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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承包人传说(1 / 2)



◆ ◆



这个时候。



零崎人识身穿立领学生服,呈大字型仰躺在某地方都市的小型机场跑道上。虽然这是个如果现在有飞机准备起飞,很有可能被辗平的位置,但目前是深夜,这座机场本日的航班已经全部结束,打烊休息了。人识倒在关门休息的机场跑道上,胸部上下起伏,呼吸带动着肩膀。那表情有如无止尽地持续全速奔跑过后的疲惫,连一根小指都无法移动似的。



在人识的周围,不规则地散落着数十支刀子────刺入地面的、没刺入的、被折断的、没被折断的、碎裂的、没碎裂的,形态五花八门────而在更过去的一端,有一道彷佛正在俯视着他的身影,除了人识之外,还有另一人在深夜的跑道上。



呼吸没有丝毫紊乱────精神饱满地,笑着。



穿着皮裤,加上同样材质的皮外套。



黑色长发────用眼镜将浏海拨起。



是勾宫出梦。



「────一个小时了。」出梦她────笑眯眯地,说着。「竟然能在我追杀之下逃亡整整一小时,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啊,零崎人识────利用刀子为弹幕,让自己毫发无伤吗?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你赢了个大赌注呢。不过呢,话虽如此感觉这次还是我赢了吧?很────好很好很好,这样再加上,雀之竹取山的那一战,算是一胜一败平手。喀哈哈哈哈!」



「……」



大笑的出梦和────倒在地上,一脸无奈的人识。



他还没喘过气来,



「真是杰作……」人识说道。脸颊上的刺青无力地扭曲着。「什么一胜一败啊……这非常明显吧。你实力超出我那么多……比试这种东西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嗄哈哈,或许如你所说吧────但是零崎,这次的情况也可以解释为,你为了让我这么想而故意放水啊。你从一开始就没干劲的样子,而且再怎么说,这一小时里,你也只是不断逃走而已不是吗?」



「遇到你这种超出规格的对手,除了逃走以外还能怎么办啊────哪还有放水的余地。我从大哥那听说了。你不仅是下一任王牌,还是匂宫杂技团的最终兵器不是吗……我区区一个杀人鬼,哪有可能打得过你。」



人识满身是汗的苦笑着。



「要我求饶或是下跪都可以……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会为之前殴打你那件事道歉的。为了那种小事生气,证明我还不成熟。对不起。」



「要是道歉可以解决问题的话就不需要杀手啦。你需要负起责任────让我认真起来的责任,可不是下跪就可以解决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成为我的对手。」



「别擅自决定,喂!」



「目前来说,你的确比我弱很多────但是却能逃过我出色的杀戮奇术,真有你的。不过,输给你这种家伙的历史,可不能留在我辉煌的履历上。所以,你得成长到跟我有不相上下的实力才行,零崎人识,今后我会更严格地训练你。」



「………」



真讨厌啊,人识小声说着。



「难道说,你太闲了吗?」



「要说闲也是很闲啦。因为我是被隐藏起来的秘密武器,不能经常在公开场合露面。『妹妹』也是如此,不过我更加的……所以啰零崎,就陪可怜的我一起打发时间嘛!」



「这样的话,你要不要去找大哥还是老大啊?还是找曲识哥也可以……他们比我强很多啊!」



「啊────零崎一贼的名人那边啊,但要是如此,『断片集』的那群人大概会啰唆个没完────……你说的大哥和老大,是指自杀志愿(Mind render)和愚神礼赞(Seamless bias)吧?之前他们也在这座山上吧?他们真有那么强吗?」



「啊啊,很强────比我更强。」人识用平淡的口吻说。「特别是────老大,我根本不想对他出手。」



「……是哦?」



瞬间────出梦似乎被人识所言引起兴趣,但马上就「啊哈哈」地,像将它抛在脑后般地笑着,



「我可不会上当哦。」她说。「我只对你有兴趣啊,零崎。就算没有『断片集』,其他的家伙随便怎样都好。我已经完全被你激怒了。不过,总之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已经过了一小时,我也该回去了。虽然没受伤,总而言之,好好休养身体吧。这次的规则是两手OK,什么都可以使用,下次就来个有什么限制的比试吧。在沸腾岩浆上的钢筋战斗你觉得如何?嗄哈哈!」



「这样啊,再怎么样都有下次啊……」



「啊啊。总之就是我和你持续分出胜负,最后是我杀了你,这是我心中的理想结局。」



「真是任性的家伙……尤其是结局,真是杰作。」



就算如此,知道匂宫终于要回去这个事实,似乎让人识安心不少。从他手抚胸膛这动作,明显看的出来。比起因为不会被杀而安心,不如说是令人郁闷的跟踪狂终于要消失这件事令人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回去之前,我好歹也要拿一下这次胜利的奖赏才是。」



语毕,出梦灵活地跳着避过脚边的刀刃,朝人识倒下的地方靠近,弯腰靠向明明没被绑住却动弹不得的人识,接着抱住人识的头,毫无预警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对方的唇瓣。



「……」



人识虽然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就连挣扎也没办法。



别说是使尽全力,基本上体力就有差别了。



舌头探入了口腔里。匂宫出梦不但手臂长,甚至连舌头也很长。即使人识奋力用牙齿抵御,但却被舌头灵巧钻入而变得毫无防备────似乎连舌头强度都超出规格的样子。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用自己的舌头抵抗,结果却反而让两人舌头彼此交缠。



「噗哈。」



经过将近五分钟漫长的接吻之后,出梦站了起身。



「感谢招待。」



啊哈哈哈,她愉快地笑着。



「我忘记说了,零崎,每当我赢了的时候你就得让我啾喔。相反的,要是你赢了,我就让你啾────那么就这样,回家路上要小心哦。要是你就这样睡到早上,可是会被飞机轮胎送上西天的。我真期待下次的比试啊,你可别被其他家伙杀掉啰。啊!不过要是真有万一,就叫我一声吧,不论在哪我都会飞奔过去的。杀掉你的人一定是我,大概是这样吧?喀哈哈,再见────」



丢下不用说也十分明显,彷佛明天也会再见般,一派轻松的招呼────名列「杀之名」第一,匂宫杂技团团员No.18,第十三期实验的功罪之仔,匂宫出梦,就这样离去了。



不过。



不管是道别的台词,还是离去的背影,全都没进入零崎人识的意识之中。他维持着大字型的姿势……全身颤抖不已。



「杀、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



身为国三生的零崎人识,正如他的外表,是一个爱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当然不可能没接过吻,不过被吻的经验,这倒是头一遭。



也就是说。



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匂宫出梦单方面挑起零崎人识的战意与因缘,从此刻起也,零崎人识也反过来对匂宫出梦产生战意与因缘。



「就连大哥也没这样对我……我绝对绝对绝对不放过你……匂宫出梦……下次再让我遇到,一定要激烈地啾回来……」



◆ ◆



另一方面────



零崎轧识正位于机场所在都市西方约数百公里,另一个地方都市某个大型办公区的斑马线上等着红绿灯。假装完全没注意到红绿灯是按钮式的,茫然地、一脸少根筋地伫立在街头。



但,姑且不管他有没有少根筋,此时的轧识,用零崎一贼,「愚神礼赞」的零崎轧识来形容或许会有若干语病。至少,乍看之下,应该没有人可以断定他就是愚神礼赞吧。因为在那里的零崎轧识,跟广为人知的零崎轧识平日模样与穿扮有着天壤之别。



全身被名牌西装包覆着。



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



既没戴草帽,也没穿背心,当然也没有皱巴巴松垮垮的裤子,更别说墨镜了────就连自己别名由来的狼牙棒也没拿。



没错。



这不是零崎轧识────



这是他另一个身分。



式岸轧骑的外表。



「呼……」轧识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红绿灯的另一侧────看着马路对面的,漆黑的大楼。



办公大楼区。



这附近是政府的规划区,因此知名度很高,而当中又以此办公区为最佳模范。有相当多的大企业本部集中于此,至于私人住宅包含公寓在内,可说是一户也没有。除了企业以外的建筑物,最多也只有便利商店、家庭餐厅、加油站之类的商家零星散布在各处而已。白天的人群流动量和晚上的流动量有极大的差异,而现在正是深夜。人行道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就连马路上,也是人车稀少。这与按钮式红绿灯无关,可说根本没有等红绿灯的必要。



轧识身处之地,林立着许多高耸的大楼────而位在轧识面前的漆黑大楼却又更加高峻。从窗户的数量看来,整栋大楼似乎有四十楼高。以构造来说应该也有地下室……



这是某个企业所属的大楼。



某圈子里有名的科技企业。



但,那圈子是────里世界。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零崎轧识,面对眼前难解的问题,忧郁地自言自语────



事情是昨天才发生的────二十七岁的零崎轧识,被不符年龄迷恋上的十四岁少女「暴君」当成人体椅子时的事。全身一丝不挂只穿着大衣的「暴君」,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只是机械式地敲着键盘,边眺望着萤幕上的文字列,接着忽然「啊啊,对了,小轧────」像是一瞬间突然想到似的,向轧识搭话。贯彻椅子职责的轧识,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搭话吓了一跳,但马上忠实地回应着:「有什么事呢,暴君?」



「那个呀,有事情想拜托小轧。」



「请说。」



「前一阵子,有拜托小日想办法弄到手,结果放弃的资料。之所以会放弃,是因为那个资料,在网路上没有任何连结,也就是说离线保存────」



「原来如此。」



「暴君」与其八名伙伴,简单来说就是网路骇客。只要经由网路,没有他们无法入侵的地方。毫无意义、没有目的、漫不在乎地破坏电子世界的他们,却讽刺地被称为自由的象征。没有一个组织拥有决定性的对抗手段,身分不明的无敌九人组────正是他们。



但是────他们能所向无敌,也仅限于网路所及之处而已。一但离开网路,别说无敌,他们根本是手无缚鸡之力。正因如此,在他们崛起之后,真正重要的资料必定要离线保存,这已经是种「常识」,并且在各个企业之中流传并受到遵守────



「在这个时代,要完全脱离网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类是无法轻易舍弃自己已经发展的技术的。不过,话说回来,大部分技术也都是我们计画性地赋予的。所以,只要有针头大小的缝隙,对我们来说就十分足够了。但是,那份资料,对做出来的人们来说已经没有必要性……正确来说,现在是被视为烫手山芋而将它放置一旁的感觉。处于拿着也不是,丢掉也不是,但要交给别人也不是────的状态。既然不愿意交给别人的话,那我想交给我这个怪物总可以吧,虽然小日也很努力,不过,小日的专长毕竟不在那方面啊。再说,那时候小轧你也不在。」



「那么────你放弃了吗?」



「算是吧。但是────我又想要了说,这个。」



「暴君」说。



说的也是,轧识马上理解了。她和放弃这个字应该是完全无缘的────正因如此才会是「暴君」。



「据说那个企业最近面临危机。由于那个企业是透过强硬手法崭露头角的,因此也树敌不少。其中当然也包含我们啰。大概,近期之内就会遭到歼灭。」



「原来如此……所以?」



「所以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暴君」这么说着,轻巧地从轧识膝上一跃而下────接着回过身来,对着轧识露出微笑。



「小轧。在八人之中,我对你的评价最高唷。我相信小轧一定是最能帮我的人。」



「……」



「因为小轧,你做得到包含我在内的八人都做不到的事呀。我是打从心底信赖你的哦。要是没有小轧,我简直就活不下去了。」



「暴君」说。



「所以────你会去做吧?」



他们能所向无敌,也仅限于网路所及之处而已────所以一旦失去网路他们等于束手无策────



但是。



那是指除了,唯一一人『街(Bad kind)』式岸轧骑以外。



「那是当然。」



轧识毫不迟疑。没有任何迷惘的理由。就连那份资料的内容都没必要过问。



面对命令────唯有服从。



真让我高兴啊,『暴君』说。



「那么,就拜托你尽快出发吧。要是失败的话,我可是会杀了你唷。对了小轧,等你回来,这次当我的床铺吧。虽然小锁的手臂让我躺得很舒服,但是那个人老是喋喋不休,说起话来个没完没了,让我很难安然入睡────」



然后,过了一天。



结束了事前探勘之后,零崎轧识到了现场────但是,即使这样,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呢,他如此思考着。



一片漆黑的大楼。



科技企业的本部。



但那也只是徒有其名,事实上这栋建筑的最上层听说有个铜墙铁壁般的保险库,用来保存及保护「暴君」想要的资料────据说储存在硬碟里面。以职员的名义在大厦里的四百人,全部都是专业的警卫。也就是说不惜对外假称此地为本部,目的便是保护那颗硬碟。真正的本部,应该在其他地方活动。



「四百人啊……要是能够侵入内部,这些人数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那份资料需要保护得这么周严吗?」



不。



「暴君」说那是烫手山芋。



将其放置一旁────这样。



那么,就不该只是对外谎称本地为本部,而应该是说那份资料的存在,取代了本部才对。若拥有与自身不相配的力量,被力量超越也是有可能的────轧识在每个世界,都见过相同的情况。



没错,在每个世界都是。



「……也就是说,放了炸弹啰。」



站在对方的立场,应该也有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就算离线隔绝也不能安心才是────对他们而言眼前的敌人,并不是只有「暴君」一行人而已。敌人不在少数────关于对方现在面临危机这点,根据轧识的调查,实际上确有其事。讲明白一点,不论何时、何种状况下被毁灭都毫不奇怪。就算是此时此刻,也没有不可思议之处吧。终究要被毁灭的话,就让「暴君」毁灭吧,轧识心想。那是何等的幸福啊。



只是────做到这种地步的人们。



恐怕,就算自己倒下,也会死命保护问题所在的那份资料吧。不,不对,并不是────保护,而是拒绝交给别人────才对。



所以────使用炸弹。



这栋黑色大楼应该装设了炸弹────有着能让大楼本身确实地崩毁,让目标硬碟分毫不差地被压溃等级的炸弹。若是像轧识这种程度的专家,光从外表就看的出来。



若事态发展到最坏的结果,就以自爆来应对。



这,就是那种类型的大楼。



「不被察觉地侵入……不被察觉地夺取硬碟……之后成为空壳的大楼要爆破还是怎样都与我无关,还有其他选择吗……虽然收尾会稍微华丽点,可是这样也没法办法……虽然最近都没有搞爆炸,但说是暴君的喜好也没错……」



如此一来,问题就在于侵入路线了。



管理十分严格,乍看之下,大厅虽然连管理员都没有,但却设置了为数众多的监视器。这栋本部由于不可能有访客,因此只要踏进一步,马上就会被捉住、拘禁,接着处里掉吧。无论任何借口都没用,多说无益。再加上,现在是深夜────大厅想当然地────上了锁。内侧拉上窗帘,外侧降下了格子状的铁卷门。



即使想从后门或停车场侵入,也不会比较容易。这栋大楼,与其说是保险库,不如说是固若金汤的要塞才对。是为了坚守而设计的大楼。即使这样,这栋大楼最初应该是要作为本部使用的,因此不难察觉为了配合资料保存,而不断改建的痕迹。



力量深刻地────凌驾于存在之上。



虽然是深夜,四十层楼的窗户依然透出些许灯光,实际上里面根本没有需要处里的工作,因此那些灯光应该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在里面的人,全部都是警卫。



四百人。



「嗯────找不到突破点。」



这里面潜伏的四百人。



总之已经决定,将他们全都杀尽────但要是被发现是零崎一贼的手法可就糟了。隶属「暴君」一行人的活动,对一贼的杀人鬼们可是保密的。且并非秘密这么可爱的东西,要是曝光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是轧识,恐怕还包括了「暴君」。



一旦离开网路根本束手无策────就是如此。



「阿愿和阿趣还好说话……其他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吧……呜……」



一不留神,不小心用了身为零崎轧识的说话方式,他慌张地捂住嘴。虽然没有任何人听见,但随便一个差错也是很有可能会成为致命关键。



狼牙棒────愚神礼赞没有带来。



那是像名片一样的东西。



不能带着那东西悠闲的走在路上。



但是,就算这么说────并不等于他要使用狼牙棒之外的武器。即使以式岸轧骑的身分行动,也不代表要隐藏零崎一贼的信念。当然枪支例外────轧识完全没打算使用愚神礼赞以外的武器。



也就是说,空手。



赤手空拳────挑战这栋大楼。



「不使用愚神礼赞,与说话语气变回正常倒是还好,还真是越来越……可是赤手空拳吗?……赤手空拳啊!」



这句台词────让轧识不得不回忆起。



前一阵子,让他尝到关键性败北的对手。



假面女仆。



那是场一对一的战斗,找不到任何借口,没有辩解的余地,不管横看竖看,他都输得一塌糊涂────



「呿……啊────讨厌讨厌。有够娘们的……」



从脑中,将深刻烙印的回忆一扫而空。在身为零崎轧识的时候,已经想得够多了。现在,此时此刻────这些不是身为式岸轧骑的现在,所该思考的事情。



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是为了「暴君」而存在。



「……」



对你的评价最高,是最能帮上我的人。



轧识当然知道,「暴君」说出的那些台词,完全是谎言,是一时兴起随口说出的话。「暴君」对其他七个人,也说过相同的话。就连那八人之中最让人厌恶的家伙,「害恶细菌(green green green)」,「暴君」也曾对他说过「或许小锁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也不一定呢」,这种见风转舵的台词。当然────八人全部心照不宣地了解。对「暴君」来说重要的人,并不在于己方的八人之中。



即使这样────谎话也好,戏言也罢,怎样无所谓。



只要她说出口了────轧识就会行动。



零崎轧识,就是如此臣服于「暴君」之下。



完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不过……考量到现实面,还是等到明天早上,配合警卫的换班时间,变装之后偷偷侵入会比较好吧……只要能潜入内部,接下来就好办了」



对方在最顶楼也有无法公诸于世的东西,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应该也会在能力范围内自行解决才对。即便向外求援,但幕后当局是绝对不会有所行动的。与其让这栋大楼的内情被他人察觉,毫无疑问的他们宁可选择自爆吧。



「也就是说,在对方自爆之前,得先夺取硬碟才行吗……时间限制大概在一小时左右吧。这样的话……就这样吧。」



明天早上九点开始行动。



在十点之前结束。



总而言之,或许还有其他选择不过就先暂定如此吧────轧识决定先离开这办公区。就算一直假装没神经地等按钮式红绿灯还是有极限在。被当成怪人而引起对方戒心的话也很困扰────敌人众多,背水一战的科技企业。即使变得疑神疑鬼也不足为奇。



不过,要说疑神疑鬼的话。



零崎轧识────的确是真正的鬼。



杀人鬼。



「……话说回来────」



说着,轧识抬起头,仰望天空。由于高耸的大楼四处林立,因此几乎无法看见天空,像是在缝合大楼间隙一般,在狭小的天空中有几架直升机飞过。看来这附近,似乎是直升机的游览路线。反正是个到了夜晚就杳无人烟的地区,天空也不属于任何人,不管要怎么飞,都是别人的自由────但是螺旋桨声却一直传到耳中,是因为飞行高度很低吗?简直就像是在监视这办公区似的。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但也许,是有人在暗中监视也说不定────



敌人的数量很多────据说是这样。



不,这才是疑神疑鬼吧。鬼还疑神疑鬼要怎么办。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直升机而已。



仅仅,如此而已────



「……嗯?唉?」



正当他从天空将视线收回时,有个奇妙的物体,倏地进入轧识的视线范围内。就在目标大楼的顶楼。位于四十楼高的顶楼。在那里────可以看见渺小的、红色的物体。



某种红色物体。



「什么……?」



事前早就做过勘查。这栋大楼应该是无法到达顶楼的。正因轧识的目标是资料,所以一开始就考虑过从顶楼入侵的路线(抱着使用直升机,用最短路线直接夺取硬碟的想法),对于这部分的调查完全没有轻忽。这种路线想必敌人也早就料想到了,别说是停机坪和空中盘旋,屋顶完全被严密的封锁着。



可是,那个红色的────



是错觉吗,看起来像是人体的形状────



「喂,你啊!」



从背后。



从仰望大楼的,轧识的,背后。



她现身了。



不────人类是不可能突然出现的,她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应该要这么形容才对。



「……!」



那是一个绑着红色马尾的年轻女性。



马尾的发梢长至膝盖。年龄约莫在十九岁────到二十岁左右。



身材高瘦,双腿修长。身穿深色合身低腰牛仔裤以及黑色小可爱。从肩膀至腹部到小蛮腰,都毫不在乎地暴露在外。脚上穿着类似登山用的厚底靴。



精力旺盛、充满自信的双眼。



嘴角不知为何────浮现夸耀胜利般的笑容。



「咦……咦?」



回过头来────轧识在,瞬间,感到困惑。比起困惑来说,应该更接近愣住。要是这么形容的话,或许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但讲得直接一点────零崎轧识,面对那名红发马尾的女性,整个人愣住了。



刹那之间,他的意识一片空白。



她是如此漂亮。如此美丽。



这名红发马尾的女性,对二十七岁的轧识来说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且从头到脚都和这办公区格格不入,但,即使是一瞬间,轧识却被她深深吸引────



「一直盯着我看干么啊你这家伙!」



────无法避开的连续蹴击。



精准地直击心窝。



登山靴的鞋尖深陷其中。



「唔、喀……哦哦。」



感到有如贯穿身体般的剧痛,轧识反射地弯下身。原本轧识比红发马尾更高,现在一瞬间低了将近三颗头的高度。



「哇哈哈哈哈!」



忽然,红发马尾豪爽地大笑出声。



明明是个美人胚子,这种笑法真是糟蹋她的美貌。但起码她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哎呀!抱歉、抱歉,我只要看到比我高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想去踹对方啊────」



「……!」



长相虽然美丽动人,但个性活像个流氓。



轧识一面拼命和难以言喻的剧痛奋战着,一面偷偷地瞄向后方的大楼────望向屋顶。



空无一物。



红色物体────并不存在。



是错觉吗?



没错,那种地方不可能有人。



「喂!小哥。别人在跟你讲话,不要不理人啊。还是说,我不配跟你讲话?开玩笑也给我差不多一点。下次我可会踹烂你那张脸哦。你站的位置看起来满好踹的嘛!喂!」



「……你、你、这、小丫头!」



才觉得她心情不错,竟然马上又生气了。



这是打从哪里来的情绪化角色────……



「你────是谁?」



「啊?我吗?你这家伙,是在问我的名字吗────」



这名女性────



毫不矫饰、十分自傲地报上了姓名。



「────我叫哀川润。」



「……哀川?」



哀川────润?



轧识被这个名字────勾起了细微的记忆。是什么呢……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不,比起在哪里来说,正确而言,应该是似乎从谁口中听见过……



想不起来。



自己的记忆力应该不差才对────话说回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大脑全力拒绝想起有关那个名字的事……似乎想不起来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这,究竟是────



「谁准你叫我哀川了啊!你这家伙!」



由下往上,有如踢球一般的踢法,以靴子前端作为武器,对准前倾的轧识心窝,穿过轧识两手环抱防御的缝隙────用不同的角度,正中与先前分毫不差的位置。



那简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冲击。



「报、报上名字,还要人不准叫……」



「谁教你要叫我哀川,要叫的话,就叫我润,敢用以姓氏称呼我的,只有敌人而已。」



「……」



那个。



不管怎么想,眼前这个情况,你都像是突然出现的敌人吧?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轧识想着。目标科技企业的相关人员吗?四百名警卫的其中一员吗?不────感觉并非如此。那么,是和轧识不同的,其他觊觎科技企业的人吗……众多敌人其中之一的势力吗。发现行迹可疑的轧识在大楼旁,因此前来查看────



按照常理来说,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对方实在不像个能以常理判断的人。



「哇哈哈哈────」



红发马尾……哀川润,又笑出声来。



大方地。



十分快乐地,像是真的乐在其中。



「喂、喂!小哥。我说你在干么啊?在这种地方弯腰屈膝的。在你一直盯着我看之前,似乎是盯着这栋大楼一直看吧────这栋建筑物是你的狙击目标吗?」



「……」



轧识决定假装过于疼痛而无法开口说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压着腹部好像很痛的样子。



「快回答啊!」



头部被对方殴了一拳。



看来她不是个会体恤弱者的人。



「嗯……差不多啦。」轧识如此应道。



就算说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现在没有表露出来,但零崎一贼的两名招牌,她可是让其中一名愚神礼赞,吃了两次蹴击。而且还加上一发拳头。可以确定这名小丫头不是泛泛之辈。那么为了刺探对方,由我方主动出击才是上策。



「在这栋大楼的最顶楼,收藏了某一份资料────我的工作就是,在这个企业遭到毁灭之前,把它给偷出来。」



反正。



不论轧识说了什么,不论哀川润这小丫头是谁,事态发展至此,唯有杀了这个红发马尾女孩────



并不是基于被踢这种零崎式的理由,现在轧识并不是以零崎一贼的身分活动────只是单纯地、只是纯粹地,为了「暴君」而已。为了他所迷恋的十四岁少女,绝不能让这份工作留下任何一丁点的祸根────!



「这样啊。好!」



哀川润她────身形灵巧地越过了轧识,抬眼确认漆黑的大楼位置,甩动着红色的马尾,回过头来,用再轻松惬意的态度说道。



「那么,让我来帮你的忙吧!」



「帮……帮忙?」



「哦。怎么说呢────我有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说因为工作关系,会到这附近来,我是为了想让他吓一跳,所以才会埋伏在这里,结果我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本来因为火大想说回去算了────哇哈哈,碰巧让我发现了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打发时间……我可不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啊────」



「哎呀哎呀,别客气了,小哥。我只要看到有困扰的人,就会想欺负他────不对,只要看到有困扰的人就忍不住想虐待他啊。」



「……!」



更正之后的说法反而更过分了!



为什么要更正……



「哼哼────我看看」哀川润用极度愉悦的语气,开始翻找手上的钱包。手上的钱包?咦,这个小丫头,到刚才为止明明两手空空,应该没有拿着那种东西才对……啊。



那个钱包。



「那不是我的钱包吗?」



「什么嘛,钞票只有五万七千元而已,你真穷酸耶。啊,不过金融卡有三张。」



什、什么时候……方才踢我的时候吗?难道她是用穿着靴子的脚,窃走放在上衣内袋里的钱包吗?世界上有这种技巧存在吗?



无视于轧识脑海里充满走马灯般的问号,哀川润自顾自地将从钱包里取出的三张金融卡,像沐浴在月光下似地举向天空。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究竟在做什么────是在确认卡片上记载的帐户和户名吗?反正理所当然的是人头帐户,就算被看见,对于轧识来说也不痛不痒……



「嗯────这张金融卡有七千八百万四千三百五十四元,这张刚好五千万元整,最后这张是八千五百万七十元。嘿────你赚的还不少嘛!」



「难道你,光看卡片就能知道剩余金额吗?」



人体读卡机?



「我还知道密码哦。1192,1543,1603。镰仓幕府和枪枝传入、江户幕府吗?(注15)你很喜欢日本史啊?小哥。」



「给我等等!怎有可能直接从卡片读取到那些资讯……!」



「我用第六感大致上就知道啦。不,是比第六感更准确吧?而且,这个……是积架的钥匙吧。你开的车不错嘛!」



「连钥匙都?明明放在裤子的口袋里的────」



「好。嗯,有这些东西就绰绰有余了吧。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你的工作,就由我承包下来了。」



说着说着,哀川润将卡片收回钱包,炫耀般地,将轧识的钱包据为己有,并放进臀部口袋里。积架的钥匙,则是像怀旧漫画里性感角色一样,被塞进了穿着小可爱的乳沟里。



她已、已经超越流氓的程度了……



她根本就是强盗……



「承────承包?小丫头────你,是什么人?」



「啊?我吗?你这家伙,是在问我的职业吗?」



「我是承包人哟。」



「承包────」



「中间夹了个『出包』的『包』,你不觉得帅呆了吗?」



她这么说────



哀川润背对轧识,迈向诡异的方位。和轧识目标的漆黑大楼,完全相反的方位────但从其坚定的脚步当中可以得知,她明确的目的地就在那里。



────不。



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从一开始就无须为此而烦心。



────如果不痛下杀手的话。



就算没有零崎一贼、以及「暴君」的事────被对方鄙视到这种地步,怎么还能忍气吞声,我零崎轧识可不是这么温和的人────!



然而。正当他下定决心,打算从背后攻击一派悠闲、晃着红发马尾前进的哀川润时────实际上,他已经解除前倾的动作,大步向前,一口气缩短与哀川润间的距离,正要用右手伸长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穿她那纤细的脖子之时────



「……!」



轧识飞身向后退去。



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了闪避动作。



相对的,哀川润一点动作都没有。就连头也没回,有如完全没察觉到轧识的行动般,只是一味的向前走。



什────什么?



明明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甚至比菜鸟还要破绽百出。



不论从哪个方向,什么方式都能轻易进攻────



明明可以杀掉的。



轧识的身体却拒绝────不对……



是本能,拒绝……?



「啊……喂,站住!」



在他犹豫的当下,哀川润已经弯过转角,从轧识的位置早就看不见人影了。真是愚蠢至极,要是真的跟丢的话,自己的钱包和钥匙不就真的被抢走了吗?在决定杀或不杀之前,总之得追上去要回来才行────



她说要帮忙。她说承包了。



开什么玩笑,「暴君」交代的工作,哪能容许第三者从中插手────



「小丫头,你给我站住────!」



轧识全速奔跑,紧追在哀川润的后头,弯过转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加油站。那是在这个商业区域里,与家庭餐厅及便利商店相同的为数不多的服务业建筑。虽然基于此区的特性,店家并非二十四小时营业,不过看起来现在还开着。在停放着油罐车旁边的洗车部,红发马尾的女性,与一个看似加油站员工的男性(穿着制服,带着帽子),似乎在讨论些什么。



她到加油站来,究竟有何打算……?



想着想着,脑袋突然灵光一现。



原来如此……这是面对难以攻陷的要塞时,常用的手段。在要塞外围制造骚动,让内部主动开门的作战……就跟日本神话中的天照大神,打开天之岩户(注16)的例子差不多吧。恐怕,她是想在此加油站购买数公升的汽油,然后在那栋大楼的旁边引起小火灾吧。要是对大楼本体纵火,「暴君」想要的资料有可能会付之一炬,因此现在不太适合使用,不过对对方而言,应该也无法忽略小火灾延烧的可能性。



嗯。



看来,她好歹也在思考嘛……



那个小丫头,虽然乍看之下我行我素又不负责任,但果然不是个生手……善意的解释的话,抢走轧识的钱包,也许只是当作购买汽油的资金而已。



话说回来,以轧识的角度来看,根据最初的计画,等到早上再变装侵入的方案,成功率应该高多了。若引起骚动,就算努力伪装成偶发事故,反而容易被识破是人为引起的吧。在得知大楼本身有自爆的可能性及危险性之后,最好能够尽量────至少在潜入大厦内部前,都有秘密行动的必要。



反正,终究是个小丫头,抱着不知为何有点失望的心情,轧识走近两人。哎呀哎呀。虽然因为忽然被踢导致有些混乱,但现在脑子已经冷静下来了。仔细说明事情后请那小丫头收手吧。如果僵持不下的话,把钱包和车子送她也无所谓,反正,那不过是零崎轧识财产的一小部分罢了。



不过。



哀川润一脚踢飞了加油站店员。



是从右侧切入,跳跃起步的回旋踢。



被踢中下颚的店员倒地不起。



「你在干么啊!」



「啊────?叽哩呱啦啰唆个没完,所以我只是稍微用脚轻轻碰了他一下而已。谁叫他完全没在听我讲话,只会说不行不行不行,像莺哥一样不停重复!」



「没在听你讲话……!原来你们不是在讨论而是在吵架吗!」



还有。



不是莺哥是鹦鹉才对。



仔细一看,店员(似乎才刚成年,看起来颇年轻)显然已经昏倒了。究竟是踢中了要害,还是力量等级差太多,这不得而知……总之他已经口吐白沫。即使轧识经历过为数众多的战斗,看见人类口吐白沫的景象,这还是头一遭。这名青年看起来比哀川润还要矮。无论比她高还是矮,似乎都免不了被踹的命运。



「不就是在加油站买个汽油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为什么会吵起来啊?」



「汽油?为什么我非得买这种东西不可?」



「唉?」



不对吗?



那么,究竟,是要────



「我啊────那个……」哀川润凑靠倒下的员工身边,在他的怀里摸索起来。轧识还以为她又要找钱包,结果并非如此。她找的不是钱包────而是钥匙。



看似车辆钥匙的东西────从店员胸前的口袋中取了出来。



她得意洋洋地,放在轧识眼前。



「我只是要跟他借这个啦。明明只是这样而已,居然敢骂我笨蛋,还说什么别开玩笑,这家伙还骂个没完没了的。看来他似乎不知道,这世上有一条规定叫不准骂我。」



「那────那根,是什么东西的钥匙?」



「嗯?当然是油罐车的钥匙了,这还用问吗?」



哀川润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指着停在旁边的────大型油罐车。



油罐车。



改装车。



配备金属油箱的货车。



又称之为联结车。



「那个────……」



如今轧识终于恍然大悟。



就连不想知道的事也茅塞顿开。



这个红发马尾究竟想做什么,在看到她邪恶的微笑和油罐车之后,全都真相大白。她脑子里打算的,的确不是买汽油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但是,在轧识勉强拼凑出理论以否定最坏的假设前,哀川润主动地────



「也就是说!」



开始了没人拜托却自己提出的说明。



「驾驶这辆油罐车突击冲入那栋大楼的大厅!管它上了锁还是拉下铁门,在这辆油罐车大爷的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啦!唔哇,我脑筋是不是超好的?」



「……!」



「哇哈哈哈哈哈哈!我老就想试一次看看,用装满大量汽油的车子突击!与其说搞不好,搞的好的话不就会爆炸吗,YA────」



似乎十分开心的哀川润大笑着。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的确十分高兴。那是带着几分邪恶的天真笑容,相当矛盾的笑容。



相反的────轧识的表情则僵硬不己。



对了。



全都想起来了。



就连不愿回忆的事情也全都想起来了。



早在听见承包人的阶段时就该注意到的。然后当下────就应该舍弃一切,尽全力逃亡才对。纵然心里明白逃不掉,还是应该这么做的。虽然恐怕是不想给精神太大的负担才想不起来,但事到如今,实在很难不去怨恨拒绝回想的大脑────



哀川润────如此不祥之名,轧识是从同为零崎一贼的「自杀志愿(Mind render)」,零崎双识口中听来的。



被称为之人类最强的承包人。



暴风雨前的暴风雨。



距今约五年前爆发,被称为禁忌神话所流传下来的,不论「杀之名」还是「咒之名」、玖渚机关还是四神一镜、将里世界全体卷入、将全部的全部牵扯其中,并且给予全部的全部难以估算的严重损害,引起可称为空前绝后,终极「大战争」的始作俑者────



死色真红────哀川润!



◆ ◆



就在此时。



在澄百合学园国中部‧小学部共同宿舍里的荻原子荻,正趴在桌上。包含高中部在内,子荻虽然身为澄百合学园总代表,但目前仍在就读国中一年级的她,只有少数高层人员知道她的身分。这是荻原子荻,为了避免多余的忌妒和麻烦对自己造成妨碍所做出的判断。公开身分,最快也要等到三年后升上高中时,这是目前的打算。正因如此,子荻在澄百合学园只是个接受教育的普通学生,在共同宿舍里,并没有受到特别待遇,平凡地生活着────



「木原,学姊────」



从宿舍房间设置的双层床上方,传来说话声。棉被诡异地蠕动了几下,接着轻轻地,一颗披头散发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是西条玉藻。



「……是荻原哦。」子荻趴着不动地回答。



不过,回答被对方完美地无视了。



懒懒懒懒懒洋洋地,玉藻只说了一句,



「你不睡吗?」



「……」



荻原子荻并没有接受特别待遇。但是西条玉藻却受到特别待遇。这也没办法,因为在小学部里找不到任何一人,能与这名不可思议的战斗狂少女住在同一间寝室────话虽如此,这所学园的危机管理意识,也还没低到放任她不管的程度。于是,她便住在宿舍里国中部的楼层了。当然,在国中部里,也几乎没有学生能和玉藻同寝室────或着该说,讲白点就只有荻原子荻一人而已。



正因如此。



子荻与玉藻是室友。



「已经很晚了唷────光线这么亮的话,我睡不着────木原学姊,最近你老是每天熬夜,到底在做什么呀?又在想什么厉害的计策了吗?真是坏人耶!」



「……简讯。」



「什么?」



「简讯,一天传了一百多封啊……」



这是子荻疲惫不堪的台词。



对于一个不愿在人前示弱的少女而言,她流露出非常罕见的表情────当然,或许因为她觉得对方是西条玉藻才会觉得无所谓吧。



对着啪哒一声,做出有如软体动物挂在床脚般奇妙姿势的玉藻,子荻用微弱至极的声调继续说着「我受够了……」。



「连思考文字的内容,都已经到达极限了……」



「……是谁传来的呢?」



「零崎双识……那个变态传过来的。」



「变态……」



「他似乎打从心底,为了交到国中生女友这件事而高兴……」



一时大意将手机信箱告诉对方真是失策。子荻原本打算用来刺探零崎一贼的内情,但对方却完全无视于自己的意图,总是滔滔不绝地讲着最近流行的音乐、电影之类,这种对子荻而言无关紧要的话题。本以为总有一天话题会讲完,届时就可以切入正题,看来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变态。比跟踪狂还要难缠。



「托他的福,其他计策也停滞不前了啊……真不可思议,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拜托其他人回讯不就好了吗?要我来帮忙吗?」



「这个方法我早就试过了……姑且先不谈找你帮忙……虽然透过储存了我书写习惯的人工智慧功能回讯,但他却马上说『总觉得你气质变得不太一样呢』,而马上被对方看穿了……那男人对国中女生可说是个绝对的专家。」



这是哪门子的专家呀?



若是玉藻以外的人,大概会这样吐槽吧,不过,



「比起这件事,木原学姊,」



玉藻却直接改变话题。看来对她而言,值得尊敬的学姊所面临的几近生灵涂炭之苦,根本就无关紧要。



「下次的战斗是什么时候呀?……我,就快要忍耐不住了。」



「你再稍微────忍耐一下。」



虽然子荻依旧维持趴着的姿势,但她回答玉藻的口气却很严肃,而且充满着紧张感。那也是当然的,因为每当玉藻说出「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第一个被害者,往往是跟她同寝室的自己。



「咦────人家想去见识人啦────想刺他────想杀他────」



「看来你还真喜欢他呢。你居然还记得敌人的名字,真是稀奇。」



虽然记错了。



算了,也不太需要订正。



「反正,你大概也会忘记,所以趁此机会跟你先讲一下……这次的战斗,恐怕会让『背叛同盟』全员出动。玉藻,你是分支部队,负责搅乱零崎一贼。虽然对我来说,要是你能吸引那个变态的注意力是再好也不过了,不过你喜欢人识的话,挑人识也无所谓啦。反正那个脸颊刺青小弟就某方面来说……对我也是个大问题。」



「了────解。」



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怎样,玉藻肯定地回答。



她的心境,谁也猜不透。



「……总之我再跟你确认一次,之前在雀之竹取山的战斗……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遭到不明人士的攻击────醒来时,已经枕在老师的膝盖上?」



「是真的呀。木原学姊,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并不是────这样的。嗯。」



也好。



即使西条玉藻不按照计画行动,也在荻原子荻的计算范围之内。正确来说,就算她隐瞒了什么,玉藻也很有可能早就把它给忘了。



「比起这些,我目前最在意的,应该还是零崎轧识先生吧……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唔────嗯,只顾着和零崎双识来往,有点忽略他了也说不定。」



「鸭识先生?那是谁呀?」



「……你要是不记得就算了。」



她说。



此时,桌上插着充电器的手机,发出了收到简讯的铃声。不必看画面也知道是谁传来的。



子荻伸手拿起手机。



「唉……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 ◆



另一方面────



零崎轧识全身受到强烈冲击。



油罐车是为了安全运输汽油的改装车。它的构造也比一般车辆坚固许多,即使是出乎预料的行动,例如踩着油门维持极速,就直接冲进上锁且拉下铁门戒备森严的大楼大厅这种破天荒的事────汽油也未必会溢出来。



保险杆被撞得歪七扭八。



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车体前半部几乎看不出原型。



即使如此────幸亏没有爆炸。



也没有漏油导致意外撞击的火花起火────可料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引发装置这栋大楼的炸弹────



九死一生。



只能说好狗运。



以大楼大厅为中心,油罐车的前半段在大楼内部,剩下的后半段在大楼外部,就这样停了下来。既然没有踩煞车的迹象,那么应该是车子本身的安全装置启动了吧。要是再冲进去的话,就要撞上访客来访的服务台了,这样或许也算又是个九死一生。加起来就是十八死一生了。不对,应该相乘所以是八十一死一生?



当一头撞进铁门和大厅时,安全气囊就启动了。由于副驾驶座也有设置安全气囊,因此轧识虽然全身遭到撞击────但他也初次发现,安全气囊一点都不软这个事实。骨头也许断了几根。撞击的力道是如此之大。即使如此,至少下次可以告诉零崎双识────安全气囊十分有效。



「真、真是太离谱了……」



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哀川润。



真的,将言语付诸实行了……



比起对轧识故弄玄虚,不如说是恶质的威胁,虽然抱持着,对方也许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来,这种毫无根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完全是白费心机。她不但对轧识的说服到恳求都充耳不闻,相反的还粗暴地将轧识塞进副驾驶座,油门全开地冲了进来。若是手上有「愚神礼赞」,也许还有几分抵抗的可能性,不过赤手空拳的零崎轧识,在哀川润面前根本是螳臂挡车。



「虽然……潜入的确是成功了没错……」



这样根本算不上是潜入。



应该称之为突袭。



不但隐密性趋近于零,搞得这么夸张,对方也不得不出手了吧。要是事前有所准备的话还好,但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计画中的一小时时限,又缩得更短────恐怕只剩三十分钟。想必也惊动了大楼里的四百名警卫吧────连确认监视器的功夫都省了,那群人马上就会赶到一楼吧。



这样下去可不行。



虽然与当初的计画大相径庭,但事到如今,就算有人类最强的承包人当后盾,也要拿到目标的资料────



「喂,小哥!」



从车辆外面传来声音。



是哀川润。



仔细一看,她已经不在驾驶座上────只剩下膨胀的安全气囊,空虚的留在原处。看来,哀川润早就下车了。抢夺油罐车的时候也是,她的脚步不可置信的灵活。稍微一个不留神────她就已开始进行下一个行动了。



「快点下车啊────事情好像变得颇有趣哩。」



「……?」



有趣的事?



说到有趣的事,正常来说就是有趣的事,不过对哀川润而言,有趣的事究竟是什么呢……



轧识一面想着,一面推开安全气囊,走下油罐车的副驾驶座。车门由于扭曲而难以开启,因此他暴力地把门踹开。反正,哀川润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车归还原主吧,再说,这辆油罐车之后,被送到解体工厂的机率,比送回加油站来的高多了。



哀川润边用食指卷弄着红色马尾的发梢,边坐在油罐车变形的保险杆上。接着,在看见轧识之后,便用手指向看得到电梯间的方向说:「看吧!」



人。



人。人。



人。人。人。



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



成山的人────拥挤地,倒在地上。



卧俯的、仰面的、横躺的。彼此之间互相地互相地互相地交叠。



完全占满了往电梯间的走道。



每个人……都像上班族一样穿着西装,脖子上挂着这间科技企业的员工证。无须确认────倒在这里的人们,正是为了保护轧识目标的资料,而守在这栋大楼的警卫。



虽然还不到────四百人。



即使如此,目前至少可以确认,有不下于五十人的人数倒在这里。



「……!」



被油罐车撞飞……?实际上并非如此。油罐车冲进来的角度,和这群人重叠倒下的位置并不符合。



那么,原因何在?



倒在这里的警卫们────应该是为了阻止零崎轧识和哀川润,这两个非法侵入者,而赶过来的才对。



「虽然出乎我预料之外,竟然没有爆炸,车子中途还停了下来,本来想说有够无聊……看来里面发生的事满有趣的嘛────」



「这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吧,小哥。只不过是在我们之前,就有人先潜进这栋大楼里啦────哇哈哈────」



「什……!」



没错。



觊觎资料的并不只轧识……进一步来说是「暴君」。相反的,「暴君」是站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立场────除了轧识以外,原本就有抱持更正当的理由,想要那份资料的人存在。就算那些人诉诸武力,也没什么好讶异的。与其慢吞吞地等待,不如直接────亲手将企业毁灭,就连等都不用等了────



但是────是从几时开始的?



直到刚才,轧识装作等红绿灯从外观察时,完全没发现大楼有任何异常……那么,就是在他为了追哀川润,赶向加油站时……不对,区区几分钟不可能造成这种情况。这么一来,就是说这里有人能瞒过轧识,不留痕迹,不被任何人察觉地侵入吗……?



在这世上。



而且────在这栋大楼当中。



不,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倒在这里的警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有某个人在这里。



除了轧识和哀川润之外的某个人────在这栋建筑物里头。



该怎么办呢?────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若是有侵入者在里面,对方的目的,必定是顶楼的资料────因为这栋建筑物,功用只不过用来作为那份资料的保险库和要塞罢了。



既然如此,自己所该做的,就是尽快赶往顶楼……若是资料已经落入他人之手,更必须将它抢回来────!



虽然用油罐车突击实在是最差劲的方法,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要是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真的太迟了。只有关于这点,或许真该感谢这名红发马尾小丫头也说不定────



「唔────嗯────」



不过。



此时哀川润显得不太高兴。明明她刚才心情似乎还不错的────善变也该有个限度吧,轧识虽然这么想,却还是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吗」?自从知道哀川润是那个哀川润之后,就很难掌握跟她之间的距离感。总而言之,为了避免过分刺激她,因此轧识隐瞒了自己知道她是「哀川润」的事实。



「……」



「那个,我是问,你怎么了吗?……」



「我腻了。」



「什么?」



哀川润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轧识,缓缓地从保险杆上直起身子。接着,像是去除灰尘,用手拍了拍臀部。



然后,



「我觉得腻了────!」



用几乎整栋建筑物都能听见的大音量,怒吼着。



…………



现在是怒吼的时候吗……!



「你、你……这小丫头,刚才不是还说很有趣的吗?……现在又说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你真啰唆────我说腻了就是腻了。让我觉得腻,应该是你的错吧吧。真无聊────真无聊────真无聊啊────之后你就自己加油吧。我不打算帮的你忙啰!」



话说完,哀川润迅速地将脸从轧识身上别开。就像小孩闹别扭似地鼓起双颊,但就连小孩子也不至于如此不负责任。开油罐车突击,将轧识的计画整个打乱之后,现在竟然说要罢手不干……?



轧识不知道该惊讶、愣住还是生气,顿时陷入轻微的混乱,不过他仔细一想,随即就发现了,其实眼前的况倒也没想像中的那么糟。



两人相遇才经过五分钟,轧识立刻就明白,这个红发马尾小丫头,十分善于拖人下水与引起骚动。简直就是为妨碍他人而生的女人。对轧识这种凡事皆需重复多次事前准备、拟定详尽计画再执行的人来说,这样的人更是棘手至极。真不愧是零崎一贼里属一属二的变态,可说不拟预先拟订计画代表性人物────自杀志愿(Mind render)憧憬的人物。



自称人类最强的承包人。



事实很明显,不请她帮忙才是上策。



如果是现在────还来得及挽回。还可以取回轧识自己的步调。



在大楼里还有其他侵入者,不容许有任何差错的现状之中,不是更应该积极配合这个红发马尾的善变女人吗……?



「这、这样啊。那、那么────我就告辞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硬要说的话,这个小丫头难保不会有「什么,你是说不需要我的一臂之力吗?你这家伙!」这一类傲娇的反应。轧识边说出不致于刺激到哀川润的、暧昧不明的台词,边往电梯间的方向迈出一步。而说到哀川润,则只回了,「哦────拜拜────」,这句让人不禁松了口气的台词。



「啊……对了!」



轧识往前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哀川润说。



「你还是尽快离开这栋大楼比较好哦。开油罐车冲进来之前我就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不过你似乎完全没听进去,所以我再讲一次,这栋大楼,设有自爆装置……虽然不知道侵入者是何时、又是怎么潜入的,不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自爆装置有可能已经启动了。」



别说三十分钟。



说不定连十五分────也没有。



「嘿嘿。」



听见轧识所言,哀川润邪恶地笑了笑。



「你还会担心我吗?真是温柔啊!」



「不,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希望你快点出去。



真心诚意,真心地这么想。



「不过,担心我是没必要的。不、该说担心我是多余吧────」



哀川润得意洋洋地说。



「因为我可是传说中背负着诅咒的女人阿────『凡是我所涉足的建筑物,都会无一幸免地全数倒塌』。不过是栋大楼爆炸而已,对我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



这算什么啊……



判断自己没办法再跟对方交谈(时间上和精神上都是),轧识转过身,毫不回头地跳过倒在地上的警卫,到达了电梯间。



但是不能使用电梯。在这种情况下被关在里面可不是开玩笑的。



要使用电梯旁的逃生梯。使用这边────没错,这正是零崎轧识的步调。用力扳开门,轧识飞也似地奔上楼梯。



轧识以轻快但固定的速度往上爬,脑袋里也不忘思考。



现在该注意的对象。



不仅有早轧识他们一步侵入这里的人……再加上,警卫也并非已经全都被打倒────怎么说对方也是有四百人,就算有人尚能行动也不足为奇,再说又被抢先一步的侵入者打草惊蛇,因此对警卫也不能掉以轻心。再怎么说,大楼里装置的,那炸弹────



不过。



在这里,他一时大意将哀川润从警戒对象里排除,可说是零崎轧识本次最大的失败────但距离他自己注意到这件事,还需要一点时间。



◆ ◆



「……我说你啊。」



当轧识的身影完全从视野里消失时────红发马尾的小丫头,也就是哀川润,不对着任何人,但明显地是对着谁,对着某人说着。



「碍事的家伙已经消失了────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我早就发现你在这里了。也该现身了吧。」



毫无反应。



但,哀川润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说着:「真是令人火大的家伙。」



她是对着倒下的警卫说的吗────不,并非如此。她是对着充斥在大楼一楼的,讨厌的气息────不祥的气息本身说话。而零崎轧识并没有察觉。这也不能怪他,即使在职业级的玩家之中,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发现。但是────一旦注意到,便无法无视那强烈的味道────那有如腐臭的味道。



谁。



「喂!」



哀川润又再次出声────



依然没有现身的迹象。



要说当然的话也是当然────只是。



「真无聊啊────你不过来的话那就由我过去啰?不论你藏得再好,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啊────就在那里!」



哒。



翻转身体,红发马尾大胆地,像长鞭似地回过身,哀川润向背后的访客服务台跳了过去。转身时,右手已握好的拳头,毫不犹豫地使劲挥下。



「看招!」



接着,她对着装饰在访客服务台的中型花瓶,挥出拳头。当然,这栋大楼不过是间假公司,访客服务台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功用,但作为掩人耳目之用的花瓶────



那花瓶发出巨大的声响,顿时粉碎。



简直可以媲美穿甲弹命中时的威力。



但,就结论而言────



某人所藏身之处,并不是「那里」。基本上,一个人要怎么躲进中型花瓶里面呢。除非那位某人是小动物,否则是不可能的。



但,以结果而言────



那位某人成功地被逼了出来。就在花瓶粉碎,尖锐破片四散的范围里,以某种方式隐身的某人────为了闪避那些碎片,不得不现身。



是名女性。



是名不适合出现在现代化大楼之中的,穿着和服的美艳女姓────面容被覆下的浏海掩盖,难以窥见她的表情,但从她隐约可见的双瞳当中,依旧散发着不寻常的冷酷。是属于那种,若是视线可以杀人的话,她绝对属于那一类的女性。看起来年龄与轧识相差无几。一只手持铁扇────并将其静静地,对着哀川润。



「搞什么,是那边吗?」



哀川润对计算错误似乎不以为意,既不害羞也不胆怯地,转身面对那名女性。明明就大幅出乎意料之外,但她的心情却似乎很不错。



「其实我也有在想是不是那边啦。哇哈哈哈。搞什么,本来以为会出现啥妖魔鬼怪的,结果出现的是个大美女。说些什么吧?这个惨状,是你造成的吗?真厉害啊。」



「暗口凭依。」



女性慢条斯理地────报上了名号。



「小女子名叫────暗口凭依。」



「……?暗口?啊啊……」



哀川润瞬间露出厌烦的表情。直到刚才为止心情明明似乎还不错的────就算是轧识以外的人,大概也无法跟她相处吧。



善变也该有个限度吧。



「什么啊,你是『杀之名』吗。而且还是暗口众。虽然比起零崎一贼来说好了点,但实在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啊!」



将人扯了出来还说这种任性的话。



女性────暗口凭依似乎这么觉得,



「那么,」她说。「就这样放我一马也无妨吧?」



「那可不行。」



哀川润毫不迟疑地驳回对方的提议。



「我已经承包这份工作啦。不论敌人是暗口还是零崎都没差。在这里阻止你就是我的工作。」



「真年轻……」



凭依轻声地说着。虽然只是句再平凡不过的台词,但不知为何────言语中却似乎带有根深蒂固的忌妒。而哀川润一副全然不觉的态度,继续说着,「说到暗口啊────」



「还有个主人在你之上吧?据说暗口的家系是忠实的士兵。是那个主人命令你回收?那个,什么来着,保存在顶楼的资料?话说回来────」



说到这里,哀川润环顾四周。



五十名以上的警卫────倒在地上。



「────你做的还真夸张呢,说到『杀之名』。不都会考虑暗地里进行之类的吗?」



「……你有资格说我吗?」



「不过,还真不可思议啊。」



哀川润毫不介意凭依所言,继续说道。



「既然你说你是『杀之名』,为什么这些家伙────一个都没死?全都只是被打昏,或被下了药失去意识而已不是吗?」



「你发现了啊────真是值得嘉许。」



凭依说着,露出些许微笑。



虽然她的脸被浏海遮盖住────而看不太出来。



「也没什么发现不发现的,根本就一目了然吧。搞什么鬼啊。『杀之名』竟然不杀人────真是恶心。」



「这么说的你,究竟又是哪位?从你说话的方式来看,似乎不是『杀之名』的样子────」



「我是人类最强的承包人。没听过吗?」



「……没听说过呢!」



「我会让你不得不知道的。我这将响彻八方、流传千古的传说────!」



铁扇动了────



和哀川润的动作,几乎是同时。



不过,先到达的是哀川润的蹴击。彷佛有轴心般地在空中斜向回转,以小腿对着暗口凭依的太阳穴使劲一击────蹴击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就连头部都似乎会被击碎。



凭依被那一踢击倒在地────不。



不是暗口凭依。



倒下的是────看似警卫的一名男性。



直到刚才为止都倒在附近的,穿着西装的男性。



明明已经倒下的男性────又再次地倒下。



「……咦?」



哀川润单脚着地,仔细地确认。



男性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自己踢倒────此时,从身后传来窃笑的声音。哀川润听见笑声,「啊?」的,回过身来。



凭依在自己身后。不知不觉间,不,不仅是不知不觉。在哀川润的攻击击中之前,就连在击中的那一瞬间,凭依确实都还在那里────



「我在这里唷────红发的小姐。」



「哼嗯?」



哀川润维持单脚站姿,摇摇晃晃地转了半圈。



「原来如此────还满有趣的嘛!」



凭依────将铁扇张开。



彷佛在自己和哀川润之间张开一道防壁。



「再一次!」



哀川润完全无视于铁扇的存在,再次跳起────这次是跳跃最适的膝击。用距离暗口凭依脸部的最短距离,哀川润的右膝由下往上,强力地击中了对方。



但,击中的并不是凭依的鼻梁。



哀川润的膝盖陷入了另一个警卫的脸────那是,直到不久前为止都躺在地上的,穿着套装的女性的脸。



女性向后倒了下去。



哀川润为了闪开,这次是两脚着地。



「呵呵呵。」



窃笑声。



哀川润将头转向窃笑的来源,红色马尾像是有意志的生物般地摇动。



暗口凭依就在那里。



并不是所谓的────高速移动。



就连闪避行动都谈不上。



「原来如此啊!」哀川润冷笑道。「虽然曾经听说过暗口比士兵来说更接近忍者,看来似乎是真的啊。哇哈哈,真是的,难怪我等了半天小呗那家伙都没出现。像你这种人在的话,她当然不会靠近这里的嘛。小呗大概也觊觎着那份资料吧……啊────啊,本来想久违地跟小呗好好温存的说────算了。话说回来,好死不死竟然是替身术啊。那个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应该可以给我个心服口服的说明吧?」



「说明?对即将死亡的人,我不认为有任何说明的必要。」



「啊?我可不会死哦!」哀川润理所当然地说。「比起这个,你会使用别的忍术吗?刚才一直没看到你,是用了隐身术吗?像这样,拿着和墙壁相同颜色的布,站在这附近之类的……再让我多看点别的忍术嘛。真想看真想看真想看真想看!」



「你这个人……」



凭依欲言又止。



大概是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吧。



恐怕是正确答案。



「什么嘛,不让我看吗。哇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用实力让你使出来────真是太有趣了。要去啰,看招!」



哀川润向着凭依的位置────



她一口气缩短距离,连续作出攻击三次。



结果相同。



使出回旋踢的哀川润,脚跟陷入了警卫的左侧腹。第三名警卫的身体弓起,接着倒了下去。



凭依又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替身术。



那么,难道真有可能吗?



「对了!对了!────有一件事……」凭依张着铁扇说。「我想你是误会了,红头发的小姐,眼前的惨状────并不是我所造成的哦。是我的搭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