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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略)」(2 / 2)


杀人犯的角色。



若真的在推理小说中登场,肯定会受到极致的美化。会是个忧郁的美少年吗?或许是一位冷酷的讽刺者──



与不存在的名侦探对立的反派。



他的角色设定绝对不同凡响。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在现实中绝非如此。)



一旦离开推理小说的舞台,那样的他,就是丑陋的,既罪恶又不堪──只会为周遭带来困扰。



就因为江本是被杀人犯所杀害的被害者,才会这么想吧?



(不过。)



(如果是那位戏言玩家──或许会杀了名侦探的说不定。)



她是这么想的。



◆ ◆



其实根本不算推理迷,江本顶多就是看看拍成电视剧的推理小说而已。但她会像这样思考,都是有原因的。



那原因──就在眼前。



就在她的眼前。



「──真是杰作。」



像这样。



戴着很有个性的太阳眼镜,一位脸上有刺青的少年说道。



与江本的身高相仿,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强韧的孱弱躯体──虎斑条纹的短裤,粗犷的橡胶靴。



上半身则穿着红色的长袖抽绳连帽外套,外头还套了一件黑色的军装背心。



左右两侧剃平,那颜色斑驳的长发扎成一束,露出的耳朵,右边穿了三个耳洞排成一列,左耳则挂上了两条手机吊饰。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的人。



散发危险气息的少年。



不,外观和装扮,在这里并不重要──危险的气息好像也不需特别理会。



应该在意的。



应该害怕的。



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味。



活生生的肉──以及内脏所发出的腥膻。



也就是所谓的,尸臭。



应该留意的是这部分才对。



「啊哈哈──仔细想想,还真是第一次啊!竟然有人目睹本大爷,天下的零崎人识杀死、肢解、排列、对齐、示众的场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你,」



那颜面刺青少年说的话相当怪异。



而他的脚边,躺着一具死尸。



一具被暴力肢解的残骸。



手中握着刀。



伸进口袋中的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刀器。



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么事。



他做了什么?尸体又是如何被虐杀的──完全没有想像的必要。



那非现实的现实。



(这──)



(这时候,到底该怎么办──)



思考停滞。



江本明白自己是一个有缺陷的人,因此算是会动脑的那一方──虽然不是在炫耀她人如其名,具有智慧,不过至少还能够冷静的思考且行动。



实在羞愧。



现在的她,完全受到了动摇。



出生以来第一次目击杀人现场──初次和杀人犯面对面。



「啊──啊,唔……」



只是偶然──就像是听到了戏言玩家同学的独白一样,真的就是碰巧。



虽说是星期日,但和朋友葵井等人一起为了社团的参观活动,江本还是来到学校──不过,所花费的时间却比想像中来得久,走出校门时,天色都已经黑了。想要早一点回到位于西大路丸太町的学生公寓,她选择了平时刻意避开的捷径──就只是如此。



偶然。



但话说回来,在这样没有月光的夜里,照理讲并不会想抄什么近路,自己也不是为了想看的节目而赶着回家。觉得夜路危险,却走了小路,真是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或许不是偶然,只是自己太大意了。



如今再怎样后悔都来不及。



又或者,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使我碰巧撞见这惨无人道的杀人现场。



因而与杀人犯,



面对面。



「杀人犯?」



颜面刺青少年──



零崎人识这么说。



「呿、呿、呿。才不是勒,我可不是杀人犯──而是杀人鬼好吗。」



即使他煞有其事地这么说──江本依然无法分辨当中的差异。



不过,她也不是不瞭解那句话的意思。



在零崎的脚边遭到解体的死者──已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以目前的惨状来说很难相信他原本是一个人。



现在这样也是。



太过支离破碎,甚至连是不是一具人的尸体都无法确定──现实中的杀人犯是不可能办到的。



除非,是非现实世界的杀人鬼。



要不然,怎能让一个人变成一滩肉泥呢?



(虽然杀人鬼这个名称──只是杀人犯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不过,可以确定的。



站在江本面前的那位颜面刺青少年──单纯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



为了杀戮。



根本不能算是人类。



「推理小说。」



咻的一声──零崎将刀子向内回旋,然后说:



「你,看推理小说吗?」



江本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是他说话的对象──或者应该说,她十分惊讶,那个人竟然能正常地与人交谈。



看起来不像是个有办法沟通的对象──他所谓的沟通,不就是拿起刀,刺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吗?



她以为会是这样。



(但──似乎只是幻想。)



(自顾自的想法──他正在呼吸,然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无法沟通的对象呢?)



那必定是一个令人开心的事实。



管他是杀人犯还是杀人鬼,很明显的,那绝对是杀人行为,几乎没有正当防卫的可能性,但在如此情况下,还要单独和他沟通,不外乎是一种拷问。



没有其他选择。



倒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是也没到这个程度。



怎样都比死来的强。



所以──江本她,



「会看啊。」



故做镇定地回答。



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内,像是走马灯般,有关推理小说的一幕幕,瞬间投射在她自己身上──那位同学和眼前的杀人鬼,两个人似乎重叠在一起。



即使有那么多的想法,却一样也无法说出口。



滔滔不绝地与一位杀人鬼讨论,杀人犯总是被美化的这个观点,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那绝对是会将自己死期提前的愚蠢行为。



「喔,有在看啊。」



零崎反而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他只是把江本的沉默,解读成话题的终止,然后,以一种极为随便的态度: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怎样的家伙,用怎样的角度才写出那种东西的啊?」



这么说道。



「把杀人的情节啊──杀人与被杀的行为,用那种娱乐性的角度,还有什么圈套、酝酿、解谜、接着破案什么的,搞得好像很有趣似的。到底有何居心。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



「很可笑对吧──将杀人这种行为当成一种娱乐,实在太夸张了。如果是像时代剧那样惩奸除恶的故事也就算了,但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写写忠臣藏杀人事件就好啦!啊哈哈,根本把犯罪当成儿戏。」



践踏着地上的尸体──零崎带着笑容继续说。



「我是这么想的啦──『推理作家』这四个字,在那看似聪明的文字底下,其实是『爱好猎奇的变态』的意思。」



「……反正,只是小说。」



保持沉默竟然比较辛苦。



很不可思议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冷汗直流,全身发抖──确实动摇不已,但依旧像是别人的事一样。



令人悲伤的──好像与自己无关。



「作品和作者──是两回事吧?」



「啊?不是这样的吧!明明是自己亲手写下的杀人故事,又怎能脱得了关系?写出令人讨厌的故事,他肯定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零崎一副理所当然样子,否定了江本说的话──当然,她只是顺着问题回答,并没有要帮推理作家说话的意思。而零崎他好像也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太过在意。



至少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



该怎么说呢──无所谓的心态表露无遗。



吊儿郎当又随便。



既暧昧不明──界线也十分模糊。



虽然在面对他,却好像看着他的背说话似的。



「所以说,写好故事的家伙就是好人──想要装得多坏也没用。」



「……不过,恋爱小说的作家不一定都是恋爱高手。画格斗漫画的人,也不全是逞凶斗狠之徒吧?」



「说得也是。」



啊哈哈!零崎很爽快地接受了。



看来还算能够应付,顺着他的意就好。



他对自己的言论──完全不负责任。



「但不都是这样吗?因为喜欢恋爱所以才会选择恋爱作为题材,喜欢格斗的人,当然也是从格斗着手啊!」



「那倒──」



没错。



现在又换江本感到认同了。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对自己的言论负责。



「所以会描写杀人情节的人,一定喜欢杀人。」



「……推理作家应该只是喜欢推理才对吧?或者,是对解谜有兴趣──」



「搞不好喔。不过,还是比较喜欢杀人的推理和杀人的谜题对吧?他们日复一日,每天都在思考杀人的手法耶──这不都是因为对杀人的爱好吗?」



「嗯……也是有可能。」



直接放弃。



以目前的情况,如果反应太过热烈,会像是在包庇推理作家,更可能因此丧命。



因为一些错误而活着──



并不代表想要因为一些错误而死啊。



若真要离开这个世界。



即使是像江本那样的人,还是希望能够死得明白一些,至少要能够接受那个原因──



不过,绝对不是目前的状况。



「话又说回来,反之不也相同吗?人们不是常说,恐怖电影对青少年有害,暴力节目和游戏更会影响孩童身心健康──之类的。关于这点,你的看法又是如何?」



「该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完全中立的回应。



零崎似乎没在期待任何一种答案──或许渐渐习惯了如此诡异的状态,她稍微能够理解了。



这杀人鬼对江本──感到相当稀奇。



而且──有趣。



虽然他的态度和动作,没有一点值得信任,但假设他的发言属实──江本对他来说,就是第一次遇见的「目击者」。



(目击者。)



(不是被害者──而是目击者。)



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赋予如此角色──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一如往常的,这对她来说像是别人的事般──也因为如此,零崎才会把江本智惠当成稀有动物,试图与她沟通。



偶然被卷入如此事态当中,无疑是极大的麻烦──



「──我觉得都不尽然。」



江本回答。



这是她的真心话。



如果零崎并不是要寻求与自己相同的意见,或是具建设性的反论──如果只要有回应就好,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透漏一点真实的想法比较保险。



若是刻意迎合,伪装自己──这样的她,就不再特别了。



维持自己稀有的程度,应该江本是免于成为零崎脚边的死尸最好的方法──理当如此。



于是江本她,



基本上对于这整件事──没有任何评论。



不会再被左右。



「这样啊,我是这么想的喔。」



先不论江本的猜测,正确度有多少──杀人鬼说话了。



「顺序应该相反。」



「顺序──相反?」



「会看恐怖片的家伙,是因为喜欢恐怖片啊。看暴力节目的人本来就喜欢暴力节目,玩暴力游戏的一定喜欢玩暴力游戏。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在受到影响之前,他们就已经是那种人了。」



「…………」



「人类怎么可能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呢?人类啊,大多都是很糟糕的,绝不会轻易地改变──永远都是同一副德性。」



啊哈哈──



零崎人识放声大笑。



他丝毫没有考虑到,笑声会引来众人围观的可能性──或许眼前就是他的舞台。



那么江本为什么会经过这里。



然后目击他的行为?



这是怎样的邂逅呢──不对,不能算是邂逅啊?



反正──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无论如何──身为人类这个事实就无法改变。」



零崎恐怕没有太认真──但这句话却说进了江本的心坎里,在她的体内不断回响。



那是绝对具有重量的──沉重的轻蔑。



(一点也没错。)



(不论我是巫女子──还是无伊实,甚至是秋春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与人相遇,不会改变──与人建立关系,也不会改变。」



江本──一个人碎念着。



未经思考,像是生理反应般的呢喃。



「想改变──也只是浪费时间。」



随便出现个什么,马上就会被取代,那江本智惠的人格特质──而那个「什么」,绝对不会是人。



「也就是说人际关系,并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人。喔,你说得真不错──啊哈哈!」



明明是他起的头,自己忘了,还真心的被对方的话所感动。零崎好像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时间不停流过啊──五年前的我,确实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根本判若两人。这或许就算是改变,不过啊,与起说是改变,还不如说是一种错误。」



「不是的──」



即使出了社会。



进入家庭。



谈过恋爱。



人都不会改变──不是吗?



「时间虽然不停流过──但十年后的我,还会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吗?一直都是同一个自己,是无法轻易舍弃的,由不得谁来决定。不论是我是你,谁都是一样的。好了,话题结束。」



零崎人识,将握着刀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不论举得有多高,以他的身高来说,那高度可想而知。



「要杀了你吗?」



◆ ◆



江本智惠存活了下来。



她最后并没有死在零崎人识的刀下──说完那句话不久,脸上有刺青的他好像又改变了心意,像是一个玩腻玩具的小孩,把手环在头的后方,什么也没收拾的,就这样吹着口哨离去。



被留下来的江本,当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现场──迅速地回到公寓。



本来就在回家的路上。



刻意选择的捷径,竟成了差点回不了家的远途──曾经想过要用手机打电话报警,结果还是放弃了。



实在太过可怕,完全不想有任何牵连──并不是如此。可怕归可怕,但单纯只是不想要受到牵连。



既不是理由也没什么道理。



(我想,如果这么做──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这点──才是一种改变。)



一种错误。



不愿如此──那好比镜中的世界。



奈何桥的另一头。



所以──但是。



(但是──好像。)



(更想跟那戏言玩家同学──说话了。)



彷佛是杀人鬼促使她这么做般──江本真的想主动与那个和杀人鬼极为相似的他说话。



不只想──更打算付诸行动。



这决定并没有办法改变我什么吧?



但──这决定或许会了结我的一切。



虽然没有根据却深信不疑地──她决定在睡前,播通电话给无法与戏言玩家并论的朋友•葵井。



(没错。)



(话说回来,这个月的十四号好像是我的生日──)



茫然地──像是别人的事一般,她做出了决定。



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最后共出现十二名牺牲者的,而这就是那第一次犯案的始末──顺带一提,被害者的名字叫做羊泽鸿男,是个二十三岁的男大生。不过,江本智惠是不可能知道那第一名被害者的基本资料。



这是在五月一号星期日所发生的事。