大喊一声,吓得希欧猛然一颤。



眼角泪水也跟着溃散。



「!」



僵直的身体突然软化,让希欧开始发抖。



「啊……」



她不禁呻吟,瞬时失了魂的身子宛如赤身裸体。



众人的视线也在这时集中在她身上。



注视。



希欧失去紧张而无法抵抗眼前的恐惧,只好另求他法。



放声喊叫。



而且是以「不」声起头。



「不要——!」



刹那间,山德斐洛已现身于书库之中。



第二十九章 『孩童的话语』



我展开的双臂



人口中的羽翼







罗杰从旁听席上看着眼前一连串的动作。



首先,原川赶忙扑倒尖叫的希欧。



一般而言,山德斐洛会为了方便希欧搭乘,而出现在她背后。



因此原川立刻从后将希欧扑倒,接着——



……好久没看见这一幕了呢。



名为山德斐洛的机龙,带着一阵疾风出现了。



位置就在俯卧的希欧和原川背后,也就是叠在他们上方。



罗杰接着看见全长将近四十公尺的蓝色机龙头朝柜台、尾朝书库深处拉直身体。



龙尾超出了书库空间,一路刺进准备室里。议长席上的Sf虽只是偏头闪过,但若少了这个动作,她早已身首异处。



之后Sf若无其事地说:



「5th-G代表,请继续您的质询。」



众人的动作也被她的冰冷话音镇压下来。



这时,罗杰发现了一些事。紧张感已转移到席上群众,邻席的上司还满意地点着头,看向眼下的机龙。



原川在欧铎所视之处爬起身来,希欧也从原川底下慢慢站起。



她看看四周、吐了口气之后,才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问:



「呃、这个……请、请问,大家都还好吧?」



没人回答。事实上,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和那有龙相伴的少女任意谈话。



这机龙对希欧而言虽是守护者,但在场中其他不知情的人眼里,却等同于5th-G制的大型钢铁兵器。



这架机龙能在空中自由来去,将同尺寸以上的钢铁怪物轻易拆成碎片。



而且口部主炮、盾部副炮全都处于开启状态。



在场所有人都已事先在报告中得知,这架机龙只听命于希欧一人,是她最坚实的壁垒。



然而,倘若实物猛然出现在眼前,其震撼力绝不是书面报告可以比拟。



众人在这瞬间体认到希欧掌管着5th-G之力的事实,绷紧了神经,导致场中鸦雀无声。



只要不轻举妄动,至少不会被视为敌人。



一旦有个闪失,很可能会立刻遭到概念战争中有最强之称的个体兵器攻击。



但机龙只是随着希欧视线左右摆头,出声问道:



『希欧,你没事吧?原川你呢?』



「要是你没冲出来,我想我一定不会有事。」



原川在山德斐洛颈下一公尺处盘腿坐下。



希欧也在他身边跪坐下来并道歉:



「那、那个,对不起。希欧一点事也没有喔?」



『这样啊,可是你刚刚不是感觉到处境很危险吗?』



山德斐洛的话让四周气温降了三度,之后——



『这里是战场吗?你被包围了?似乎还有其他G的人,是敌人吗……?』



「冷冷冷冷冷静一点啊,山德斐洛!」



罗杰深表同意的同时,忽然感到自己与众人的精神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不会错,参与这场盛会的每一个人跟自己想的一定是同一件事。



救命啊,拜托救救我啊!



让大家团结一心的神啊,请接受我等的赞美吧。下回选举,就看在共和党的名称分上投他一票好了。



就视野所及而言,仍保持冷静的只有邻席的欧铎和他另一边的德国UCAT代表黛安娜,再仔细一看——



「亲爱的你看,只要对齐这两个角折起来再撑开——哇:头盔就做好了喔。」



「嗯嗯、嗯嗯,原来摺纸就是用纸制造兵器的文化啊!日本实在可怕!」



这是逃避现实的新招吗!罗杰虽这么想,但为了不惹事生非害全G将世界毁灭的炮口指向美国UCAT,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跪坐的希欧,在众人紧张的视线焦点上摸了摸山德斐洛的喉咙。



「放心啦,山德斐洛,希欧没事的。」



接着转过头来,精神如往常般饱满地笑着说:



「——大家都没事吧?」



所有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全都朝那回眸一笑的少女大喊:



「——没事!我们没事!」







那答覆让希欧松了口气。



她「啊……」地放松肩膀,在山德斐洛底下向前看去。



「……佐山大哥已经躲到桌子底下去啦?真是训练有素呢。」



「是啊,希欧。别看我这样,我在避难训练时可是一点都不马虎呢。」



佐山蜷身蹲在课桌底下,两手抓着桌脚说:



「要是出了什么灾害,只要这样子就没问题了。」



虽然希欧想让山德斐洛趴下来,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之后,蹲在桌下的佐山先对跪坐的希欧问道:



「希欧,你有什么要求吗?」



希欧困惑地「咦」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往旁边一看。



原川背对着她——



「原、原川大哥——这种时候你还看什么少年漫画啊!」



「人家是问你有什么要求吧,少扯来我这儿。主角和暗黑皇太子打得正精采呢。」



「怎么这样……希欧都已经决定要和原川大哥一起H了呢!」



这一喊又让议场冷了下来。



希欧回想起自己刚说的话。



「哎呀?应该是『和原川大哥用一样的』,不是『和原川大哥一起』……」



发自旁听席的声音打断了希欧的呓语。



「希、希欧?老师觉得,你刚刚说的话,不太适合在这里说喔?」



聚光灯这回打在了黛安娜头上,身穿黑西装的她托着腮说:



「老师觉得,你们应该要先好好谈谈才对呢。例如要养几个小孩之类的。」



「老、老师!什、什么小不小孩的,现在希欧还、这个……」



「说得也是呢,毕竟老师还没告诉希欧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嘛。」



黛安娜托着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看来,说不定已经是时候让希欧知道一些大人的秘密了呢。事实上……小宝宝是送子鸟送到爸爸妈妈手上的喔。」



没有人对黛安娜的话做出反应,就这么过了三秒。



时间一、二、三地经过,之后希欧看见两道人影从代表席走了出来。



是飞场和出云。



两人用眼神和手势指定彼此的位置,各自来到南北旁听席前。



接着他们垂下双手,齐声喊「一~二」,带领希欧在内的所有人——



「咦——?送子鸟?」



「为、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呢!难道各位……都不知道吗?」



「呜哇,出云学长!我、我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就让我对你告白吧!」



「你也太恶了吧。」



「干、干嘛正经地回我啊!梗都铺了就陪我玩一下嘛!」



希欧看到还在桌子底下的佐山耸了耸肩,叹了一声。



「受不了,竟然想对男人告白……你是变态吗?真是个恶心的孩子。」



「你先去照照镜子好不好!还有现实!你平常的行为跟新庄学长也是!」



「嗯,新庄同学真是可爱到不行。」



「呃啊,根本没在听!」



「到底是谁没在听啊!」



黛安娜放声斥喝,拨了拨长发挺胸说道:



「人家难得和学生讲这么正经的事,你们两个男生竟然……在那边搞违背生物本能的事!」



「老、老师!先先先先先先冷静一点吧,希欧也会尽量冷静的。」



「希欧,老师一直都很冷静呀,只是其他人实在太奇怪了。话说……希欧,你到底是怎么了呢?老师的得意门生怎么从刚刚就一直这么慌张呢?」



「人、人家没事啦。」希欧试着平缓呼吸。



但黛安娜没有就此放过她,持续追问:



「该不会,希欧也觉得老师说错了吧?」



这话让希欧听得冷汗直流,呆望着黛安娜。



黛安娜两眉微垂,也回看着她。



……最近这种生死关头好像多了点呢。



呃……应该告诉她正确知识吗?这种错误应该要纠正吧?不过那群书记全都突然一副准备卯起来抄的样子,感觉很有问题。那是一种性骚扰吗?是性骚扰吧?呃呃呃呃呃——



就在希欧天人交战时,场中某个变化解救了她。



那是一道声音,男人的声音。坐在黛安娜身边的欧铎说道:



「黛安娜、黛安娜!我现在说这些话,是为了挽回你的声誉——你的说法是错误的。」



「真的吗?」老师的惊讶反应让希欧松了口气。



欧铎是黛安娜的丈夫,由他来传授这门知识应该最为恰当吧。



于是欧铎说了:



[插图]



「黛安娜,所谓的小孩子——是从甘蓝菜里长出来的才对。」



「呜哇——!」



全场抱头惨叫,吸口气跺地三下。



「这对夫妻简直一个样!」



黛安娜气急败坏地抗议,但是没一个人理她。



接着,佐山在希欧正前方的桌子底下出声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要求呢,希欧——你想和重要的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



在仍未平息的嘈杂中,希欧被问得「对」字差点脱口而出——



「————」



但最后依然什么也没说。



她想了想,再犹豫了一会儿,才搭着身边原川的肩头说:



「不、不对——如果那种平安是别人给的,那就免了。」







希欧捧着胸口说道:



「希欧——还想好好学习下去。无论是社团活动、学生会、校庆、长假、作业、期中期末考、班会、放学、看着窗外发呆,还是仰望走廊窗外的天空,都想认真体会一下。」



心里虽有些踌躇,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有点奢望……不过希欧还想上大学念书呢。」



「你应该不会认为自己办不到吧?」



「不会。」希欧回答,接着略为挺起胸膛。



「可是,我想做的还不只那样。」



「嗯。那么——你在自力得到平安的生活后,还想要其他东西吗?」



「是的——不过也只算是希望而已。」



希欧用右手摸着头顶上山德斐洛的喉咙说:



「……如果可以,希欧想向那些痛苦的人伸出援手。」



少女接着发问,不只是对佐山,也对在场所有人说:



「在场的各位,是否肯握住乞求援助的手……将自由的天空借给希欧呢?」



这问题带有另一层意思。



那便是允许场中这架全长近四十公尺的机龙自由进出各国领土及各居留地。



而且,他还是架身披坚实装甲、能独立攀升至卫星轨道、主炮足以轻易轰掉一座山岭、还可随意光学匿踪的机龙。



但希欧没有多想,果决地接下去说:



「希欧想成立一个国际性的救护团体。当然,只靠希欧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希望到时候能请任何——」



「——美国、美国UCAT向你承诺,我们将赋予自由之龙自由的天空以及所需援助!」



欧铎爽快地答应,让希欧讶异地迅速站起——



「叔公……!」



结果头顶直接撞上山德斐洛的喉部装甲,应声倒地。



山德斐洛冷静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希欧,刚刚我实在是来不及反应。幸好你没撞上尖锐的部位。』



「希、希欧也觉得很幸运呢……!」



希欧吓得眼角渗泪。她躺在地上摸了摸头,赫然发现起了肿包。



……啊,希欧的大脑要坏掉了,要变成怪人了……



看着身边满满的范例,使她心生疑惧。



「喂,希欧。」



原川轻敲肿包,害她痛得跳了起来。希欧七手八脚地坐起来抱怨:



「不、不要这样啦,原川大哥!拜托不要乱碰希欧敏感的地方!哭给你看喔!」



「少说那种会让书记乱写的话——你看看旁边。」



希欧呜咽地按着脑袋,听话转头看看。



她在阴暗的旁听席中见到了——



……高举的手……



一只只的手向上直举,宛如一片赞同之林。



感到犹豫的,也在见到周围反应后缓缓展开枝叶。



「…………」



这时,议长Sf同时对空鸣响了左右的机枪。



久违的爆裂声卷起一丝气流。



「Tes。本席宣布——5th-G之要求已被受理,即刻立案。」



「很好。」佐山点头说道。



「将各国UCAT当作分部,部署非战斗用机龙和武神啊,这还真是个有趣的主意。倘若和3rd-G配合,用途一定非常广泛——可是希欧,你若是成为该团体的主力,很可能就此失去平静的生活,每日疲于奔命,你无所谓吗?」



「请放心。」



希欧按着心门说:



「希欧一定会让各位放心的。」



佐山一听,哈哈轻笑。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接受你的提案,你就随自己开心去拯救世界吧。」



希欧惊喜地「哇」了一声、冲向原川,顺势紧抱住他。



「原川大哥!原川大哥!希欧好开心喔……!」



接着——



「太好了——这样希欧就能放心生下原川大哥的孩子了呢。」



希欧的话瞬时冻结了场中众人。



原川的意识也似乎断线了一阵子,之后才冷静地说:



「……你的日语……没用错吧?」



「嗯,我没说错啊?不是说……」



希欧一脸茫然地歪着头说:



「不是说亲过嘴就会怀孕了吗?原川大哥,难道你忘记了吗?」



下个瞬间,众人的悲叹声带着各种涵义爆炸了。



第三十章 『继续的方法』



好了,你该怎么办



好了,你想怎么做



好了,快下决定吧







随波飘摇的感觉,有种能令人镇静的奇妙力量。



摇晃感和光线,让诗乃不禁睁开了眼。



……奇怪?



还记得自己是躺在中央公园丘顶的长椅上,望着阴暗的天空。



当时应该是在反省自己心里的纠葛吧。



然而现在看到的是——



……红色的墙壁或其他类似的东西,还有太阳照在上头。



同时自己正攀附在某种摇晃且温暖的物体上,那会是什么呢?



诗乃立刻发现答案,急忙挺起身来。



「——辽子小姐?」



「哇!吓死我了!」



辽子正背着诗乃。诗乃从那红色和服背上突然坐直,再加上辽子也吓得弯身一仰,辽子的重心便自然而然地向后倒去。



这条洒满阳光的马路边虽设有步道,但上头没有护栏——



「啊、喔、喔喔喔喔喔!」



辽子一个不稳,上半身带着诗乃倒向车道,一排沙石车队正好驶来,大鸣喇叭。



「哇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咿!」



车体擦过后脑发丝的感觉让诗乃全身发毛,辽子在滚滚废气和热流的推动下扎紧马步,硬将身体拉回步道。



辽子「啪」地踏稳脚步后,和诗乃同时「呼」了一声,接着有气无力地问:



「……小诗,你没事吧?」



辽子将诗乃眼中的笑容转向前方,继续前进,趴在她背上的诗乃赶紧说道:



「不、不好意思,我下来自己走就好了……」



纵然心里藏有千言万语,但这句是眼前最该说的话。



但辽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不~要,要是你又不见了,辽子姐姐会很不开心的。」



这句话让诗乃心头一揪。



怎么办呢?诗乃心想。要怎么解释今天的事呢,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呢。诗乃对自己的下一步全无头绪,只想赶快说些什么,于是鼓起勇气问:



「辽子小姐……你不生气吗……?」



辽子想了片刻,粉颈一倒。



「不知道耶。」



接着又「嗯~」了一声。



「发现小诗的人说,你绝对不是平白无故跑出来的。」



「……发现我的人?」



「嗯~就是从大概五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在当流浪儿的阿灌跟阿梅等人。」



辽子笑着转过头来,对脸色发青的诗乃说:



「放心啦,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有点问题而已——其实啊,发脾气实在不是辽子姐姐拿手的事。那很累人呢。」



「这样啊。」诗乃点点头,放松身子吸一口气。



接着她对眼前的笑容问:



「那你……不会想问我为什么跑出来吗?」



「你想说吗?」



对于辽子的反问,诗乃先犹豫了一下——



「被问比较轻松嘛。」



辽子一听,凝视着诗乃点点头。两次、三次。



「其实啊……」



辽子的脚毫不保留地踢中步道缘石。



诗乃整个人差点直接飞到马路上,又吓出一身冷汗。



「不、不用特地回头说话没关系啦!」



「可是说话不看着对方很没礼貌耶。」



辽子苦笑着转向前去,继续走着。



「所谓说出来会比较轻松的事……都是些憋在心里会很难过的事吧?所以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才要一吐为快,对不对?」



「……嗯。」



「哇~辽子姐姐随便说说就猜对了耶!搞不好可以去给人算命罗!」



辽子打从心底开心的样子让诗乃轻笑几声。怎么会呢,为什么呢,有种这个话题被她三言两语简单化解的感觉。



而诗乃也因此垂下头来,额头倚着辽子的背说:



「对不起……」



「嗯?为什么?」



「因为……」



辽子的背忽然细颤起来,仿佛在窃笑似的。



她接着抬了抬诗乃,然后安抚式地摇着身体说:



「小诗为什么要道歉呢?辽子姐姐又不知道小诗为什么要走。」



「可、可是,原因我真的说不出口……」



辽子立刻回答:



「那就不用道歉啦,辽子姐姐也听不懂你在对不起什么。」



见诗乃无言已对,辽子的背又抖了几下。



「不过那也没关系,因为小诗真的太可爱了。你想在我们家待多久都没关系喔?想走的时候就尽管走……要是成功逃走了,就当作我们缘分已尽吧。」



「那怎么行!那、那样子我不就等于是背叛辽子小姐你们了吗……」



「反正辽子姐姐也不会知道你为什么想走,所以——」



辽子直截了当地说:



「只要把『逃跑』当作小诗的生活方式,事情就解决了。」



怎么这样……但这称不上抗议的话,被诗乃用额头在辽子背上压了下来。



她想吸口气,却被颤抖震得断断续续。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不讨厌我呢……?」



诗乃声音发抖地说:



「我把某个人当作亲姐姐,她却故意排斥我、远离我……愈想靠近她,她就离得愈远。」



「你希望她多关心你一点吗?」



诗乃轻轻点头,泪水也跟着滑出眼角。



「我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



「其实啊。」



辽子的背传来「嘿嘿」轻笑,然后把诗乃再往上挪一点。



「很久以前,有一个对辽子姐姐来说很特别的人。」



「咦……?」



「好害羞喔~」辽子嘴上说着,同时耸了耸肩。



「只是辽子姐姐什么也不敢对他说,而且一点表示也没有。知道为什么吗?答案很简单——因为辽子姐姐很胆小嘛。」



辽子停下脚步。



「说出口后他会怎么反应,其实辽子姐姐早就知道了。他一定会特别在意我的感受,但是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所进展……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沉重好沉重。」



「所以你才什么也没说吗?」



「小诗已经勇敢说出来了,对吧?」



「————」



「那小诗在意的那个人有说什么吗?」



诗乃无力地答了「没有」后才慢慢寻思,然后改口——



「她想……让我远离她正在做的事——」



「那就是啦。」辽子点点头,继续走下去。



「她其实不是讨厌小诗喔。她是很疼你,才会要你离远一点的。要是她讨厌你,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定懒得管你。」



「…………」



辽子呵呵笑道:



「那个人也很胆小吧?不敢说出自己担心你、重视你,虽然知道你期望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笑声转为苦笑。



「看来你们两个都比辽子姐姐强呢。」



诗乃靠着辽子的背放松下来,连点头都忘了。



……原来是这样啊。



诗乃望向自己心中的某处芥蒂。



……命刻姐姐,对不起。



诗乃不禁反思,自己是否一味地期望命刻回到以往,却不知自己早已变了样。



命刻是不是发现了这样的改变呢?是不是早就察觉自己将她当成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呢?



……如果是的话……



不擅表达的命刻都是要自己怎么做的?



……她都叫我不要想战斗、别去碰那种事……



战斗的反面又是什么?



「——」



诗乃突然有个想法,并在一句「也许这样说有点自私」后,将它说出了口。



「……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不用战斗了呢?」



说不定,这只是为自己的自私、为逃避战斗找藉口罢了。



然而——



「既然小诗不喜欢,那就不必勉强啦。」



听见辽子认同的话,诗乃感到眼眶一湿。



思绪在心里打转。



……命刻姐姐要是知道我已不再战斗,还能和亲切的人一起生活——



她是否会肯定我,并且为我高兴呢?



诗乃慢慢抓紧辽子的背,像是想为这起自问找出解答一样。



「辽子小姐……」



想到的都是些说不出口的话,绝对、根本不能说的话。



但辽子没有跟着诗乃一起沉默,又说:



「孝司他还说,要做好早饭等我们回去一起吃喔——那个傻孩子竟然说要做汉堡排呢。一大早就弄那么油的东西,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小诗比较喜欢吃日式早餐吧?」



听辽子这么说,诗乃脸上自然地漾起微笑。



泪水失控地夺眶而出,手脚也使不上力。



「我很喜欢吃孝司先生做的菜喔。」



「哇!那个恋童癖竟然这么行!要是传出去了,辽子姐姐以后怎么见人啊!」



诗乃的笑魇被辽子的欢笑声刻得更深了。



她闭上了眼,静静倚着辽子的背。



倚偎在相当于自己姐姐的人背上,回到她所居住、自己在相反世界的另一个家里。



……命刻姐姐……



诗乃在心中呼唤着她珍爱的人,并沉入安详的梦乡。



……你知道吗?



她轻轻点头,在送出沉眠前最后一口气时心想——



……说不定我也有属于这个世界的哥哥或姐姐喔?







休息室已成了一幅午餐风情画。



在5 th-G质询结束后的中场休息时间,各G、各UCAT代表都离开议场,到划为各自休息室的概念空间里稍作歇息。



全龙交涉部队也是如此。



希比蕾带来她在学生餐厅烹制的七层豪华便当、蔷麦沾面和各式卤菜,大树则将她逛年终庆时各摊贩送她的小点心和饮料拿来分享,盖满了排在一起的课桌。



大家将相中的菜肴夹进盘后,就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作业。



真正还在忙的是希欧跟风见——



「新庄同学,你的份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嗯,现在是在等风见学姐跟原川同学的翻译,把版面之类的检查一下再影印之后就算大功告成了吧……应该能在9th-G质询前结束。」



佐山道谢后夹走新庄递来的章鱼烧,并望向桌子彼端。



希欧坐在窗边原川的位置上紧盯笔电。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说道.,



「希欧,谢谢你给了我一场相当有意义的答询——话说回来,你那边进行得怎样了?赫吉的世界创造论里有没有什么漏洞之类的……」



新庄的眼朝话音的去向一瞄,首先见到的是希欧转向这里的脸。



希欧眉尾低斜,尴尬地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还是找不到漏洞呢……」



希欧的肩膀没向上缩起,反而直线下坠。



「如果世界是从母因子衍生出来的,那就只有鹿岛先生或赫吉先生的说法能够成立,而且只有后者会产生十二个G……」



「换言之世界是以他们的方式运转吗?岂有此理,这可是我的世界啊。」



佐山继续说道:



「不过无所谓,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要在我的世界当邻居了。」



这番胜利宣言般的豪语,让新庄和众人面面相觎。



然后众人自然地将视线集中到新庄身上,似乎要他有所反应。



……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这种工作丢给我啊……



新庄在心里叹了一声后转向佐山,将发束拨到背后歪头问道:



「你还真敢说……我问你,『过不了多久』是什么意思?」



新庄没好气地发问,佐山则是微笑以对:



「只要新庄同学把刚刚摆在桌上的那杯饮料给我,我就说出答案。」



新庄想了想,再看看四周。众人注视着他,眼神露骨地喊着「给他!给他!」但新庄仍有自己的矜持。他又想了一会儿才说:



「……你、你先告诉我,我再给你。」



「那我就说吧。」



佐山神色自若地一口答应,翘起二郎腿说:



「我已经从既有的事实当中,找出了几个能瓦解Top-G优势的论点。」



比起佐山一派轻松的语气,话中内容更教新庄惊讶了那么一点。佐山继续当着他的面说道:



「答询结束后的投票判决,应该就是在比较Top-G的正义和Low-G的优势。为了获胜,他们势必会在质询时强调自己的世界被何等恶毒的技俩毁灭。可是——」



佐山没有看向其他人,凝视着新庄。



「假如那场毁灭不是什么暴行造成的,而是种必然的结果呢?」



「必然……?」



佐山反问新庄:



「假如Top-G非得那样子灭亡不可,事情又会怎么变化呢?」



「……?」



当众人一脸纳闷时,佐山从桌上拿走新庄的杯子,一饮而尽。



「……好啊!这实在太特别了!看起来虽和咖啡无异,味道却完全无法想像!」



「其实那杯是我临时找个东西装起来备用的蔷麦面沾酱。」



「……新庄同学,你喝过它了吗?」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去喝那个啊。肝脏会坏掉耶。」



「基于各种不同层面的考量,我要求一切重新来过……!」



「冷静一点。」新庄说完,佐山也「嗯」地点头,坐回椅子上。



为了不辜负众人期望,新庄再问:



「你为什么认为Top-G必然会毁灭呢?」



「在回答之前,我希望你能重新来过,先用这杯子喝个一口。」



「唔。」新庄低头握拳时,背后传来几声压低了的声音。



「觉,佐山为什么对间接接吻这么执着啊?」



「大概是因为某个5th-G高层说直接亲嘴会怀孕的关系吧。」



「希、希欧是因为缺乏知识才会说那种话嘛……不过,实际上到底要怎样才会怀孕呢?」



「希欧,希欧·山德森,等你回美国看个几百小时深夜节目以后,我们再继续这个话题。」



新庄在他们的话题发酵得差不多之后叹口气。



「好吧,等等我就喝一口再给你,先把答案说出来吧……你为什么说Top-G的毁灭是必然?有证据吗?」



「那其实是种状况证据,就藏在你的报告里。同时——它也是你母亲口中Low-G三项独有特征中的最后一项。」



「咦?」新庄吓了一跳,怀疑地回想着自己的报告内容。



「先、先等一下,难道佐山同学已经知道最后一项是什么了吗?」



「还只是推测,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可是——Low-G的确有那种东西。」



佐山的语气,犹如在描述一个铁铮铮的事实。



新庄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慢慢坐下,心想——



……真的有吗?妈妈说的那个真的存在吗?



新庄虽用「自己」来答覆瓦姆纳比的谜语,但她仍不确定那究竟所指何物,而佐山却断言那个就在Low-G里。



他一定是从目前揭露的过去和事实之中,发现了其真面目。



「我打算用那个答案,和Top-G一决胜负。」



「这、这样啊……」



新庄竖指抵着额头想了想,一口气的时间后——



「可是,为什么Low-G的那个……会让Top-G的毁灭变成必然结果呢?」



「因为整件事非常荒唐。它……非常非常地荒唐。没错——」



佐山继续说下去:



「因为事情就是那么荒唐,所以你的母亲才会到Top-G去,造成你父亲的困惑,让我父亲决定毁灭Top-G。而且——」



「而且?」



「……而且迫使Top-G不得不步入毁灭。因为他们想成为全G领袖——所以不用等我父亲出手,他们就已经开始自灭了。」



「!」



在众人的疑惑声中,大树首先发难:



「那、那个:佐山同学!呃……老师啊、这个、呃……」



「佐山!要是拿不出真凭实据,会让所有G以为Low-G只是随便想找理由脱罪,反而遭到唾弃耶!」



「对、没错!老师刚刚就是想讲这个!」



众人理所当然地无视大树。



佐山将手伸向盘起的腿,在所有人眼前把膝盖抱到胸前。



「如果要赢,我就一定得那么说。反派立场的我们要自己去否定那些罪名。这一招,只有想把证据全都翻出来的我们办得到,而且非得由身为恶徒的我来执行不可。」



「可、可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论点真的行得通吗?要是被反驳了,有办法再驳回去吗?」



听了新庄的问题,佐山只是耸耸肩。



「……其实我还需要几个关键证据,有瑕疵的地方也不少,那些都得靠我的论违加以补强。我会在之后6、7、8、9、10的答询之间,把我的论点再统整一番。所以——」



佐山说:



「希欧,我希望你也能在这期间好好努力,只要能做出结论,就一定能成为我论点的后盾。还有——」



佐山转向飞场和出云。



「8th-G的质询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顶多十分钟就会结束了吧,而9、10两G一定不会给我们时间,因此——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是要争取时间吗,佐山学长?」



「没错。」佐山点头说。



「会议重新开始后,我需要两小时来统整我的思绪。对付9、10两G时,我应该能自己拖个一小时,8th-G大概只有十分钟。所以……剩下的五十分钟就拜托你们了。」



出云点点头、抓抓后脑,接着出声回覆:



「真拿你没办法……纯聊天这种事我都在盖被子的时候才做耶。」



风见朝出云腹部中央赏了一发肘击。







两名女子,在某间休息室里望着窗外景色用餐。



她们是一身黑西装的命刻,以及身穿卡其色战斗风衣的龙美。



命刻坐在窗框上,抚摸坐在脚边地板那头大白犬的头。



龙美在四张排成田字型的课桌上侧坐,从塑胶袋里拿出购自校外便利商店的罐装啤酒。



「啊,果然已经不冰了。算了,这样子味道会更浓,也没什么不好的。」



「别喝太多喔,要是等一下有事就不好了。」



「放心吧——另一个我身上也有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伤,而且还没完全康复呢。」



「……伤?」



「对呀。」龙美说:「他一直都没收紧左腋,应该是贴了疗符之类的吧。」



「眼力还真好。」命刻望着窗外,将摊贩卖的热狗送进嘴里。



龙美的声音又从视野外传来:



「外面看起来很好玩吗?」



「因为我是第一次接近这种活动嘛。」



「这理由也太无聊了吧。我还满喜欢这种活动喔。」



「你不讨厌Low-G的文化?」



「我们就住在Low-G里,一味去排斥只会闷坏自己而已。诗乃跟你有时候脑筋就是转不过来呢。话说——」



龙美苦笑道:



「你们两个,没事了吗?」



「该怎么说呢……」命刻按着胸口回答:「我觉得我自己应该是没问题了,而诗乃……好像是待在一个她有意愿就能好好生活的地方。所以,应该是没事了吧。」



「真是倔强——倔强的女人得不到他人施舍,只有吃亏的份,你知道吗?」



「那我就主动去争取。」



几个身穿学生服或店铺制服的人,在命刻眼中来来去去。



店铺应该正忙着做生意,里头充满了音乐和说话声吧。



只不过,坐在这里是接触不到那些的。



「你放心吧。」



命刻将胸上的手按得更紧。



「……我一定能到那里去的。」



这时,教室拉门忽然打了开来,滑轨响声让龙美、命刻和一旁的小白都回头查看.



一道人影站在门边,那是身穿白衣的——



「赫吉义父……?」



「嗯。」赫吉应道。



「质询的下半场就要开战了。话说——」



命刻听出他话里带着笑意。



「我和约尔丝想出了一个好点子,接下来、接下来就把Low-G一口气逼进死路吧。嗯?怎么样啊,命刻——准备好和他们一决胜负了没呀?」



「一决胜负?」



「是啊。」赫吉点点头,张开双手。



「就是和Low-G……共享辩论的乐趣。」







答询在下午一点继续进行。



除了波德曼,出云也已在6th-G代表席上就座。波德曼之所以推举出云为代表,是由于V-Sw将他视为主人的缘故。



因此,在6th-G业已归顺UCAT及日前战败的情况下,6th-G的质询自然地平顺进行着。



见到答询进行得如此顺利,代表席和旁听席上的每个人都觉得——



是不是太快了呢?



对于这场临时召开的会议,各方都有着相同的见解。



Top-G应是想压缩Low-G的思考时间。



所以这场会议中的每分每秒,对于佐山而言应该都十分宝贵。



然而,6th-G这场质询却在波德曼的纳闷表情中毫无窒碍地进行。多数已归化且部署在UCAT通常课、特勤课的6th-G人士,此后将会在世界各地协助3rd或5th-G的警察或救护工作。除了确认这点外——



「考量到6th-G人士对UCAT之战术、装备已有相当程度的认识,相信届时让各位在该单位享有士官级待遇,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就这样,佐山的一句总结,结束了对6th-G的答询时间。



时间只用了五分钟左右,比之前每一场答询都还短。



众人不禁望向佐山。他已经没有拖延时间的手段了吗?还是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不需要时间了呢?



然而,在议长Sf准备宣告6th-G质询结束之际。



波德曼身旁的出云竟起身说:



「喂喂喂,让6th-G享有士官待遇?有没有搞错啊,要让这光头踩在我头上?」



他一面对佐山喊话,一面啪啪啪地拍着身边那颗寸发不生的头。



「要是让这颗头长了什么出来,害他拿翘了怎么办?」



旁听席一片骚然,波德曼低头隐忍。不过佐山却煽风点火:



「不会的,不管再怎么补,那颗头也已经什么都长不出来了。如果头本身变长了,就能演出单口相声中『手水』的真人版故事了呢。(注:在这段故事中,「手水」为大阪方言中的洗脸之意,却被他乡旅店的老板娘误会成同音的「头长」,而引来一段笑话)」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波德曼!光头被认为是谦虚的象征了耶。就是说啊,光头真的很不错吧?既干净,散热效果又好,而且——」



出云将波德曼的头当作猜谜节目的抢答铃般拍个不停。



「看起来还很猥亵——超棒的啦!」



下一刻,满头青筋的波德曼放声怒吼,和出云大打出手。



第三十一章 『设想的战术』







我们对彼此的用心



将成为通往胜利的道路







出云和波德曼的互殴,消耗了将近十五分钟。



最后Sf举枪扫射结束了这一切,两个大男人都被扛上担架送进医务室,又花了五分钟。



加上答询时所用的五分钟,合计大约是二十五分。



飞场看着出云的担架消失在书库入口,不禁紧张起来。



……他们没事吧?



他嘴里嘟囔着,同时脑中也在想该怎么拖延时间。



自己不像出云,没办法靠蛮力演出一段肢体式闹剧。



但他已经受佐山所托,要和出云联手争取五十分钟。



……我还要拖二十五分啊——真的行吗?



现在,站在代表席边的自己身旁,有四颗色彩各异的光珠漂浮在桌面上。



光珠不会说话,但似乎仍拥有意识,会对问题表示反应,所以能够做到简单的沟通。



……然而他们还是不能跟别人对话,那要怎么争取时间呢?



枣光灯忽然从头上打了下来。



飞场感到全场视线集中过来,全身瞬时一绷,不过——



「呃……我是7th-G代表助理,飞场·龙司。」



一开口说话,心就自然地定了下来。总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在这种场合首先该做的,就是表明自己的身分,所以——



「我隶属于日本UCAT,就读尊秋多学院一年级,机车研究社社员。身高一六八公分,体重六一公斤,不过体脂肪率很低。血型是A型,兴趣是偷窥,喜欢的食物嘛……只要是最近美影姐会做的我都爱吃,因为美影姐真的很可爱——」



「飞场少年,现在全世界都在记录你的公开自爆呢。」



「咦?我、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飞场回过神来看看四周,每个生物都在目光扫来时别开了眼。



难忍的沉默压得飞场喘不过气,忍不住大叫:



「啊!我现在被全世界无视了!这对人类来说是史无前例的境界吧!」



因为遭到无视,自然没人回话。于是飞场转向右侧的席位——



「讨厌啦,风见学姐,不要不理我嘛。你看你看,这里有很可爱的学弟喔?」



G-Sp2的枪尖从撇过头去的风见肩上伸了过来。



G-Sp2已做好炮击准备,液晶面板还显示着——



『滚开。』



「呜哇!连武器宠物都这么冷淡!」



「好了吧,飞场少年,别忘了你的质询。」



一闻此声,飞场立刻转向佐山。



看见佐山正注视着他,他也露齿而笑说:



「——还是只有佐山学长了解我!」



佐山点点头,看看左右旁听席,举手弹指。



「各位书记,刚刚双方的对话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我要求全部删除。」



「呜哇,这个更毒!」



「你就别太在意了,办正事吧。你有想到任何7th-G可能会提出的要求吗?」



佐山问道。



「我们在上回的战斗里继承了7th-G的力量。由于他们也知道Top-G和Low-G之间的战事,所以他们自愿让渡概念核的行为——」



说到这里,赫吉的声音突然迸开:



「抗议——议长,那些概念核是UCAT的人制造的!」



9th-G席位传来不平之鸣。



「虽然概念核的制造者应该是由7th-G人所指派——但是,倘若他们也知道Top-G的存在,应该会将Top-G视为让渡对象才对!」



赫吉的话让众人摒住呼吸,接着Sf的回覆传来。



「Tes。抗议有效——7th-G代表,请回答前述疑问。」



飞场明白赫吉所指何事。



……讲白了,就是如果7th-G事先知道Top-G的存在,就不会选择赵医师制造四龙兄弟,而会找上Top-G人……



原来如此。佐山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



「你身为7th-G代表助理,有没有什么看法?」



咦?飞场心想,自己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年前的事。



想着想着,飞场朝浮在身边的光珠看了一眼。



四色光珠是四龙兄弟转化而来的概念核——



「——啊。」



飞场察觉了佐山的企图,转向赫吉说道:



「很抱歉,您的假设并不正确,如果您真的那么想——还请立刻更正!」



飞场补了声「因为」,继续说:



「代表7th-G概念核的四老的确知道Top-G的存在,却为了测试我们是否够格接受他们的概念核,而和我们战斗……如果他们认为Top-G适合,应该会找上Top-G进行这场继承之战才对!」



这也就是说——



「他们是凭自己的意愿留在Low-G、留在这里的!」



飞场胸有成竹地一喊,但没能阻止赫吉追问。



「那么,你能肯定他们留下的意愿不是在制造时被植入的吗?」



哇,有够难缠。飞场心想。这种问题教人要怎么回答啊?



就在这一刻,场中响起佐山的声音,盖过了飞场纠结的思绪。



「议长,9th-G企图以无凭无据的质疑进行诱导诘问。」



这句话让Sf有些动作,她举起机枪说:



「9th-G代表……您有任何证据吗?」



赫吉耸耸肩答道:



「——我撤回我的抗议。可是——没有证据就要把Low-G说的话当作事实,又算是哪门子的公平呢?」



「要是没证据反驳,就只能把对方说的话当作事实啊,赫吉。」



「原来如此。」见赫吉如此低语,飞场放下了心头大石。



若佐山没即时介入,自己恐怕会被赫吉的话牵着鼻子走。



松口气的同时,佐山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手抵着下巴说道:



「飞场,你要明白,7th-G是一个重要的特例。」



「那是……为什么呢?」



「7th-G人已经一个也不剩了,概念核一旦遭到解放,就再也不能回归原来面貌了吧。换言之——7th-G的形象将会消失不见。」



佐山的话让飞场陷入沉默,四周众人也同样地默默不语。



而佐山则接着问:



「难道说,7th-G对自己的消失并不在意吗?」



飞场瞬时拨动思弦,并在答案成形时立即回答:



「我想……我们不用去担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飞场环视全场后回答:



「因为7th-G已经把精神寄托在Low-G了。他们要让这里成为一个充满新意、值得羡慕的世界。」



佐山「嗯」地点点头。



「那么,你认为7th-G会对Low-G做出什么要求呢?」



「当然,就是让这里成为一个不让人厌烦的世界。」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飞场思考片刻,回想起和自己交过手的四龙兄弟。



「立一条每天都要变换语尾的法令——」



浮在空中的四颗光珠,从不同方向狠狠冲撞飞场的躯体。



下颚、右腹侧:心窝、胯下。



打击声重得令人不忍,尤其是最后一击。



飞场绷紧了脸,人中略为拉长。



他「唔」了一声,轻跳不停,这时佐山又说了:



「看来要是你说了蠢话,他们就会动手吐槽呢。这样就能明确了解7th-G的意愿,也算是一石二鸟吧?」



飞场没回答。他先弯腰夹腿,调息了三分钟左右。



……啊,人家现在是不是帮学长争取到时间了呢!



觉得自己说话突然女性化的飞场朝时钟瞥了一眼。



质询开始到现在已过了十五分钟,剩下的十分钟该怎么拖呢?



于是飞场绞尽脑汁脑地想、汗流浃背地想,并使劲拉起前屈的身子。



他在旁听席上的众男性「喔喔」的喝采声中出声:



「我、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连四吉的核也要吐我槽……」



「大家替别人的玩笑评分时总是特别严苛。」



感到莫名的说服力后,飞场保持着半蹲,看向佐山。



而佐山再次提问:



「如果想创造一个玩不腻的世界,让世界保持进化将是首要课题,你同意吗?」



「这个嘛……」飞场语带保留。



的确,若世界不断进化,就不易使人厌烦,然而——



……应该……不对吧。



「……我认为,进化不能和不厌烦画上等号。」



「是这样吗?」



「是的。」



飞场忽然将手探进裤袋里。



他抓住两样东西,摆在眼前桌上。



「这是让美影姐进化的贤石,现在已经失效了。」



视野左侧角落,龙美正忙着品尝跟小贩买来的鸡肉串烧,无视于此。



飞场明白龙美不把他当对手看,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他回忆着前天夜里和昨天的战斗、父亲与伙伴们战斗的故事,以及——



……美影姐……



此刻,她仍在沉眠当中。



开发部虽也希望她能尽快醒来,但就算恢复神智,她也不能再进化下去了。不过——



「为什么世界必须为了不让人厌倦而进化呢?这样世界不就成了观众的奴隶吗?相处时真正重要的,是拥有一颗无论遭逢何种变故,都不会厌倦对方的心啊——我们应该要抱着『啊,只要能跟这个人在一起,就算同床共枕一辈子也不会厌倦』的想法。」



飞场看着摆在眼前的两片石块说:



「进化,只是改变的其中一种方法。人就是因为看过、听过、接触过许多事物,并将其做为话题、询问、一起亲身体验、一起想或做一些色色的事,并不断这样下去,才能将偶尔的烦闷称为——休假。」



「虽然中间掺了一点奇怪的话……不过你还满懂得如何不让自己厌烦嘛。」



「是啊。毕竟——」



飞场笑着说道:



「——即使是见惯的裸体,偷窥起来也会感觉很新鲜呢。」



飞场胯下受到了来自前方的两次打击,同时下方、后侧也没被放过。



「呜喔!」飞场绷脸瞠目,手撑着桌面颤抖不已。



「这、这根本是全自动缩阳状态啊……该怎么说呢,算是好感度上升了吗……!」



「……为什么你总是拿身体来开玩笑呢?」



「没有啊,我没有想搞笑的意思……不、不过收到了一点反应,我倒是有点开心……」



飞场深吸口气力运丹田,提振几乎瘫倒的身躯。



但代表席右侧却传来——



「喂,鹿岛,你怎么没拍下来?你看那孩子抽搐成那样,这画面很珍贵耶?」



「不了,那实在是……太悲惨了点。」



真、真是伤人的同情。浑身冒汗的飞场心想。



……可恶,到底是谁害我弄成这样的啊!



是自作自受吧。吐槽自己后:心里也踏实了点。



于是飞场挺起颤抖的身体——



「总之,如果要用一句话总结7th-G的期望,就是——」



并在下一句话开始时,整个人趴倒在眼前桌面上。



「让我们一起尽兴地玩吧呱……呱……」







之后,飞场在大树的陪同下,被送上担架抬了出去。



即使书库到医务室这段路上有概念空间相连,搬送飞场的男性特务们仍穿上了学生服伪装成学生,以防万一。



由于他们体格高大,普通的学生裙都成了膝上二十公分的小短裙,但大树认为那是个人喜好,没要求他们改进。



可是在担架上躺成く字形的飞场却——



「我怎么有种被恶梦抓走的感觉……」



「哎哟,轻松一点嘛,飞场同学。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呢。」



大树将手表伸到飞场眼前,下午时段的质询开始至今已过了五十二分。



飞场成功争取了佐山于午休时要求的时间。



「你表现得真的很好喔,大家都很努力。刚刚希欧同学也离开书库,要回去继续用笔电检验世界诞生的可能性呢。」



「这样啊。」飞场神色安然地闭上了眼。



抬着担架的制服特务之中,一名看似队长的俄裔男子对培养着睡意的飞场点点头说:



「你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现在就好好安息吧……」



好有男人味的话喔:这么想的大树向前一看,发现走廊西侧的医务室已在眼前。



扮成女医师的鸡冠头德裔男子就站在门口抱胸等着他们。



「接下来就包在我身上……!」



睡眠边缘的飞场忽然跳了起来拔腿就跑,却被众人压制下来。



大家哈哈大笑着,将瘦小的飞场如木桩般抱起。



「别怕啊,小伙子!这一点也不会痛,真的一点也不会痛!相信咱们的技术!」



「就、就算我相信你们的技术,你们身上某个更重要的部分却很值得怀疑啊——!」



大树就这么站在门口目送飞场,直到他被医务室吞进肚里。



应该不会有事吧。大树心想。



「再怎么说,飞场同学被龙美小姐打伤那时,负责治疗的就是他们嘛。」



大树转身走向书库。这时,一名自动人偶走了过来。



那是负责向各G居留地、各国UCAT总部转播会议实况的自动人偶。这回的概念空间议场是利用学校设施张设而成,部署于各处的人员都会收到重点汇报。



「——啊,大树小姐,请您尽早返回议场。」



「8th-G的质询要结束了吗?」



「是的,就快了。」自动人偶回答。



她忽然侧起耳朵,聆听同伴们的共通记忆,接着——



「……听说佐山先生要提供8th-G一份工作。他要制造一个能让瓦姆纳比的使者们居住的中央控管系统,并设计一套以他们为基础的超高速网路。」



瓦姆纳比的使者能将意识彼此连结,和自动人偶的共通记忆类似。



目前,UCAT是藉由自动人偶之手和共通记忆,来打理各种精密控管作业、大量部队及作战编程,而佐山想让瓦姆纳比加入整个系统,进一步提升整体效能。



简言之,就是让瓦姆纳比及其使者们发挥所能,成为中控系统的核心。



瓦姆纳比是种具有实体的强烈集合意识,若在概念解放后遍布全球,便能以超越光速的思考速度传递资讯,而这就是佐山的打算。



「佐山先生还说,瓦姆纳比的使者们可以在闲暇之余,对民间开放其网路或计算能力,让他们能够各自连结民间的网路系统呢。」



「那是指……」



小如细沙的瓦姆纳比们只要有空,就能进入民间的网际网路,随意玩耍。



UCAT设有娱乐室和电玩中心,学校里也有不少电玩爱好者。现实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游戏的自由,但瓦姆纳比们并非如此。



但佐山已明确表示,今后将提供他们一个玩乐的场所。



「瓦姆纳比的使者们一定很高兴吧。」



「是的。他们现在还说着——『太棒了』、『赞耶』、『超棒的』、『万岁』、『可以』、『每个人』、『自己』、『出去玩了』、『可以玩了!』之类的话呢。」



大树讶异地点点头表示:



「这样啊?要是能够实现,这世界一定会变得非常热闹吧:」



「的确如此。」



自动人偶也点头称是,不过——



「大树小姐,请您别忘了保持警觉。8th-G的质询很快就会结束,接着就是9th-G到Top-G的质询……尽管佐山先生希望争取时间,而且也成功得到了出云先生和飞场先生的帮助……」



「有什么让人担心的吗?」



自动人偶摇摇头,回答:



「自动人偶并没有所谓『担心』的情绪,只是——我对现状有不好的预测。」



「的确是不太好呢~」



见大树一派轻松地说,自动人偶拉起视线问道:



「您不担心吗?」



「也不是啦,只是……赫吉先生本来就会坚守敌对立场嘛。」



回想着日前和赫吉在UCAT的地下餐厅的对话之余,大树说道:



「现在,赫吉先生和他信赖的人们重聚了,想必……他准备用来对付我们的言论,也深为那些人所需要。身为一个以公布答案为目的的敌人——他一定会展开攻势的。」



而且——



「赫吉先生一定也发现,佐山同学正在拼命争取时间了吧。」



这两段话抹去了自动人偶的表情。



「大树小姐——佐山先生真的赢得了吗……」



「很难说耶。我只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答案,还有……」



大树吸了口气,无奈地搔搔头。



「佐山同学和赫吉先生都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吧……」







画面回到书库之中,8th-G的质询已经结束。



瓦姆纳比们已经答应,要利用他们的沟通及计算能力,为未来的新世界尽一份力。他们将与人们输入电脑的数据资料同在,透过网际网路游览整个世界。



『游戏』、『玩游戏』、『有得玩了』、『来玩吧』、『——来玩吧!』



这就是瓦姆纳比最后的答覆。



当Sf宣告质询结束时,场中央的佐山手扶桌面,吐出一丝谁也没能察觉的气息。



质询开始到现在,已过了一小时又两分。



……该说的基本上已经有个形了,只是还需要琢磨琢磨。



还要一小时。10th-G毕竟早已归顺UCAT,八成占不到便宜,不过9th-G的对手可是赫吉。一旦和他缠斗起来,拖个一小时应不是问题。



有了这一小时,就能在和Top-G的命刻论战之前巩固自己的理论。



佐山看着自动人偶们将瓦姆纳比送回席位上,同时心想——



……结束之后,就去向新庄同学讨赏好了。



地点就选在田宫家吧。在两人体验了种种过去的现在,到田宫家后院的新庄家祠堂上香,一定别具意义。



新庄·由起绪虽不曾参拜过那祠堂,应该还是能寄托思念于此吧。



「啊啊……好想和新庄同学亲热啊。」



佐山喃喃低语,抬起了低垂的眼。



聚光灯已打在9th-G代表席的两人——赫吉与被称为老主任的Low-G人身上。



佐山对他们敬礼示意后——



「那么赫吉,就让我们开始9th-G第一次的全龙交涉吧。」



「嗯,时候到了。嗯——那就开始吧。」



说完,赫吉带着苦笑挺身站起,在擦布声中举起右手。



「议长。」



惊疑的视线,如波似浪地朝赫吉涌来。



但佐山并不感到疑虑,以坚定、迎战的眼神注视他的对手。



「难道」二字闪过佐山脑中,但他立刻将其改成「可是」。



……他打算出什么奇招吗?



看来赫吉也无意掩饰自己的心思,同样地回视佐山。



眼神凌厉,不带笑意。



「我有个临时动议——即刻起,9th-G将与概念相关的所有权利转让给Top-G。换言之……我希望您能将Top-G的答询内容视为9th-G全龙交涉的结果。」



命刻也在下个瞬间飒然起立,表示同意后对Sf说:



「——议长,我以Top-G代理交涉人的身分,指定赫吉做为Top的交涉人!」



这句话让场中众人全都失了声,紧接着——



「……我抗议!」



佐山举手大喊,手上的表也似乎重了几分。



「赫吉是9th-G人,不该替Top-G交涉!」



Sf沉静地回答:



「在场出席的代表中,也有许多受各G任命为代理代表的Low-G人士。而且本席判断,赫吉先生成为Top-G的代理代表,也是经过9th-G、Top-G双方同意的结果。」



因此——



「本席宣布,Top-G指定赫吉为其代表之动议——成立……Low-G代表必须先完成10th-G之答询,再接受Top-G代理代表赫吉先生之质询。」



场中立刻一片哗然,掀起惊叹的声浪。



接着,佐山看见赫吉仅剩的眼正直视着自己。



不仅如此。



又有个人站了起来。约尔丝站在赫吉身旁,同样直视佐山。



她耸了耸肩,看看众人再看看佐山和Sf,接着清晰地说:



「我先声明——10th-G无意质询Low-G。」



「请问,那是拒绝交涉的意思吗?」



约尔丝摇头否定Sf的问题。



「很早以前,10th-G和Low-G就是合作关系了。10th-G概念核的心已经向着这个世界,10th-G人也都在居留地里和平生活,而且……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共识。」



「请问那是?」



「平常我们是不会把这种事挂在嘴边的。不过,正因为我们都有共识,所以不太担心外界的情况。讲白了就是——希望Low-G好好对待概念核,别与我们为敌,就这么简单。」



约尔丝看向佐山,露齿而笑。



「那就抱歉啦,总之——你就专心地对付Top-G,我们10th-G不陪你浪费时间交涉了,可以吧?」



佐山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他点点头,看了表一眼并回答:



「……我接受你的要求。」



佐山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最后一小时就这么被夺走了。



对方就是想让时间站在他们那一边,剥夺我方检视事实、巩固论点的时间。



继命刻现身于堺市,将时间一举砍至不足二十四小时后,他们选在这一刻追击。



但佐山并未因此退缩。他告诉自己绝不能败在这里,而且——



……有趣!



在这种场合验收自己的立论能力和临场反应,有如背水一战。



唯有实力能让自己存活下去。



必须全力以赴,大意不得。



正前方视线所及之处,约尔丝和命刻皆已屈身就座,只剩赫吉一人站着。



聚光灯打在赫吉及命刻身上。命刻静静地闭着眼,白犬待在一旁。



而赫吉则是手按胸口,庄重地说:



「那我们就开始吧……」



赫吉行礼时,佐山也开了口。



准备和Top-G一论高低。



第三十二章 『神所见之物』



什么景象勾起了思绪



是过去



是未来



或者是——







这是诗乃今天第三次恢复知觉。



第一次是趁早溜出田宫家时,第二次是在公园丘顶累得昏睡后,于寻获她的辽子背上醒来。



而现在的第三次,则是被辽子背回田宫家的半路上安心入睡后自然清醒。



一睁开眼,诗乃就感到意识相当清晰,可见自己睡了一场好觉。



她平躺在以往的房间里,眼前是一整片的天花板。



身上穿的是浴衣,松紧度和扎得带了点花样的腰带,告诉她是辽子帮忙更的衣。



被褥仍相当温暖,但格子门外的阳光表示刚过中午不久。



自己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吧?



想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心情就轻松了这么多。



……也许是因为哭过的关系。



诗乃挺起身来,有两道抵着后颈的细微触感。



是两条细链,分别系着蓝色贤石和命刻送的景泰蓝陶烧。



「……嗯。」



她没来由地点点头,坐直身体。



右脚还使不上力。少女将重心放在左半身,翻开被子对折,手再扶着被子挪出身体。



天花板忽然传来细小的声响,于是诗乃问:



「……是阿吉大哥吗?还是阿基大哥呢?」



『不,小的……是一只猫。』



「喵」一声之后,脚步声从天花板上渐渐远去。



应该是阿基大哥吧。这时,院子里也传来不自然的鸟鸣声,而墙壁——



『我是壁虎,守护居家安全的火蜥蜴萨拉曼达……请叫我小萨,别叫我田中……!』



也有如此低语的田中悄悄走远的气息。



尽管这些动静和声音一一消失,但他们的确曾经存在,这代表——



……大家都在为我担心……



这个事实让诗乃略感讶异,接着——



「——」



她尴尬地轻笑。



笑意发自心底,说不清原因。



在制造那莫名笑容的情绪推动下,诗乃自然而然地站起,左手扶着墙走向房间出口的纸门。



途中,诗乃看见了挂在墙上的衣架。



她以空着的右手撩起命刻送的景泰蓝项链,然后——



「……不了。」



从衣架底下走了过去。



「没事的。」



「命刻姐姐跟我,一定都能熬过去的。」



诗乃慢慢跪下,以膝盖支撑身体,打开纸门。



首先该做的,就是和大家见个面、道个歉,还有——



……谢谢他们为我操心……



但诗乃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说出口,以及——



……我真的能住下来吗?



命刻要她别再战斗,所以诗乃才会在这里。今天做了这种事,以后大家会如何看待她呢?



辽子说,想走的时候就尽管走,这听在诗乃耳里——



……就是想回到命刻姐姐身边时,尽管回去。



不过,命刻一定仍在奋战。从佐山等人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证明。而小白迟迟没有出现,应该是待在命刻身边吧。



因此诗乃明白自己还不能接近命刻,只是——



「……不要太勉强喔。」



仍有些不安。在诗乃心里,命刻的战斗原因之一,就是藉由战斗确保自己的安身之处。



……一旦我安定下来,命刻姐姐是不是就会消失呢?



对命刻而言,战斗是确保自身归宿的手段。



诗乃害怕的是,当生命安全不再遭受威胁或战斗告终时,命刻或许会自认不再受人需要,忽然远走。



所以,诗乃希望能在战斗结束前再见命刻一面。



想告诉她,如果她想到哪个地方隐居起来,这里就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



「……我怎么能擅自拉人进来住啊。」



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诗乃微微苦笑,看向前方。



要赶快和这里的大家道歉才行。



诗乃一面这么想,一面朝阴暗的走廊看去,却发现某样东西。



走廊上、拉开的纸门前,摆了一个托盘。



盘上有饭桶和碗筷、几碟小菜、凉了也不会走味的汤和一个底下挤了酒精膏的小锅子。



……辽子小姐好像说过孝司先生要做汉堡排……



诗乃轻轻打开锅盖,见到一团和了蔬菜的圆形白色糕状物。



「用豆腐做的汉堡排……」



她喃喃地说出锅中物的真面目,一会儿后窃笑起来。



「看来是辽子小姐输了呢,这样子热量应该很低才对……」



诗乃的视线还注意到一张摆在盘上的纸,上头写着——



『晚餐五点开始。之后大家一起去尊秋多学院逛逛吧。』



是孝司的笔迹。文字内容让诗乃轻轻微笑,但她的身子却愈来愈倾。



「…………」



泪水不自禁地潸然而下。



……命刻姐姐……



「我……会努力待在这里的。」



所以姐姐你也要好好加油喔。诗乃跟着轻呼赫吉、龙美和亚力士,希望他们不会留下悔恨,而且——



「总有一天……我会去见你们的。」



将自己笃定的心意,一字一字缓缓送入走廊之中。







赫吉以万全之势开始了这场质询。



角色只有一个。



既然佐山满口的未来,那身为一个反对者——



……我就要以毁灭为主题。



因此——



[插图]



……且让我代表过去悠哉漫步,追赶匆忙的未来吧。



方针只有一种。



……将该说的话一字不留地说出来。



而且,不能忘了自己是毁灭及过去的代理人,与未来各执一方。



妹妹的不幸和自己的仇恨,现在都要放下——



站在这里,就不能只为了自己。



必须时时督促自己,将失去的人和世界放在心上。



若做不到这点,就不配担任Top-G的代理交涉人。



赫吉在寂静中环抱双臂,旁敲侧击地试探佐山。



他和佐山核对几项历史,接着话锋一转——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以前做过那种事啊。那么……」



如此开场后,正式为交涉奏起序曲。



「首先,我们就从如何解决Top-G和Low-G的负概念活性化开始谈起吧。」



赫吉问道:



「你们Low-G是打算解放所有正概念,来抑止负概念的活性化,没错吧?也就是取得正负间的平衡。」



「没错。因为我们认为无论有无害处,正负概念都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赫吉知道,Top-G也尝试过相同计划,最后却宣告失败,导致毁灭。



经过「军队」出征那个夜里的公开揭谎,在场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实。再加上佐山等人对Top-G毁灭所提交的报告书,让细节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因此,Low-G的策略很可能只会重蹈覆辙。



然而,赫吉并未提及这点。他明白这场议论的重点不是攻击对手,而是强调己方的优点。



攻击已在出征那个夜里结束了,所以现在该说的是——



「Top-G则是选择使用巴别塔,在负概念活性化之前用正概念与其相消。如此一来,各G居留地现有的复制概念将成为各G的生存之道——概念不会再由UCAT一手掌握。」



赫吉吸了口气说下去:



「若使用这个方法,不愿离开居留地的G可以选择维持现状。若有需要,也能随时带着概念离开居留地。」



一旦依照Low-G做法解放概念,概念会遍布世界,全G居留地的存在将失去实质意义。



换言之,就是所有人都非得进入Low-G世界不可。



相对地,Top-G则是让概念从Low-G消失,只存于居留地之中,而居留地的人民将可以分为守旧派或归化派。



融合的世界和个别的世界,何者为优?



这个问题的结论,将留待质询结束后的投票裁决,大家会在这两者之间抉择。



在Low-G或Top-G之间抉择。



赫吉环视众人,最后直视佐山说:



「现在,我想在这场神圣的会议上进行宣誓——表明你我的立场。」







担任书记的自动人偶三七号记录了赫吉的誓词,并添上注释。



赫吉先生:「也许各G都认为,全龙交涉已经给了一个交代……可是我相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个结果。为了那些无法接受的人,我们有必要对自己的话立下誓言。 」



佐山先生:「原来如此……你是想让选项更加明确吗?」



注※赫吉先生点点头。



赫吉先生:「正是——佐山,你是以全龙交涉这么一个理性手段镇住了抗争。因此,在重新审视其结果的现在,这里仍旧保持着理性的氛围……之后应该还会有段休息时间,再来就是投票了。而你,就是想用理性来赢得胜利,没错吧?」



佐山先生:「那么,你要用什么立场来赢过理性的我呢?」



赫吉先生:「那就是——感情。」



牲※赫吉先生举起右手。



赫吉先生:「没有一个人,会忘了在灭亡、挫败以及失去重要事物时感受到的情绪,现在大家没有表现出来,也只是被理性压抑了而已。」



注※赫吉先生凝视着佐山先生。



赫吉先生:「宣誓……!」



注※场中每个人都注视着赫吉先生。



赫吉先生:「所谓的抗争,全都肇始于理性与感情,并因两者之一而终结!因此,我在此奉圣罚之名对本会议立誓,我将化为感情、败亡之人的感情!然后,我会利用所有可行的手段,堂堂正正地对抗理性!」



注※对此,佐山先生举起了左手。



佐山先生:「那么,我在此奉圣契之名对本会议立誓,我会秉持理性,堂堂正正地对抗感情!」



赫吉先生:「Top-G将以所有概念与活性化的负概念相消,让各G从UCAT的支配中获得解放,创造自由的崭新世界!」



佐山先生:「Low-G将解放概念,和各G携手打造适合众人生存的世界!为此,我们将在此时此刻谈论往事和期许——」



注※两人齐声说道。



两人:「谈论过去与未来……!」







这时,八号发现这场会议的真貌已显而易见。



……这是一场未来与过去、理性与感情的辩论……



主干并不复杂,就是要论证痛失所爱时该保持理性咬牙忍过,还是该诉诸感情悔恨哭喊。



然后藉由投票来推举自己认为正确的意见,并依其结果改造世界。



想到这里——



「————」



糟了。八号如此判断。



若议论是一种战术,会议就是一种战略。



恐怕赫吉已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灌注在研拟今天的战略及战术上,方才的宣誓和决定为感情发声的连续动作,可不是能即席拟定的步数。



看来赫吉早就料到,所有G会以这种形式清算总帐了。



……可是,佐山先生并不一样。



八号知道,佐山也想召开这么一场全G会议。



然而,佐山得到新庄·由起绪的过去资讯,只是昨天的事。



在会议中,他的时间更遭到进一步削减。



佐山虽知如何运棋却苦无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层层剥去他的防线。



……佐山先生……



八号凝望着佐山的西装背影。



接着,赫吉的声音淡淡响起:



「好了,就由我开始为谈论过去的毁灭做准备吧。」



这是指—



「我现在要做的,其实也可以说是Top-G版本的全龙交涉,我可不希望每个人都以为听Low-G的才能得到好处。」



赫吉的话,让八号明白了一件事。



从这一刻起,赫吉的「攻击」才要开始。







茉伊拉1st在旁听席静静观察着赫吉的一举一动。



共通记忆因久未相聚的同伴们的意识不停交错,显得十分热闹,然而——



……决定跟随Low-G的孩子们,现在负责的是警备工作呢。



警戒机能已因「赫吉是佐山之敌」的观点而对赫吉提高层级。据说一个半月前,有不少同伴在「军队」出征时意识遭到占据,实在不得不防。



……可是……



这时,茉伊拉3rd舔着从摊贩买来的麦芽糖,转向身边的茉伊拉lst。



她略皱眉头说道:



「大姐……大家的想法好像都不太乐观耶?」



「为什么呢?」



茉伊拉3rd对这确认原因的疑问「嗯」地点点头。



「那个叫赫吉的,心跳和体温都非常稳定……连一点亢奋的迹象都没有。可是佐山却因为疲劳和焦虑而显得乱糟糟的,而且——」



茉伊拉3rd另一边的细小话音,为她将后半段接了下去。



茉伊拉2nd则以警告的口吻说:



「——他虽以感情为诉求,却不情绪化,像个单纯的发言人……仿佛在出征那时便将自身诉求和怨恨都宣泄完了一样。」



「那么……」茉伊拉lst回过视线,看见赫吉举起右手。



「我们Top-G,做为感情的代表,承诺在胜利之后履行以下行为。」



他高竖食指——



「第一,我们会处罚UCAT的主力人员,改以Top-G人为其领袖,让无疑是最为优异的Top-G来守护整个世界。」



然而——



「然而各G的各位,也许会认为这么一来,过去和UCAT在全龙交涉中缔结的各项权利有失效之虞吧。」



赫吉跟着说出的「因此」传进了茉伊拉lst耳里。



众人也引颈倾听,想知道全龙交涉若是作废,Top-G——



……会怎么弥补?



赫吉猛然甩下右手,对众人的疑念如此回答:



「我们不会解散UCAT,只是改由我们管理,而全龙交涉的结果——将保留各位的每一项权利,不会失效。」



『……!』



对于赫吉的回答,茉伊拉三姐妹的共通记忆冷不防地激起一道惊愕的尖响,压过周围喧嚣。



那想必是全自动人偶的思绪,周围其他人也一定有相同想法。



『这是在强占全龙交涉的成果啊!』



抗议之声就要在共通记忆中翻腾起来,但是——



『请各位稍安勿躁!』



茉伊拉lst跟着听见的是八号的声音。她端坐在司仪席上,平然地看着前方。



八号出声制止后慢慢说道:



『各位在气愤什么呢?无论是否强占,那都是Top-G和Low-G自己的问题——各位难道判断不出,既然所得不变,用什么方法都和各G无关吗?』



……说得没错。



茉伊拉1st在心里暗自同意,没有流诸共通意识。



赫吉这番话隐含着一个意义。



……他的承诺,已经让全龙交涉不再是支持Low-G所能得到的益处。



在取决支持何方的得失比较中,最重的一项莫过于全龙交涉,然而Top-G明言将尊重其结果,消除了这个差距。



能比较的要素,恐怕只剩下Low-G的理性和Top-G的感情而已。



但茉伊拉1st仍有疑问。



……那Top-G和Low-G到底差在哪里呢……?



赫吉像是听见茉伊拉lst的问题般再次举起右手,指着佐山说:



「Low-G和Top-G的差别只有一点——那就是做为统治者的资质。」



他吸了一口气后,继续侃侃而谈:



「Low-G是毁灭的操纵者,不仅以毁灭为手段,还要以恶徒的方式统治世界,要人们忘了他们所作所为,继续前进。然而Top-G则是——」



佐山将赫吉的话以自己的嘴说了出来:



「Top-G则是不忘过去的毁灭,即使要让幸存者哭泣,也要推举最优越的继承人成为领袖,转动整个世界——是吗?」



赫吉对佐山的话点头同意,这个举动也被茉伊拉1st看在眼里。



……他们的对话究竟是……



茉伊拉lst感觉到这场对话中,两人都能理解对手的立场,并以此为基础继续交锋。



但她也察觉到,Top-G的言论正主导着对话的走向。



这一切就有如佐山在答询中铺下的基础,被赫吉全盘抽走一般。



换言之——



「就像是Top-G想吞了整个Low-G一样……」







飞场从医务室病床上弹了起来。



……这下糟了……



代替传声机的手机传来赫吉的话,使他翻身坐起、掀开身上毛毯。接着手机又发出声音。



是佐山对赫吉的回覆:



『赫吉,我们所敲定的全龙交涉是以解放概念为前提,一旦你让概念消失,全龙交涉的交涉项目应该就无法持续了,不是吗?』



就是说啊。飞场也这么认为,但赫吉却冷静地回答:



『佐山,你的问题并不难解决。倘若以我们的方式来维持全龙交涉的交涉结果,会产生任何弊漏——』



手机传来呼吸声,接着——



『这方面的弥补工作,就交给身为输家的你们去做吧,好让新旧世界顺利接轨。』



「……!」



『你们应该无权拒绝吧?没错,有错只要订正就好,这可是你们的新庄在UCAT地下对我说的话啊。我只是让你们用你们的方式去做——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妙啊。



飞场心中浮现一个画面。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像黑白棋般翻了面。



自己虽一颗颗地下子,但赫吉却毫不费力地——



……一口气全翻了过来……



想到这里,飞场忽然发现声称以感情为主的赫吉,克制出于理性的全龙交涉之最大武器。



赫吉在这场会议中所采用的战术是——



「他想藉由吸收全龙交涉……用非理性破坏对方的理性!」



说完,飞场立刻动身下床。即使明知自己去了也没帮助,但他还是想去。



然而——



「冷静点,飞场。」



对面床位传来声音。那盘腿坐在白色简易病床上的人是——



「出云学长……!你、你的伤都好了吗?」



「我没事,你自己躺在那边一直咿咿呜呜的才比较有问题吧。手按着胯下扭来扭去,还说什么『饶了我的蛋!』之类的,你同性恋啊?别靠过来,不要跟我说话。」



「那是什么结论啊,明明是学长先跟我说话的啊!」



「说着说着结论就自然出来了嘛。」



仔细一看,出云手上捧着一本书。



「你、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边看书啊,出云学长……!」



「这个嘛,反正我到那边去也没什么帮助,所以就想为突发状况储备一下体力,就拿刚刚那个德国冒牌女医没带走的欧洲货来看了。」



「我也突然想看书补充知识了耶,可以分我看吗?」



「恶心死了,别靠过来。同性恋只要自己拉开裤子看几眼就够爽了吧?别忘了呻吟几声。」



「为、为什么对我偏见这么重啊!」



这时,手机送出了风见的声音。



『你们在这种时候还在搞什么鬼……?』



「啊,风、风见学姐!其、其实我、也没、那个——!」



『飞场,别那么紧张,冷静一点——我不会对你下手太重的。』



「喂喂喂,那我就不用吗,千里?怎么这样?」



「你、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歧视啊!」



『吵死了。』被这么一喊,飞场立刻闭嘴。



风见接着说道:



句我这边的温度高了不少呢,要不要来看热闹呀?只是看看也很有意思喔?』



在飞场「咦」地发问时,手机又响起另一种声音。是赫吉徐徐说话的声音。



『差不多该开始了。』



正如他所说的,质询即将开始。



源自失去重要事物的感情就要发问了。







在赫吉出书质询之际,Low-G休息室里有位少女正吃惊不已。



少女面对笔电萤幕上十二个球体,错愕地低语。



「不会吧……」



她背后那身穿白色装甲服的黑发身影跟着回头,起身走了过来。



「希欧……你找到答案了吗?」



「呃,那个……这方法只能算是希欧自己的猜测,可是——」



希欧捧着脸颊说道。



她微微扭动苍白的脸孔,生硬地吞吞口水,接着抬头对身边的黑发身影说:



「——可、可是,如果不这样假设,就没办法解释某些奇怪的地方了呢。」



「奇怪的地方?有吗?」



「嗯。」希欧点点头,直视对方的脸。



「——就是圣乔治。新庄姐姐,那就是一切的关键。仔细看喔——」



希欧按下键盘,运行程式。



……这就是正确答案了吧……



世界诞生的模拟画面先是染黑了萤幕,接着重新殷动。



见到萤幕上模拟的世界起源,希欧和新庄做出了极端的反应。



希欧为自己打气似的闭上双眼,而新庄——



「这是……!」



希欧点点头,再次相信自己求出了正解,并且说道:



「……你相信神真的存在吗?」



第三十三章 『心痛歌颂之物』



那就在痛苦之中



故人们尽管痛苦



也依然伸手探求







书库的大时钟,指着下午两点三十分。



午后的质询已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差不多是时候让与会者小歇片刻了。



然而旁听席上的每个人都无意离席,默默静听赫吉在场中所说的每一句话。



赫吉在众人视线前端说道:



「现在——我要再次确认Low-G毁灭Top-G的罪行。」



这警告似的一句话,在几秒后得到了答覆。



位于书库底层中央的佐山附和道:



「那么,也一并听听我方的见解。」



「好。」赫吉应声后,面无表情地说出下一句话。



「第一——」



众人也等待着他日前所提出的七道圣罚。



「关于Low-G的存在触发世界末日一事,你要如何解释?」



接着是佐山的回答。他在心里酝酿已久的答案毫无窒碍地娓娓道出,反抗圣罚。



「关于这一点——」



众人侧耳。



「倘若世界的诞生是一种罪,那么最大的罪人就是在我之下的种了吧——如果有机会改变,那还有话说,但这可是任谁也无能为力的事啊。别说是罪了,要追究也无从追起。」



赫吉「嗯」地回答。



也许是已经料到众人这时的沉默,他也不发一语,一会儿后突然——



「第二,关于毁灭了与你们比邻的十个G,你要如何解释?」



祭出下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寂静再次笼罩全场。



这时,佐山揪起眉心,代替众人点出沉默的原因:



「你对第一项圣罚的反应……是代表你接受了我的答覆吗?」



疑问射向赫吉。



然而理应回覆的赫吉,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以继续了吗?」



赫吉如此答覆佐山的疑问,究竟有何用意?



没有任何人想出答案。赫吉接着说:



「可以告诉我——你对于毁灭十G的看法了吗?」



对此一问,佐山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他也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已和各G当事人有过协定。事到如今,我不认为其他G有立场提出异议。」



众人又听见赫吉清楚地「嗯」了一声。



他点了点头,维持笔挺的身段说道:



「接下来——第三,关于毁灭了等同父母的Top-G,你要如何解释?」



又一个问题。



听见赫吉再次对前项答覆毫不追究地提出第三问,让佐山的眉头抽了一下。



可是佐山仍缓缓地回答第三问,犹如在打探对手的反应。



「……我会在后续的答询之中逐步揭明相关事实。」



赫吉再次以「嗯」作答。



对于这样的答覆,每个人都有些细微的反应。



动摇的反应。



赫吉表示,他会以感情为诉求,对抗佐山的理性。



然而,他对这三道问题的回应却毫无表示。纵然佐山对第三问的回答根本算不上回答,他也无动于衷。



赫吉可疑的举动,让所有人的心都起了几丝波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赫吉继续下个问题,消去了旁听席的杂音。



「第四……关于杀害另一个自己,你要如何解释?」



「——就战斗结果而言,我认为对失去另一个自己这件事,的确有表示哀悼的必要。」



见佐山如此官腔式的回答,赫吉仍旧——



「嗯。」



简单带过。



同样的回应,让旁观这场会议的每个人——



「……?」



心中疑念又加深了一层。



每个人都以为,代表感情的赫吉会将话题紧绕在失去的事物上。



但想不到,赫吉即使见到佐山事务性地带过他的质问,仍全不追究。



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样的问题再次浮上众人心头。



然后众人注意到,面对赫吉的佐山,眉间距离比早先又近了些。



这能证明,佐山也以为赫吉会对他的话有所议论。



并能就此触发理性与感情的议论。



不过赫吉还是对佐山不追不究。



当众人纷纷暗自猜测其理由时,赫吉再度开口:



「第五——关于你们在自己世界造成等同自残的灾害,你要如何解释?」



佐山思考数秒,接着——



「考虑到Top-G毁灭的余波不可能完全消除,而Top-G的诺亚还坠入了虚无空间,我认为,我们已经将被害缩减到得以预测的最小限度了。因此关于这点……」



佐山说道:



「我感觉不到有任何问题。」



场边听见这话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感觉不到」是佐山刻意布下的诱饵。



由于尽了最大努力,所以对失去的事物感觉不到任何问题。



这对感情的代言人而言应是种不可原谅的用词,然而——



「嗯。」



赫吉又草草带过。



众人猜不透赫吉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摒息以待。



他会如何操弄这场答询呢?



在众人眼前、目光焦点,赫吉仿佛想为话题加速似的简单地说:



「再来——第六,你要怎么解释你们掩蔽事实的行为?」



佐山直截了当地回答了。



宛如无视任何内情,只为说出该说的话般——



「你要知道……UCAT先进们所做的情报封锁,对全龙交涉也是种阻碍。然而,我们仍能克服这样的阻碍,成功完成了交涉——这就是我的答案。」



对此认罪般的答辩,赫吉仍然——



「嗯,那么——」



赫吉仍然对感情一字不提,提出下个问题。



「最后的第七项,你们隐瞒自己的罪行,还想将世界纳于麾下,这条罪又该怎么算?」



「我们对各个G都没有高低之分,至今所行应该全是对等的交涉,不是吗?」



对此反问,赫吉仍保持一贯的回答。



「——嗯。」



这样的反应,让众人有种预感。



说不定,这七道圣罚和赫吉口中「失去的感情」并不相等。



很快地,赫吉证明了他们的预感。他对佐山点头表示理解,然后——



「理性真是种相当碍事的东西呢,佐山。只要用理性来回答源于感情的一个小小疑问——就非得什么什么怎样怎样,具体地提出解决方案不可。不仅如此——」



赫吉盘起双手说下去:



「理性也是种悲哀的东西。无论如何,就算你们能一一回答那些琐碎的疑问,也对后来的疑问做好了准备——但Low-G毁灭了其他G的事实仍不会改变。」



众人接着听见佐山的回覆:



「这点我当然了解。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进行全龙交涉。脱离感情的支配,让问题能够一步一步地解决。」



「这样啊。」赫吉又点点头。



接着他再说了一声「这样啊」,并轻轻搔头。



「现在,我有一个希望你能解决的问题。」



赫吉抬起头来如此说道,让众人都绷紧了神经。



来了。



感情来袭了。



有所失落时任谁都会有的感情来袭了。



前遖的七道圣罚全是由此而生,只不过是前菜。



解决这股感情的方法,赫吉才正要公诸于世。



那会是什么?突然间,疑惑的众人,全都察觉了一个小小的动作。



闭目抱胸地坐在赫吉身边的少女轻点了头。



下个瞬间,赫吉有如被她的首肯驱动一般,再度开口。







「所谓的解决问题,应是属于幸存者的理论吧,因此——在这里与你对立的我,要替死者的理论发声。」



Top-G的要求——



「那就是唯一能将失去重要事物时的感情完全抚平的方法。由于只靠感情无法做到这点,所以……佐山,我必须向你寻求理性的解决方法。」



赫吉的要求只是短短一句话。



「——把我们失去的全都还给我们。」



这短短一句话就是赫吉的要求。



他在沉默与静止的围绕下,清清楚楚道出了感情的诉求。



以Top-G代理代表的身分,在这场质询之中,向Low-G代表说出Top-G为全龙交涉提出的要求。



「——希望你能将至今所消失、死去的人事物还给我们。」



赫吉吸了口气。



「没错,我们要求的就只有这么多。」



闭上双眼——



「把那些还来就好。只要能那么做,我们就再也不需要憎恨你们,所以——」



赫吉两手撑住桌面,向佐山深深低头。



「希望你们能将至今被你们毁灭的东西,全都归还到我们面前。」







风见听得咬牙切齿。



……被将了一军!



完全是诉诸感情的攻击。



无论谁都明白,消逝的事物是求不回来的,但也因为如此——



……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不曾失去啊……



曾在一个半月前痛哭失声的风见极能理解这种感受。



乞求「如果」的感受。



紧接在后的,即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在风见的眼中,赫吉深低着头,道出了「如果」。



「如果、如果我们曾经居住的大地和天空都还在。」



再次。



「如果、如果鸟兽都还在。」



再一次。



「如果、如果我们心爱的人都还在。」



如果——



「如果,错失机会没能说出口的话、想为别人做的事、至今才发觉其珍贵之处的一切就在身边,还能够紧拥入怀——」



[插图]



赫吉站起的那一刻,佐山的声音嘹亮地响起:



「——你现在所说的,根本是在否定『继承』和『继承人』的意义,是倒退的想法!」



「那么你所想要的,应该是专属于前进者的进攻言词,是强者的想法。」



赫吉平静地答覆佐山。



「听清楚了。」



赫吉吸了口气,无视佐山那一喊,仿佛在告诉他现在不该如此失态。



「如果……」



来了。风见心想。



那是和「交涉」对立,在要求未果时出现的字词。



……代价!



由最高度的感情所导出的代价,就是最高度理性的解决法。



下个瞬间,赫吉提出了他真正的要求。



「Top-G在此要求——倘若Low-G无法还原任何事物,就该献出这个G本身,以补偿所有G至今失去的一切——这就是Top-G对全龙交涉提出的要求。」



话音一响,书库里跟着鸦雀无声。



风见在众人皆注视着佐山的议场内,看向唯一一名反应与众不同的人物。



那便是身在议长席后的Sf。她面向前方,看着全场说道:



「——Low-G代表,请答覆。」



「好的。」佐山立即有所动作。



接着,风见听见佐山挺起胸膛,简短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蠢材。」







赫吉眉也不皱一下,回视佐山。



「不可能?」



佐山点头回答:



「那当然。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如此耸动地要求这种不可能办到的事?无论你怎么说,那都没有人能办到。要是你能够死而复活,我就愿意实现你的『如果』,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更不该为此支付代价。所以——所以我们才选择以继承来扫除过去的阴霾啊。」



佐山叹了一声。



「感情真是麻烦的东西呢,赫吉,而且还很悲哀。」



「哪里悲哀?」



佐山点点头,以尽可能为对方着想般的语气说:



「有人能在你死后继承你的意志吗?」



「————」



「没有才合理吧?别忘了你刚刚是这么对活下来的人说的——为我的死永远悲痛下去。这真是太悲哀了。」



佐山叹道:



「你不知道盂兰盆节的内容对吧?无论是复活祭、法事、坟墓、遗照、牌位、祈祷、对黄泉彼端的思念、头七和七七等令人悲伤的日子……全都是要提醒人们失去的事物,并一件件地记录下来,继续前进。」



接着,赫吉看着正前方的佐山右手按着左胸。



「可是,你却说别去计算时间。」



赫吉「嗯」地点点头,以「那么」为前置开口说话。



下一句话,对赫吉而言是极其自然的问题。身为代表感情的一方,他不禁想对眼前这位肩负理性的少年提出如此问题。



「佐山,难道你的理性也包含『将死者当成数字』在内吗?」



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赫吉将消逝的事物都记在心里。逝者的回忆,是无法量化的。



然而,佐山又是怎么样呢?赫吉这么想着,同时在暗地里苦笑,仿佛此问意在找出佐山和自己的共通贴。



不过佐山没有立即回答问题。



因此赫吉做好了准备,无论佐山在这时要出什么招还击,他都无所畏惧。



……放马过来。



赫吉心想,无论来的是怎样的答案,都要用感情回敬。



接下来,佐山终于缓缓开口,手按着左胸说:



「将死者看作数字……这的确是理性的做法。实际上,我也是这么做的,可是——』



佐山压下层角浅浅微笑,直视赫吉。



「那又为什么,我的胸口会隐隐作痛呢?」







佐山深吸口气。



希望能藉由胸腔的扩张,来削弱胸中禁制般的痛楚。



脑里想的是对父母的记忆。为了以数字计算,而唤起这两人份的回忆。



然后,佐山细数起自己周边的死者人数。



但心痛犹未止息。



对此,佐山抱持疑问,接着思考原因。



就以母亲舍命保护孩子,让自己捡回一条性命这件事来看吧。



若从母亲为何如此来推敲,答案便呼之欲出。



「没错,理性思考的我为何而心痛,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父母和祖父,都要我别永远心痛下去。」



接着——



「将我引领到这里来的,就是这样的心痛,你懂吗?」



佐山询问赫吉。



他对正前方那等待着下一句话的对手说:



「为何我即使如此心痛也要保持理性呢?这个问题,我便用一段故事来解答吧。那就是——Top-G毁灭的真相。」







布莲西儿听着佐山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要为各位讲述一下Low-G对Top-G毁灭的看法。首先从结论开始说起:Top-G的毁灭并非单方面施压所致——而是双方拉锯的结果。」



这句话言下之意不是别的。



就是他将证明Top-G并非毁于Low-G的侵攻。



用意是——



……要瓦解Top-G遭到毁灭的受害优势?



当布莲西儿因佐山的发言而皱眉时,赫吉说话了。



他同样地压低了声音,静静地说:



「你想把毁灭Top-G的罪正当化吗……?」







鹿岛静静听着。佐山无视赫吉,闭着眼说:



「若各位仔细读过我们提供的报告,应该能察觉几个疑点。而其中最关键的,莫过于新庄·由起绪移住Top-G后为何不愿领导负概念创造团队,或是为何无法完成这项工作吧。」



「那当然是——」这时,有人出声回应。



无疑地,那是出于赫吉之口。他合声似的说出佐山略而不提的话。



「……那当然是因为你父亲的报复啊。你的父亲在送给新庄·由起绪的负概念资料上造假——让负概念必然会因而活性化。」



鹿岛对赫吉所言表示认同。



能为这段过去背书的证言,就在报告之中。Low-G出击时,佐山·浅牺亲口表示自己窜改了资料内容。



……那应该就是Low-G毁了Top-G的证据吧。







京聆听着。仍闭着眼的佐山面无表情地说。



「新庄,由起绪这个人,能够从现有资料倒推出不完整的正概念欠缺之处。像她这样的人,为什么无法在一个有正概念可作为反例参考的世界里创造负概念呢?她会见到假资料而浑然不觉吗?实在是令人想不透呢——而且,新庄·由起绪还留下了一道真正的谜。」



佐山换口气说:



「这个世界上,有三样Top-G所没有的东西。」



……这个啊,应该是瓦姆纳比在我那里告诉他们的吧。



因此,京知道谜所指为何,也知道佐山接下来想说什么。



盖吉司转过头来,但京并不在意,只是轻声和佐山说出我相同台词。



「巴别塔、圣经神话,以及最后一个……」



不过,京就是想不透这「最后一个」。



……啊……你们已经发现那是什么了吗?







草兽将佐山的话送入意识。



「最后一个是什么呢?Top-G灭亡的关键人物——新庄·由起绪也探查过这个问题。」



『新庄?』



佐山答话似的说:



「没错,那就是新庄同学的母亲。流亡到Top-G的她,早已找到了解答。」







位于5th-G代表席的原川利用手机为希欧转播实况,同时听着佐山的话。



你这恶徒可别漏气了啊。原川如此心想,而他听见的是——



『最后一项Low-G独有的东西——』



佐山公布解答:



『就是——新庄同学。』







出云一面拉着飞场离开医务室,一面听着佐山的话。



「什么跟什么啊——如果不是想炫耀自家老婆,就给我好好说清楚吧。」



尽管佐山不可能听见出云的苦笑,但他似乎仍对此做出了回应:



『假如——这个世界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原生概念,而且就只有这么一个,各位认为那会是什么呢?』



在出云身边内八字跑着的飞场歪了歪头,对此话提出疑问:



「完全是负概念的Low-G里……真的有概念吗?」



答话的不是出云,而是手机传出的声音:



『各位有想过吗?更正,只要是知道概念理论的Low-G人,应该都想过——为什么,这个只有负概念的世界能够成形?』



还有——



『为什么,正概念能够在Low-G安然存在,却不会造成能量失衡?』



飞场发现了佐山的弦外之音。



「意思是说……Low-G有某种特殊的概念?」



佐山的声音答覆了这个问题。



『没错。只要有那样的概念,负概念就能单独存在。应该说,正因为有那样的概念,让这个世界不但能包容负概念,还能允许正概念或其他能量的存在。』







瓦姆纳比正专心听着。



听着新庄·由起绪在十多年前所出谜题的谜底。



被他们认同的正确答案,如今由佐山重新诠释。



「不仅如此,创造概念这样涉足神之领域的行为,只能在这种概念之中实现——Low-G所独有的,就是能允许正负概念并存、或创造概念等任何行为的概念。」



佐山毫不迟疑地说出那概念的真面目。



「那就是——」



吸了口气。



「——容许矛盾的概念。」







赫吉听着平举左下臂的佐山畅谈。



「新庄,由起绪为何要到Top-G去?答案非常简单——因为Low-G拥有容许矛盾的概念,让原本不可能的『创造概念』得以实现。」



一字不漏地听。



宛如在听取自己于出征时抱持论点的回覆。



默默听完后,他心想——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啊。因理性而心痛的佐山,为抑止心痛而选择的方法是——



……查明一切、认清一切,将痛苦一口吞下吗。



目前佐山所言,大多只不过是推论。



但佐山的意图却相当明确。他的推论等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以理性认同感情所铺的路。



如此一来——



……你岂不更像是感情的打手吗……



佐山的话继续传人赫吉耳里。



「——因此,新庄·由起绪发现自己的存在成了Low-G的致胜关键。然而容许矛盾概念的想法一旦公开,很可能遭到Low-G激进派的恶用,所以她刻意隐瞒——只变造了概念创造理论之后,就逃亡到Top-G去了。」



为何要选择逃亡呢?赫吉在心里自问。



佐山仿佛听见了这一问,对赫吉轻轻颔首。



「由于Top-G没有容许矛盾的概念,再怎么尝试去创造概念都是白费力气。因为那属于神的领域——必须在无所不有的世界里才能实现。」



接着,佐山语气一转。



「反过来说,就算待在Top-G,她也不会成为Top-G的武器。最后,没能发现容许矛盾概念的Low-G做出了这般结论——新庄·由起绪离弃Low-G,还变造了概念创造理论的内容,使Low-G失去了创造概念的可能。」



佐山深吸口气,谨慎地说:



「可是,Top-G却期望新庄·由起绪制造负概念,不过单凭Top-G的环境是绝对办不到盯。一旦勉强为之……」



佐山做出结论。



「就会创造出极不稳定的负概念——并酿成负概念活性化的悲剧。」



这句话还藏有另一个意思。



于是赫吉开了口,想确认佐山言下之意般说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Top-G之所以毁灭,是因为不知情的Top-G强要新庄·由起绪制造负概念而导致的吗?」



佐山没有表示同意。



他只是望着赫吉,不一会儿后——



「从我在堺市见到的过去中可以发现,新庄·由起夫先生也察觉了容许矛盾的概念。因为,他表现得就像是知道另一个自己为何不愿创造概念一样。但他明知如此,还是想尽最大努力来完成这不可能的挑战——」



佐山接着说:



「而Low-G方面,我父亲恐怕也发现了容许矛盾概念的存在,所以在新庄夫妇决定实际制造概念时……将假造的负概念资料交给他们——各位认为是为什么呢?」



赫吉想了想。



可是——



「佐山,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佐山在赫吉眼前用右手紧抓左胸。



从西装襟口底下露出的衬衫歪曲折皱,紧包着胸中痛楚。



「只有一个理由,会让我的父亲刻意将假资料交给明知一切的新庄夫妇。那就是——在事情有个万一时,让Top-G免于背负毁灭世界的责任。罪过全由他一盾揽下。」



因为——



「——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







约尔丝听着赫吉所说的话。



「……你是说,Top-G的毁灭是自作自受吗?」



「我不知道。」



约尔丝看着佐山绷紧左手,明快地回答。



「在我们见到的过去之中,Top-G等不及新庄·由起绪答应协助,便已准备自力制造负概念了。到了这个地步,新庄,由起绪才终于答应全面协助——我想,她大概是想亲自向高层表示办不到吧。可是——」



佐山又说:



「恐怕高层没因此放弃,依然命令这两位新庄·由起绪继续制造负概念。」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Top-G明知会白费工夫,还要执意创造概念呢?」



约尔丝从赫吉的质疑中感到了一丝怪异。



听赫吉的语气,他仿佛想将真相就这么公诸于世。



……难道你……



难道你一直都知道Top-G毁灭的真相?约尔丝不禁猜想。



约尔丝看向赫吉,见到一张直视佐山的脸。



看着那张脸,约尔丝忽然想说些什么——



「……」



还是作罢。



约尔丝以叹息代替言语,看着直视佐山的赫吉。



赫吉再次质问佐山,隐约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为什么新庄夫妇要尝试自己明知不可能的事,在Top-G创造概念呢?还有……你的父亲为何想自己承担整个责任呢?」



约尔丝看着赫吉环抱双手,并夸张地侧歪了头。



「两个世界为何要选择自灭和揽罪呢?」







命刻闭着眼睛,听着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赫吉,你所居住的Top-G,是个怎么样的G呢?」



命刻在心里感叹一声,也因此心想着佐山所说的下一句话。



「是个有资格成为全G领袖的G,没错吧?」



……那么——



「Top-G也希望尽到身为Top-G的责任,因此——」



命刻和佐山不约而同地吁了口气。



「尽管创造概念或许真的毫无希望,但作为一个领袖——他们自认为有在Top-G内建设Low-G居处的义务。」



……所以——



命刻紧闭双眼,手按胸口。



「对此,我父亲也有自己的对策,打算在计划失败时承担毁灭Top-G的责任……作为他们替Low-G准备栖身之所的对等条件。」



命刻接着听见的,是赫吉缓缓吸气制造的声响。



「佐山,你现在是想要说……Top-G打算用诺亚的正概念抑止开始活性化的负概念,而Low-G判断此举必然失败,才选择了消灭诺亚一途……」



「没错——大阪那场战斗就是因此而产生的。Top-G居民想要延续Top-G的性命,而Low-G则要阻止负概念余波涌向Low-G……那是双方皆想保护所爱的结果。」



「原来如此。」命刻听着赫吉如此回答。



接着,她发现赫吉似乎感到相当满足。



……赫吉义父?



但命刻没将疑问延伸下去,她认为自己不该深入赫吉的思想。



同时,她转为思考自己该如何构筑能了结一切的方法。



赫吉的声音在闭目寻思的命刻身旁响起。



与佐山对立的他,说出了与其身分相应的话。



「佐山……你推论得很精彩,大部分我都能接受。」



但是——



「你拿得出证据吗——我知道,这番推测都是从梦中所见过去和遗留的资料而来,不过……与你对立的我还是需要实证,否则怎么能让感情信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