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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竹取山决战—后半战—(1 / 2)



◆ ◆



「你从刚才到现在,说得好像一副我做了什么错事一样────那么请你告诉我吧!为什么我不能杀人?」



「为什么吗?────」



「你想说的是你都没杀过人吗?」



「……」



「我只是────杀了我妹妹而已,但是你杀的人一定不只一个吧?」



「的确────你要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敢这么说:我杀人,与大小姐你杀人,两者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为什么?都是杀了人啊。」



「正是────因为都是杀了人。」



「我不懂────你那是自圆其说的歪理。还是说,对自己的妹妹下手这点让你耿耿于怀?一定是因为至今为止,你所杀的人,都是跟你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吧────」



「那并非────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目的性而言,他们都是碍事的家伙。」



「碍事?」



「就是指────绊脚石。」



「绊脚石……」



「对于大小姐你来说,你的妹妹会妨碍到你吗?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吗?若是的话,或许事情就说得通了────至少对我而言。然而────大小姐你并不是为了那种原因吧?」



「没错……她对我来说,完全不构成妨碍,她也没有那种程度的价值。因为那孩子────非常无能。」



「无能?」



「指的是没有才能的无能。」



「…………」



「她和我一样────所以她对我而言,不是妨碍、更不是绊脚石。」



「既然如此,你杀了她就太奇怪了。」



「但是,我憎恨她、讨厌她。我曾经爱过她、喜欢过她────但是,那些事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



「唉,你……」



「杀了自己的家人这件事,有那么奇怪吗?」



雀之竹取山────在山顶附近。



市井游马和萩原子荻面对面坐着。



两人在差不多的时间点用餐────话虽如此,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生火煮饭,所以她们拿着常见的携带式口粮和500ml的保特瓶饮料────游马的保特瓶里装着麦茶、子荻装的是牛奶────两人面对面,细细地咀嚼着固体食物和液体饮料,摄取营养。而子荻似乎比游马需要更多糖分,她还准备了三块砂糖当作饭后甜点。尽管游马明白那是合理的事,但对于子荻直接将砂糖放进口中的举止,游马还是觉得有点恶心。



「……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萩原。」



「咦?」



子荻抬起头,看向游马。



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告诉你……是要告诉你什么?我觉得大致上都已经跟老师说明了啊……我并没有隐瞒任何事。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都顺其自然了。」



「你别装傻了────」



游马用荞麦茶漱了漱口之后,如此说道:



「的确,你在这个时点,可以说随心所欲地摆布着零崎一贼────以赤神家的大小姐为诱饵,让他们一个个上钩,使你感觉游刃有余。如果D‧L‧L‧R症候群这个病名传开来的话,依零崎一贼的特质来看,可以想见他们会自投罗网────但是……」



「但是────什么呢?」



子荻笑眯眯地笑道。



与游马之间的交谈,她似乎颇乐在其中。



「但是,即便如此────萩原,我却想不透你是基于什么理由选择这种作法。不,我并不是想说,就作战而言这不适合或者不太对,我不是想说这件事,只是,若问这是否是最好的方法────就会觉得,似乎还有更多其他手段。」



「例如是、大举迎击────之类的吗?我没有说过吗?当对手是零崎一贼时,以多敌少会导致反效果……虽然这不是濡衣的口头禅,但只会招惹不必要的怨恨。」



「这我知道。而且,你的目标是各个击破,这我也能明白────因为若论那群人什么最可怕,那当然是他们的团队合作最可怕了。他们在『杀之名』之中,也是最为团结的集团吧?这不用多说了……可是────萩原,就算是这样,应该没有进行一对一战斗的必要吧?」



「……啊哈。」



「怎么了。」



「老师,你这是────干涉我吧?真是一点也不像老师。」



别干涉我。



游马有种受到对方命令的感觉。



但是游马────不会在此时退缩。



「我决定不再互相欺骗了,也不要再互相揣测对方的心思。这也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若能继续自欺欺人那也还好,但事情进展到这种地步,我实在不认为自己是战力外的巡哨武器。」



「是吗?反过来说,若我再稍微对老师说明白一点,那你就会更加诚心诚意地帮助我吗?」



「这个……那么,你愿意对我说啰?」



「……」



她打开携带式口粮────



子荻将砂糖放在舌头上。



舔了一会后,才吞了下去。



子荻从容不迫的……看来也像是突然改变态度的模样,让游马有些恼怒。虽然这种程度的事情她老早就明白,但她不禁再次觉得,唉,对于这名少女而言,即便是身为「老师」的自己,也不过是个与陌生人无异的道具而已────她又再次深深体悟到这件事。



借由她自己。



再次体悟到────她无法拯救这名少女。



又一次。



「前阵子────」



终于、子荻开口了。



游马不明白她是故意间隔了一段时间,或者只是单纯享受着砂糖甜味的余韵。



「老师借了我一套漫画对吧?收集七个有星星标记的圆珠之后,就能实现愿望的漫画……」



「啊,是『七龙珠』吧?」



「对,就是那个。那套漫画真是有趣。让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不过……」



子荻继续说道。



「有一件事────我非常地在意。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是指里头人物力量变强的速度太快吗?还是指死掉的人太容易复活了?还是……呃,还是当你再重看一次漫画时,男主角的亲哥哥看来很不起眼之类的事?」



「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他们的力量的剧烈变化。毕竟那是以周刊的形式连载,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死者复活也是一样,因为那有时候也算是读者们的要求,既然那只是一种娱乐,也不能说是有问题。关于男主角的亲哥哥不起眼这件事……我虽然觉得他很可怜,不过也就仅只于此。」



「……」



看来游马由衷地同情那个角色。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没有脉络可循。



《七龙珠》的确是一部名作,但是子荻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啊?游马以怀疑的眼光望向子荻,但子荻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在意的是天下第一武道会。」



「天下第一武道会……?啊,是指和红缎带军团同是『七龙珠』初期故事架构的格斗大会?」



「没错。不过,不仅是『七龙珠』,我现在说的事,也可说是所有淘汰赛形式的对战方法……例如最刚开始的天下第一武道会。是第二十一届武道大会吧?男主角在决赛时对战的对手────非常地强。这场比赛不管哪一边赢,都不足为奇吧。对吧?」



「……嗯,我想是吧。」



毕竟这是一部单行本超过四十集的大作品,讲到最初期的故事的话,游马也不太记得这些枝微末节的部分,不过经她这么一说,游马还能想起那部分的故事情节。



「但是、如果────如果他和男主角的对战,不是在决赛而是第一回合战,那又会如何呢?如果一场几乎旗鼓相当的比赛,是在第一回合举行────这场比赛无论谁赢都不奇怪,那不管是哪一方赢,都会因为太过疲惫,而不可能在第二回合战时获胜吧?」



「这……应该是吧。」



「若依赛程的安排来看,饮茶先生(注12)也很有可能获胜。没错吧?」



「……」



「不论在第二届的天下第一武道会、还是第三届的天下第一武道会,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在第一回合时,决赛时的对手就已经出现了呢?强者们在一开始就已经互相击溃了呢?如果在正式参赛之前,有人在预选阶段时就已经被刷下来的话呢?……那么,就无法否定饮茶先生获得大会冠军的可能性了。再说得更深入一点────那种能获得冠军的分组,只是安排成让男主角刚好能一路赢上去而已。甚至可以说,真正最强的人、应该获得冠军的人、搞不好就变成了饮茶先生也说不定。」



「……」



虽然游马明白子荻的意思,却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何那么想让饮茶获得冠军。



难道她是饮茶的粉丝吗……?



对于第一次看……对于追着连载看这套漫画的游马而言,那实在是完全无法想像的事……她甚至回想不起饮茶有任何帅气的画面。虽然子荻的品味还不至于说很糟,但会游马忍不住开始担心,这孩子将来搞不好会出乎意料地因错看男人而跌一跤。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多管闲事而已。



「如果提到现实生活中的淘汰赛制,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高中棒球了,在大会上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发生,才会导入种子球队的制度────」



「……嗯?等一下、萩原。我刚才想起来────的确,在天下第一武道会举办的时候,先不论最刚开始的第一回,第二回和第三回……啊啊、即使不论塞鲁篇的塞鲁游戏,魔人普乌篇之后也还有,所以包括那个,第二回以后是……」



「没错。」



子荻点头。



彷佛正中下怀似的。



「第二回合之后,就有人按照自己的企图改变分组────借由登场人物中某位超能者的力量。」



「……」



「特别是,虽然我是随便指名啦,如果我们只举出第二次天下第一武道会的结果来看的话────那个超能力者负责格斗分组的部分……或者说是造就出预想的比赛结果,我想,那是一般人无法忽视的程度吧。」



「……也就是说?」



游马大概能够看出结论,而为了确认────她提出质问。



「为了毁灭零崎一贼,有必要以一对一的方式各个击破……就是这么回事,这样能和刚才的话题连接起来吗?」



「也就是堂堂正正、不择手段的正面偷袭────」



子荻说道。



「首先一定要破除幻想才行────那种认为零崎一贼是穷凶极恶,让人忌惮的碍眼幻想……换句话说,零崎一贼煞费苦心地贯彻至今、坚守到底的那条不成文规定────我们必须瓦解它。他们那种深信不疑的幻想……已经几乎到他们的骨子里去了。」



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而发挥超越自身实力的力量。



胆敢伤害家族的人,无论是谁都绝不饶恕。



「只要破除零崎一贼的幻想,他们就只不过是孤独的杀人鬼……对、只是『杀人鬼』。既不是暗杀者(assassin)、也不是守护者(Guardian)、更不是狂战士(Berserkr)────如果只是一般的战斗,他们应该不会是我们的敌手。」



「……你还真是夸下了海口呢。」



「因为这是工作。」



子荻毫无畏惧之色。



「我只是忠实地尽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难得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能不能直接说清楚讲明白呢?萩原。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无所谓。」



然后萩原子荻,张嘴同时吃下第二颗和第三颗方糖,让它们在嘴巴里来回滚动后,顿了好一段时间之后────这次她确实是故意地想要制造氛围。她接着说道:



「在正式比赛到来之前────让零崎一贼的主要人物,经历决定性的败北!就是这次的主题。」



「……反过来说,就是你还不打算在这一回合让一切成为定局……是吗?」



「没错。哎呀,如果真变成那样、就变成那样,我是没什么差啦……老师你似乎也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了吧?没错。这次的目的,单纯就只是区分等级。如果最后能得出零崎一贼的主要人物比我们还要弱小……的既定事实,有这样的成果就已经足够了。」



「既定事实……」



并不是事实────



而是绝对的既定事实。



因为措辞的不同,意思就会天差地别。



「在第一回合落败的人,绝不可能在第二回合取得胜利────其实原本是无法如此断言的,但这就是淘汰赛的恐怖之处。只要获胜的人,就表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强。只有到最后还屹立不摇的,才能称之为最强────」



「……最后就代表最强吗?」



「哎呀,大概是那样吧。」



「不过现实里是否会像淘汰赛一样顺利────我倒是有点怀疑。」



「哎呀。像老师你这种累积了丰富人生经历的人,应该十分清楚吧?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公平的连盟作战,只是采取淘汰制的战法而已。」



「……」



「况且我原来就没有想要脱离公正裁判(judge)这个角色。」



「……军师你是在说些什么啊?」



子荻只是单纯地想击溃零崎一贼,如果她这么想的话,那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果然如她所料,子荻胸怀某种惊天动地的计谋。



即将到来的正式比赛。



也就是说────现在所进行的是预赛吗?



当然────若问子荻这个问题,她也绝对不会回答「没错」,一定会含糊其词地带过。但是,被筛选的人、被分等级的人,不只是那一边────零崎一贼的阵营,这一边────游马她们也是一样的吧?



军师‧萩原子荻的军队,绝对不是只有游马等人。在正式比赛当中,应该还会有早已被选为种子选手的军队────究竟是哪些人呢?也就是说,子荻早已备好超越市井游马或暗口濡衣的人才啰?



────还有,话说回来,游马依然不清楚的是────



为何萩原子荻要与零崎一贼为敌?────不,这件事就算问子荻也不会有答案,因为那是隐藏在子荻背后的某种意志。



隐藏于萩原子荻的背后。



────问题是在那里吗?



虽然游马很了解她的事情────在雇主与被聘的老师之间的关系,她虽然很了解────这名少女。



我的手段果然、还是比不上你吗……?



你究竟是否拥有彻底发挥那股庞大力量的聪明才智呢?



游马想着眼前少女的将来────想着她以后的未来,心情不禁变得有些感伤,就在此时────



那个现象发生了。



发生了────不,是她感觉到了。



当然子荻没有察觉。



察觉到的,当然就只有游马────只有让「丝线」直接缠绕在十指上,并形成zigzag向外延伸的曲弦师市井游马────



那是环绕住雀之竹取山的极细之「丝线」。



她感觉到────某人正在某个地点,以极快的速度,一丝不留地将「丝线」全部切断────



◆ ◆



以时间上来说,跟那个现象有点前后时间差────相对于现象发生的地点而言,他们正好位在山的另一侧。



雀之竹取山的北面,第三回合。



零崎轧识────深切地体悟到己方的不利。



与他对峙的是假面女仆。



她站在离轧识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拳头对着他,双脚前后分开摆出备战姿势。看来十分沉着,呼吸也毫不紊乱。



相对地零崎轧识则是────气喘吁吁。



他单膝跪地,以得意武器狼牙棒「愚神礼赞」抵在地面上,勉强地瞪视着对方以达吓阻目的。



他那顶犹如注册商标的草帽,已经不见踪影。



不知道在战斗时飞到哪去了。



「……真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啊。」



为了虚张声势────总之,他先轻佻地开口。



虽然这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你不知道吗?人家说『沉默之心为怠惰者』────这句话、实在是、再怎么、就算互斗的时候说也────」



「……」



还是────没有反应。



面对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仆,她那种超出想像的毫无反应,就算是杀人鬼零崎轧识,也感到很不舒坦。不过,如果是零崎双识,一定会说出不舒坦的感觉正是快感这种不知所云的话,反而还很开心也说不定────即便与他是同一类人的轧识,也相当无法理解他的感受。



────或许应该交给阿愿才对。



轧识并非如此笃定认为────但是开始这样想了。



如他所料,他的对手、假面女仆是位拳法高手,这对于轧识而言应该是有利的才对────然而现在却成了这副德行。



原因很明显。



并非他实力不足────虽然对手并不弱,但如果这里是平地,要杀了她并非不可能。



没错────如果这里是平地的话。



然而,这里却是竹林。



「……」



四周有无数的竹子环绕────



这限制了轧识的行动范围。



因为他无法随心所欲地挥舞「愚神礼赞」。



只要他一挥────在击中假面女仆之前,就会先弹向竹子,而无法打到假面女仆的身体。或者该说,如果是普通的树林的话,他就能任由力道将树干全部打断────也是有这个方法,然而竹子这种植物的特性让他办不到。



竹子────是有弹性的。



轧识的攻击所产生的冲击,会被轻易弹开。



再加上,竹子完美的圆形里是中空的,并且有着垂直的纤维,「愚神礼赞」上的钉子刺入后,很难拔出来────卯足全力乱打没有用。在他这样攻击的时候,反而会遭到对方的反击。如果是像零崎双识使用的「自杀志愿」那类的利刃,还可以轻而易举地砍断竹子。即便「愚神礼赞」拥有再罕见的破坏力,面对这种不利的情况,它只是一把钝器。



这么一来,横扫形式的攻击等同于全部遭到封锁────假面女仆也明白,所以暂时待在原地不动────因此,轧识能使出的攻击就只有纵向的挥棒。



也就是说,要从上往下劈呢?



或者是由下往上挥?



要用哪一种?



但是不管哪一种,与横向攻击相比之下都有极易闪躲的弱点────实际上轧识从开始战斗到现在,完全没击中过敌人────而敌人已经击中轧识十四拳左右。



幸运的是────



幸运的是,假面女仆的拳头并不算有力────她的拳头力道颇轻,只是吃个几拳还不至于造成致命伤。从两人的体重差距来看,这是理所当然的,当然拳头轻,也就表示她的身体同样轻盈,所以他的笨重凶器就难以打中她。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啊!



但是就算她拳头再怎么轻,只要能持续击中,落居下风的便是自己。



环绕着四周的竹林,对于现在的轧识而言就像牢笼一样────彷佛是座铁栅栏。由于行动被极端限制住,他开始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战斗不合理。在知道战斗场所是竹林时,或许该预先察觉到才对────这个竞技场对自己太不利了。在这种地方,零崎轧识连七成的战斗力也发挥不了────



当然。



这便是萩原子荻选择这个场所────雀之竹取山为战斗场地的计谋,因此零崎轧识才会陷入彻底被限制住的情况中────现在的他还没发觉这项事实。同时,比起零崎双识、零崎人识、或者是其他零崎一贼的成员,萩原子荻最优先考虑的便是削弱零崎轧识的战斗能力────而这件事,他这时候也仍然无从得知。



总之────就是思考。



轧识瞪视着假面女仆,试图让动摇的心沉静下来。焦躁只会正中对方的下怀。



不要慌。



不要急。



调整呼吸吧。



虽说自己没击中过她,但是只要击中一次,就能确定是自己获胜了────



就那么一击。



一击就好。



没有必要打出致命的第二击────真正的一击必杀。



而「愚神礼赞」拥有那股力量。



自己也有。



所以────首先不再要胡乱挥舞「愚神礼赞」。他现在的这份疲惫感,除了部分是由于假面女仆的拳头所造成的,多半是自己老是挥空笨重的「愚神礼赞」的代价。



────挥棒落空真是出乎意料地疲惫。



所以────他再多装模作样一会吧。



作为最后王牌,「愚神礼赞」先收起来再说。



虽然感觉像是站上了对方的势力范围一样,令人很不是滋味,但这么一来也没办法,抛下得意武器采取近身战────以拳头一决胜负,也并非不可。



若只是换成单纯的肉搏战,他也有十分的胜算────到时,这片竹林一定会成为轧识的助力吧。在狭窄的地方也有狭窄的地方的战斗方式。



问题在于────



要说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的话,便是假面女仆会如何反击────不,等一下,话说回来,她现在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状况呢?



轧识的确处于不利的状况中。



但是。



单纯地将这情形反过来看,难道就能单纯地以为假面女仆处于比较有利的优势之中吗?她无法使出关键性的必杀攻击,只要受到自己的一击就一定会败北,这种情况究竟算是?



双方────都处于不利的状态吗?



当轧识终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根本毫无进展。」



────假面女仆这么说道。



由于透过面具,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无法听清楚────但总之这是第一次,假面女仆开口对轧识说话。



「这样惊险万分地彼此攻击互相闪躲────根本没有意义。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零崎轧识先生。」



「……」



女仆叫了他的名字。



嗯,既然对方这么「周到地」等着他到来,就算她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是这么一来,双识所暗示的那个假设,对轧识来说开始越来越有真实感了。



伴随着某种危机感────



「为了守护家族────为了守护家族而发挥力量。我对于污秽杀人鬼的思想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也只有针对这一点,我有同感。所以……」



忽然────



假面女仆朝他的方向踏出一步。



「一拳────我可以让你揍我一拳。」



说完────假面女仆将铁面具的额部朝向轧识,身体呈现向前倾的姿势。没错,正如她所说的────这一切彷佛正表示着:瞄准这里揍我一拳吧────



「……?」



对轧识而言────他不明白对方这个举动的含意。



她这是挑衅?还是邀请?



轧识不明白────她的意思。



完全摸不着头绪。



她是觉得有戴着铁面具,所以就算头部挨了一拳也没关系?这怎么可能?只要脑袋里有思考神经的人就知道。当然,「愚神礼赞」无法粉碎钢铁,但若只是要破坏裹在里头的内容物的话,单单挥下「愚神礼赞」还是有可能办得到────他至今已有好几次经验。因为只要结合了重量、破坏力和冲击力,就能产生这种结果。如果只是普通的铁面具,根本无法抵御「愚神礼赞」────才对。



一击必杀。



因为────不需要第二击。



由于他不使刀,正是名副其实的杀人不用刀。



只有「愚神礼赞」,不需要一切多余的姿势────完全不必采取攻防交错的打斗方式。零崎轧识拥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拥有自信────所以,正因为他拥有这样的自信,对于轧识而言,不管这个假面女仆的举动是挑衅、邀请还是其他,都不可原谅。



竟然这样对我说。



说什么揍她一拳────也没关系?



「你这是────认真的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像你这种类型的战士,与其伤害你的肉体,不如破坏你的精神比较快速────以我的经验上来说是如此。你拥有绝对的自信对吧?像个殉教者一样,信仰自己的得意武器能像神一样一击必杀终结猎物吧?那么,我要彻底摧毁你的自信。」



「……」



借由摧毁对方的必杀技,展现两人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她是在运用这种战术吗?的确,对于轧识、或者是对『自杀志愿』执着得近乎病态的零崎双识而言,她的策略非常有效────但是有个前提,就是她必须拥有能破对方必杀技的能力。然而这时候,有没有能力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只需要尽全力挥出一击就能达成。



不需任何技术。



只是持久度的问题。



她那纤细、娇小又单薄的身体,不可能耐得住「愚神礼赞」的威力────这么一来,她果然不是要打击他的内心────



────邀请、吗?



不是挑衅────而是邀请?



她会闪过轧识挥出的那一击────



然后反击?



若是如此,那她也被逼得快走投无路了。



假面女仆拳头力道轻,即使出拳反击,对轧识也不构成威胁。因此轧识认为,对方既然会花费心机耍这种小手段,就表示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其实被逼到更加走投无路的人,应该是轧识,然而耐不住胶着战况的,却是那个先出声说话的假面女仆。假面女仆之前一直都沉默不语,现在却出声叫唤他,或许这可以视为是她内心焦躁的表现吧。



但是!



包含面具在内────如此沉默寡言的对手,全身笼罩着来路不明的黑暗气息,而且还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因为双识扫兴地说过很无聊之后的缘故────只要能和她以语言沟通,轧识感觉自己也能看穿她的内心。



不再、觉得不快。



所以,只要能彻底挡下她的反击。



在心理上会受创的人────是她。



耍小手段正是小人物的证明。



然后极小的失败────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反而、会是他得救了吗?



那么────这时也只能配合她。



如果对方能率先打破目前陷入僵局状态,那正好如他所愿────在故事情节里常听到「先动的人就输了」,而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



「……真有趣────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轧识以狼牙棒为杖,直起身子。



然后────蕴含杀意、摆出架势。



「虽然你说过要破坏我的精神────不过我会先击碎你的肉体。你那本来就挺矮的身材,可能会再缩短个三十公分吧────不过,反正到头来你都会死,其实也无所谓啦。」



「我想问一件事。」



假面女仆照着她的策略,完全呈现出准备挨打的姿势(看来是这样),但不知为何却无视于轧识说的话────反倒是提出了问题。



「你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是来迎接……那家伙或许是我们家族的新成员。不,如果是考虑到那家伙之后的处境,应该说是来救她吧────」



「……」



「如你所说────我们零崎一贼,为了家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即便明知是陷阱也会往下跳,而且不辞辛劳、毫不犹豫────」



「……这样啊,」



假面女仆────静静地点头。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我没必要回答你。」



假面女仆又向前────踏出脚步。



「我要守护我的家族────仅此而已。」



「……?」



对于她说的话,零崎轧识并非抱有疑问,而是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内心深处似乎想起了某件事,但是他却为了挥开那股莫名的感觉、彷佛想用尽力气地甩开────



扬起「愚神礼赞」。



挥落「愚神礼赞」。



就算假面女仆是自己伸出头来────周围为竹林的这个地理条件仍是没有改变,所以,他挥下的轨道只限于纵向。为了更加确实地满足一击必杀这个条件,他没有选择由下往上挥,而认为由上往下劈成两半的挥棒方式比较妥当。



速度与威力────都没话说。



「愚神礼赞」────零崎轧识第二个名字的由来。



这一击────



假面女仆完全接了下来。



「……什么?」



她不闪也不躲────也没有防御。



没有防守也没有拦下他。



没有转开身体。



极为单纯地────接下那一击。



毫无任何────小动作。



她确实无误地如她所说────承受了他的攻击。



然后────然后,仅此而已。



对于零崎轧识的「愚神礼赞」所挥出的爆发性冲击────假面女仆彻底地接下了。



当然也没有像轧识说过的,身高减少三十公分或者遭到粉碎成灰────她维持着原有的接招姿势,只有双脚微微陷进柔软的地面────连她那纤细的颈项也没撼动半分。



感觉就像是────打在铅块上。



双手发麻。



全身如电流通过似地────颤动。



这明明不可能。



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是在那么一瞬间────就只是那么一瞬间,零崎轧识感受到一股反弹,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爱用武器狼牙棒「愚神礼赞」断了。



断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就算只有那么一瞬间,但那本来是不可能会发生在轧识身上的情形────



对方并没有耍小手段。



既不是挑衅也不是邀请。



而且没有反击────



「……啊、啊啊。」



其实,抗拒僵局状态────率先动作的人、禁不住率先出手的人,并不是假面女仆、而是自己……尽管糊里糊涂,但对方却清楚地────极为明确地、显示出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轧识拥有绝对自信的「愚神礼赞」一击必杀,被她接了下来────



客观来看的话,这件事或许并不足以令轧识如此动摇────因为若一击无法成功,再挥出第二击就可以。接着对她使出连击的话,这样也无妨。



就算假面女仆拥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度,也不可能有承受「愚神礼赞」两次连续攻击的能耐────没错,只是因为对方戴着铁面具,所以无法看见她的神情,她的脸庞此刻或许正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晕眩而变形扭曲────



但是。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



零崎轧识────却什么也做不到。



「愚神礼赞」────轧识最自傲的武器,掉落在地。



从手中滑下,掉落在地面上。



由于「愚神礼赞」自身的重量,它没有滚向一旁,而是深陷地面。轧识并非对假面女仆怀有恐惧────但不得不后退一步。



轧识并不是对她心怀恐惧。



不可能有那种事。



像看穿了他似的────



这次是假面女仆开始采取行动。



趁胜追击。



对于心碎的他────趁胜追击。



「看来你的一击必杀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然后────



假面女仆的语调与方才无异,接着说:



「那么接下来────就换你见识我的一击必杀吧。」



◆ ◆



大约在同一时间────



同样位于雀之竹取山的北侧。



零崎一贼的特攻队长────零崎双识。



「混帐!居然从看不见的地方,净耍小动作阴险地攻击我、真让人火大!我要把满腔沸腾的怒火,乘以数万倍之后,回报给你的五脏六腑!……不对,我不是这种角色。」



他不断奔跑着。



跑到一个离最初遭到攻击的地点有相当距离的场所────并不觉得自己是往山顶跑,反而觉得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似乎没完没了地在绕远路。



────有人在诱导他。



以攻击诱导他。



敌人────虽然至今只是消极地对他发来单调的攻击,但仍旧是敌人────看来比起打倒双识,敌人最优先考虑的是让他无法靠近山顶。在那种关键性的岔路上,通往山顶的道路都会遭到阻碍。



「说是岔路,不过都是些看来不像道路的小径────不,我应该已经离得满近的了,可还是想不起来……真是越来越惊悚刺激了!……不对,我也不是这么热血的逗趣角色……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唦锵!



他右手拿着「自杀志愿」,迁怒似地将附近的竹子砍成两半────闪过那些一一倒下的竹子,他又举起「自杀志愿」向更里头砍去。



唦锵!



唦锵、唦锵、唦锵!



在他振手疾砍的时候────隔了许久再度出现的子弹。



子弹微微错开他的脸庞,在头部侧边爆炸。他的双脚因此而有瞬间的不稳────但零崎双识马上稳住身子,继续逃跑。



「逃跑────当然,一味逃跑的话,战况就毫无进展────」



与最初的攻击相较之下,敌人的攻击已减缓许多────就像刚才只射来一发橡胶子弹,没有继续下一波攻击。敌人恐怕是在害怕吧?害怕让双识察觉自己的行踪。



隐身。



隐形。



在丛生的竹林之中────黑暗之中。



即便相当执着在攻击之中,但对于自己的藏身位置────当然,那个必定没有离双识太远────可以说是近乎有些异常地,防止双识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呢。



双识在心中低喃。



────单纯推测的话,这种类型的多半是「咒之名」的人吧?或者也有可能是「杀之名」,但战斗方法却是「暗口」的方式……



不管是哪个组织────就算都不是也无妨,反正想像着对手是谁并没有太大意义,但总而言之,敌人定然是个高手。从他攻击方式的细部,可以嗅到那种气息────也就是「强者的气息」。



零崎双识有着众所公认的执着,极端憧憬着世界最强,所以对那种气息很敏感────对于单纯就人类强度范畴的强,相当敏感。



因此────



「他以这种狡诈的方式攻击我,真是棘手啊────就不能干脆一点、令人心情愉快地战斗吗?呼呵呵。」



接下来,橡胶子弹直接射向他的正面,好不容易成功闪躲过────可是他原本是朝着山顶奔跑,但由于闪躲了那一颗子弹,他前进的方向又再次改变,这也正中敌人下怀吧────但零崎双识反而加速奔跑。



总之,有必要先和敌人保持距离。



搞不好他现在就是正对着敌人的所在地前进────



────陷入胶着状态吗?



让他诧异的是────自己居然被牵着鼻子走。



零崎一贼之中,有不少人不擅长应付这种紧绷的情势、老是在杀人而不习惯战斗,所以出乎意料地经不起逆境的考验吧?双识心想,零崎轧识和零崎人识现在恐怕也在山中的某处苦战。



「嗯……是那个方向吗?这个角色的位置,我觉得我已经能掌握诀窍啰。」



他轻声自言自语。



「呜呵呵。先不说这个────毕竟要先把敌人打成稀巴烂才行。这个偷偷摸摸的家伙不可能会是主要敌人,所以他的背后是────」



这种「狙击」。



远距离攻击。



很明显的,这种攻击────是以他从轧识那边听来的,那个高级的高层公寓中所发生的战斗形式为范本────如此一来。



也就是说────「狙击手」。



零崎一贼的敌人────



「呜呵呵!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嗯────我是一个会讲这种俏皮台词的角色吗……?我想我应该要是个更加帅气、会在国中小女生之间大受欢迎的角色……嘿────嘿────!我才不想战斗哟!要我杀人的话,更是恕难从命!绝对不是这样的吧……这种蹩脚角色受欢迎的时代,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双识呜呵呵地笑了。



正当他笑着的时候────



感觉到了。



搞不好,或许比市井游马还要更早────比起以自己的手指完全掌握雀之竹取山全区的市井游马,零崎双识或许更早,而且更加确实地感受到了。



那个────「某人」的到来。



某人────到达了某个地方。



在这座山中的某处,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惊天动地地发生了。



「……哪一边?是阿赞那边吗……还是人识那边?我不觉得那个戴面具的女仆拥有这等程度的爆发力……不、可是────」



他不知道,那地方是在近、还是在远。



但是────



那个……很强。



就如同────最强那样的强。



宛如排除任何弱点,聚集所有力量般的强,找不出破绽────完美无缺的强悍。



那种强悍────就在山里的某处。



他感受到了。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喂喂、这世上会有那种人存在吗……?」



不同于杀意。



不同于恶意。



这是────纯粹的战意。



刹那间,他还以为是不是那个狙击自己的敌人,终于打算要认真和他战斗了,但是无论怎么想,都并非如此────



那个战意和那种阴险完全不同。



在某处────发生了某件事情。



「……好痛!」



右脚的阿基里斯腱附近隐隐作痛。



似乎是来自背后的橡胶子弹。



这么一来────就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战意的主人并非是目前敌人。双识如此思索着,并决定暂时离开原地。



极其自然地────



他现在仍深刻地感受到战意。



「呜呵呵……哎呀呀。看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虽然和你再玩一会也无所谓,但是这么一来,我就会被你压着打了。让我压一压你那旺盛的精力吧。」



零崎双识眼神变得严峻────



他先将『自杀志愿』收进自己的西装里。



「真是的,我不知道你是『咒之名』还是『暗口』、或者是这两者之外的人,但想来想去,胆敢对我做出这种事,也真不要命────挑战我自杀志愿,竟敢选择远距战而不是肉搏战,真是愚蠢。」



他呼呵呵地低声笑道。



「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吗?────只要是稍微瞭解我的人,不管是敌是友都很清楚的事实哦!……说得明白点,就是我不使用『自杀志愿』的时候,反而才是压倒性地强────!」



◆ ◆



市井游马和零崎双识────两人之中究竟是谁先察觉到那个的来袭,很可惜的并没有绝对的判断基准────



但最早感觉到的人,却已十分确定。



并非游马、也非双识────而是西条玉藻。



在市井游马透过「线」得知之前。



在那股巨大的战意传至零崎双识身上之前。



西条玉藻────就已经遭受了对方的攻击。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觉到的。



但在感觉到的瞬间,她随即失去了意识。



西条玉藻────惨遭匂宫出梦的蹂躏。



面对眼前那副景象,一时间无法辨别发生了什么事。继游马、双识之后、第四个较晚察觉到有人来袭的是────零崎人识。



眼前的景象。



卧倒在地遭到踩扁的西条玉藻────



和双脚蹲在她背上的,匂宫出梦。



长长的黑发。



以眼镜钩起浏海。



束缚衣牢牢地限制住双手────



最后。



那张如恶魔般的笑脸。



「喀哈────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终于,恶魔────站起身来。



站在西条玉藻的背上。



「哟、小哥哥────要不要和我玩啊────?」



「……你这家伙。」



人识────对于这个突然面临的情况,应该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吧,或者是说这个情况已经远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所以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但能听出他正以平板的语气,向那个身穿束缚衣的恶魔────质问。



「你是谁啊……?」



「我?当然是森林里的妖精啊!你看不见吗?我的背上长了翅膀。喀哈哈哈哈哈!我替你实现三个愿望吧?喀哈哈哈哈哈哈、喀哈哈哈哈哈哈!」



「……」



「匂宫出梦!独自一人的光之美少女(注13)、出梦君是也!杀戮奇术集团匂宫杂技团的下一任王牌────不过我还只是个菜鸟,小哥哥应该不知道吧?喀哈哈哈哈哈!」



「你说、匂宫……?」



就身分定位而言,虽然零崎人识目前处于尴尬的立场────但他无庸置疑地是零崎一贼的成员,名列「杀之名」之下的组织。



所以。



他不可能不知道排名第一的「匂宫」。



不可能没听说过────



「匂宫」的可怕之处、以及悬殊的实力差距。



极端地说,就算不再加上其分家,匂宫杂技团本身的存在,也确实拥有能够与其他所有「杀之名」、「咒之名」匹敌的巨大战斗能力,是威吓性十足的实力派集团────



「匂宫……像你这种的,是那个集团的成员?」



「啊────、啊────啊、啊────!正是如此!乒乓乒乓乒乓!你答得真漂亮!那么这位小哥哥你是零崎一贼中的『某个人』吧?我知道哦────『杀人鬼』!如果杀了你们其中一个人,所有人就会来追杀我吧?所有成员都会来被我杀吧?太帅了────、真是太棒了!喀哈哈哈!」



匂宫出梦────尖声大笑。



宛如那是赋予自己的任务一般。



彷佛回响于整座山一般────哄然大笑。



「咻────、嗒啦嗒啦嗒啦嗒啦嗒啦嗒啦、当!」



出梦暂停出声。



以锐利的眼神看向人识。



「和我玩吧、小哥哥。」



「……总是这样。」



他没有回答她。



完全无视于出梦说的话。



零崎人识────低着头说话。



像是自言自语那般。



「真的、总是这样……无论何时总是这样。当我快要达成目标的时候……就快要到什么的时候,总会有别人插队抢走……如果对方懂得珍惜抢走的东西,那就算了,但那家伙居然无动于衷地糟蹋了我认为好不容易遇见的重要人物……我明明早就知道了、但我总是不自主地有所期待……我知道的、我知道,真的,我知道……可是……只是期待、又有什么错……那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吗?」



「啊?你说了什么吗?小哥哥。你听得见我的说的话吗────?喏、我的声音像是铃铛一般清脆哦────喀哈哈!」



「总之、哦。」



面对情绪亢奋不已的出梦,人识────态度反而相当冷淡,指向出梦脚下踩着的体操服少女。



「从那里下来吧────胜负已分了吧。」



「啊啊?」



出梦歪过头。



「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才刚开始吧。」



她这么说道────抬起了脚、



瞬间脚尖朝天────



一直线地落下再回到原来的地方。



强而有力、毫不减速、反而加快速度,像是要踏穿玉藻的躯体。



「咳呼!」



失去意识的玉藻────身体出现反应呻吟了一声。



同时也呕出血来。



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恢复意识。



出梦「喀哈哈」地笑着。



「乐趣、现在才要开始。」



「……」



「因为还没死────不算结束。」



「我说过了,叫你让开。」



人识────提稳刀子,面向出梦。



「那家伙是我的游戏对手────终于相遇的,我的游戏对手。搞不好我是为了见到那家伙才出生的。或许会产生某种结果也说不定。听好了,那家伙不是你的,匂宫。你突然中途杀出来,我不允许你擅自乱来────」



「不允许?你不允许那又怎样呢────喀哈哈!哈哈、呜哇哦!」



不等出梦说到最后,人识朝出梦掷出他提稳的刀子────出梦以些微之差躲过、但却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双脚脚底也没有移开玉藻的背部,只稍微移动上半身,便轻易地闪过了那把刀子。



刀子一直线地、漂亮地刺进距离后方相当远的一棵竹干上────竹子晃动一阵之后就不再晃动。



嘻────由于欣喜与快乐。



出梦的脸扭曲变形。



「好危险好危险────真开心真开心、喀哈哈!什么嘛什么嘛、你的斗志已经完全燃烧了嘛、小哥哥。」



「那家伙不是你可以践踏的人────你搞什么鬼?突然出现,还摆出一副自己是主角般的态度。你是谁啊,还一身诡异情色打扮────春心荡漾了吗?你这女人。」



「这个女人、啊────不过我现在是『男生』哦。哦、但不是那个『乱马二分之一!』的乱马哟,喀哈哈哈哈!」



「啊?你在鬼扯些什么啊。你脑袋结冰了吗?就算再怎么热也没必要那样吧。」



「反正小哥哥你不知道也无所谓哦────因为你会死在这里。」



「死?你别痴人说梦了。为什么我会死啊,你才是────」



「当然────是因为和我玩的关系啊。」



出梦理所当然地说道。



一边践踏着玉藻的背部。



像在挑衅般────一边践踏着。



「你会和我玩吧?我的杀戮时间一天只有一小时,要玩的话就快点吧────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替你做许多下流的服务哦、喀哈哈!但话说回来不是由我,而是由『妹妹』来提供服务吧。喀哈!」



「……唉,哎呀哎呀。」



人识夸张地将手指抵在额上,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是模仿哥哥零崎双识。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匂宫家的人。」



「啊啊?怎么,问题吗?是问题吧?好啊、尽管问────呜哇!」



这次,她双脚离开了玉藻的背部。



另外一把。



原本由骨折的右手所使用的、平常时带在身上的另一把刀────在出梦被人识的话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人识从背后用左手掷出那把刀刃。



出梦侧身一转────当然,由于束缚衣让她双手动弹不得,自然无法以手掌着地────她向左一跃,直接横着身体,脚垂直往竹林中最粗的竹干上一踏。受到冲击而弯向一旁的竹子,猛力地弹开出梦娇小的身躯,结果她身子一转落在玉藻右边的地面上。



趁那段时间,人识迅速地以刚掷出刀刃的左手,探向已经昏厥的玉藻,抓起她的蓬松短裤用力拉近自己,又将她移至自己身后,在出梦面前隐藏起她的身形。



被闪过的刀子,究竟飞去了哪里?由于没有任何人看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但至少确定是与方才的那把刀子相同,已经消失在无法回收的区域里了。



「什么嘛────那种爆弱的小女孩,有那么重要吗?零崎小哥哥,像那样保护一个小不点女孩,你的粉丝可是不会增加的哦!喀哈哈哈哈!反而是我这种残杀小女孩的人,才是现代潮流与趋势哦!喀哈哈哈哈!」



出梦尖声大笑,对人识说道。



「比起和那种无名小卒玩,跟我玩一定更快乐的。小哥哥。好────为了增加一点乐趣,就这么做吧。就算我赢了小哥哥,我也不会杀了你。相反地,我会杀了那边那个小不点女孩。把她折磨至死、像消灭微生物一样杀了她!喀哈哈!来吧来吧来吧来吧────糟糕了哦────为了公主殿下,骑士得拼命点才行!不过,虽然是公主殿下,那家伙还真弱!喀哈哈哈哈哈!」



「……你,别再说话了。」



零崎人识────



出梦情绪愈加高亢时、他声音反而更加低沉的说道。



「你叫这家伙无名小卒?根据我的观点,你这家伙才是小卒太妹。你说越多话,就越显现出你自己的弱小。」



「啊?『弱』?你说我?你说根本没有任何弱点的我弱?很敢说嘛!太棒了、小哥哥!太帅了、真是迷人!太俊俏了!啊,真是的,真是太美好了────!你说的话真是太优秀了!哈、本来只觉得能打发时间,怎么、出人意表地变得很有趣嘛────喀哈哈哈哈!而且这座山中,还有好多不一样的人物────伤脑筋,这么一来,一个小时根本不够用啊!不过,时间稍微超过一点也没关系啦────就这么决定啰!因为、宽以待己,就是我的魅力、我的优点!真好真好、我真豪迈啊、我又再次爱上我自己啦!喀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持续笑着。



突然匂宫变得一脸严肃────



「先从小哥哥开始。」



如此说道。



「差不多该开始啰。神也等候很久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零崎人识再度无视出梦说了些什么,直接开口质问她。看来他刚才说过有件事想问出梦,并不是说说而已。



「照大哥和老大说的,这座山里现在设下了类似『陷阱』之类……的东西,对方似乎配置了许多人马────玉藻是其中之一,你却无动于衷地蹂躏她,从这一点来看,你,应该不属于敌方的人马吧?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说呢?什么敌方、友方的都没关系,我可能是个敌我不分,杀个片甲不留的坏小孩哦────?待在秋田县的时候,我先看到谁就杀谁!秋田县真好啊!那里的女高中生特别可爱呢!超羡慕秋田县的男高中生的、咻────!」



「……你光是在那里啰嗦,讲一堆无关紧要的事……重要的事却一个字也不不提。表面上话很多,内心却很沉默……虽然这么解释有点牵强,但这么一想、嗯,你有些地方满像大哥的。」



好。



差不多开始想杀她了。



零崎人识低语。



「啊啊────不过,因为我并不是你,我先说一件重要的事吧!就让我先说吧。从现在开始和你战斗的人不是我────我始终都是代替玉藻,和你战斗。」



「……啊?」



出梦的脸上,写着「你在说什么啊」似的,露出了扫兴的神情。



「什么啊,你是想替她报仇吗?搞什么?你是因为我踩了那个少女时没有倒数,就直接说『先从小哥哥开始』这件事而怀恨在心吗?喂喂、你这也太阴险了吧!什么报仇嘛,对于职业玩家来说,这是该感到可耻的行为吧!这样一点也不像零崎一贼!快住手吧、那种恬不知耻的────」



「不好意思,我是特制的────别的成员不一样。」



他往后方瞥了一眼────



确认倒在地上的玉藻身影。



然后────



「还有因为现在的我不是我,是这家伙────不是零崎人识,而是西条玉藻,所以面对一个双手遭到捆绑的对手,我不能做出以单手向你挑战的这种无耻行为。」



这么说的同时。



零崎人识────弄断了自己的左手。



他毫不留情,就近对准一株长在附近的竹子上面、没有弹性、坚硬的竹节部分────背着身将左前臂用力砸了上去。



竹子微微地晃动了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它没有受到冲击。



冲击几乎都反弹回人识的手臂上。



他咬紧牙根────忍受那股剧痛。



甚至没有呻吟一声。



人识面向出梦────



「当然……我也不会用刀。和你一样赤手空拳。这么一来────条件就不相上下了。」



这么说道。



摇摇晃晃地说。



他并未说出自己的口头禅。



匂宫出梦不知之前的事情经过,只觉得他的举动莫名其妙,自始至终一直只在一旁观看────



不过出梦却看穿了人识的心思。



「好啊。」



她说。



「我很喜欢你呢,零崎人识。」



「是吗、是吗?────匂宫出梦。可是,我对你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耶。」



「喀哈哈。」



「啊哈哈。」



杀手。



杀人鬼。



杀手与杀人鬼这次唐突的热血邂逅,为日后连结起难以切断的因缘────也为往后种下了难以抹灭的祸根,最后甚至让整个世界陷入了危机────



然而,现在他们只是单纯地在战斗。



彷佛先下手为强似的────



彼此朝着向对方飞奔而去。



因此,规则有点变化────



雀之竹取山────第四回合。



零崎人识对匂宫出梦────开战。



然后这一回合的开始,是所有正在雀之竹取山展开的战斗────结束的契机。



◆ ◆



「这样子啊。那么,对话就到此结束了。」



「结束了吗?」



「是的。大小姐,结束了。」



「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好?」



「这────这件事与我无关。不过、是啊、随便您高兴怎么做如何?」



「……」



「想杀人的话就杀、不想杀的话就不要杀。幸运地,您现在正处于被允许那么做的处境中。」



「被允许?」



「意思是说,大小姐您待在一个杀了人也不会被处罚的环境里────绝大部分的人都被排除在这个圈子以外。总之是个非常狭小的圈子。甚至连那些训练有素,用以杀人的战士们,几乎都无法进入这个圈子里。」



「这样子啊。」



「是的。」



「那么,我还真幸运呢。」



「您觉得很幸运啊?不过────」



「不过?」



「不────没事。我差点就要说出僭越本分的意见了。这不像我的风格。啊啊、对了────既然您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我只能提供方向给您作为参考,如果您是因为奥黛特小姐太过无能才杀了她,那么,之后将有才能的人聚集在您身边如何?」



「有才能的、人?」



「这么一来,或许您就可以不用杀人了。」



「……」



「话说回来────这并不是出自道德或善意的建议,只是单纯提供一个可以让您自制的意见而已。因为大小姐您是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不过,大小姐,请您回想一下────杀了奥黛特小姐时的那种感触。杀人时的那种触感。」



「杀人的────感触?触感?」



「坦白说,很恶心对吧?」



「……很、恶心。」



「是一种您不想回想起来的感触吧?既然您是以双手杀了她,手上就会留下当时的触感吧?我想是的。请您安心吧,大小姐。如果您没遗忘那种心情、那种恶心的感觉────大小姐在这之后,一定不会再杀任何人。而且────说实在话……」



「说实在话?」



「说实在的,我对于大小姐您是否真的杀了奥黛特小姐────是站在存疑的立场呢。」



「……」



「如同大小姐您说过的,想杀人的那种心情、还有人已经死亡的事实,两者之间仅是如此而已,原本就没有任何关联性。」



「你。」



「是的?」



「你从没想要杀了谁吗?」



「我想,我应该已经回答过那个问题了?」



「不一样────问题的本质不同。重点不在于你有没有杀过人────当然也不是杀人是不是无所谓的问题,而是你是否曾经想过────要杀了谁。」



「……」



「请你回答。」



「……嗯,是啊。虽然我已经对大小姐您说过了许多事……但老实说────在我还是幼儿时期、还不成熟的那时候,做过一些狠残酷的事。例如自己曾经主动攻击过对方,姑且不论那是不是杀意,但我是透过自身的意志发动攻击。不论是蜻蛉或蝗虫、蟋蟀或甲虫、我曾经抓起那类的昆虫后,扭下了它们的脚、压烂它们的肚子、或者削掉它们半边的头。我也曾经捉过漂亮的蝴蝶,将把们黏到蜘蛛网上,也曾经在小小的虫笼中放进两只螳螂,开心地看着它们互相残杀。」



「与其说是残虐……倒不如说是残忍吧。」



「是的,非常残忍的行为────不过,我现在已经不会想那么做了。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因为觉得它们很可怜吗?」



「不不。」



「是因为摸昆虫真的恶心透顶。」



雀之竹取山────山顶附近。



已经不见萩原子荻的踪影。



只有市井游马还在这里────而游马也从昨晚一直持续、一整晚没睡地持续、解开她双手上的绳索。这也就是代表着,现在这座雀之竹取山,正从「zigzag」────市井游马手指所交织的「丝线」掌控之下解放出来────



一个人。



独自。



市井游马────等待着。



等待着爬到这座山顶的人。



等待赢得最后胜利的人。



沉默地、也不自言自语地────等待。



「………………………………………………………………………………………………………………………………………………………………………………………………」



这时────手机来电了。



由于她关掉了铃声,所以手机在口袋中仅以最小振幅的嗡嗡震动────游马面不改色地使用穿出衣袖的「丝线」,用大拇指与小指缠起口袋里的手机────然后以接「电话」姿势,将左手的大姆指凑在耳边,小指放在嘴角旁。



「喂?」



打电话过来的,果然是她意料中的人。



澄百合学园的一名干部。



但是单以干部等级来说,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是一个与子荻一样拥有过剩力量的人物打来的电话。



「嗯、没问题────马上快结束了。是的,嗯、是、对对、嗯。完全不用担心。跟预定一样、跟想像中的一样完美,没有任何犯规的行为,也没有一丁点失误。一切顺心、一切如意。如果你不多管闲事的话,照这个情形,应该能一帆风顺吧────」



其实,在游马周遭发生的净是些让人操心的事,不但打乱了预定的行程,而大出意料之外,违规行为不断,失误随处可见,一切不顺心也不如意,种种凄惨景象────但尽管如此,游马依旧睁眼说瞎话,一副好像对方多管闲事就会万事休矣似的。



「是的,关于大小姐也没有任何问……嗯?不是那方面?嗯嗯,没问题────那孩子真的没问题。嗯?我说『真的』,那是用来夸奖的话啊────我刚才说过,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了吧。而且她还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呢────该说真不愧是你的女儿吗?」



游马说出不存在于心里的恭维。



彷佛开始抹黑体内原本洁净的部分似的。



其实说的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那孩子口风很紧,一点消息也不透露给我────你又是如何呢?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你们与零崎一贼为敌,究竟是打算做什么────我想她的才智的确是很少见,但是,凡事总怕有个万一吧────」



万一。



这世界上最恶劣的一句话。



万全。



那孩子曾说过她喜欢这个单字────但是,真的有人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吗?若人太过完美,顶多只能称作十全十美吧。游马如此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位性格恶劣的友人,虽然有些抗拒感,但那人仍然算是自己的朋友。



「……是吗?连你也不肯告诉我啊。好吧,反正我本来就是军队嘛────我不是在闹别扭哦,只是因为对我来说,我必须事先确认自己的立场。因为很浪费电,所以我要挂电话了。还有,请你至少也担心会遭窃听一下嘛。下次请你不要怕麻烦,直接使用无线电吧。那么再见啰,诺亚。」



大姆指和小指握成拳头。



什么事也办不到、吗?



只能够────等待吗?



没办法。



那孩子本来就不希望有人伸出援手吧────更何况这援手还是由她原本只看作是军队与道具的游马所伸出的,她一定连作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她不会一笑置之,反而会露出错愕的神情。



────尽管如此。



我────明明是个老师。



却只能等待吗?



却只能服从吗?



但……这是干涉行为。



这是脱离自己应该负责的领域。



这违反了我游马的原则。



自己只是个巡哨武器。



战力外的战力。



公共事业、整修道路。



只不过是让这世界合乎逻辑────



没错,就如同那孩子说过的────



「…………啊啊、真是的。」



游马烦躁地呻吟一声。



这不是无意义的自言自语────而是她的手机又有人打来。由于她刚刚半强硬地结束通话,所以对方又重新打来了吧────真是令人火大。明明叫她使用无线电的……!她以粗鲁的举动,将方才切断过一次的「线」,再度将手指和电话连接起来────



「喂!……哎啊。」



这次────是预料之外的人。



「不、不是啦!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挑衅不是在挑衅、我的态度真的完完全全不是想挑战你啦!我也没有露出本性啦!最喜欢最喜欢最喜欢你了!所以我根本没有想要和你战斗!朋友、朋友!你好好想一想,我们是经过多年相处、心灵相通的好朋友!你别太高兴、这样绝对会变成一场空欢喜的!你别太兴奋、别装出那种那么开心的声音!不要唱歌!啊、啊真是够了,你这女人,就只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耶!不、不!不、不!真的、不不,我不会跳舞所以放过我吧!你饶了我吧!」



总之游马心慌意乱地急忙辩解。



因为那是个她不得不如此做的对象────那个对象拥有一项麻烦的特质,那就是只要一个不小心,对方就会马上找机会和游马的「曲弦丝」一决胜负。但明明用不着那么做,胜负结果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



「啊、嗯……嗯,我在工作。不、没问题,没问题的,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啊哈哈、说到我的工作、每次都是事前准备和收拾残局啦。」



关于误解的解释游马先告一段落,回复冷静后,马上以平和的口气开始说话────与方才想到的性格恶劣的熟人不同,这是一个毫无抗拒,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可惜的是,也不能算是毫无抗拒,那可能是由于内疚而如此称呼对方的。



「嗯?帮忙?是无所谓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啊哈哈、因为和你工作很累啊────不过,好啊。现在刚好心情有点闷,正好可以解闷吧。那么,是什么工作?……美国?嗯────跑得还满远的嘛。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很远吧。嗯、我的存款还剩很多、没问题没问题的。嗯、那么这次的工作结束后,我再和你联络。之前的联络方式还在吗?啊、是吗?那么、嗯,这点小事我会查出来的。」



这时游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踌躇了半晌之后、



朝电话那一方开口询问────



「唉、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如果你看到一个女孩,她既固执又打算独自一人做所有的事、彷佛看见一切般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相信任何人,只想孤军奋战、对这个世界完全不抱任何期望、傲慢又可悲、总之就让人火大────」



对于这个问题。



看来对方几乎是迅速即答────游马「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也是。我想如果是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小润。」



然后。



游马握住拳头。



紧紧地握住。



而后────她以与方才截然不同、彷佛不再有任何疑惑般的表情,「嗯」地再度点了次头,好似她已经明确地找到自己应该做的某件工作────露出微笑。



「是啊……托付给别人是不行的────将命运交给上天是不行的……这么一来,首先就是这个工作吗?────嗯,不管是谁最后赢得胜利,对于那孩子而言,结果是早已预定好的吧────」



◆ ◆



应该将那副景象想作是理所当然呢?或者是不该如此想呢?总而言之────零崎轧识和假面女仆之间的战斗,是最先开战、也是最早分出胜负的一场战斗。



胜负已分。



结果。



而结果────若看见零崎轧识脸部朝天地横躺在地上,还有微微弯着身子、保持着挥出拳头的动作而固定不动的假面女仆时────不论是谁,都一目瞭然吧。



「……」



假面女仆────沉默不语。



由于戴着铁面具,看不见她的表情。



零崎轧识────正瞪大着眼睛。



表情,维持在龇牙裂嘴的状态────



然后、心脏停止了跳动。



「……」



不知她保持那个姿势究竟多久了────假面女仆终于由挥拳的姿态,缓慢地开始收起拳头────靠近轧识直到脚尖停在他身边。



假面女仆竖起耳朵。



什么也听不到。



不管是心脏的跳动。



或者是呼吸声。



「……」



没必要────杀了他。



正确来说的话,是女仆并未被命令杀了他。虽说在生死格斗(Dead or Alive)里是不问生死的────不过,她只被命令确实地打赢零崎轧识。



她并不知道细节。



但是那个军师……对于那个军师而言,让零崎轧识────愚神礼赞在初期阶段中输给己方阵营这项事实,似乎是绝对必要的。



所以。



假面女仆只要赢了他────那就好了。



「……」



一击必杀。



虽说是假面女仆的一击必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需要特殊技巧的必杀技────那招和零崎轧识的「愚神礼赞」相同。若要说差异点的话,便是对于零崎轧识而言,他的凶器就是狼牙棒,而对假面女仆来说却只是运用两只拳头。



那,也就是真正的必杀技。



『竭尽全力地────打飞敌人。』



教导假面女仆这件事的拳士,对于这项招式曾经咆哮的对她说过他的『必杀‧问答无用拳』────并不是指打在对方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人体中存在着────所谓「要杀人的话就是这里」的致命点,再更浅显易懂点说明的话,也就是「应该狙击的致命点」。说是必然也是必然,在生物的躯体中,存在着多数一击毙命的罩门。



就像岩石中的裂缝、植物里的纤维质一般。



生物都有所谓的弱点。



「……」



一般来说,若是想在人体上找出致命罩门的话────最老套的方式就是狙击头部吧。就像零崎轧识以「愚神礼赞」由上往下攻击假面女仆的头一样────若使用钝器便攻击头部、若是使用利刃就攻击心脏,来造成死伤,这是合理的假设。既然人类的拳头无法构成锐利的刀锋,攻击的目标大概就是脸部吧?或者是头顶?还是后脑勺?



不。



若是假面女仆,不会攻击那种地方。



人类的头部────以颈部和躯体连接起来的这个部分,由外观来看可以明显看出它很不稳定,而所谓的不稳定,就是它很有可能会闪过自己难得击出的冲击。如果想在头部施展出一击必杀的话,只能让对方的头部朝自己的拳头凑上来────因为在面对面打斗的状况,她无法如同「愚神礼赞」那般,把目标像三明治一样夹在中间,从上方往地面攻击。如果两人没有明显身高差距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但这个场合,相对较矮的人是假面女仆。



那么,该怎么做?



「……」



这种时刻,假面女仆瞄准的是心脏。



本来该是交由利刃狙击的地方。



但是,本来的话?



本来的话?



不可能有那种事────心脏很明显是致命点。若「竭尽全力殴打」的话────就算是一个拳法外行人,也足以令一名人类毙命────的一个究极致命处。



甚至没有必要破坏他的心脏────



因为只要停止跳动,那就够了。



她猛力举起拳头────



猛力击出拳头。



刺向对手的胸窝。



这样就好了。



完全不需要精密的技巧。



不能遗忘的前提是,作为第一条件,比起踢击,刺击更适于一击必杀────据说脚比手臂的力量大上了数倍以上,所以有些人会盲目地深信,踢技比拳击还要更具威力,然而,在实际战斗上却不能一概而论────因为踢技在攻击的瞬间必然会成为单脚站立,那在进行踢击的瞬间,身体重心就可能因而不稳。



这时,稳定的突击。



如利刃般的突击。



「……」



但是────



但也只是理想。



心脏是一个致命点、并非是「平面」,而是一个「点」────既然明白了目标只有一点,那么就算是个外行人,要躲开这种一击必杀也是轻而易举────不管是何种生物,都会本能地知道心脏是具有致命性的器官。



即便只是因为恐惧而缩起身子────一击必杀的攻击也会失败。



人类不是岩石也不是植物。



人类会动。



对于物体会移动的「点」,要能顺利贯穿不是那么容易。



那么,该怎么做?



「……」



只要让他避无可避就可以了。



为此────首先,要让轧识出手攻击她。



没错。



那不是挑衅也不是邀请,只是照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对于假面女仆而言仅止于此,而对零崎轧识而言,那是凌驾于以往的挑衅和邀请。



假面女仆没有躲开。



没有躲开「愚神礼赞」那一击。



没有躲开「愚神礼赞」的一击必杀。



这么一来,就算是零崎轧识────他也会变得无法逃开假面女仆的那一击、她的一击必杀────



他不能闪不能躲────也不能防御。



没有防守也没有办法拦下她。



没有办法转开身体。



只能够────接下。



「……」



这是不让对方选择────骗子的战斗方式。



当然……这并不是身为拳士的假面女仆的做法────这是那个军师在昨晚的阶段时,传达给假面女仆知道的策略的其中之一。她传予她的策略并不只有这一个,加上其他大约共有三十个,都是先预设愚神礼赞做为对手时的应对策略────而当中最不卑鄙也最不无耻的,就是这个计策。



即便如此────



由假面女仆来看,比起策略那更像是奸计。



相较之下的话。



为了确实获胜的策略。



因为需要零崎轧识败北这项事实。



选择雀之竹取山为战场也是────



「……」



会赢是当然的。



能杀他是应该的。



女仆突然凑出戴着铁面具的脸,叫轧识攻击头部看看,被这么一说,无论是谁都能预测到她会有所反击────因此,不会尽全力攻击。



就算威力和速度都无话可说────



但并非全力。



那么,只要用这个内侧装有「能吸收冲击的胶状物质」的特制铁面具,来接下攻击的话────对于女仆而言,挡下他的一击并非不可能。而为了承受住对手的攻击,假面女仆也具有让身体坚硬如钢的体术,那是身为拳士的必要技能。



但是,假设。



如果零崎轧识当时没死心眼地攻击铁面具、而是狙击肩膀之类的部位……那么战况又会有所改变。



战况明明会变得完全不同的。



「……」



战斗之后,她明白了。



零崎轧识这个男人,与印象中使用狼牙棒那种蛮横又粗俗的凶器截然不同,感觉他相当聪明。虽然动不动就表现出的粗鲁言行,让人觉得是个单纯笨蛋────但自始至终那都只是一种伪装的姿态,而相反地,他是相当深思熟虑的一个人。



深思熟虑。



所以────他应该注意到了。



他早应该已经注意到,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落入圈套、遭到欺骗。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躲不开。



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他却无法避开。



他不容许自己避开假面女仆击出的一击必杀。



「……」



当然。



就连他的个性也在军师的计算之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